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會秘事

十一、楊滄白與唐廉江

　　1942年8月6日，楊滄白在重慶南岸大石壩寓所逝世。楊滄白是同盟會元老、辛亥革命重慶奪權的領導人、重慶軍政府的創建者。民國建立後，先後擔任四川省省長、孫中山大本營（大元帥府）秘書長、廣東省省長等職。抗戰爆發前他寓居上海。汪偽政權建立後，汪精衛多次派人遊說，要他出任偽職。為了擺脫汪偽政權的糾纏，1938年11月，他從上海經香港隻身回到闊別20多年的重慶。1941年8月6日，他的夫人詹叔則在上海病逝。一年以後的同一天，楊滄白在重慶逝世，享年62歲。

　　楊滄白逝世受到國民政府很高的禮遇。1942年8月12日，國民政府明令褒獎楊滄白，高度評價他的一生。11月25日，楊滄白追悼會在重慶夫子池的新生活運動服務所隆重舉行。蔣介石親臨，擔任主祭。國民黨元老於右任和楊滄白在重慶“反正”時的戰友、老同盟會員朱之洪擔任襄祭。9月初，楊滄白遺體運往他的家鄉巴縣木洞鎮五步鄉東溫泉舉行國葬，川軍前輩、國民政府參軍長呂超代表國民政府主祭，國民黨元老於右任、居正扶靈柩至東泉。當時已遷校東泉的重慶複旦中學師生一千多人，胸佩“國府元勳楊滄白逝世紀念”的白色布標、臂帶青紗、手拿白花組織迎靈儀式。附近鄉民也自發肅立在公路兩旁迎接靈柩。

　　差不多與此同時，65歲的唐廉江淒涼地躺臥在大溪溝一家小診所裏。幾天前，他的左臂被人刺傷了。醫療條件好得多的寬仁醫院近在咫尺，他卻不去，因為那裏的醫療費用貴得多，他沒有錢。

　　晚年的唐廉江雖然在大溪溝臨江門一帶成立了一個小公口，卻再也不是陪都袍哥的風雲人物了。窮困潦倒的他生活無著，以包攬詞訟為業。他左臂上這一刀就是因為他包攬詞訟激怒了受害人，被人家活活戳了一個大窟窿，流血不止。傷雖不致命，但對年事已高又身體虛弱的他來說，也夠受的了。

　　楊滄白和唐廉江本不是一路人物，不可同日而語。為什麽要將他們拿到一起來說呢？

　　這要從40多年前（1900年）的一段公案說起。

　　唐廉江是重慶仁字袍哥的老前輩。他是舊知識分子出身。在他操袍哥的時候，袍哥中的知識分子鳳毛麟角。唐廉江能說會道，26歲就成為重慶袍哥首領。我們前麵說過的況春發、田德勝都是他的小兄弟。1900年，唐廉江在重慶著實風光過一番。

　　他帶著袍哥兄弟打了洋司鐸，鬧成轟動全國的重慶教案。

　　那天，他從陝西街八蠟廟巷口路過，看見洋教堂的一個司鐸無理毆打一中國人。唐廉江出麵打抱不平，事情鬧到官府。

　　他滿以為官府會主持公道，不料當坊把總反而責打同胞200大板，此事激起圍觀民眾極大公憤。

　　唐廉江振臂一呼，憤怒的民眾群起而攻之，把洋司鐸、把總及提刑差人打得抱頭鼠竄。巴縣衙門通緝唐廉江，唐跑灘到了日本。

　　這時，孫中山正在日本組織同盟會從事推翻滿清的革命活動。許多留日的中國知識分子都接受中山先生的民主主義思想，積極參加革命活動。可是唐廉江卻反對同盟會的主張，認為孫中山不會成功。他參加了會黨分子組織的。共進會，與同盟會唱對台戲。並在日本開“神州山海國堂”的袍哥公口。唐廉江到處宣傳，袍哥才是革命力量。因為國內到處都有袍哥，清軍中也有不少袍哥；袍哥最不怕死，依靠他們，革命最容易成功。後來，共進會的不少人都轉變了態度，參加了同盟會，唐廉江依舊執迷不悟。

　　1911年11月，重慶“反正”前夕，楊滄白特意派人和唐廉江談判，動員他參加同盟會，唐廉江拒絕參加。後來楊滄白又說，不參加也可以，但希望他和同盟會進行有條件的合作。具體來說，就是希望他能動用手中的袍哥力量，參加重慶“反正”，唐廉江不置可否。後來，他又提出，合作可以，同盟會須先交一萬大洋的安家費。同盟會哪裏交得出這樣大一筆錢來？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同盟會的陳新孜、吳紹周和唐廉江談過好多次，每次都是不歡而散。

　　唐廉江為什麽拒絕與楊滄白合作呢？原來他不相信同盟會。他說，楊庶堪（楊滄白）、朱之洪、陳新孜這些人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都是貪生怕死的膽小鬼，沒有一個是敢於出頭露麵的人。他們號稱的武裝，不過是體育學堂的學生軍。這些學生沒有實戰經驗，武器也僅100條舊毛瑟槍。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同盟會是在利用袍哥。一旦革命成功，同盟會的人就出來組織軍政府，獨攬大權，坐享革命成果；如果革命失敗，他們就溜之大吉，跑到上海或日本去避難，讓袍哥去當替死鬼。

　　他為什麽又要向楊滄白敲詐一萬大洋呢？他認為，孫中山從海外華僑手中募集到了大量巨款，隻要同盟會黨人發動革命，孫中山就會成千上萬地給，在所不惜。同盟會重慶支部手裏一定也領得到大筆巨款。他想借此發革命財。

　　他的小兄弟況春發多次勸說，他都不聽，反而對況說：“你要參加同盟會，各自去好了，不要拖我下水。”

　　他真的不想幹嗎？不是。他在坐觀形勢。他對陳攸序說：“老弟，我並不是不知道革命時機業已成熟。但我要謹慎行事。我還要再看看變化如何。如果真的到了非幹不可的時候，我們袍哥就自己動手。”

　　可惜他錯了。況春發看見勸不動他，就自發站到楊滄白旗下去了。1911年11月22日，是重慶“反正”的日子。天剛拂曉，唐廉江就拉著陳攸序到雞街口酒樓看熱鬧。所謂看熱鬧，實際上就是去看笑話，“黃鶴樓上看翻船”。他不相信同盟會會獲得成功。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事實證明他完全錯了。同盟會發動的重慶奪權取得了成功。唐廉江啞口無言地回到棧房（旅館）一頭倒在床上，悲痛不已地說：“我自認失敗，失敗。”

　　就在唐廉江左顧右盼的時候，石青陽指揮盧漢臣的袍哥敢死隊占領南岸各地，有力策應了楊滄白等人的朝天觀奪權。再後來，楊滄白、石青陽繼續追隨孫中山先生革命，唐廉江卻仍舊操他的袍哥。到晚年，楊滄白因為革命作出重大貢獻而受到廣泛的尊重，唐廉江卻一名不文。這一切，都是由袍哥的短淺眼光和胸懷私利所決定的。

　　楊滄白和唐廉江，兩種人生際遇，兩種命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