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會秘事

六、“嗨”得開的馮什竹

　　經營茶館、飯館、戲院，是袍哥的三大傳統職業。而這些行業往往又是最容易發生糾紛的地方。所以就需要有人來妥善處理袍哥之間，或者袍哥與“空子”（不是袍哥的人）之間的矛盾糾葛。凡是對這樣的糾紛調解處理得當、善於“擱平撿順”的人，江湖上稱為“嗨”得開。

　　馮什竹就是陪都袍哥中為數不多的“嗨”得開的人。

　　馮什竹是義字袍哥大爺。1944年春，義字總社成立，馮什竹出任總社長。義字的公口雖然不及仁字多，但每一個公口的人數都超過仁字。因為它在公口下麵又有分公口，有的公口竟設分公口二三十個，所以義字袍哥的總人數大大超過仁字。義字袍哥大多是軍警特憲和地方保甲人員，在中下層社會勢力很大。這是馮什竹“嗨”得開的一個原因。

　　和軍警當局的當權人物及社會名流頗有交情，因而四方碼頭都走得通，是馮什竹“嗨”得開的另一個原因。馮什竹是職業袍哥，在重慶以代銷煙土、嗎啡賺取傭金為業，同時也在家裏私設煙室供應癮者。雖然國民政府多次頒布禁煙令，凡販賣鴉片、嗎啡者，輕則坐牢，重則殺頭。但再嚴厲的處罰都對馮什竹不起作用，因為他的煙土供應者都是達官貴人。重慶行轅主住朱紹良的太太就曾多次來馮家買嗎啡。重慶市警察局長唐毅、稽查處長羅國熙都是馮家的常客。他們每隔三五天就要來馮家過煙癮。另外他和軍閥陳蘭亭、潘文華的特殊關係，也讓當局不敢動他。

　　馮什竹自己並不經營戲院，可是章華戲院卻要請他去作經理。這是為什麽呢？

　　上世紀40年代的陪都，戲院為娛樂業之首。重慶城有大小戲院十幾家，著名的戲院如章華戲院、又新戲院、得勝戲院、一川戲院、更生戲院等，這些戲院主要是唱川戲。至於著名的國泰大戲院、抗建堂，則以演話劇為主。

　　演川劇的地方，重慶人叫“戲園子”。戲園子是社會上滾龍爛友、地痞流氓、散兵遊勇經常無理取鬧、白看戲“鬧煙（搗亂）”的對象。一川戲院就曾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一天晚上，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幾十個爛丘八（士兵）居然抬著機關槍、下起洋操來闖園子看戲，嚇得已經入場和尚未入場的觀眾奔逃四散。戲院管事向馮什竹求救，馮什竹電話通知唐毅，唐毅聽說是軍隊的人，也不敢惹。後來還是警備司令部的憲兵趕來抓了人，事情才算了結。

　　章華戲院請馮什竹當經理前也遇到過類似的麻煩。有一次不慎得罪了正陽街幾個“滾龍”，他們就在洪崖洞喊了十幾個叫化子來鬧煙兒（搗亂）。那是冬天，每個叫化子左手提“烘籠”，右手捏蒲扇。戲開場不久，這群叫化子一齊哄到台前，使勁揮動蒲扇煽“烘籠”。那“烘籠”裏幾乎沒有炭火，全是灰。煽得前台煙霧彌漫，戲根本沒法唱下去。“空子”鬧事還好辦，一個電話，警察局或者警備司令部就出麵彈壓，抓人是最常見的辦法。把帶頭鬧事的人一抓，其餘烏合之眾立即作鳥獸散。該演的戲繼續演，沒唱完的戲繼續唱。但要遇到江湖中的人從中作梗，解決起來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1944年秋天，成都著名川劇演員周慕蓮、賈培之到重慶演出。周、賈二人當時已是川劇名角，演出轟動山城。中統的袍哥組織融誌社嫌又新戲院送的招待票太少，要戲院增加贈票。戲院經理周自忠已被融誌社收拾過一回，就向馮什竹大倒苦水。周是馮什竹義字總社的財務組副組長，馮什竹自然要幫他的忙。馮說：“融誌社的曾成武、寇忠大都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人――壞透了。不過也不是沒有招呼得住他們的人。”有了馮什竹這句話，周自忠心裏有了底。加之周、賈來渝獻藝，票好賣得很，他也舍不得增加贈票。

　　融誌社的寇忠大見周自忠不買他的賬，就放出話來，說開演後要派人朝戲台上投糞罐，一百個糞罐已經準備好了，隻等裝車往“又新”拉。

　　周自忠一聽慌了手腳，立即向馮什竹求援。馮什竹一聽，心裏也打鼓。寇忠大是有名的下三爛，連他的頂頭上司唐毅都說他是重慶“三爛”之一，什麽事幹不出來？但周自忠是本堂兄弟，不能不救。當天傍晚，他就對他的副手楊少宣說：“走，我們到‘又新’去看看這個寇忠大到底有好歪。”說罷，二人來到又新戲院門口等待寇忠大到來。

　　不一會，寇忠大一夥真的就來了。馮什竹走上前去，雙手一抱拳說：“寇二哥，你好。”寇忠大沒有想到馮什竹會在這裏，趕忙還禮道：“馮大哥，好。”馮什竹說：“和弟兄夥來看戲？”寇說：“看啥子戲喲，周經理票都不送我們兩張。”馮說：“周經理也是手長衣袖短。到處都要票，他哪裏分得交？”寇說：“分不交，我們融誌社就低人一等咯。”馮說：“話也不是你恁個說。周經理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寇說：“我倒沒有啥子，就看手下的兄弟依不依？”馮什竹順手指著街邊一架板板車說：“聽說你的手下準備了許多糞罐，那是拉糞罐的車？”寇也不睬事，說：“你也聽說了？”馮說：“我是從唐局長那裏聽來的。”

　　馮什竹為什麽特別要提到唐毅呢？寇忠大是唐毅手下的人，而馮什竹和唐毅又特別好。寇忠大一聽唐毅，氣就短了。苦笑道：“下麵的人不好管哪，馮大哥。”楊少宣立刻說：“寇二哥，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出格的事千萬幹不得喲，看戲的事好商量。”馮什竹說：“沒有位子，加座要不要得？”寇忠大見馮楊二人軟硬兼施，也想找個樓梯下，就順勢說：“既然二位大哥都這樣說了，我還有啥子呀？”一場風波始告平息。

　　這是發生在娛樂業的事。再說其他方麵。

　　正誠社是以軍統特務為骨幹的袍哥組織。它的副總社長賀鼇是南紀門警察分局局長。一次，他的刑警處長張明遠將華興綢緞公司經理羅善章逮捕，罪名是擾亂市場。羅的家人非常著急，急忙送去10條金條。張嫌少，羅家又送10條，張還不放人。羅家的人隻好來求馮什竹。馮什竹直接去找賀鼇。賀原來是義字公口“永和公”的副舵把子，地位比馮什竹低。圓滑世故的馮什竹壓根兒不提張明遠勒索黃金的事，隻說可能誤會了，請求南紀門分局放人。賀鼇當然要買馮什竹的麵子，立即把張明遠叫來，什麽理由也不說，隻對張說：“你把羅善章給我放了。”張連辯解的餘地也沒有，隻有說：“是。”

　　走出警察局大門，馮什竹對楊少宣說：“賀鼇曉得怎樣對付他的手下。如果他問張明遠是不是關了個叫羅善章的人，張明遠肯定說沒有。他紅不說白不說，直接說你把羅某人給我放了，弄得張明遠打不出噴嚏來。”

　　其實馮什竹更知道怎樣對付三教九流的人。無論遇到什麽事他都不發火。脾氣好，人緣廣，也是江湖中人服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