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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咫尺天涯

  昊如願以償地接到了純兒的回信,一絲笑容浮現在他的眼底。這麽長時間了,這是端昊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真正的笑容,純兒,他的純兒,在不久的將來,就可以重歸自己的懷抱了。

  是啊,當純兒回到他的身邊之後,他們就可以製造出屬於自己的火器,然後重新去稱霸天下,到那個時候,他要讓所有曾經輕視過,還有曾經試圖消滅他的人,都加倍地償還回來!

  在純兒接到端昊的信之後不久,嚴丞相也接到了端昊寫來的信。端昊在信中表示了對嚴丞相的忠心的認可和讚許,然後,他非常誠懇地說,馬上就要揮師南下,重新接掌西蜀國的皇位,所以,請嚴丞相為他提前做好接掌皇位的一切準備。

  這些準備工作端昊寫得很詳細,禮儀國政無一不備,而在這長達上百項的準備工作中,端昊貌似漫不經心地提到了一件事——讓京城中的守衛禁軍出城來,負責端昊回京沿途的警戒!其實在那麽多的要求中,隻有這一項才是端昊真正想要的!他要讓禁軍分散到外麵來,好讓京城成為一座空城,這樣,當他的大軍進入京城之後,就可以直接接手京城的治安防範工作了,到時候,不管嚴丞相還有那些皇族們,再想耍什麽花招,也沒有用了,西蜀國就能真正地回到端昊的掌控之中了!

  無影的軍隊在端昊曾經駐紮的山穀外麵和唐婉雲會合了。這段日子,唐婉雲真是吃透了苦頭,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喝過一口熱水,吃過一口熟食了。那個豐腴圓潤,宛如唐代仕女的嬌弱佳人,此刻已經被折磨得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她的兩腮都深陷了下去,更顯得高鼻深目,腰身也明顯細了很多,兩隻手上和半截胳膊上全是被草葉枯枝割破的血痕,皮膚也不再是那麽粉白細膩了,一頭青絲也枯澀地失去了光澤。

  唐婉雲看見無影的時候,簡直是窘迫之極,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是寧可死也不願意讓無影看到自己這副醜陋的樣子的。

  可是,麵對著那麽多將領軍士,她又不能失儀,隻能強作鎮定地坐在無影的身旁。還好,將士們在看向她的時候,目光中都是充滿了崇敬的,因為他們看到自己的皇後為了回鶻,這樣地不顧個人安危,他們的心中都非常感動。這還讓唐婉雲感到了些許安慰。唐婉雲也想知道無影此時的心思,所以不斷地偷偷打量無影,但是無影依舊是那樣的平靜,讓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麽。

  終於,大家議事完畢了,眾人都退了出去,帳中隻剩下了無影和唐婉雲兩個人了。無影才轉回身,深深地注視著唐婉雲,漆黑的雙眸好似大漠的夜空那麽深沉。唐婉雲被無影看得有些無措了,她的臉微微一紅低下了頭去,低聲說道:“我,先去收拾一下。”說完話,她就要走。

  可是唐婉雲剛一轉身,無影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唐婉雲嚇了一跳,她一抬頭,剛好遇見了無影那專注的雙眸,唐婉雲更慌亂了。她避開了無影的眼神,手下意識地一用力,想著掙脫無影,而她輕輕一掙,竟然就掙開了,這不禁又讓唐婉雲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無影放開了唐婉雲的手,真摯地說道:

  “婉雲,你現在看上去真美,這樣的你,更像咱們回鶻的女子了。謝謝你,婉雲!為回鶻做了這麽多事情。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母親救出來的,她一生為回鶻立下了無數的功勳,到現在,她仍舊在保護著我們回鶻。”

  本來,當唐婉雲聽到無影誇讚自己美麗的時候,心中簡直就像是點燃了喜悅的焰火,無數繽紛幸福的色彩,在她的心海中綻放。可是,當無影再提到她母親的時候,那所有的焰火就在一瞬間都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冰冷和黑暗。因為她突然間想起來,自己的身上還背負著那樣的滔天大罪!唐婉雲的眼中不禁浮現出了一層淚光。

  無影看唐婉雲突然哭了,以為她是在為母親擔心,趕緊安慰道:

  “你放心吧,你母親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能夠把她救出來的。”

  唐婉雲沒有解釋,事實上,她也不敢解釋。當她獨自在荒山上的時候,曾經下定了決心,見到無影之後,馬上就向他坦白自己的罪行,然後自殺。可是,當她真正見到了無影,卻沒有勇氣說了。她不是怕死,她是怕看到無影對她失望的樣子,一想到無影會厭惡她,她就感到由衷的恐懼,對她來說,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

  “算了,不說了,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吧,即使無影不愛自己,能夠多和他做一天知己也好吧。”唐婉雲這樣想道。

  “婉雲,你覺得你母親現在會在什麽地方?”無影問道。

  “一定在端昊的軍中。”“端昊肯定會把母親當成一唐婉雲毫不猶豫地說道,要的籌碼,所以,他一定會把母親妥善地關押在自己身邊,以備有朝一日繼續威脅我們!”

  “你說得沒錯,他一定會這樣做的。”無影點頭認可。隻是兩個人都沒有想到,由於絲麗苔的臨時倒戈,老婦人已經逃出了牢籠,現在正孤身一人,身陷在那群山之中。

  “現在端昊既然已經現身了,大梁國的軍隊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我們不如趁勢率領軍隊沿黃河東下,和大梁國的軍隊會合,一舉徹底殲滅端昊,永絕後患!”唐婉雲說道。

  “嗯。”無影點了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

  正在這時,侍衛忽然走了進來:

  “陛下、皇後娘娘,大梁國皇後有信送到。”

  “哦?”一聽純兒有信來,無影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火花,隻是這輕微火花一閃,也沒有逃過唐婉雲的眼睛,唐婉雲心中湧起了無限的酸澀:

  “不管怎樣,在無影的心中,自己都是無法和方子純抗衡的。”不過唐婉雲轉念一想,心中倒也釋然,因為無影是那樣的正直,“這樣也好,如果無影真的愛上了自己,那麽當他聽到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的時候,該多麽痛苦啊。現在自己忍受痛苦,總好過讓無影痛苦吧。”

  就在唐婉雲胡思亂想的時候,無影已經看完了純兒的信,當下就變了臉色。

  “又出什麽事了?”唐婉雲失聲問道。

  無影並沒有說話,隻是把信交給了唐婉雲。唐婉雲看完信之後,也大驚失色。原來,純兒在信中寫明了端昊對她的威脅,並說明了自己已經答應去做這個人質。並且在最後寫道,她已經做好了一切部署,準備在黃河口岸一舉殲滅端昊的軍隊。

  “但是。”“雖然這次的部署可以說萬無一失,純兒在信中寫道,但是我相信,端昊一定也已經做好了相應的準備。所以不能排除,他能夠逃出重圍的可能。而據我分析,端昊一旦再次逃脫,他的目標肯定會是西域七十二城邦,所以,你現在務必馬上率軍回國,早做安排,以防萬一!”

  “端昊竟然要打西域七十二城邦的主意!”唐婉雲恨聲喝道。

  “而純兒為了西域七十二城邦,竟然真的去做了人質!”無影的聲音沉重而苦澀。

  “無影,你覺得,方子純說的情況有可能出現嗎?”

  “很有可能,我了解端昊,再密的網,恐怕也網不住他!”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唐婉雲焦慮地問道。

  “就像純兒說的那樣辦。婉雲,你收拾一下,馬上率軍回國,並且沿途通知七城邦,兵力足的地方,幫他們做好警戒,兵力不足的地方,就用你手中的部隊補充上去。”“沒問題,我明白了。”唐婉雲飛快地答道,可是說完之後,她又想起了一個問題,“我率軍回去?那你呢?你不回去嗎?”無影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婉雲,這次隻能辛苦你了,你得自己帶兵去應對這件事情了。我暫時回不去,因為我要去做件事情。”“你要做什麽?”唐婉雲有些緊張地問道,因為她已經隱隱猜到,無影究竟要麽了。

  “我要去救純兒!”

  “帶著軍隊?”

  “不,就我自己。”

  “那不行,太危險了!”唐婉雲本能地反對。

  無影卻不為所動:

  “純兒,不是比我更危險嗎?”

  唐婉雲還想反對,但是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緩音說道:

  “無影,我知道你記掛著純兒,我也知道,純兒是為了我們回鶻才去冒險的,的確應該救她。但是,你不能魯莽行事啊。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好好想想,想出一全之策來。”

  無影微微地搖了搖頭:

  “婉雲,你聽我說,我現在並不是在魯莽行事或者是意氣用事,我是經過深慮的。現在,在對付端昊的時候,大梁國並不缺兵將,可是不管多少兵將,都隻能端昊打敗,而不能做到在亂軍叢中把純兒救出來。恐怕純兒什麽人都不帶,孤身前往,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方子純也是藝高人膽大。”唐婉雲說道“我曾經見識過她的本事,你別不信,還真有在萬馬軍中來去自如的本事。”唐婉雲說道。“我信,我也見過她的本事,但是,我更了解端昊身邊那些侍衛的實力。別看那些侍衛平日裏毫不起眼,可是如果他們真的動起手來,排出陣法,純兒是插翅難逃的。”“那你去又有什麽用?你不也是一個人嗎?如果說方子純是雙拳難敵四手,那麽多你一個人,恐怕也用處不大。”“婉雲,你忘了,我不僅僅是回鶻國的皇帝,我還曾經是西蜀國的第一高手。西蜀國人在我的劍鋒麵前,總是要退避幾步的。”無影說話的時候,豪情勃發。這一次,唐婉雲無話可說了,過了一會兒,無影忽然放柔了聲音,說道:

  “婉雲,其實你也明白,知道純兒有難,我肯定是一定要去救她不可的,別說她是陷在了西蜀國軍中,而我又是西蜀國第一高手。就算她是陷在一個我全然陌生的地方,就算我明知道去了隻是送死,我也會去的,婉雲,我……”

  “別說了!”唐婉雲忽然聲音粗啞地打斷了無影,她知道無影說的都是事實,但是,她卻真的沒有勇氣再去聽這些真情的告白,“我都明白,你去吧,回鶻國的事我會料理好的。”“婉雲,對不起。”看著唐婉雲那受傷的樣子,無影也覺得愧疚,但是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他知道,唐婉雲想要的,正是他給予不了的。唐婉雲搖了搖頭:“不用說對不起,你隻要把自己照顧好,平安歸來就行了。”無影猶豫了很久,才又說道:

  “婉雲,雖然我覺得我一定能把純兒救出來,並且帶著她平安歸來,但是畢竟刀槍無眼,萬一我出了什麽意外,你就替我好好地執掌著回鶻國吧。然後,找一個你愛的人,你們的孩子,就是回鶻國未來的繼承人。”

  無影這遺囑般的一番話,徹底地打碎了唐婉雲那強裝出來的平靜,她忽然一下子撲到了無影的懷中,放聲大哭了起來:

  “我不讓你走,這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去,我誰也不愛,我隻想做你的皇後,隻想要我們兩個的孩子。無影答應我,我求求你,一定回來,一定好好地回來,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

  唐婉雲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讓無影也動容了。他輕輕地擁住唐婉雲,很久很久才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道:

  “好,婉雲,我答應你,我一定好好地回來,一定好好地回來……”其實無影是想告訴唐婉雲,他答應唐婉雲,讓她做自己的皇後,因為他必須得和一個血統純正的回鶻女子生下繼承人。可是這句話,他就是說不出口,因為他的心中還有純兒,無影知道,隻要純兒還留在他的心裏,他就無法去接納其他的任何女人。

  雖然得到了純兒的承諾,但是端昊仍舊沒有按照約定,直接來到黃河口岸,而是在距離黃河口岸很遠的地方就駐紮了下來。

  “陛下,我們為什麽不再朝前走了?”武陵不解地問道。

  “走?去哪裏?”端昊不答反問。

  “去黃河口岸啊!您不是已經和大梁國的皇後約好在我們西蜀國的舊日行轅見麵,而且,也通知了嚴丞相,讓他派禁衛軍到黃河口岸的行轅來迎駕嗎?”

  端昊沉默不語,沒錯,這些都是他親口說的,也是他親自布置的,但是這些卻不是他真心所想的。而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是——兵不厭詐!他就是要這麽虛虛實實地讓所有人都摸不透他真正的行蹤,直到純兒已經身在他的軍中了,他才會真正踏上返回西蜀國的路途。

  在這個世界上,端昊是信不過任何人的,他唯一信任的就是自己。除了自己之外,他也就是還比較信任純兒了,但現在純兒畢竟是在大梁國,他揣測不出來,目前純兒所處的究竟是怎樣一種境地。所以他也不敢相信純兒的話——萬一現在純兒隻是大梁國的傀儡,一舉一動都是被迫的呢?端昊這樣想道。

  他當然也不會相信嚴丞相,他已經想到了,叛軍也許已經收服了嚴丞相,或者控製住了嚴丞相。而他給嚴丞相的每一封信,都極有可能會落到叛軍的手中,所以,他也不會給嚴丞相說實話。

  正因為這些原因,端昊才一直讓軍隊在岔路口上徘徊,如果,純兒真的來了,他就繼續揮兵南下,可是,純兒如果沒有來,或者是帶著軍隊來了,那麽,他就會立刻指揮軍隊一路向西北而去,闖入茫茫戈壁。

  應該說,純兒還是非常了解端昊的,端昊會采取的所有手段,純兒都想到了,所以,她才力排眾議,做出了孤身去做人質的決定。

  純兒該起程了,她不讓任何人送她,隻有雪姬一個人帶著一支小小的隊伍,把她送到了黃河邊。一路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並駕而行。

  純兒堅持要騎馬,因為她要再好好看看大梁國的風光,她知道,在出城的路上,她還能看到那座高高的塔樓,那銘證著她和臻華愛情的地方。

  在她們的後麵,是浩浩蕩蕩的人馬和鑾駕。雖然純兒一心想著帶盡量少的人去西蜀軍中,但是純兒也知道,這些鑾駕是必需的,因為她是大梁國的皇後,她所代表的是一個國家的尊嚴!

  “是啊,我是大梁國的皇後,臻華,我生,是你的皇後,死,是你的妻子,這永遠都不會改變,你放心吧。”

  在純兒馬頭的斜上方,一隻獵鷹在忽遠忽近地飛翔著,這正是臻華的那隻獵鷹。鷹兒一直都留在臻華的身邊,跟著他到大梁,去回鶻,做皇帝……直到臻華昏睡不醒了,鷹兒仍舊每天在大梁皇宮的上空盤旋著,鳴叫著,想要喚醒它的主人。

  後來,純兒來了。看見純兒,獵鷹高興壞了,臻華是它的主人,而純兒,則是它的朋友,它唯一的人類朋友。作為一隻鷹,它當然不能理解在主人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它現在看到純兒來了,就感到踏實了——有純兒,有主人,這日子就沒有變。從那天開始,鷹兒就在臻華的寢宮外麵築巢住了下來。每天除了飛出去玩兒,就是回到巢裏,看著純兒忙碌,或者飛進臻華的寢宮裏,親眼看一看主人。

  而今天早上,這隻極通靈性的鷹,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似的,就這麽一直跟著純兒,還不時地飛回來,落到純兒馬鞍上,不安地看上她一眼。

  “這隻鷹真有意思。”雪姬打破了沉默。

  “是啊。”純兒望著獵鷹那矯健的身影,“我在古代剛剛遇到臻輕歎了一聲,時候,就遇到了它,那時,我們在商路上,我和鷹兒整天一起玩兒。”想起當日的情景,純兒不禁莞爾。

  唉,當初在商路時那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現在想起來,就恍若隔世一般。那時,臻華隻是一個遊曆天下的貴公子,而自己,隻想著成為一個浪跡天涯的俠女。曾幾何時,大梁國這沉重的責任就莫名地壓到了他們的肩頭,讓他們兩個不得不為之拚搏奮鬥。也許,這就是人生吧,人活著,總是要承擔屬於自己的一份責任的。

  “雪姬姐姐,我還想拜托你一些事情。”

  “什麽事?“一個是胡楊女姐姐,她對師兄用情太深,當初是一心想要殉情而死的,不過,她現在有了身孕,倒是平靜了很多了,我昨天跟她談了很久,她總是懶懶的,不想多說話,所以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她。”

  “我明白,你放心吧。女人家有了孩子,想法就會變的,她會為了孩子好好地去的。而且,我肯定會讓她一直住在宮中,有什麽事情,我都會關照她的。”

  “那就好,還有,就是玉環。”純兒繼續說道,“我已經做主把玉環嫁給雅魯了魯是個好人,但是未來畢竟是一輩子的時間,誰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環又是一個孤女,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所以我想,如果,她以後什麽不測,就讓她把你這裏當成娘家吧。”

  “這沒問題,我知道你和玉環的情分,我會照顧好她的。”說著話,雪姬忽然笑了,“其實,你真的不用為玉環擔憂,真要是遇到什麽危險,這個丫頭恐怕比你命還大呢。”“哦?怎麽說?”純兒有些好奇。

  雪姬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遠,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遙遠的事情:

  “純兒,你還記得嗎,過去在西蜀國皇宮的時候,玉環曾經替你挨過一次打。”

  “記得啊,當時把我嚇壞了,她的傷那麽重,我都以為她活不過來了呢。”

  “其實,她當時等於已經死了。”雪姬淡淡地說道。

  “啊?你說什麽?”

  “是這樣,當時我送玉環入宮,就是為了讓她能夠保護你,幫助你,所以,我吃下去了一種藥。那種藥物是聖域的寶物之一,人吃下去之後,除非被人斷頭摘心,否則無論如何也死不了。當初,我要去西蜀國,主人就把這聖藥送給了我,但是恃一身功夫,手邊還有槍,就沒有吃,其實主要還是因為舍不得……”

  “這麽寶貴的東西,你就給玉環吃了?”純兒不敢置信地望著雪姬。

  “是啊。本來我是想給你吃的,後來我又想,這畢竟是主人給我的藥,誰知道之後,會不會也像別的藥那樣,對人的神誌有所影響,讓人會不由自主地就忠心人。所以,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敢給你吃,正好玉環入宮,我就給她吃了。”說來,雪姬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你最不喜歡我們這些人的地方了對嗎?

  笑了笑說道,總是會輕視別人的生命,眼中隻有自己的目的。”雪姬這樣自嘲,可是純兒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她的神情忽然變得凝重了,過了很久才低聲說道:“姐姐,謝謝你,一直都在暗中幫助我。”雪姬灑脫一笑:

  “其實這也沒什麽好謝的,因為我當初做這些事情,也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臻華。要謝你就謝臻華吧,是他的真情感動了我。所以,雪姬忽然顏色一正,純兒。”“我知道,你剛才囑咐我的這所有的事情,都是在為你死後做準備,而我之所以答應下來,隻是為了能讓你寬心,能讓你了無牽掛地上戰場。但是,你記住!你必須得活著回來,你隻有活著,才能有機會回報臻華對你的這兩世深情!你聽懂了嗎?純兒!”

  雪姬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了,而正是這份嚴厲,更顯出了她對純兒的殷殷關切之情。純兒心中感動:“放心吧,姐姐,我都記住了,我會回來,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回來的。”忽然,純兒展顏一笑,已經到河邊了,這就上船了。”

  “姐姐,你回去吧。我,說完話,純兒呼嘯一聲,正在雲霄中飛翔的鷹兒聽到了呼嘯,一下子就俯衝了下來,落在了純兒的馬鞍上。純兒輕輕撫過獵鷹翅膀根處的翎羽,認真地說道:“鷹兒,我要去辦些事情,你不用跟著我去了,你還是到臻華那裏去吧。替我陪著他,他就快要醒了,等他醒了之後,就又可以帶你去打獵了。”獵鷹聽懂了純兒的話,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仍舊一動不動的。“好了,我沒有騙你,我會很快回來的,難道你以為,我會舍得離開你,離開臻華嗎?”雪姬一直站在旁邊,聽到純兒的這句話,鼻子一酸,差點兒落下淚來,她匆忙把頭別向了一邊。“去吧。”純兒也有些傷感,所以不再多說,雙手捧起獵鷹,高高地向上一送,獵鷹也就順勢振翅飛了起來。“好了姐姐,我上船了。”說完話,純兒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大船!

  從西域進入大梁國的官道上,一騎快馬正飛馳而來,馬蹄揚起的黃沙,幾乎把騎馬的人包裹住了,這正是無影。他把一切都和唐婉雲交代完了,正準備趕去西蜀國軍中的時候,大梁國忽然又送來了一封信,從而改變了無影的全部計劃。這封信是天象師送來的。

  原來,天象師已經找到了救臻華的法門,而且要在一個特定的時間施法。但是,要想破解臻華身上的巫術,僅靠天象師一個人的功夫是不夠的。他需要借力,而他要借的力太強大了,放眼大梁和回鶻兩國,隻有他們的皇帝,日下無影,才有這份功力!天象師也知道無影陛下跟大梁國皇帝的交情,所以,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無影,請定奪。“那你準備怎麽做?”唐婉雲看完信之後,問無影。無影算了算時間:“我先去救臻華。天象師不是說了嗎,救臻華的外界限製太多,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就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再碰到這樣一個適合的時間。”唐婉雲心中有一線微弱的希望的火花閃過:“也許,在無影的心中,方子純的性命是不如臻華的性命重要的?”可是,還沒等唐婉雲心中的那一線希望完全閃爍出來,就被無影接下來所說的話徹底地打碎了:“等我救了臻華,再去救純兒,時間來得及的,我了解端昊的風格。”唐婉雲苦笑了一聲,暗自想道:“原來,你還是沒有忘記救方子純。”想到這裏,唐婉雲再也忍不住了,問道:

  “無影,你明知道純兒愛臻華,而且她已經是臻華的妻子了,你還要這麽舍命地去救她,甚至還要全力以赴地幫助她的丈夫,我真的看不懂你,不知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麽。”

  唐婉雲如此尖銳的問題,讓無影有些為難,因為他並不是一個善於表達出自己感情的人。看到無影的這副樣子,唐婉雲也有些後悔了:“唉,明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何苦還要逼他。”

  於是唐婉雲說道: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去為你準備些東西,你就該上路了吧?”說著話,唐婉雲就轉身朝外走去,可是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無影卻叫住了她:

  “婉雲。”

  “什麽事?“我想,我有些話,還是對你說出來的好。”

  “什麽話?”

  “就是你剛才問的那些。”無影沉吟著說道,真的愛她。

  “我的確是愛純兒,在遇到她之前,我曾經以為自己會終生不娶的,因為我認為我找不到自己心目中的女子,可是第一眼看到純兒,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我心目中的那個女人。可是,造化弄人,先有端昊,後有臻華,我一步步都錯過了。其實真正讓我放棄純兒的,還不是她愛上了別的男人,因為我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了,即使她愛上了別的男人,我也會默默地留在她的身邊,守候她,保護她。可以說,我的心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她,隻是作為回鶻皇帝的責任讓我失去了繼續去愛她的資格!我必須得和一個回鶻女子生下繼承人,在這種情況下,即使純兒願意嫁給我,我都會拒絕的,因為我如果那麽做的話,無異於是褻瀆了她。

  但是,不管我是否還有機會去愛純兒,今生,讓純兒永遠幸福,都是我最大的心願。我很慶幸,她愛的是臻華,而臻華,是一個能夠帶給她幸福的好男人。所以,即使臻華不是我的兄弟,我也會為了純兒去救他!犧牲一切在所不惜。因為,我已經不能帶給純兒幸福了,所以我會覺得,犧牲了我,換取一個能夠帶給純兒幸福的人活下去,是我最應該做的事,是我最大的幸福。”

  自從唐婉雲和無影認識起,從來沒有聽無影一下子說過這麽多話。一個平素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竟然說出如此深情的話來,更是讓人動容,更讓深愛著他的女人心碎。

  “為什麽對我說這些?”唐婉雲有些苦澀地問道。“因為,我擔心我這次去,會出什麽意外,所以,想把這些告訴你,讓你明白我的心。”唐婉雲辛酸地一笑:“你的心我早就明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反正,你記著回來就行了,在回鶻你還有責任未了。”

  “我知道。”

  無影又恢複了往日的語言簡練。

  純兒的木舟行到了黃河對岸,就看見對麵岸上隻有幾處旌旗飄展,一看就不是有大隊人馬駐紮的樣子。純兒暗自冷笑了一聲:還真是讓我猜對了。

  “來人。”

  “在。”一個侍衛應聲來到了純兒的身邊。

  “到岸上去,告訴西蜀國的人,大梁國皇後駕到。”

  “是。”侍衛應了一聲,閃身躍到了對麵岸上,很快就消失了,純兒對對岸的情景非常熟悉,她知道,現在,侍衛已經進入了拓跋的舊日行轅。

  行轅被簡單地收拾過了,門口也站立上了衛兵,而在行轅中居中而坐的,正是端昊的親信——武陵。

  侍衛見到武陵,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後不卑不亢地問道:“我們大梁國的皇後已經駕到了,你們的皇帝在哪裏?”武陵掃了一眼眼前的侍衛,冷冷地說道:“我們皇帝陛下就在不遠處等待貴國皇後的大駕,現在既然皇後已經駕到了,就請跟我走吧。”侍衛冷笑了一聲:

  “將軍是在開玩笑吧?我們是來跟西蜀國的皇帝陛下和談的,現在看不到皇帝,卻讓我們跟你走,誰又知道你是真是假呢?萬一,你並不是西蜀國的將軍,而是個強盜,蓄意在這裏想著劫持我們皇後呢?”

  侍衛這一番伶牙俐齒,不禁讓武陵動怒:

  “大膽,你敢說我堂堂西蜀國的大將軍是強盜?”

  “我們大梁國人,隻知道西蜀國的大將軍複姓拓跋。”侍衛寸步不讓。

  “你!”武陵真的憤怒了。

  而侍衛看到武陵發怒,也不膽怯,而是又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將軍也不用這麽大發脾氣,您如果真有什麽話想要對我家皇後娘娘說,也該自己去麵見我家皇後娘娘……”武陵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深了:明明是自己要誘敵深入,怎麽卻變成了對方要誘自己深入,這個大梁國皇後厲害啊……武陵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大梁國侍衛,腦子像是高速運轉著——現在該怎麽辦?端昊交代得很清楚,讓武陵見到大梁國皇後之後,把她帶到自己的軍中來。可是現在,大梁國的皇後已經近在咫尺了,武陵卻感到非常無能為力。直到這個時候,武陵才意識到,自己前半生所從事的工作,一直就是隱秘的充滿了陰謀的,所以此刻大梁國的侍衛所采用的這種直來直去的方式,讓他難以應對。

  是啊,人家不信任他這個大將軍的身份,所以,不會讓皇後貿然而來,這似乎也很有道理。可是,如果為了證明心底無私,自己真的跟著他去了大梁國皇後的船上,那,自己會不會反而變成大梁國的人質呢?武陵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智商應付起眼前的這個突發狀況,有些困難。

  想到這裏,武陵就又情不自禁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侍衛:

  “這個製敵於無形的人,真的隻是一個小小的侍衛嗎?”

  看到武陵這麽躊躇不決,侍衛又笑了:

  “將軍,您得快點兒了,估計從這裏到您家皇帝那裏還有很遠一段路,如果再耽擱時間,恐怕今天,我們就到不了你們軍中了。再說了,如果您真是西蜀國的大將軍的話,到了我們皇後娘娘那裏,就是西蜀國的使臣了,兩國相爭,不傷使節,這是最起碼的禮儀,這一點您不用擔心。不過,如果您另有什麽隱情實在不願意去的話,那我也肯定不會勉強您,我這就回去複命了,我出來的時間太長了,我家皇後娘娘會擔心的,還以為我遇上什麽意外了。”

  侍衛這一番話說得是軟中帶硬,總之一句話“你要真是大將軍你就跟我走,包你沒事;你要是冒牌的大將軍,而其實隻是個強盜之流,那你就趕緊滾開,我還忙著呢!”

  侍衛的這一招,徹底把武陵逼到了死路上,武陵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一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好吧,我跟你走。”

  純兒的木舟仍舊穩穩地靠在黃河岸邊,隨著河中的波濤微微起伏著,不知道是真的,還是武陵心中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思想,反正當他看到這隻木舟的時候,本能地就感到了一種王者的威嚴風範。

  本來,武陵還以為當他來到河邊的時候,會有一群大梁國的侍衛蜂擁而上,把他圍到中間,然後七手八腳地把他拿下,五花大綁著扔到船上去。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當他和侍衛一起到了河岸的時候,侍衛卻止住了腳步:

  “大將軍,煩您在這裏等一下,我先回去稟報我家皇後娘娘,看她如何吩咐。”說著話,侍衛竟然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這一次武陵又感到吃驚了,因為一直以來,西蜀國人都自詡他們才是真正的上國,是禮儀之邦,可是現在看來,這些一向被西蜀國人所看不起的大梁國人,竟然也自有一番凜然大氣的傲然風範。

  然而,更讓武陵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麵。

  過了不大工夫,那個侍衛就回來了,他走到武陵的跟前,又行了一個禮,才非常恭敬地說道:

  “我家皇後娘娘說了,請大將軍到船上一敘。”

  “可是……”武陵剛想說話,就又被侍衛打斷了。

  “我家皇後娘娘還說了,請將軍盡管放心,我們不會做對將軍不敬的事情!因為,你就算真的是西蜀國的大將軍,你的命也不足以逼迫宇文端昊就範。事實上,在現在這個時候,恐怕除了他自己的命,其他任何人他都不會在乎了。”

  誠然,侍衛說的是實話,這一點武陵很清楚,可是,並不是所有的事實都可以拿出來討論!反正武陵在聽完侍衛的話之後,隻覺得是血往上湧,他也說不清自己這麽衝動,究竟是在為自己難堪,還是在為端昊難堪,抑或是為了大梁國人的這份赤裸裸的直率而憤怒。

  武陵已經顧不上分析那麽多了,他一甩袍袖徑直朝著木舟走去——自己家的皇帝已經被對手看得一無是處了,要是自己再顯得猶猶豫豫,那西蜀國的名聲就算是徹底地完了!這就是武陵心中最直接的念頭。

  木舟不是很大,但是非常的靜雅豪華,純兒正端坐在木舟的第二層上,武陵一進船艙,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經久聞大名的大梁國皇後。而這一看之下,武陵不禁呆住了。

  他驚異,倒還不是因為純兒的花容月貌,事實上,武陵是一個對美色比較沒有感覺的人,什麽樣的女人落到他的眼裏,都不過是一具皮囊。他之所以吃驚,是因為,眼前的這位大梁國皇後竟然身上穿著一身重孝!不僅如此,侍立在兩旁的宮女和侍衛,也都是一身素白的孝衣!

  “他們這是在為誰穿孝?”武陵的心中一片茫然。

  “是武陵將軍?”純兒俯視著武陵開口問道,聲音深沉婉轉,母儀天下的風範隱然而現。

  在純兒的這種風範麵前,武陵情不自禁地折下腰去:

  “正是武陵,見過皇後陛下。”

  “平身。”

  “謝陛下。”

  從武陵踏上木舟那一刻起,腦子就在飛快地轉著,苦苦思索著對策——當大梁國皇後問起端昊的行蹤來,他該如何回答才算得體。可是讓他意外的是,純兒竟然什麽都沒有問。她隻是淡淡地歎息了一聲,說道:

  “武將軍,您認識拓跋將軍嗎?”

  武陵一愣,趕緊說道:

  “認識。”

  純兒微微點了點頭:

  “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拓跋將軍是我的師兄,這次,我既然來到了他遇難的地方,總要憑吊一下。”

  武陵這才明白,原來大梁國上下竟然是為了拓跋在穿孝!過去,他隻聽說過大梁國的這位皇後是當初西蜀國送去和親的鴻雁公主,還真沒想到,她和拓跋之間還有這麽深的糾葛。

  而且看這位皇後的意思,她和拓跋的感情還極深厚,這麽算起來,她和端昊陛下之間的仇怨就應該非常重了,那她和陛下兩個人還一直書信往來,這裏麵,到底是怎樣一筆糊塗賬?

  純兒又開口了:

  “武將軍,其實我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到了,端昊皇帝不會在這裏等我,但是我還是來了。因為我來,是為了西域和大梁兩國的蒼生百姓。所以你盡管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你現在帶我去師兄遇難的地方,我有些話要跟師兄說,說完之後,我自然會跟你走。”

  武陵真的是無語了——大梁國中,不論是侍衛還是皇後,這份坦白和直率,都足以讓人汗顏,讓人無地自容。“是!皇後陛下請跟我來。”武陵也隻有這一句話可說了。拓跋遇難的地方,就是當初關押他和胡楊女的那間牢房,純兒把胡楊女帶走之後,拓跋就在這裏自盡身亡了。在距離牢房還有很遠的時候,純兒就命所有的人都停住了:“你們在這裏等我,我想單獨跟師兄待一會兒。”純兒一步步走到了牢房的門外,雙膝跪倒,十指緊緊地扣進了土地裏,淚如雨下:

  “師兄,我來向你告別了,我馬上就要去端昊的軍中做人質了,而大梁國上下已經全部做好了準備,將在端昊回朝的路上伏擊他,把他一舉殲滅。我知道,這一次,我能夠脫身的希望是微乎其微了。師兄,你是我回到古代之後的第一個朋友,你傳授我武藝,給了我一個真正的家。謝謝你,師兄。我知道,像你這樣一位光明磊落的英雄,是一定會英魂長存的,那就請你多多保佑胡楊女姐姐和你們的孩子吧。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的兒子一定會成長為一位和你一樣頂天立地的英雄的。”

  良久,純兒等臉上的淚痕徹底地幹了,才站起身來,當她一站起來才發現,不知何時,武陵手下的軍士們已經把她和她的那些隨從團團圍到了中央。

  純兒的眼中顯出了一絲淡淡的諷刺:“武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麽?”武陵故意不去看純兒的眼睛:“我是接受我家皇帝陛下的命令來護送皇後陛下的,沿途不能出現任何意外,所以還請皇後娘娘體諒。”

  武陵話中的意思很清楚——我是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帶回去。現在,你已經憑吊完你的師兄了,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又不想去做人質了,所以,我還是把你看押起來比較保險!

  純兒聽了武陵的話,冷冷一笑,喃喃自語道:

  “師兄,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要選擇死亡了,因為你不能背叛你的國家,可是你的國家由於找了一個陰險小人做皇帝,所以現在已經是小人當道了。像你這樣光明磊落的英雄,反倒沒有了生存的機會。”

  純兒說得沒有錯,正所謂人以群分,武陵思考問題的方式,的確更貼近宇文端昊。純兒說話的聲音極輕,武陵沒有聽見她說的是什麽,不禁問道:

  “你說什麽?“我說不知道將軍的功夫如何!”純兒脫口而出。武陵一愣,還沒等他明白過話是什麽意思,純兒就已經拔地而起,與此同時,她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條猩紅色的長鞭。就在純兒淩空躍起的那一瞬間,她同時喝道:“你們都退下。”那些看到純兒突然發動攻擊,也開始紛紛拔出兵器的侍衛們,聽到了純兒的命令之後,立刻就毫不猶豫地又退回了原地。就隻見躍到半空中的純兒猶如一隻展翅高飛的白鶴,身形婀娜,卻席卷著風雷之聲。尤其是那條紅色的鞭影,就仿佛是一道閃電從雲中射出,直直地就朝著圍困住他們的那些西蜀國軍士抽去。鞭花被舞得密不透風,西蜀國的軍士們應接不暇。

  武陵剛想拔刀加入戰團,純兒卻比他更快了一步——手一抬,落蕊神針射出!武陵並沒有看到純兒射出了什麽暗器,但是從純兒的動作中,他也猜到會發生什麽,所以當下收回刀式抵擋飛到身邊的暗器。武陵的刀光閃動把自己圍在了中央,打掉了銀針,可是還沒等他透過氣來,純兒的第二輪暗器就已經又到了,這一次是一連十八顆銀彈子,榛子大小的銀彈子連成了一道弧線,從袖弩中射出。這一次武陵看見了,隻得躍身躲過,可是他隻顧了眼前的銀彈子,卻忘記了背後,一時間背後空門大開!

  純兒一招得手,步步緊逼,人已經到了武陵的頭頂,手起鞭落,猩紅色的玲瓏鞭狠狠地抽到了武陵的脊背之上,鞭梢處那一截鋼刃深深地刺進了武陵的肌膚之中。

  武陵當下真氣走空墜落到了地上。

  這一次攻擊,純兒是輕描淡寫一氣嗬成,幹淨利落得讓武陵都不得不深深佩服。

  他從黃土地上站起身來,不顧背後已經血肉模糊,勉強地站直了身子,說道:

  “皇後娘娘不愧是拓跋將軍的同門師妹,功夫高強,武陵隻有佩服。敗給皇後娘娘,我心服口服,請皇後娘娘發落吧。”現在的武陵已經是萬念俱灰了——這樣一位皇後,自己就算是生出三頭六臂來,也沒辦法把她押到軍中去做人質了。

  武陵受傷後所表現出來的這份堅強的架勢,倒是讓純兒有些動容,純兒在武陵的身前站定,歎息了一聲說道:

  “武陵將軍,其實我本來無意冒犯。我畢竟是大梁國的皇後,這次來做這個人質,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不是因為做了你們的階下囚才不得不去,也許你覺得這裏麵區別不大,但是對我來說,卻事關重大,這關係到了我們大梁國還有我夫君的尊嚴,所以,還請將軍理解。”

  純兒一番話說得武陵啞口無言,麵對著這樣一位透徹高傲卻又武功極強的皇後,他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半晌,武陵才勉強說道:

  “剛才是我魯莽了,既然如此,就請皇後娘娘上路吧,時間不早了。”

  純兒點頭,坐進了隨行而來的鑾駕,一行人跟隨著武陵又踏上了路途。

  正在半路上安營紮寨的端昊此時坐臥不安。他並不想讓旁人看出自己此時的混亂情緒,所以遣開了所有的人,隻把自己一個人獨自關在帳篷裏。已經很久了,端昊幾乎就沒有坐下來過,他不時地走到窗邊去看天色。雖然他也知道,武陵見到了純兒,再把純兒帶到這裏來,怎麽也需要一整天的時間,這還得是不出現任何變故的情況下,如果再有些變故,就更說不定了。可是端昊仍舊按捺不住自己激越的心情。明知道這個時間純兒肯定不會出現,仍舊不停地朝著前麵的大路眺望著。

  現在,與其說他是在等待著敵國的人質,還不如說是一個初解情事的少年在心慌意亂地等待著他心愛的姑娘出現。

  終於,黃昏時分,端昊等來了武陵命人快馬送來的急報。端昊接過急報,兩下就撕掉了信封,然後背轉過身去,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在不由自主地有些發顫了,雖然很輕微,但也足以讓端昊覺得羞慚了。

  因為是在行進的途中,所以武陵的信寫得非常的簡單,隻是說明,已經接到了大梁國的皇後,而因為對方執意要乘坐大梁國皇後的鑾駕,所以,路上會走得慢一些,估計要等到午夜時分才能走到軍中。

  “堅持要坐大梁國皇後的鑾駕!”這句話,讓端昊醋意頓生,“大梁國皇後的鑾駕有什麽好坐的,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我西蜀國的皇後了,我西蜀國的鑾駕才是你真正應該乘坐的。”

  不過,總算是確定了純兒很快就會到來了,這還算是讓端昊的心中感到了些許慰藉。

  “來人。”

  “在!”

  “供大梁國人居住的帳篷都收拾好了沒有?”

  “早就收拾好了,今天上午的時候,陛下不是還親自過去看過嗎?”

  “對,我是看過!不過你們還是再收拾一遍,免得今天又落下了灰塵。”

  聽了端昊的命令,隨從不禁暗暗叫苦,行軍途中的軍帳,不可能有那麽多的講究,都是一切從簡的。在這荒郊野外的,竟然說不能落進灰塵,這不是玩笑嗎?不過雖然是這麽想,但這些話,隨從是不敢說出來的,隻得領命出去,再去收拾一遍帳篷。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夜時分,武陵帶著人馬準時歸來了,聽到了內侍的稟報,端昊反倒沉著了下來,或者說他是勉強自己沉著下來,他和純兒已經分別得太久了,現在重逢就在眼前了,他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她了,而且,他也不願意讓純兒看出來,自己此時那焦灼的期盼和等待。

  端昊強迫自己在帳中穩穩地坐著,外麵營門那裏已經有嘈雜聲傳來了,端昊想努力地去關注其他的事情,以便能讓自己忽略外麵那些聲響,可是他做不到,外麵傳來的每一點一滴細微的聲音,都在敲打著他的耳鼓,讓他難以自持!

  也許是因為現在這個時間,四周都太安靜了,所以才會顯得外麵的喧囂聲那麽明顯,端昊這樣想著。但是,在他的內心之中,卻又不得不承認,這隻是個借口,最真實的原因就是他的心已經飛到了營門處,飛到了純兒那裏。

  終於,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端昊的心也隨著那腳步聲高高地提了起來。武陵進來了:“見過陛下。”

  “回來了,一路辛苦了。”端昊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正常的。“謝陛下關心。”武陵囁嚅著,麵有難色。似乎有什麽話難以啟齒一樣。看著武陵這副樣子,端昊的心一沉:“出什麽事了?大梁國——”端昊最先想到的,就是路上出了什麽變故,純兒沒有來!武陵趕緊說道:“不是的,陛下請放心,我已經把大梁國皇後帶來了,隻是……”

  武陵吞吞吐吐的樣子讓端昊心生氣惱:

  “到底怎麽了?快說!”

  “是!”“是這樣。”

  武陵有些費勁地說道,大梁國的人不肯住我們準備好的帳篷。“什麽?那他們住在哪裏?露宿嗎?”端昊有些奇怪。“不是。”武陵似乎在想該怎麽表達,“他們要自己搭一座帳篷。”

  端昊愣了一下“自己搭一座帳篷?”

  “是。開始我不同意,說在這裏也不過是一兩天的事情,不用這麽大費周章。可是大梁國的侍衛說,必須要搭,即使隻住一個時辰也得搭,因為他們的皇後隻能住在大梁國的房舍之內。”

  聽到這裏,端昊不禁嗤笑了一聲:

  “他們的皇後?!現在純兒到了我這裏,就再也不會是他們的皇後了,很快他們就會明白這一點的。”於是端昊說道:

  “他們願意搭就搭吧,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臣明白。尤其是在路上的時候,臣就已經……已經知道,這些大梁國人都很難纏,所以我想,不在這些小事上再生枝節了,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給他們指定了一塊地方,讓他們搭建帳篷。就是我們營中的那塊空地。”

  端昊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武陵說的那塊空地,同時也是對武陵這樣安排的讚許。因為那塊空地是被西蜀國軍隊團團圍住的,住在那裏,就算是純兒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走。

  “你這不都安排好了嗎?還有什麽事情?”端昊把整個事情聽了一遍,仍舊是不明白武陵那種古怪的神色所為何來。

  “是這樣,本來我是想等他們把帳篷搭好,都住進去以後,再來見陛下,可在,他們的帳篷快搭完了,我,我想,還是先來跟陛下說一聲的好。”

  “說什麽?”端昊不解。

  武陵猶豫了一下說道:

  “還是請陛下自己看一看吧。”武陵說著話,用手向上一指,他們現在所處的這間帳篷的頂是雙層的,上麵的一層可以起到瞭望整個軍營的作用。端昊會意,武陵是讓他去上麵瞧瞧,雖然他不知道武陵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還是轉身走了上去。

  當端昊走到瞭望口前向外一看,不禁愣住了。就隻見在軍營中間那片不大的空地之上,竟然憑空矗立起了一座華麗的宮殿。

  眼前的宮殿有三層軍帳那麽高,拱形的殿頂,拱形的門和窗寬大通透,上麵繡幔飛揚。宮殿整體是渾白色的底色,上麵鐫刻著金色的龍鳳花紋還有各種象征著吉祥如意的圖案。大殿中燈火輝煌,在宮殿的第一層,有一個寬敞的宮門,門前延伸出了幾級台階,宮內的華麗地毯沿著台階伸展出來,一直鋪到了外麵的土地上。在宮殿大門的兩側,還各有一個高高的桅杆,桅杆上各掛著一串璀璨的琉璃燈,在夜色中分外的觸目。在宮殿的正中央,豎著一根高高的旗杆,大梁國的旗幟在旗杆頂端迎風飛揚。

  “他們這是……”端昊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如果不是他很清楚地確信,就在不久之前這裏還是一塊空地的話,那他一定會認為這座宮殿一直就是矗立在這裏的。可是現在,他實在是無法想象,怎麽就會憑空地多出這樣一座宮殿來。

  武陵明白端昊的意思,苦笑了一聲說道:“這就是大梁國人所說的帳篷,我剛才實地看過了,他們的宮殿雖然離遠了看很豪華,但是,的確就是用做帳篷的材料搭建起來的。”

  “帳篷!”端昊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了一絲莫名的笑容,笑容中帶著深深的自嘲。是啊,自己怎麽忘了,方子純一直就是做帳篷的高手,這一點,在洪澤湖邊他就已經領教過了。隻是沒想到,純兒的本事越來越登峰造極了。

  端昊久久地站在瞭望台上,看著對麵的宮殿,心中五味雜陳,說實話,看著純兒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把大梁國的旗幟帶到他的軍中來,讓他心中不禁一陣陣地泛酸。

  在純兒到來之前,端昊就已經打定主意了,和純兒見麵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她拋棄身上所有和大梁國有關的一切,然後從內到外都換上西蜀國的服飾。因為他實在是不能容忍他的純兒穿戴著大梁國的衣裳飾物——那就意味著純兒身上還有另一個男人的標誌——這是男人所最不能夠容忍的。

  而另一方麵,作為一個深陷情海的男人,端昊又情不自禁地為純兒的這一行為喝彩和感到驕傲。將心比心,如果,是他的皇後深入敵營時做到了如此的傲岸和尊嚴,那將是一個男人的榮耀,更是一個國家的榮耀。因為這份傲岸清晰地證明了這個女人的勇氣和膽量。而做過流亡皇帝的端昊,現在恐怕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這份勇氣的重要!

  “是啊,她的確是具有無與倫比的勇氣和膽量。”端昊情不自禁地自語了出來。“陛下,您說什麽?”武陵沒聽清楚。端昊望著不遠處的宮殿,眼睛中閃爍著激賞的火花:“不是什麽人都敢於在敵營中如此捍衛自己國家尊嚴的,很多男人可能都做不到,更何況是一個女人。”“所以端昊感歎道,這個女人的勇氣和膽量是無與倫比的。”這一點,武陵也深深地認同,因為他現在背上的傷口還在劇痛。“她呢?現在在哪裏?”武陵愣了一下,才明白陛下口中的這個“她”指的是誰。於是趕緊說道:“宮殿剛剛搭建起一小部分的時候,大梁國皇後就進去了,而且是用鑾駕直接送進去的,根本就沒有露麵。”看見端昊若有所思,武陵趕緊補充道:“雖然我沒有看見她,但是我跟她說了幾句話,所以,我能夠確定那的確是大梁國皇後。”武陵以為端昊擔心大梁國會玩兒偷梁換柱的手段,所以趕緊解釋。端昊聽了他的話,輕輕歎了一聲:“不,我一點兒都沒有擔心她會半路跑掉。我了解她,她隻要是答應了,哪怕前麵是龍潭虎穴,也絕不會退後半步的。”這一次,連武陵都聽出了,端昊語氣中那深深的讚賞。武陵心中不禁一動——難道,陛下和大梁國的皇後真的會有什麽糾葛嗎?

  端昊又朝著那座白色宮殿出起神來。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心中,深深的愛戀正在沸騰燃燒的原因吧,雖然純兒所做的這件事,有些折損了端昊和西蜀國的顏麵,但是,端昊此時更多的感受,還是對純兒更深的愛慕和讚賞。

  “純兒,你一次次地讓我驚服於你的膽識和智慧,像你這樣的女子,就應該是屬於我的。以前,也許你對我有過誤會,對我失望過,所以,才會給完顏臻華機會。但是我保證,從現在起,我會讓你重新認識我,重新了解我,讓你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才是真正能配得上你的男人!”

  端昊暗下決心,開口命令道:

  “武陵將軍。”

  “在。”

  “你現在就到對麵去,告訴大梁國的人,他們遠道而來辛苦了,今晚就不再勞動他們和我見麵了。等他們休息好了,想要見我的時候,隨時叫人送信過來就行了。”端昊這一番話說得雖然平淡,但是聽到武陵的耳朵裏,卻並不簡單——因昊的這一讓步,就意味著西蜀國在向大梁國讓步。這和陛下往日的作風太不相符了。

  想歸想,武陵還是毫不耽擱地就去純兒那裏送信了。

  而純兒此時正穩穩地坐在那座豪華的臨時宮殿中,等待著武陵的到來,她知道,自己搭建宮殿並且豎起大梁國旗幟這件事,已經是在挑戰端昊的威嚴了。她相信以端昊的為人,是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但是,純兒卻非要這樣做不可,因為她現在所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她的丈夫和大梁國。

  武陵來了,帶來的消息卻遠遠地出乎了純兒的意料:

  “端昊竟然會如此的容讓?為什麽?難道這段時間的失敗挫折,也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端昊,讓他也開始變得不那麽唯我獨尊了,也開始學著去尊重別人的感受和意願了?”純兒暗自揣測。

  夜靜更深,端昊仍然了無睡意,他屏退了所有的人,獨自一人站在瞭望台上,癡癡地望著對麵那座燈火輝煌的宮殿:

  在那燈火璀璨處,他的純兒究竟是在哪一扇窗下呢?她又在幹什麽呢?純兒一定已經知道自己就在這座帳中了,她是否也會和自己一樣,站在一個幽暗的角落中,悄悄地眺望著這個方向呢?

  “純兒,別跟我說你已經忘記了過去,我知道那是謊言,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們的情感……”

  純兒的確還沒有入夢。外表看,她的這座白色宮殿流光溢彩、富麗堂皇,可實際上,在宮殿之中,每一個侍衛和宮女都睜大著雙眼,刀劍出鞘,隨時戒備著身邊可能出現的一切異動。因為他們現在畢竟是深陷在了敵營之中,稍有不慎,也許就會賠上所有人的性命。

  而純兒則在深深思念著臻華:

  “臻華,按照天象師測算出的日期,再有幾天,就到了喚醒你的時候了。臻華一定會醒來的,對嗎?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有機會再和你見上一麵……”現在純兒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和臻華再有一次四目相對的機會,哪怕隻有一秒鍾也行,隻要夠她給臻華說出一句“我愛你”就足夠了。“臻華,我愛你……”純兒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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