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患與她的男友分分離離又卿卿我我地享受她的愛情之時,在一次外地演出活動中,我認識了一個畫家。我承認,在我還沒有看到他的畫之前,我沒太多理由愛上他。他身形萎靡而孱弱,臉有些浮腫,眼睛細長,在人前時常流露出刻意的禮讓。這種謙和過了頭時,便顯得有點畏縮。
我們是在一次演出間隙認識的,當時還有小患。畫家為了平時的生活費,也會接一些演出經紀人的工作。現在回憶起這個奇怪的人身上的細節,總有種說不出的味道,類似腐肉發散出來的氣息,一種陰柔得過分的潮濕,卻帶著奇怪的性感。
最初,他的謙和友善會使他結識到許多新朋友,我和小患很自然地與他熟識起來。直到有一天,我被邀請去他的畫室。就在那一刻,我開始真正喜歡上這個男人。
他的畫室很簡陋,卻像個樂園,小小的兩居室布置得十分有情趣。古式的家具和各式布藝掛飾充斥著屋內的各個角落。我想是因為我的孤陋寡聞,第一次就被這樣的畫風給唬住了。一張張寫實風格的西藏人物油畫,活生生地躍然眼前。麵孔幾乎全是木然和淒苦的,很刺眼的凝重和沉靜,凸顯出人物與鮮明色調的背景反差,強調了一種奇怪的矛盾。
這種矛盾與我長久以來內心世界的孤寂情緒暗合,一時使我興奮得無法克製,我欣喜若狂。
在很短的瞬間裏,我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畫家。他的畫營造出同他本人很不相同的感覺,那畫裏深藏的某種氣質要強過對他本人的印象,這就是我在瞬間對他刮目相看的原因。平常他待人謙和,喜歡玩鬧和聚會,一副玩世不恭、無所事事的模樣,可在他的畫裏,我居然看見了凝重和痛感,還有努力雕琢細節的刻苦勁頭。
說實話,最後我完全是被他的矛盾給吸引住了。
接下來是自然而然的好感。這好感一天重於一天,沒過多久,我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想我是一個很容易被虛幻圍裹的人,如同一張舒適的網,躺下去後,便不願起來。
他很喜歡在家中聚會,最初,我十分不習慣。我是個不愛社交的人,麵對人數眾多的局麵,我會坐立不安。來的朋友中大多是老外,後來我懷疑他的畫多少有些討好外國人的嫌疑。那時的我是個對愛情、藝術都懵懂而模糊的小女孩,他身上具備不少討人喜愛的品質,又表現出極端堅持藝術追求的姿態,還會抱一把吉他學唱羅大佑和崔健。說實話,他長得不好看,可唱歌時非常投入,一副很性感的樣子。他的長發修剪得很有層次,他個子不高腿卻很長,平時愛幹淨、講究衣著,有著不經意的嬉皮味道。他能恰到好處地將表麵的張揚和內心的真實感受結合起來,看起來自然又迷人。
我喜歡他的正是這種不造作的結合。
我們相處短暫。正是秋天,滿地金黃。我喜歡他的吻,那吻很溫情,從不迫切。我幸運地覺得自己碰到了享受過程的男人。我知道自己開始真正戀愛了。就在他那昏暗的房間裏,我們整日整夜地擁抱和接吻,卻沒有跨越界限。我們沒完沒了地玩“遊戲”,兩個想彼此親近的人關於肉體的曖昧遊戲。不得不承認,他在對待一個懵懂無知的處女時是頗有耐心的,這源於他喜歡浪漫的秉性,喜歡享受過程的性情,這都同他的真實個性無關。我喜歡這種迂回的方式,因為感到愉悅,便期望快樂盡可能延長。
同我的俄羅斯朋友薩沙去頤和園,在一家茶館外麵的椅子上睡著了。那是在春天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遊人不多,茶館生意冷清。之前薩沙嚇唬我,說野生動物園裏前天有老虎咬死了兩個人。胡思亂想半天後,就睡著了。(薩沙攝)
我對自己還是個處女已感到厭煩,麵對性的未知,我像一個正待出發上路的人,稀裏糊塗之中從不過多考慮下一步會怎樣。好在我碰到了一個對過程樂此不疲的人,他最終的目的是占有我,可又不那麽心急,非常樂於奉獻時間和諒解,依著我的情緒和身體反應,從不急迫,不讓我有太多的困惑和擔憂。
在真正完成一次和諧的性愛之前,我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纏綿。那一個月幾乎除了在家聚會接待他的那些“朋友”之外,就是成天膩在床上。他老是問,今天行嗎?我就說,還沒準備好。於是,我們又繼續身體遊戲和探索,像一對性功能不健全的人在享受自瀆的樂趣。
臥室很小,床卻很大,幾乎鋪滿了整個房間。床上的布很舊,大多是暗紅色,據他說是從尼泊爾帶回來的,潮乎乎的。臥室裏惟一的光亮便是床邊的那麵窗戶,很大卻光線暗淡,原因是窗外被紅牆和鐵絲網擋住,但是這樣倒顯得很有安全感。我喜歡這張床,我們在上麵做過很多事。親熱、T情、聊天、吃飯,還能盯著牆壁幻想。他說自己躺在床上有一次出現過靈魂出竅的體驗,好像開了天眼,看見自己躺在床上正熟睡的身體。我說這可能是由於這間臥室充滿詭異氣息的緣故。四周的牆壁,除了正麵掛著他母親的仕女油畫作品外,剩下的牆麵幾乎被各式臉譜、圖騰布藝和西藏飾品填滿了。床上方天花板的燈用一塊紅布遮擋,放的音樂也都是法語或具有民族特色的邊緣音樂。
這樣一個帶著鬼魅情調的房間,不想入非非簡直不可能。
我們的“纏綿遊戲”由於太久了,一旦接觸到實質時,我便感到興味索然了。對過後看一眼床單都失去了好奇。然而,伴隨而來的心理依賴卻異常強烈,很快我就失去了重心。我想,我的悲劇戀情就從這時開始上演了。
我從未幻想過同這個男人就這樣走下去,比如計劃未來、組織家庭等等。可是我也沒想過無法延續又會怎樣。我就像一張白紙,麵對措手不及的愛情事件的浸染,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萎縮著身體,長著一雙女人的手,嘴角時常掛著冷漠的神態。為何他老給我一種畏畏縮縮的印象,可骨子裏又時常冒出冷酷與刻薄?當然,這是我後來逐漸覺察出來的。但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臉上其實就留有這樣的印記了。
我是一個從他人身上發掘自我存在的人。
對方其實是一麵鏡子,我利用他人來了解自己。
我本應該早點清醒,卻老被糾纏不清的依賴心理蠱惑,被一絲畸形的戀愛情緒放縱,始終對它抱著燦爛的想像力。
我還是一再想說清楚這個人。我想我肯定是個笨蛋,要靠全麵了解和分析清楚這個與我親近的人,才能知道我是怎麽一回事。
我是一個從他人身上發掘自我存在的人。對方其實是一麵鏡子,我利用他人來了解自己。
我們混在一起的一個半月裏,他從未動過畫筆,這注定在過度纏綿之後,必定迎來兩人關係的低穀。他開始變得唉聲歎氣,有些怨天尤人了。每隔一天的朋友聚會還是照樣,他還是一樣唱羅大佑,帶陌生的人來參觀他的畫。可與往常不同的是,當友人散去,屋內留下一片狼藉後,我們開始沉默著打掃起來。這沉默是乏味的,令人窒息的,而且對我來說,沉默還潛藏著一種恐懼。我甚至開始期望下一次聚會趕快到來,這樣多少能衝淡我們之間不快的預感。
另外,我那該死的嫉妒心也開始冒出來。一次聚會中,來了一位蒙古女孩,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一曲草原之歌後,在座的人掌聲不斷。我發覺我的畫家異常興奮,臉上帶著許久不見的崇敬神采。我甚至覺得那一刻他即將愛上她了。這讓我難過之極,許久都不能平靜下來。
還有缺少強烈愛情的性。在那樣的性行為中,他身上惡俗、猥褻的一麵開始浮現,他開始熱衷於性的遊戲。漸漸地,我發覺他從一開始就在試圖把我培養成為一個合適他的性伴侶,這使我對他最初的耐心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