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靳涵薇,還剩一件事要做。
離開晴翠宮後,素菀又去了沁香園。
又是一個熟悉的地方,在這個園子裏,她待了一年,遇上了幾個人,有綺容,有時泓,有靳涵薇,還有……靳涵楓。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改變了她的人生。
重新走在樹林間的青石板路上,素菀不知不覺地放慢了腳步。
夜半的沁香園,一個人影都沒有,寂靜非常,隻有寒夜的冷風刮過,在空氣中留下陣陣的“嗚咽”聲。
素菀漫步走到園中的一處偏僻的角落,她先仔細估摸了一下周圍的地形,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開始在一處地上進行挖掘。
一陣忙碌後,素菀終於起出了在這裏埋藏了很久的一件物什。細心地將外麵的粗布揭去,一隻畫匣顯露在眼前。
正是當日青石鎮上邊亦遠親手交給她的那隻,匣內裝著的就是《千嶂裏》。自從桑州回到靳王宮後,她便暗中將它埋藏在了此處。
素菀摩挲著匣上的刻字,臉上微微露出笑意。
這件東西也是時候該交給適當的人了,待完成了父親的這個心願,她便能重回荊南郡,去過一些平凡寧靜的生活。
重新用布將畫匣包好,然後縛在背上,素菀辨明方向,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來時的原路潛出靳王宮。
在從宮牆上跳下、立身牆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頭忽然湧起了一陣複雜難明的心緒。
這座宮廷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太多的印記,終她一生,恐怕也難將這印記抹去。
回頭再望一眼,沉沉夜色中,九重宮闕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素菀輕輕一歎,邁開腳步離去。
天亮後,她擠在第一批出城的人群中,離城而去,隨後騎了馬一路往西而行,但見沿路剛剛經受戰火洗禮的村莊還顯現著破敗的景象,不過已有逃難的村民返回,開始重整家園。
這次不需要催馬趕路,素菀便白天行路,晚上就在沿路的城鎮或村戶人家投宿。如此,走了半個多月,方抵達邊國、靳國的交境。
往前再過一座關隘便能出靳國,而後就能到達邊軍的駐軍之地。
想到即將見到那個人,素菀的心情有些莫名的起伏,是期待,還是悸動?見到他後,她又該說些什麽?
心裏又是一陣淡淡的落寞——
他仍處身在天下紛爭的戰局之中,而她卻已經決定要抽身而退了……此次相見之後,日後是否還有再見之期?
邊軍駐地,邊亦遠在議事廳中詢問下屬軍中事宜。
昨夜,一場驟雪,軍中有不少牲畜凍死了。
正問得兩句,一名副將跑了進來。
“怎麽了?”邊亦遠眉頭微攏,他不喜歡有人在他議事的時候突然闖入。
“世子,素菀姑娘來了。”副將答。出兵靳國時他一直跟在邊亦遠左右,對於素菀,他自然是認識的。
“你說誰來了?”邊亦遠下意識地反問。
“是素菀姑娘。”副將再次稟告,同時補充道,“她就在帳營外等您。”
邊亦遠站起身來,匆匆地往門外跑去。
年過四十的副將在後麵輕輕搖了搖頭,感歎著:“年輕人,就是不一樣。”萬裏征途,陣前談情,哪是一般人所能消受得起的!
邊亦遠跑到外麵,果見前麵佳人俏立。她身上披著一件白色鬥篷,領口翻出一圈駝色獸毛,四周一片白雪茫茫中,更顯得她風姿清雅,淡若煙華。
她看到他出來,遠遠對著他便是一笑。
“舒浣。”邊亦遠心口一熱,走上前去,“你終於來了。”他細細端詳她,三個月未見,她似乎哪裏發生了些變化,整個人似籠著淡淡光華,令人移不開眼。
“我來送你一樣東西。”素菀淺淺一笑,解下身後背著的包裹。
“哦?”邊亦遠有些疑惑,三個月未見,她一來就說要送他東西,會是什麽?
素菀一手托住包裹,一手解開上麵的束布。
布角揭開,邊亦遠看著布下露出的畫匣,一愣:“這是?”
“《千嶂裏》,裏麵另有一張書簡,是我親手寫的看圖之法。”素菀邊說邊啟開匣子,取出匣內的畫軸。
“這圖是你幫我取回的,如今我再贈還與你。”說著,她將畫軸遞至邊亦遠麵前,“不過,這盒子我得留著做個紀念。”說完她俏皮一笑。
“你要把《千嶂裏》送給我?這不是你家傳之物嗎?”邊亦遠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家傳之物便不能送人了嗎?這幅圖在你手中比在我手中,更能發揮它的用處,況且,家父在作此圖時,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將它送與真正配擁有它的人。”
素菀又把畫軸往前推了推。
“你覺得我配擁有這幅圖?”邊亦遠又是一怔。他知道當年她的父親舒遠在完成此圖時曾說過這幅圖隻有真正具有王者之風的人才配擁有和使用,這才有了後來“欲得天下者先得《千嶂裏》的傳言。”
“是啊,我都說得這麽清楚了,你怎麽還問!”素菀撇撇嘴,“還不快接過去,我一手托著這麽重的畫匣,一手拿著這麽粗的畫,手都酸了。”
邊亦遠隻得接過。
素菀籲了口氣:“好了,任務完成,我該走了。”
邊亦遠一驚,不由伸手拉住她,急問道:“你又要走?要去哪裏?什麽時候再回來?”
素菀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亮亮的,眼波流轉:“還是那句話,若有緣,我們自然會再相見。”說完,她掙開他的手,飛奔離去。
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一刻,便會失去離開的勇氣。
邊亦遠隻感到掌中一空,再拉時,她已跑開很遠。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茫然,若有所失。
良久,他回轉帳中,看著手中的《千嶂裏》,暗暗下定了一個決心。
§§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