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們在精神病世界的旅程已經到達了終點。跟隨著我的腳步,我們從克雷佩林談到了莎士比亞、舒曼、愛斯基摩人的歌、孔雀尾、基因和神經遞質。豐富多彩的旅程也印證著人類在精神失常後的奇特經曆,整本書貫穿了個體心理學、醫學、腦科學、遺傳學、進化論、文化和文學諸多方麵的知識。
寫這本書的時候,我是被一種非人為的物質力量所操控,正是這些物質決定了我們是誰。我所創造的是一部傑作嗎?我是否看上去已經瘋掉了?不,決定權在於造就了我存在的那些物質。我的血清素和多巴胺係統決定了我是誰,然而這些又最終取決於我的基因。雖然我們常常自欺欺人,但人類確實是一連串化學反應的產物。這些反應早就被DNA 所決定。同樣的,在愛情和工作時所體驗到的經曆都源自這些物質的影響,人類無法選擇,也無法操控。也許,我們會為此而感到沮喪。那麽哪裏才有我們的選擇權呢?
從精神病的50%的定律中,我看到了希望。對於有精神病基因型的個體而言,隻有50%的發病幾率。另外沒有發病的那50%的人仍然過著正常的生活。不管是遺傳還是環境,都會對一個人產生許多影響。雖然有一半的幾率,會讓一個人死於精神失常。但也有一半的幾率會讓他成為一個詩人。也許,我們在短時間內無法戰勝遺傳和環境的力量,但是既然我們得以生存,就應該去嚐試。自相矛盾的進化論已經讓我們用認知的方式去了解自身,也許當我們發現生命的本質後會懷疑它的正確性。越來越先進的精神病藥物就是人類在這一領域所擁有的有力工具,我們可以利用它讓精神病朝著希望的方向發展。人類正在譜寫著自己的詩篇:改變神經遞質的平衡,控製精神病的病情(雖然隻是部分控製住)。
所以正是這些巨大的,非人為的力量造就了人類本身。在這裏可以用休斯(Ted Hughes)的一首詩——“子宮門口的檢驗”(Examination at the Womb-Door)來說明(該詩收錄於詩集烏鴉中)。
在這首詩裏,烏鴉是一隻笨拙而醜陋的英雄。當它出生的時候,死神就站在子宮門口,他想提醒烏鴉誰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是誰擁有這樣一雙皮包骨的爪子?死神。是誰擁有這樣一張毛發直豎、燒糊了的麵龐?死神。是誰擁有這樣一對新鮮而有活力的雙肺?死神。是誰擁有這樣一身耐用的肉殼?死神。是誰擁有這沒法形容的五髒六腑?死神。是誰擁有這樣一個充滿好奇的腦子?死神。還有這一身肮髒的血液?死神。這雙視力極差的眼睛?死神。這惡毒的小舌頭?死神。這時不時的失眠?死神。
在現實情景中,我們可以把死神想象成那些決定我們命運的生物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說,的確是死神決定了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身體的狀況,基本的需求,智力水平,人格,是否有精神病的傾向等等。盡管如此,人類的力量是強大的,我們不懈努力地嚐試著各種方法去挑戰我們身上的一些局限。“是誰才能擁有這樣一個充滿好奇的大腦呢?死神。”
不僅如此,我們還能夠選擇在什麽時間,以哪種方式來應對這些局限。雖然人類在地球上存在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我們能決定自己的命運,或者說在嚐試著去決定。就像這首詩的結尾那樣:
誰比希望更強大?死神。誰比意誌更強大?死神。比愛更強大?死神。比生命更強大?死神。但又是誰比死神更強大?當然是我。通過了,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