蝴蝶飛不過

第五十一章

　　1999年的春季服裝博覽會上，我接了十多場的演出，模特市場競爭激烈，為了演好最後一場季，我吃了一粒讓人興奮的藥丸，那場秀，我的表演空前的出色。

　　也許是太過疲勞，也許是情緒起伏太大，那一天，我演出後回到家裏大哭了一場。為了排遣心緒，就與一個台灣來的男孩在電話裏聊了兩個小時。這男孩是我兩個禮拜前認識的，性格怪怪的，喜歡奇裝異服，說起話來慢慢悠悠、細聲細氣。他善解人意，喜歡傾聽，並且很懂得適時地發表建議。他來大陸好幾個月了，成天無所事事，閑呆在一個朋友的家中，同京城的幾個做音樂的混混們聚在一起。他很會做飯，尤其是煲一手好湯。一個禮拜不出門他也不嫌悶，一天到晚用電飯煲煮湯，看看影碟、聽聽音樂，再閑聊一陣，喝上幾碗湯，一天就過去了。到了晚上，偶爾會有一個法國女友來找他，可他一副毫無熱情的樣子。那女孩倒是很專情，他對她那般冷淡，她依然不往心裏去。一到周末，他會精心打扮一番出去混電子樂派對。他的衣服總是偏於女性化，可穿在他身上倒不難看，相反有點嬉皮的味道。我問過他是不是有同性戀傾向。他不否認，說自己應該是雙性戀者。他情感細膩，內心好像很豐富的樣子，中性的頭腦同他那纖瘦的身體搭配得挺合適。在音樂派對上，他總是瘋狂地晃動著細弱的四肢，動作十分協調。他的舞姿很獨特，身體搖動的幅度不大，雙腳幾乎原地不動，隻是跟著音樂節奏前後搖擺，雙膝顫抖得厲害，頭一會左邊一會右邊跟著節奏點著，白色透明長衫的一角總是被他神經質的用手拽著。從遠處的人群中看他，活像一隻染了重病的雞，可畢竟是投入到了音樂的氣氛中，形成的“態”式很時髦，與那些扭捏舞蹈的人相比，他的舞姿顯得真摯可愛。

　　他愛收拾屋子，把租來的房子裝扮一新，給牆換顏色，安裝新窗簾。他喜歡去宜家樓上喝咖啡看小說，沒事就愛煲電話，話很多，時不時能閃出一些意味深長的句子和詞匯。他是個很好的交談對手，善於借別人的談話引出一些新的疑問，讓說話的人繼續聊下去。我從沒接觸過這樣懂得傾聽的人，他聽人說話的耐心源於強烈的好奇心，他對人心有窺視欲，尤其是對兩性關係和一些邊緣話題，他總是聽得很專心，很起勁。

　　我很佩服他這種慢騰騰、心安理得的樣子。作為這座城市的外來者，他混得心平氣和，從來不急著幹點事情。與我心浮氣躁的性情相比，他的溫吞會讓我急個半死，尤其那台灣式的國語，拖著長而膩的尾音，讓我的氣不打一處來。但這種性情又很容易吸引住我，也許是性格中缺什麽便要補什麽，正因為我不具備他那種心態，所以倒也願意看他那副模樣。不知不覺中，我跟他學會了煲湯，並且同他一樣學會了如何用一種平和的心情去嚐每一碗湯的滋味，喜歡和他一起跑到菜市場裏去，和賣菜的大嬸討上一棵大蔥一塊生薑什麽的。看他精心地把切好的胡蘿卜塊用小刀雕成花邊放到鍋裏，與排骨或雞腿一起，加各種佐料，小火燉上一整天。接著我們開始胡侃海聊，從來沒有如此地休閑過。

　　就在我同他聊了兩個小時電話後的一個星期，他來到我家裏給我煲湯。無意中我喝了一杯咖啡，將那次演出前吃的興奮藥的餘勁兒勾了起來，一下子從沙發溜到了地板上，神情恍惚，兩腿發軟站不起來，可神經異常亢奮，抑製不住地想說話。奇怪的是，我的思維從來沒有像那天那樣清晰過。他見我的狀態如此美好，羨慕之極，起身喝了好幾杯咖啡想試試達到我的狀態，但不管用。這種亢奮狀態整整維持了兩天，他一直饒有趣味地陪了我兩天，什麽都談到了。我從來沒有同一個人這樣開心地說過話。兩天沒有睡覺，也不覺得困。他也一樣。

　　每個走近我的男人，都會對我的身體擁有好奇心和占有欲，他也不例外。隻不過他的方式十分矜持。在經過兩天漫無目的的閑談之後，我終於試著要躺下睡一會兒。在我們還沒決定是否要睡一張床時，我多次考慮過這樣相處兩天後，是否接下來需要跨越我們之間的界限。我下意識地認為，這樣做未必是好事。在我年輕和缺少經驗的情感裏，始終認為跨越性的界限之後，隨之而來的總是同最初的美好背道而馳的結果。很少有女人在年輕的時候就能夠殘酷地把性與情分開來，一旦兩人捅破了這層薄紙，女人會更容易產生期待。這該死的期待，總是變本加厲的，叫一顆歡暢的心空歡喜一場。結果呢，總是與最初的期待不同，少了神秘和試探，變了味道。

　　但往往在兩人感覺都很好的情況下，不越界仿佛說不過去，與越界後的擔心相比，突然停止兩人之間美好的試探，就像在吃美食的過程中突然被噎住似的難受。所以，很多時候，在女人期望男人有道德的同時，假如真的碰到一個在關鍵時刻對你“戛然而止”的道德男人的話，多半你會變得氣急敗壞，痛恨男人的假正經。

　　說實話，我喜歡對性順其自然的男人，即使為此吃了苦頭，也總比碰上那種心裏明明想要卻不停地自我克製的男人要真實。想要就是想要，不想要就直說沒興趣。如此簡單的意思竟然被現今的男人們搞得十分複雜，拐彎抹角地誤導女人，讓女人去東猜西想，最後女人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讚歎那個男人道德，就像電視劇裏的正人君子角色，縱使千嬌百媚的美女如何勾引，他也不動一下眉毛。每每看到這樣的劇情，我都恨不得踹那個男人一腳。

　　這是給《瀟灑》雜誌拍攝的一張服裝大片，我不知道服裝師為什麽要這樣打扮我，反正我自己不會這樣穿衣服的，這組象007女郎的片子，攝影師大加讚歎，而我看後最強烈的直覺就象看一個正在施虐的“人妖”。（曹鷹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