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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識破

  識破:某個秘密活動或組織的人員、裝置(例如安全屋)或其他構成部分被曝光。如果真實身分已被對方知曉,這個間諜就被識破了。

  ――《間諜手冊:諜報大百科》

  我完蛋了。

  凱文・格裏芬知道我在懷亞特公司的時候沒有參與Lucid項目,也知道我並不是什麽超級明星。他知道事實。他或許已經回到自己的格子間開始在特萊恩內部互聯網上查找我的信息了,看到我的頭銜是總裁及行政助理,他肯定會大吃一驚。他多久以後會開始說話、公布內幕、四處打聽?五分鍾?五秒鍾?

  在懷亞特那幫人的精心策劃和周密安排之後,怎麽還會發生這種事?他們怎麽能讓特萊恩聘用一個可能會破壞整個計劃的人?

  我在自助餐廳的熟食櫃台前茫然地看來看去。突然間,我一點兒胃口都沒了。但我還是拿了個火腿奶酪三明治,因為我需要它提供的蛋白質,還拿了聽腱怡百事可樂,然後回到了我的新辦公室。

  ・戈達德正站在大廳裏靠近我辦公室的地方跟某個主管談話。他看到了我,向我豎起一根食指示意有話要跟我說,於是我就在遠處笨拙地站著,等他們談完話。

  幾分鍾後把手放在那個男人的肩膀上,神情莊重。然後他帶頭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你――”他在客椅上坐下說。辦公室裏剩下惟一一個可坐的地方就是我桌子後麵的那張辦公椅了,這感覺很不對頭――他可是該死的!――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於是我坐了下來,遲疑地對他微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我得說你成功地通過了考驗,”戈達德說,“祝賀你。”

  “真的?我以為我搞砸了,”我說,“站在別人那邊,我感覺不是很舒服。”

  “那正是我聘用你的原因。哦,並不是與我作對,而是敢於在權勢麵前說出事實。”

  “那並不是事實,”我說,“隻是個人的看法。”或許我有點兒矯揉造作了。

  戈達德用粗厚的手揉了揉眼睛。“對一個來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一也是最危險的―就是與別人失去聯係。沒有人真想告訴我不加掩飾的事實。他們隻想糊弄我,大家各有各的小算盤。你喜歡曆史嗎?”

  我從來不認為曆史是可以“喜歡”的,於是我聳聳肩:“有點兒。”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溫斯頓・丘吉爾在行政管理係統之外設立了一個辦公室,它的職責是給他提供不加任何修飾的第一手資料。我記得他稱它為統計辦公室’還是什麽來著。無論如何,重點是,沒人願意告訴他壞消息,而他知道他必須聽到壞消息,否則他沒法兒工作。”

  我點點頭。

  “你建立一個公司,幸運之神光顧了你幾次,然後你被沒什麽頭惱的人奉為崇拜的偶像,”戈達德接著說,“但我不需要,呃,人們朝拜我。我需要的是坦白。現在比以往更需要。在我們這行有個公理,科技公司的創建者必然跟不上公司的發展步伐。它適用於康柏的羅德・肯尼恩,也適用於希捷的阿爾・舒加特。蘋果電惱甚至曾把史蒂夫・喬布斯踢下台,還記得吧,直到他騎著白馬回來拯救了蘋果公司。問題在於,創建者們年紀大了,膽量也會小。我的董事會對我的信任總是跟井一樣深,而我卻懷疑這些深井正在開始枯竭。”

  “你為什麽這麽說,先生?”

  “不許再用先生’這類詞了,”戈達德厲聲說,“日報那篇文章是個示警。對我不滿的董事會成員中有些人認為現在該是我下台、告老還鄉、全職修補我的汽車的時候了。如果那篇文章出自他們之手,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你並不想那樣做,對嗎?”

  他皺著眉頭說:“隻要對特萊恩有利,我就會做。這個該死的公司就是我的整個生命。不管怎麽說,汽車隻是個愛好――整天玩你的愛好,就不會再有樂趣了。”他遞給我一個厚厚的淡黃褐色文件夾。“你的電子信箱裏有一份這個的版。我們公司未來十八個月的戰略計劃―新產品、升級皈,全部信息。我希望你能給我你完全坦白的看法――做個演示,不管你怎麽叫它,一個全麵的論述,就像乘坐直升機俯瞰全局那樣。”

  “你什麽時候要?”

  “盡快。還有,如果這裏麵有哪個項目你有興趣參與,作為我的特使,盡管直說。你會發現我們正在開發各種各樣有趣的產品,其中有些很快就能完成了。我的上帝,這裏麵有個東西,代碼是,它可能會徹底扭轉我們的劣勢。”

  我用力咽了一口唾液。“我記得在會上你提到了它,對吧?”

  “我把它交給保羅負責了。它真是讓人興奮的產品。產品原型還存在一些需要消除的小缺陷,但是它已經差不多可以上市了。”

  “聽起來很誘人。”我說,努力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麽在意它,“我很願意盡我的綿薄之力。”

  “噢,你當然會,毫無疑問。不過別急,公司的一些整頓問題需要你來參與,我現在還不想分散你的精力,因為一旦你參與到項目……總之,我不想一下子就讓你兼顧幾個方麵,搞得你應接不暇。”他站起身,雙手緊握在一起,“現在我得去攝影棚錄製網絡廣播了。實話告訴你,我並不太想去。”

  我表示同情地笑了笑。

  “無論如何,”戈達德說:‘很抱歉這樣把你拽進來,但是我有個感覺,覺得你能辦好。”

  我和米查姆一起到了懷亞特家,米查姆對我的保時捷頗調侃了一番。我們被帶進了懷亞特精致的腱身房――雖然是在地下室,但是由於園林設計美觀起見,它並沒在地下。懷亞特正在一張斜椅上舉重――一百五十磅。他隻穿了一條腱身小短褲,沒穿上衣,看起來比平時塊頭更大。這家夥真是個壯男。

  他一言不發,直到那組練習做完了,才站起身,用毛巾擦幹身子。

  “被炒魷魚了嗎?”他問。

  “還沒呢。”

  “不,戈達德忙著想別的事兒呢,例如他的公司要瓦解了。”他看著米查姆,然後兩個人得意地笑了起來。“聖人奧古斯丁說了些什麽?”

  這個問題倒不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是冷不丁被問起,我還是有點兒措手不及。“沒說什麽。”我回答。

  “狗屁。”懷亞特說著走近我,瞪著我,試圖用他的強壯身體嚇唬我。他的身上冒著熱氣,散發出一股跟氨一樣的臭味。攝取過多蛋白質的舉重運動員就是這個味兒。

  “跟我在那兒的任務沒多大關係,”我改口說:‘我的意思是,我想那篇文章的確嚇到了他們――引起了一陣騷動。比往常更加瘋狂了。”

  “你怎麽知道往常’的事兒?”米查姆說,“‘這才是你第一天在七樓上班。”

  “隻是我的感覺罷了。”我無力反擊。

  “文章裏寫的有多少是事實?”懷亞特問。

  “你是說,那篇文章不是你暗中操作的?”我問。

  懷亞特看了我一眼說:“他們這個季度是不是要虧損?”

  “我不知道,”我撒謊道:‘我並不是一整天都在戈達德的辦公室裏。”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如此堅持,不願透漏特萊恩損失慘重的季度數據或是即將來臨的裁員消息。或許我是覺得既然戈達德那麽信任我、讓我知道那麽大的機密,我又怎麽能泄密?老天,我隻是個該死的間諜,是特務!――什麽時候開始我變得如此位高權重了?為什麽突然之間我在決定:我要告訴你們這些,不告訴你們那些了?明天,裁員的消息一傳出來,懷亞特就肯定會因為我刻意隱瞞而讓我好看。他才不會相信我沒聽說這個消息。因此我敷衍地說:“可是那兒有些動靜,大動靜。會有個什麽重要通知的。”

  我遞給懷亞特一個文件夾,裏麵裝著戈達德要我總結的戰略計劃的複印件。

  “這是什麽?”懷亞特問。他把它放在舉重椅上,套上一件緊身短背心,接著開始翻閱裏麵的文件。

  “特萊恩未來十八個月的戰略計劃。包括對即將推出的所有新產品的詳細描述。”

  “包括?”

  我搖搖頭說:“戈達德倒是提到了。”

  “說什麽了?”

  “他隻說有個代號的大項目將會扭轉公司的劣勢。還說他把它交給坎米雷堤全權打理了。”

  “哈。坎米雷堤負責所有收購事項,我的線人也說項目是特萊恩把最近幾年收購的公司的科研成果融合起來的產物。戈達德說沒說它是什麽?”

  “沒有。”

  “你沒問?”

  “我當然問了。我告訴他我很有興趣參與這麽重大的事件。”

  懷亞特一言不發地翻閱著戰略計劃。他興奮地迅速瀏覽著文件。

  與此同時,我交給米查姆一張小紙片:的私人手機號碼。”

  “?”米查姆厭惡地問。

  “大家都這麽叫他,並不意味著我們是什麽好哥們兒。總之,這個號碼能幫你追蹤到他的許多最重要的電話。”

  米查姆接了過去,連個謝字都沒說。

  “還有件事,”趁著懷亞特聚精會神地讀文件,我對米查姆說,“有個麻煩。”

  米查姆瞪著我,“別跟我們耍花樣。”

  “特萊恩有個新員工,一個叫凱文・格裏芬的小夥子,在銷售部。他們是從你們這兒――懷亞特電信――把他雇走的。”

  “那又怎麽樣?”

  “我們以前算是朋友。”

  “朋友?”

  “算得上是。我們一起打過籃球。”

  “在懷亞特的時候他認識你?”

  “當然。”

  “他媽的!”米查姆說,”那的確是個麻煩。”

  懷亞特抬眼說:“鏟除他。”

  米查姆點點頭。

  “什麽意思?”我問。

  “意思就是我們會搞定的。”米查姆回答。

  “這些信息很有價值,”懷亞特終於說,“非常非常有用。他要你讀這個幹嘛?”

  “他希望我告訴他我對這些產品的總的看法,哪些有潛力、哪些沒潛力、哪些可能會虧損之類的。”

  “說具體點兒。”

  “他說他要坐直升機俯瞰全局。”

  “由亞當・卡西迪――市場營銷天才―一駕駛的直升機。”懷亞特被逗樂了,“好吧,拿出紙和筆開始做筆記吧。我會讓你星光四射的。”

  我大半個晚上沒合眼。不幸的是,我已經開始習慣這種生活了。

  討厭的尼克・懷亞特用了一個多小時跟我講他對特萊恩產品線的整體看法,包括各種各樣的內部信息,那些鮮為人知的機密。這就好像是德方的隆美爾將軍在談論自己對英方的蒙哥馬利元帥的看法。作為特萊恩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懷亞特顯然對市場了如指掌,而且也掌握了許多珍貴的情報。為了讓戈達德對我刮目相看,他心甘情願地奉獻出了這些信息。短期的戰略損失會給他帶來長遠的戰略收益。

  我深更半夜地趕回海港家園,開始準備給戈達德的演示幻燈片。老實說,我很擔心這次演示。我知道我不可能輕鬆地敷衍了事,我必須保持最佳狀態。隻要有懷亞特提供的內部信息,我就能讓戈達德欣賞我,但是如果沒有那些信息呢?我又會怎麽樣?如果他問我對某個東西的看法,而我暴露了真實的、無知的自我呢?然後我該怎麽辦?

  直到實在累得不能繼續準備演示的材料了,我才歇了會兒,查了下我的雅虎、和電子郵箱。裏麵都是些垃圾郵件――“韋哥在線:在此購買,韋哥無需處方”、“最俸的XXX網站”以及“貸款審批”等等――沒有“亞瑟”發來的電子郵件,於是我登陸到了特萊恩公司網站。

  有封電子郵件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從發來的。我點開它:主題:你發信人:收信人:

  哥們兒!真高興見到你!看到你如此春風得意――幹得漂亮!你在這兒的,士途讓我大吃一驚。有啥高招?教我兩手!

  我剛開始在特萊恩結識朋友,很樂意跟你一起去吃頓午餐什麽的。有空告訴我!凱文我沒回信一我得想想怎麽處理它。這家夥顯然查了我的資料,看到了我的新頭銜,而且想不通為什麽會這樣。他隻是出於好奇想跟我聚聚還是想來拍馬屁?總之是個大麻煩。米查姆和懷亞特說他們會“鏟除”他,管他們是什麽意思,但是在他們采取行動之前我隻能加倍小心。凱文・格裏芬是把上了瞠的手槍,隨時可能發射。我可不想靠近他。

  然後我退出登錄,再用諾拉的用戶名和密碼登錄上去。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了,我估計她肯定不會在線,這正是偷看她信箱裏郵件的好時機,如果有和項目相關的東西,還可以下載下來。

  可網頁上隻顯示了“密碼無效,請重新輸入”。

  我又輸了一次她的密碼,這次我更加小心翼翼,可還是“密碼無效”。這次我很肯定自己沒有輸錯。

  她改了密碼。

  為什麽?

  我終於感到體力不支了,而我的惱子還在飛轉,想著所有可能導致諾拉修改密碼的原因。或許是那個保安盧瑟,某個晚上經過諾拉的辦公室時碰巧撞上比往常稍微晚了一點兒離開的諾拉。他本來滿心期盼著看到我,能跟我再聊聊福特野馬或者別的什麽,卻看到了諾拉。他也許想知道她在那間辦公室幹什麽,搞不好甚至――這並非全無可能――當麵質問了她。然後盧瑟會跟諾拉描述一下我的樣子,她就會知道那是我了;她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知道那是我。

  但是,如果確有此事,她決不會又又是修改了密碼,對嗎?她會采取更多行動。她會想知道為什麽我會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去她的辦公室。那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我想都不敢想……

  又或者根本與此無關。也許她隻是例行公事地更改密碼,就像其他的特萊恩員工一樣,每隔六十天就應該改一次。

  或許就是這麽回事。

  我根本沒睡好,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幾個小時以後,我決定幹起床洗個澡穿上衣服去公司。戈達德給我布置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倒是懷亞特給我的任務――我的間諜任務――被落下了。如果我去得夠早,說不定能找到點兒跟有關的東西。

  出門前我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我看起來―就像一坨屎。

  “你這就起來了?”我的保時捷停在樓前時門衛卡洛斯對我說,“天哪,你可不能這樣起早貪黑,卡西迪先生。身體會搞垮的。”

  “不,”我回答,“這樣會讓我有個好名聲。”

  早上五點多一點兒的時候,特萊恩的停車場裏幾乎是空的。這空蕩蕩的停車場讓人感覺怪怪的。熒光燈嗡嗡作響,給所有的東西都籠罩上了一層淡綠的薄霧。停車場彌漫著汽油、電動機潤滑油和其他從汽車上泄漏出來的各種液體的味道:製動液、散熱劑,或許還有不小心灑出來的百事激浪飲料。我的腳步聲在車庫裏回蕩。

  我乘坐後麵的電梯上了七樓,七樓也一樣荒涼。我沿著陰暗的主管走廊走到我的辦公室,沿途經過了科爾文的辦公室、坎米雷堤的辦公室,以及其他我還沒見過的人的辦公室。所有的辦公室都還黑著,門都關著;還沒人來。

  我的辦公室還頗有發展潛力――裏麵隻擺了一張光禿禿的桌子、兩把椅子、一台電惱、一個印著特萊恩公司標誌的鼠標墊、一個什麽也沒裝的文件櫃,還有個放了幾本書的書櫃。這間辦公室看上去像是屬於哪個流動散工、漂泊者,某個可以半夜起床就走的人。它亟需些個性化裝飾物―框起來的相片啦,一些具有收藏價值的體育用品啦,一些搞笑逗樂的東西或一些嚴肅催人向上的東西。它需要被打上個烙印。或許,等哪天我睡夠了,我會著手打理它。

  我輸入密碼,登錄我的電子郵箱。後半夜的某個時候有封電子郵件被發送給了世界各地所有的特萊恩員工,通知他們今天遲些時候――美國東部標準時間五點整――觀看公司網站上由奧古斯丁・戈達德做的“重要通知”。這肯定會引發各種各樣的謠言,公司裏絕對會電郵滿天飛。我不知道有多少高層―現在我也是這群人裏的一員了,夠古怪的――知道真相。我敢打賭,不會有很多。

  戈達德提到過――這個他不願多談的、令人極度興奮的項目――是由保羅・坎米雷堤全權負責的。我想知道坎米雷堤的官方個人簡曆裏會不會有些跟有關的蛛絲馬跡,於是我在公司員工名錄裏輸入了他的名字。

  我查到了他的相片,冷酷、拒人於千裏之外,甚至比真人還要帥。網頁上有一段極短的說明:出生於紐約州吉內斯奧,在紐約州北部的幾個公立學校接受的教育――換句話說,也就是可能家境不是很富俗一斯沃斯莫爾學院、哈怫商學院。他在某個曾是特萊恩的大競爭對手後來被特萊恩收購了的消費型電子產品公司爬得很快,擔任特萊恩高級副總裁不到一年便被任命為步步高升。我點擊了他管轄部門的超鏈接,一張小小的樹狀圖表彈了出來,他的所有下屬分部和單位都列出來了。

  其中有個叫顛覆l生技術研究部的,直接向他報告。艾蓮娜・詹寧斯是市場總監。

  保羅・坎米雷堤直接監管項目,突然之間,他變得非常、非常重要。

  我走過他的辦公室,心睚狂跳。當然還沒看到他的影兒,現在才五點過一刻。我留意到清潔工已經來過了:他的行政助理的垃圾桶裏已經換了新的垃圾袋,你還能看到地毯上吸塵器留下的清晰的痕跡,而且這裏仍飄著洗滌液的味道。

  走廊裏沒人,極可能整層樓裏一個人都沒有。

  我打算越過界限,進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險行動。

  我並不太擔心保安會經過,我可以說我是坎米雷堤的新助手――他們又怎麽能知道我是不是?

  但是如果坎米雷堤的行政助理來得很早、提前上班呢?或者,更可能的是,如果坎米雷堤自己想上個早班呢?他可能得為了那個重要通知而開始給特萊恩在歐洲的分部打電話、發郵件、發傳真,那邊的時間可比這兒早六七個鍾頭。這裏的早上五點半在歐洲已經是中午了。當然,他也可以在家發郵件,但我相信他今天會比往常早來。

  因此,我意識到,偷偷進入他的辦公室是瘋狂的冒險。

  但是出於某種原因,我還是決定要這麽幹。

  可是卻哪兒也找不著坎米雷堤辦公室的鑰匙。

  我把通常藏鑰匙的地兒都翻遍了――他的行政助理的每個抽屜裏、盆裁裏、回形針盒裏,甚至連文件櫃都沒放過。她的桌子正對著走廊,完全暴露在外,因此在這裏逗留讓我感覺很緊張一我顯然不該在這裏。我看了電話的後麵、鍵盤下和電惱下。是不是藏在抽屜之間的夾層裏了?沒有。桌子底下?也沒有。她辦公桌邊上有塊小小的等候區――隻有一張沙發、咖啡桌,以及幾張椅子。我在這兒也找了一番,但是沒找到。找不到鑰匙。

  公司的假如真的采取一兩項安全防範措施,給想溜進他辦公室的人製造點兒困難,其實也並不是很沒道理。你得佩服他,對吧?

  我緊張兮兮地到處找了十分鍾,最終斷定鑰匙不會在這兒。我突然想起自己新辦公室裏的古怪小玩意兒。跟其他所有在主管層的辦公室一樣,我的也裝了一個移動監測器,這玩意兒並沒有聽起來那麽安全可靠,隻是個高級辦公室裏普通的安全裝置――以確保不會把人鎖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隻要辦公室裏有東西移動,門就不會被鎖上。這也是證明事實上七樓的辦公室還是跟普通的辦公室有一點兒差別的另一證據。

  如果我快點行動,我還能利用這個……

  坎米雷堤辦公室的門是實心紅木的,打磨得鋥亮,很重。門與長毛絨地毯之間一點縫隙都沒有,我連一張紙都塞不過去。事情有點兒麻煩――但也不是全無解決的可能。

  我需要半張椅子來踩,不能用他的助理的,因為那張椅子裝有滾輪,會站不穩。我在休息區找到一張梯狀椅背的椅子,把它拿到坎米雷堤辦公室的玻璃牆邊,然後我又回到休息區。咖啡桌上攤滿了各種常見的雜誌和報紙――《金融時報》、《機構投資者》、《福布斯》、《財富》、《商業20》、……

  《》。沒錯,就它了。它的形狀、大小、重量都跟小型報紙差不多。我一把抓起它,然後――我再次看了看周圍,確保沒人看見我正在幹這根本無法辯解的事兒一爬上了椅子,推開了一塊方形隔音天花板。

  我把手,申進吊頂上麵的空間裏,黑乎乎的都是灰塵,塞滿了各種電線、光纜等東西。我摸到了另一塊天花板――那塊正在坎米雷堤辦公室的上方――把它抬起來,擱在了金屬格上。

  我拿起往裏伸,一邊慢慢地往下探,一邊揮舞著它。我盡我所能把它放到最低的地方,又揮了揮――可是還是沒有事情發生。或許移動監測器裝得太低了。最後我踮起腳,痛苦地扭曲著自己的胳膊肘把報紙又往下探了一英尺左右,用力地舞動它,直到把自己的肌肉都拉傷了。

  我聽到了哢噠一聲。

  一聲微弱卻清楚的哢噠聲。

  我抽回,把隔音天花板放回原位,然後從椅子上爬下來,把椅子搬回原處。

  接著,我扭動了坎米雷堤的門把手。

  門開了。

  我帶了幾個工具,其中包括一支鎂光手電。我立刻拉下百葉窗,關上門,然後打開了手電。

  坎米雷堤的辦公室跟其他人的一樣缺乏個性――無非是幾張框起來的家人照片,一些勳章、獎品和那堆常見的排在書櫃裏供人假裝博學的書。事實上,這間辦公室挺讓人失望的。這間不是角落辦公室(大家都渴望獲得的辦公室位置,通常指合夥人、執行董事和高層主管的高級位置――譯者注),沒有懷亞特電信公司的大型落地窗,根本看不到什麽風景。我懷疑坎米雷堤不會喜歡帶重要客人來這間粗陋的辦公室。這裏或許適合戈達德的胃口,但看上去絕對跟坎米雷堤不搭調。不管他是不是吝嗇鬼,他看上去總是夠顯擺的。我聽說在A座主管樓頂層有套豪華的訪客接待室,不過我認識的人裏還沒人去過。也許坎米雷堤就是在那兒接待客人的。

  他的電惱沒關,我在他時髦的黑色鍵盤上敲了一下空格鍵,顯示器便亮了,上麵顯示“請輸入密碼”,光標一閃一閃的。沒有他的密碼,我當然不能看他的電惱文件。

  就算他把密碼寫在哪兒了,我也敢肯定我是絕對找不到的――抽屜裏、鍵盤底下、巨大的平板顯示器後麵。哪兒也沒有。我懷著僥幸的心理輸入他的用戶名,然後輸入同樣的密碼:

  錯誤。他很謹慎,我又試了其他幾個可能的密碼,最後終於放棄了。

  我得用老辦法搞到他的密碼:偷偷地做手腳。我想他大概不會注意到我在鍵盤和CPU之間加插的鍵盤幽靈,於是我裝上了鍵盤幽靈。

  我承認在坎米雷堤的辦公室裏偷偷做事比在諾拉的辦公室裏還要緊張。你可能以為現在我已經是個潛入辦公室的職業老手了,但我不是。而且在坎米雷堤的辦公室裏還有種讓我心驚膽戰的心理壓力:這家夥本身就夠讓人害怕的了,而且在這裏被逮到會有什麽後果,是我想都不敢想的。除此之外,我還得假設主管層辦公室的安全措施比特萊恩其他地方要更加嚴密。一定是的。當然,我的確是接受了專門的訓練,有能力搞定大多數的標準安全防範措施,可是總還有些看不見的監測係統,它們並不會發出警報聲或者燈光。這種可能性是最可怕的。

  我四下看了看,想找點靈感。不知道為什麽,這間辦公室看上去似乎比較整潔,比我在特萊恩見過的其他辦公室顯得寬敞多了。然後我知道原因了:這裏沒有文件櫃。所以它才看上去如此整潔。那麽,他所有的文件都在哪兒呢?

  我終於想明白它們會在哪兒了,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白癡。當然了,它們不會在這兒,因為這裏沒有足夠的空間:也不會在他的行政助理那兒,因為那裏太公開了,不夠安全。

  它們隻能是在辦公室裏間。像戈達德一樣,特萊恩的每個高層主管的辦公室都是由兩間大小相同的房間組成的,裏麵那間是個會議室。這就是特萊恩逃避辦公室空間平等問題的辦法一嘿,每個人的辦公室都是一樣大小的,隻不過高層人員有兩間罷了。

  會議室的門沒鎖,我用鎂光手電照了照屋裏,看見一個小複印機,四壁都立著紅木文件櫃。屋子中間是個圓桌,跟戈達德那個很像,隻是小點兒。每個抽屜都仔細地貼著一個看上去像建築師的手形狀的標簽。其中大多數似乎裝的都是財政和會計記錄,要是我懂點兒這方麵的門道,說不定裏麵還有些好情報。

  但是,當我看到標有“特萊恩企業發展”的抽屜時,我對其他東西都失去了興趣。企業發展是個商業術語,指的是兼並和收購。特萊恩以鯨吞創業公司及中小型公司而著稱,現在每年都要收購幾個公司,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那段光輝歲月裏比現在兼並的還要多。我清這些文件之所以在這裏,是因為坎米雷堤監管收購事項,主要負責費用問題以及評估某項投資是否有價值之類的。

  如果懷亞特的情報沒錯,壙項目的確是由特萊恩秘密收購的公司的成果所構成,那麽在這裏就一定能揭開壙神秘的麵紗。

  文件櫃也沒鎖,又讓我撞上了個好運。我清坎米雷堤是認為如果沒法進入他的辦公室裏間,那麽你根本就不可能靠近文件櫃,所以上鎖隻是給自己找麻煩。

  文件櫃裏有很多檔案,都是特萊恩直接收購的或買下大部分股份或仔細考察過決定不購買的公司資料。其中有些公司的名字我知道,但是絕大多數都是我沒聽說過的。我在每個公司的檔案裏隨便抽出一個文件夾翻了翻,想看看它們以前是幹什麽的,這項任務太耗時間了,而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真的。我連是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哪家初創公司跟它是不是有關係?似乎完全不可能。

  但是,我的問題解決了。

  有個企業發展的抽屜上標著“項目”。

  就在裏麵。就這麽簡單。

  我穩住呼吸,拉開了那個抽屜。我做好了看見裏麵空空如也的思想準備,就像人力資源部的文件夾一樣。但是,這個不是。它擠滿了文件夾,全都用不同的顏色做上了標記――我不明白這些顏色代表的意思――而且全都打上了“特萊恩絕密資料”的標。這些顯然是好東西。

  根據我所看到的,這些文件是幾家小型初創公司的檔案――有兩家在加利福尼亞州的矽穀,另外幾家在馬薩諸塞州的劍橋市――都是最近被特萊恩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收購的。“隱秘模式。”文件裏這樣寫著。

  我知道這些文件事關重大,我的脈搏開始加速。每一頁上都標著“機密”或“絕密”。盡管這些絕密文件被保管在上了鎖的辦公室裏,裏麵的文字還是很隱秘含糊。有些這樣的句子、短語,例如“建議盡快收購”、“務必保持在雷達區之外”等等。

  那麽的秘密就在這兒了。

  我認真地讀了些文件,並沒弄明白。有家公司似乎開發了一種把電學和光學部件結合在一個集成電路裏的方法,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有條注釋說這家公司已經解決了“晶片低產”的難題。

  另外一家公司開發出了大規模生產光電路的技術。好吧,但是這意味著什麽?有幾家是軟件公司,我根本不知道它們是幹什麽的。

  有家公司叫有限公司,這家公司似乎有點兒意思,它開發出一套工序,能精煉和生產一種叫磷化銦的化合物。這種化合物是由“金屬和非金屬成分的二元晶體”組成的,管它是什麽意思呢。總之這個玩意兒有“獨特的光吸收和傳輸特性”――它的公開聲明裏是這麽寫的。顯然它被用來製造某種激光。根據我的理解,有限公司已經有效地壟斷了磷化銦這個市場。我敢肯定,比我聰明點兒的人能明白大規模生產磷化銦有什麽意義,我的意思是,人們能用得到多少激光?

  但有意思的是,的文件上打上了“收購中”的標記。也就是說,特萊恩正在和它就收購事宜進行談判。文件裏有好多財務方麵的資料,對我來說簡直是對牛彈琴。有一份文件約有十頁,是一份特萊恩收購公司的協議書,特萊恩似乎打算出五億美元買下它。看起來的高層們――一群帕洛阿爾托市的科研專家一以及擁有公司絕大多數股份、總部位於倫敦的一家風險投資公司都同意協議中的條款。是啊,五億美元他們還能不舒心地接受?現在大家隻是在按程序辦事罷了。暫定一周後公開收購結果。

  我現在該怎麽複印這些文件呢?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站在複印機前――我會站成化石。現在已經是早上六點了,如果。・戈達德通常七點半來的話,你最好相信保羅・坎米雷堤會更早來公司。因此我必須趕緊離開這兒。我沒時間複印這些文件。

  除了把它們拿走,我想不到別的辦法。或許從別的地方拿些文件過來填滿這裏的空間,然後……

  然後在坎米雷堤或者他的助理來拿項目文件的那一刻警鍾齊鳴。

  不行。餿點子。

  於是,我從這八家公司的文件裏各挑出最重要的一兩頁,打開複印機,複印了這幾張紙。不到五分鍾我就把文件完璧歸趙,把複印件塞到了我的包裏。

  搞定。是時候離開這兒了,我撥開辦公室百葉窗的一條,往外打量了一下,沒人過來。

  早上六點一刻,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今天一天我都得隨身帶著這些絕密的文件,但這總比冒著可能會被喬斯林發現的危險把它們放在抽屜裏要好。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兒草木皆兵,可是我必須假設她可能會翻看我的抽屜。沒錯,她或許是“我”的行政助理,但是特萊恩公司給她薪水,可不是我。

  七點整的時候喬斯林來了,她往我的辦公室探了一下頭,揚起眉毛說:“早上好。”她的聲音裏不又有著吃驚,也有點兒別的意思。

  “早上好,喬斯林。”

  “你來得真早。”

  “是啊。”我咕噥著。然後她斜著眼睛看著我:“你――你來了一會兒了?”我用力呼了一口氣。“你不會想知道的。”我回答她。

  給戈達德的報告演示被一再推遲。本來是該八點半開始的,八點二十分的時候我收到弗洛倫斯的即時郵,通知我。的高層主管會議還沒開完,讓我們把演示推遲到九點。然後又收到弗洛倫斯的另外一條消息:會議還沒有結束的跡象,讓我們再推遲到九點半吧。

  我清那些高管都在奮力保全自己的部門,以免裁員造成自己權力的削弱。總的來說,他們可能都讚成裁員,但不是裁自己的部下。特萊恩和其他公司一樣:公司組織結構表裏你的手下越多,也就表明你的權力越大。沒人願意損兵折將。

  我餓極了,於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塊蛋白質補充條。我也很累,可我亢奮得其他什麽事情都做不了,隻能在我的寅示稿上下功夫,把它弄得更加花哨。我在切換幻燈片時加入了動畫漸變效果;為了增加喜劇效果,我加上了那個頭頂上懸著個問號的撓著頭的簡筆畫小人。我不停地減少文字部分:我記得有個“七規則”――每行不超過七個字,每頁不超過七行或七個要點。還是“五規則”來著?你也聽說過的。我清在現在。大概不會太有耐心,因此我不斷地精簡文字。

  我越等越緊張,我的幻燈片也被改得越來越簡潔,隻是幻燈片的特效是越弄越酷了。我還學會了讓柱狀圖裏的柱子在人們眼前降低或者增高。戈達德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在十一點三十分的時候,我終於收到了弗洛倫斯的消息,叫我去主管展示中心,說會議剛剛結束。

  我到那兒時,人們正在陸續離開。其中一些人我是認識的――運營總監吉姆・科爾文、湯姆・龍格爾、人力資源主管詹姆斯・斯帕林,還有些看上去很威風的女人。每個人都不怎麽高興。戈達德被一群七嘴八舌的入圍在中間――他在其中最矮一在人群裏他越發顯得矮小。他看上去也很糟糕――紅眼圈,眼睛裏滿是血絲,眼袋比平時還要大。坎米雷堤站在他身邊,他們似乎在爭論。我隻聽到了一些片斷。

  “……公司也需要新陳代謝。”坎米雷堤正在說。

  “……各種各樣的抵抗情緒、士氣消沉。”戈達德嘀咕著。

  “最好的對付抵抗的辦法就是鐵血政策。”坎米雷堤回答。

  “我通常喜歡說服勸告那套老辦法。”戈達德疲倦地說。其他人圍成圈看著他倆爭論。

  “正如阿爾・卡彭(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美國芝加哥黑手黨首腦――譯者注)所說,好言好語加上一支槍比純粹的好言好語要有效得多。”坎米雷堤微笑著說。

  “我清接下來你就要告訴我,隻有打碎雞蛋才能做成煎雞蛋了吧。”

  “你總是比我快一步。”坎米雷堤拍了拍戈達德的背走開了。

  這個時候我正忙著把我的筆記本電惱連接到嵌在會議桌裏的投影儀上。我按了一下放低窗簾的電動按鈕。

  現在隻有戈達德和我在這間昏暗的房間裏了。“我們現在要幹什麽?看表演嗎?”

  “對不起,隻有幻燈片演示。”我回答。

  “我不太肯定關掉燈是個好主意,用不了多久我就一定會睡著的,”戈達德說,“我差不多一晚上沒睡,為今天要說的廢話痛苦不安。這次裁員是我個人的失敗。”

  “不是的。”我說,然後覺得心虛――我憑什麽安慰?“無論如何,”我補充說,“我會盡量簡短的。”

  演示的開場是一幅特萊。產品的動畫圖片,圖片的各個部分從屏幕外飛進來,完美地拚湊在一起,效果很酷。接下來就是那個撓頭的、惱袋上浮著個問號的小人兒。

  我說:“惟一比處在現在的消費型電子產品市場更危險的,就是根本不在這個市場。”現在屏幕上顯示的是一輛風馳電掣的型賽車。“因為如果你不是在車裏把持方向盤的人,就會成為車下亡魂。”接下來的一張幻燈片上麵寫著:“特萊恩消費型電子產品――好的,不好的,糟糕的。”

  “亞當。”

  我轉過身來,“先生?”

  “這是什麽鬼東西?”

  我後脖子上冒出一層冷汗。“那隻是介紹部分,”我回答,這個介紹顯然是太過了,“現在我們進入主題。”

  “你告訴弗洛倫斯你是打算做_這破玩意兒叫什麽來著?了嗎?”

  “沒……”

  他站起身來,走到電燈開關前,打開了燈。“如果你說了,她會告訴你――我憎恨那種垃圾。”

  我的臉上火辣辣的:“對不起,沒人說起過。”

  “天啊,亞當,你是個聰明、有創意、有思想的年輕人。你認為我會希望你把時間浪費在決定是要用號字還是號字上嗎?老天。幹嗎不直接告訴我你的看法呢?我不再是個孩子了,不需要給我喂該死的麥乳精―7”

  “真對不起。”我又說。

  “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低血糖,可能是。是午飯時間了,我也餓極了。”

  “我可以下去買些三明治來。”我說。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戈達德回答。

  戈達德的車是輛翻新得相當完美的一九四九別克敞篷跑車,是那種偏乳黃色的象牙白。車身是漂亮的流線型,前麵有金屬鉻質格柵,看上去就像鱷魚的牙齒。白胎壁輪胎,車裏裝飾的是富麗堂皇的紅色真皮。車子閃閃發光,就像你在電影裏看到的那樣。在我們從車庫開出來到陽光下之前,戈達德把車的布質頂棚打開了。

  “這輛車速度真不錯!”車子加速開上高速公路的時候,讓我大吃了一驚。

  “三點二立方英寸,直列式八汽缸引擎。”戈達德回答。

  “天啊,這真是個寶貝。”

  “我把它叫做忒修斯之船。”

  “哈。”我咯咯傻笑著,仿怫知道他在說什麽一樣。

  “你真應該看看我剛買到它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就是一堆垃圾,我的老天爺啊。我妻子以為我瘋了。有五年時間,我每個周末和晚上都在翻修這輛車,從裏到外――我的意思是,我換了每一個零件。當然也都是真品,但是我不認為現在這輛車裏還有任何原來的痕跡了。”

  我微笑著靠在座位上。車裏的皮革像黃油一樣光滑,陳舊但卻好聞。陽光灑在我的臉上,風呼呼地吹過。在這輛漂亮的古董敞篷車裏,我和我要出賣的公司的坐在一起――我不敢確定自己的感覺如何,是攀上了至高頂峰的驕傲,還是卑鄙無恥下流?或許兩者皆有。

  戈達德不是懷亞特那種一擲幹金的收藏者,懷亞特的飛機、遊艇、賓利成群:也不像買野馬車的諾拉,或者其他任何一個在拍賣會上買下收藏車的特萊恩公司的跟屁蟲。他是一個真正的老派車迷,會親自修理汽車的汽車愛好者。

  他問:“你讀過普魯塔克的《古希臘羅馬名人》傳嗎?”

  “我連《梅崗城故事》都沒讀完。”我承認。

  “我把我的車叫做忒修斯之船,你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是嗎?”

  “是,先生,不知道。”

  “嗯,有個古希臘人喜歡爭論的‘存在矛盾’,首先是普魯塔克的書裏有記載。你大概聽過忒修斯這個名字吧?在迷宮裏殺了牛頭人身怪米諾陶洛斯的大英雄。”

  “當然。”我記得讀過那個迷宮的故事。

  “雅典人決定把忒修斯的船保留下來以作紀念。年複一年,當然,船開始寓爛,他們用新木頭替換掉船上寓朽的木頭,一根又一根,直到船的每一塊木板都被換過了。希臘人的問題――這算個哲學障論――就是:這艘船還是忒修斯之船嗎?”

  “還是它的升級皈?”

  然而戈達德並不隻是說著玩的,他似乎陷入了沉思。“我想你也認識像那條船那樣的人,是吧,亞當?”他瞟了我一眼,又直視著前路,“那些身份地位上升了,便開始把自己一點點改變,直到最後根本不認識原來那個人了。”

  我五睚六腑縮成了一團。上帝啊,我們已經不是在談論別克了。

  “你知道,你從穿著牛仔褲和運動鞋到西裝革履,你更加有紳士風度、更加善於交際了,也會更加文質彬彬。你說話的方式會改變,也會交上新朋友。從前你喝百威,現在喝的是波亞克特級葡萄酒。過去你在‘得來速’買巨無霸漢堡充饑,現在你會預定椒鹽鱸魚。你看事情的方式變了,甚至連想問題的方式也變了。”他眼睛直盯著路,專注得讓人害怕。他時不時轉頭看我一眼,雙眼裏總是閃著光彩。“然後,在某個時候,亞當,你得問問自己:你還是以前那個人嗎?你的著裝打扮改變了,開的是名車,住的是豪宅,參加高級聚會,結交名流權貴。但是隻要你誠實依舊,你就會知道,其實在你內心深處,你永遠都會是那條老船。”

  我的心好像被揪緊了,他是在說我。我不安地感覺到羞恥、尷尬,仿怫被人撞見了正在做什麽尷尬的事兒似的。他把我看透了,還是沒有?他看穿了多少?他知道多少?

  “人必須尊敬自己的過去。你的過去――你不能成為過去的俘虜,但是也不能拋棄曾經。它是你的一部分。”

  我努力在想應對他的話,正在此時,他高興地說:“好啦,我們到了。”

  這是輛老式流線型的不鏽鋼餐車,是從某列客運火車上弄下來的。藍色霓虹燈構成草書的幾個字――“藍色調羹”,它下方還有紅色的霓虹燈組成的字:“空調開放”和“營業中口全天供應早餐”。

  他停下來,我們下了車。

  “來過這裏嗎?”

  “沒有。”

  “噢,你會愛上它的。這是真跡,跟那些假冒仿製品可不一樣。”門砰地一聲沉沉地在我們身後關上了。“從一九五二年開始,這裏的一切都沒變過。”

  我們坐的那排車座裝飾著紅色的瑙加海德革,桌子上貼著黑色大理石紋的福米卡塑料貼片,不鏽鋼包邊,桌上有個台式自動唱片點唱機。有一個長長的櫃台,邊上有些轉椅,都是固定在地上的,蛋糕和派裝在拱形的玻璃罩下。還好沒有五十年代的紀念物,點唱機也沒播放風格的泡泡糖歌曲。有一個自動售煙機,就是那種你一拉把手香煙就會掉下來的機器。他們全天供應早餐(鄉村早餐――兩個雞蛋、家常炸土豆片、香腸或熏肉或火腿以及烤薄餅,售價四點八五美元),但是戈達德向一個認識他的女服務員點了炒牛肉醬小麵包,她叫他。我點了幹酪漢堡、薯片和腱怡可樂。

  有點油膩,但味道還不錯。當然不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可我卻發出了各種狂喜的讚歎聲。我的工作包就放在身邊的瑙加海德革座位上,裏麵裝著從保羅・坎米雷堤辦公室裏偷來的絕密文件。它們的存在讓我緊張,仿怫它們隔著皮革在放射X射線似的。

  “好吧,現在讓我們來聽聽你的想法。”戈達德滿嘴都是吃的,“可別告訴我,不用電惱和投影儀你就沒法思考了。”

  我微笑著吸了一口可樂。“首先,我認為我們生產的大型寬屏電視機太少了。”我說。

  “太少?在現在這種經濟形勢下?”

  “我有個朋友在索尼工作,他告訴我他們正麵臨著很嚴重的問題。事實是,為索尼提供等離子顯示器的文公司出現了生產故障。這樣一來,我們有極大的優勢,至少在六到八個月內可以高枕無憂。”

  他放下手裏的牛肉醬麵包,全神貫注地聽我說話:“你信任這個朋友?”

  “完全。”

  “我不能又又根據傳言就下這麽大的生產決定。”

  “不能怪你,”我回答,“不過再過一個禮拜左右消息就會公開了。我們也許應該在等離子顯示器價格飛漲之前,先跟另一家原始設備生產商簽好協約。價格是絕對會上漲的。”

  他的眉毛高高地揚了起來。

  “還有,”我接著說,“在我看來,市場前景很樂觀。”

  他搖搖頭,又把注意力轉回到牛肉醬麵包上。“啊,不是隻有我們在生產新型通訊產品,諾基亞決心要跟我們決一雌雄。”

  “忘了諾基亞,”我說,“那隻不過是他們虛張聲勢罷了,內部的矛盾影響了他們的設計一如果夠幸運的話,十八個月內我們不會見到他們的新產品。”

  “這個也是你從――同一個朋友那裏知道的?還是另外一個?”他看起來有點生疑。

  “競爭情報。”我撒謊說。當然是從尼克・懷亞特那兒得來的,還能有誰?但他給我安排好了掩護,“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把報告給你。”

  “現在不用。你應該知道有了故障,嚴重到不能生產。”

  “什麽樣的故障?”

  他歎口氣說:“太複雜了,一言難盡。你可以去參加項目組會議,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當然。”我在鬥爭,要不要再次主動要求參加項目,但我還是否定了這個念頭――太可疑了。

  “噢,聽著,星期六我會在湖濱別墅舉辦一年一度的燒烤聚會。顯然不是整個公司的人都會來――隻有七十五個,頂多一百個。以前我們曾經邀請公司的每個人參加,但是現在再也不可能了。所以我們隻邀請了一些老員工、高級主管和他們的配偶來。你能從你的競爭情報中擠出一點時間來嗎?”

  “非常樂意。”我試圖裝出厭惡享樂的樣子,可是這個聚會非常重要。戈達德的烤肉聚會都是公司的核心集團參加。由於被邀請的人相當有限,參加戈達德的湖濱別墅聚會成了員工之間高人一等的標誌。我就聽人這麽說過:“糟了,怫瑞德,對不起,這個禮拜六不行。那天我要去……可以說是烤肉。你知道的。”

  “哎呀,可沒有椒鹽鱸魚或波亞克特級葡萄酒,”戈達德說,“隻有漢堡、熱狗、通心麵沙拉――都不是什麽稀罕東西。帶上你的遊泳衣。現在,回到更重要的事情上來。這裏有你嚐過的最好吃的葡萄幹派,蘋果派也很俸,全都是自製的。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巧克力蛋白派。”他招呼一直在邊上晃悠的女招待:“黛碧,給這個小夥子來一個蘋果派,我要的照常。”

  他轉向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別向你的朋友說起這個地方。讓這裏成為我們倆的小秘密。”他揚起一邊眉毛說,“你能守口如瓶的,是吧?”

  與戈達德共進午餐之後,我情緒高昂地回到了特萊恩。並不是因為那裏味道一般的食物,也不是因為我的想法得到了肯定。不是。而是因為這個大人物專心致誌地聽取了我的意見,甚至還有點崇拜我的意思。好吧,這是有點兒言過其實了。總之,他把我當回事。尼克・懷亞特對我的鄙夷似乎是無窮無盡的,他讓我感覺自己像隻過街老鼠。而在戈達德麵前,我覺得仿怫他把我挑出來當他的行政助理是有道理的,這讓我想為他鞠躬盡瘁。真奇怪。

  坎米雷堤在他的辦公室裏會見某個看上去很重要的人,房門緊閉。我從窗戶外瞟了他一眼,看見他專心地身體前傾。不知道訪客走了之後坎米雷堤會不會做些會議記錄,無論他在電惱裏輸入什麽――密碼等等一切資料一我都會掌握。也包括任何與相關的信息。

  然後我第一次真正地感覺到心裏的刺痛。為什麽?或許是愧疚吧。傳奇人物。・戈達德,一個真正的好人,剛剛帶我去吃了一頓他鍾愛的、味道卻不怎麽樣的油膩午餐,真心誠意地聽取我的看法(我記得這些已經不再是懷亞特的看法了),現在我卻在他的高管辦公區鬼鬼崇崇地探聽情報,還為尼克・懷亞特那個下流胚子裝監視設備。

  這種景象可是極端地不對頭。

  喬斯林放下手中的活兒,抬頭看著我。“午餐吃得不錯吧?”她問。毫無疑問,行政助理的八卦網絡已經傳遍了我剛剛和共進午餐的消息。

  我點點頭。“不錯,你呢?”

  “就在這兒啃了個三明治。忙不過來。”

  我正要進辦公室時,她說:“噢,有個人來找過你。”

  “他說他是誰了嗎?”

  “沒有。他說他是你的朋友。事實上,他說他是你的‘哥們兒’。金黃色頭發,長得很帥。”

  “我想我知道你說的是誰。”查德來幹什麽?

  “他說你在你的辦公桌上給他留了點兒東西,但我沒讓他進去――你從沒提起過。希望沒做錯。他看上去有點惱火。”

  “很好,喬斯林,謝謝你。”肯定是查德。但他想進我的辦公室做什麽?

  我打開電惱登陸電子郵箱,蹦出來一條消息――是企業安全部發給“特萊恩總裁會成員和員工”的通告:安全警報上周末,在特萊恩人力資源部發生一場火災之後,例行的搜查發現了一個非法安裝的監視設備。

  在敏感部門發現這樣的安全侵犯設備,顯然值得引起所有特萊恩員工的注意。因此,安全部正在公司所有敏感區域(包括辦公室和工作站)開展地毯式的全麵搜索,以便查找到任何非法安全設備的痕跡。我們將很快與您聯係。非常感謝您在這次重要的安全保護行動中給予我們的合作。

  我的額頭上和胳肢寓裏突然顯出了冷汗。

  那次去人力資源部偷情報的失敗行動中,我愚蠢地安裝的那個裝置已經被他們發現了。

  哦,上帝。現在安全部會搜查公司所有“敏感”區域的辦公室和電惱,當然也會包括了七樓的辦公室。

  他們會多快發現我在坎米雷堤電惱上裝的按鍵幽靈?

  實際上――如果在坎米雷堤辦公室外的走道上裝有監視攝像頭,錄下了我的潛入怎麽辦?

  但是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安全部怎麽可能找得到那個鍵盤記錄器?

  “例行的搜查”不可能搜到數據線上的那個小裝置。肯定另有隱情,一定還有些細節沒有公布於眾。

  我走出辦公室對喬斯林說:“嘿,你看到安全部發來的電子郵件了嗎?”

  “嗯?”她從電惱屏幕上移開視線看著我。

  “我們是不是得把所有東西都上鎖?我的意思是,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搖搖頭,沒什麽興趣的樣子。

  “我清你應該在安全部認識人,是吧?”

  “親愛的,”她說,“這家公司裏的每個部門我都有熟人。”

  “噢。”我聳聳肩,去了洗手間。

  我回來的時候,喬斯林正在向頭戴式耳機電話裏說話。她看見我便衝我點頭微笑,好像有話要跟我說。“我想是格雷格走人的時候了,”她對著電話說,“親愛的,我得掛電話了。跟你聊聊真高興。”

  她看著我。“典型的安全部廢話,”她皺著眉頭說,“我跟你說,如果能夠瞞天過海的話,他們甚至會連刮風下雨都說成是自己的功勞。人力資源部火災之後,有一台電惱出了問題,於是他們叫技術支持部的人去修理,有個技術員發現有個奇怪的東西接在了鍵盤還是什麽的上麵,是額外的線路,我不懂。相信我,安全部的家夥可不是什麽頂尖人才。”

  “這麽說來這個所謂的‘安全侵犯’不是真的了?”

  “我的朋友卡特琳說他們的確找到了某個間諜設備,但是如果不是他們走運,這些安全部的‘福爾摩斯’們是絕對發現不了的。”

  我裝作被逗樂地大笑一聲,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我的五睚六腑一陣冰涼。至少我的懷疑沒錯――是安全部“走運”――但是他們畢竟還是發現了鍵盤幽靈。我得盡快溜回坎米雷堤的辦公室,在被人發現之前把鍵盤幽靈取回來。

  我不在的時候,顯示器上彈出了一個即時消息框:接收者:亞當・卡西迪現在仿怫四麵的牆都在向我逼壓過來。特萊恩安全部正在對整座大樓進行地毯式的搜查,而現在又多了個查德。

  查德,他的語氣裏顯然有威脅的意思,似乎他已經知道了我不希望他知道的秘密。“非常有意思”這句很讓我不安,還有“老朋友”也是。但是最糟糕的還是那句“你大概會想給我來個電話吧”,聽起來好像是在說:混球,我抓住你的小辮子了。他並沒打算給我電話,不,他希望折磨我,讓我冷汗涔涔、擔驚受怕地給他打過去……而我怎麽能不給他打電話呢?就算是出於純粹的對於“老朋友”的好奇心,我也應該打個電話去問問啊。我不得不打這個電話。

  可是現在我實在需要去運動運動了。並不是說我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消磨,而是我需要清醒的頭惱來應付最近發生的事情。我走出辦公室時,喬斯林說:“你叫我提醒你五點鍾看戈達德的網上廣播的。”

  “噢,沒錯。謝謝。”我看了一眼手表,還差二十分鍾五點。我不想錯過它,不過我可以一邊鍛煉一邊在腱身儀上的小屏幕上觀看。一石二鳥嘛!

  我突然想起我的工作包,以及裏麵放射性的內容,它就靠著我的辦公桌立在地板上,沒上鎖。任何人都能打開它,看見裏麵有那些我從坎米雷堤辦公室偷來的文件。怎麽辦呢?把它們鎖在辦公桌的抽屜裏?可是喬斯林有我辦公桌的鑰匙。實際上,隻要她願意,我鎖哪兒她都能拿到。

  我立刻回到辦公室,坐在辦公桌邊,把坎米雷堤的文件從公文包裏拿出來,放入一個馬尼拉紙文件夾,帶上它們去了腱身房。在回家把它們安全地傳真出去之前,我必須把這些該死的文件隨身帶著跑,把它們傳真過後就可以徹底銷毀了。我沒告訴喬斯林我要去哪兒,既然她能進入我的會議預定軟件,就該知道我今天沒有會議了。不過她很知趣地沒有問我要去哪兒。

  五點還差幾分,公司的腱身房裏還沒什麽人。我挑了台跑步機,插上耳機。熱身的時候,我隨便看看了有線頻道――和而且還剛好趕上了股市收市。納斯達克和道瓊斯指數都下跌了,今天又不景氣。五點整,我轉到特萊恩頻道,通常這個台都是播些沒勁的東西,比方說演示報告啦、特萊恩廣告之類的。

  先是出現了特萊恩公司的標誌,然後是戈達德在特萊恩演播室裏的定格形象――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開領襯衫,額前幾縷通常很淩亂的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背景是黑底藍點,看上去有點像拉裏・金在主持時的場景,隻是在戈達德右肩上方有個顯眼的特萊恩公司標誌。我發現自己居然越來越緊張,為什麽呢?這又不是現場直播,他昨天就錄製好了,我也知道他要說什麽。可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傳達裁員這個消息,因為我知道公司裏的許多人會因為失業而憤怒異常。

  我根本用不著擔心的,他做得很好,簡直是漂亮極了。整個五分鍾的演講裏,沒有半句矯揉造作的場麵話。他簡單地開場:“大家好,我是奧古斯丁・戈達德,特萊恩公司的總裁兼首席執行官。今天由我來向大家傳達一個不好的消息。”他談到了整個行業,特萊恩現今麵臨的問題。他說:“我不打算用婉轉的語言,不打算把這次裁員稱為‘強製性減員’或者‘自願終止工作協議’。在我們這行裏,沒有人願意承認公司出了問題,也沒人願意承認公司的領導判斷失誤、犯了錯誤。好吧,現在我向大家承認,我們陷入了困境。我們犯了錯誤。作為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我,工作有失誤。”他接著說:“這次我們將損失一批寶貴的員工,也是我們家庭的成員,我認為這是令人傷心的失敗。”他說:“裁員就好像重傷――它將會損害整個身體。”這令人隻想給他個擁抱,告訴他沒關係,不是你的錯,我們原諒你。他說:“我向你們保證,我將承擔這次挫折的全部責任,我會盡我的一切力量讓公司重新強大起來。”他說有的時候他覺得公司就是輛大的狗拉雪橇,但是他隻不過是那隻領頭的狗,而不是坐在雪橇上揮舞著鞭子的人。他說他多少年來一直反對裁員――這一點眾所周知一可是,好吧,有的時候你必須做出艱難的決定,順應時勢。他保證說他的管理團隊將會照顧好每一個在這次裁員中受到影響的員工,他說他相信他們提供的解雇費補償金會是行業裏最高的――這也是他們能為每一位忠誠的員工提供的最低限度的幫助。最後他談起了特萊恩是如何建立的,業內人士當初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預言它的倒閉,而它又是如何從每次的危機中站起來並且變得越來越強大的。他結束演講的時候,我已經熱淚盈眶了,早就忘了抬腿鍛煉。我站在跑步機上,像個屍一樣傻愣愣地看著小小的屏幕。我聽到附近人聲鼎沸,環顧四周,邊上已經聚滿了一群群人。大家正在嘰嘰喳喳地說話,看上去都很震驚。於是我摘下耳機,在腱身房裏人越來越多之前繼續鍛煉。

  幾分鍾後,有個人走到我身邊的腱身器上。這是個穿著萊卡彈力運動裝的女人,P股非常好看。她把耳機插到顯示屏上,擺弄了一會兒,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的電視有聲音嗎?”她問。我還沒看到她的臉就聽出了這是艾蓮娜的聲音。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你在這裏做什麽?”她的語氣一半是吃驚一半是質問。

  “噢,我的老天!”我說。我是真的大吃一驚,都不用假裝。“我在這裏工作“真的?我也是。真是太奇妙了!”

  “哇!”

  “你沒告訴我你――好吧,我也沒問,是吧?”

  “真令人難以置信!”我說,現在我是在裝了,或許語氣還不夠熱情。她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逮著了我,盡管我預料到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可笑的是,我居然驚慌失措到語氣裏沒裝出足夠的震驚。

  “真是個巧合!”她說,”難以置信。”

  “多久了?――你在這裏工作多久了?”她一邊問一邊從腱身器上下來。我看不明白她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似乎有點不覺得那麽有趣了。

  “才剛來不久,幾個禮拜吧。你呢?”

  “好幾年了――五年。你在哪個部門?”

  我原以為自己的心不可能沉得更低了,但事實如此。“呃,我是被大眾產品部聘用的―新產品市場營銷。”

  “你在開玩笑!”她目瞪口呆地盯著我。

  “可別告訴我你跟我在同一個部門。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不會不知道――我肯定會跟你碰過麵。”

  “我以前在那兒工作。”

  “以前――?那現在呢?”

  “我在一個叫顛覆l生科技部的做市場營銷。”她勉強地說。

  “真的?好酷啊!那是幹什麽的?”

  “沒勁極了,”她回答,隻是聽起來並不是那麽可信,“很複雜,有點兒投機的意思。”

  “噢。”我不想表現得太有興趣,“你看到了戈達德的講話?”

  她點點頭。“很沉重。我原來還不知道公司情況這麽糟糕。我的意思是,裁員――你會覺得其他的人都可能會被裁員,但是特萊恩的員工決不會。”

  “你覺得他講得怎麽樣?”她遲早會在內部網絡上查找我的信息,並且發現我現在的真實身份,我想為那一刻做好準備。至少以後我可以說我並不是刻意隱瞞,我這就是在為我的老板做民意調查――說得好像我跟戈達德的講話扯得上什麽關係一樣。

  “我很震驚,這是當然了。不過說得過去,他傳達這個消息的方式讓人覺得心服。當然,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因為我可能有就業保障。而你,作為新來的員工――”

  “我應該沒事,可誰知道呢。”我實在不想再談這個可能扯到我現在的頭銜的話題,“他很率直。”

  “他就是這樣。他很了不起。”

  “他是個天才。”我頓了一下,“嘿,上次我們的約會那樣結束,我感到很抱歉。”

  “抱歉?沒什麽可抱歉的。”她的聲音軟了下來,“他情況怎麽樣,你的父親?”那天早上我給她留了條聲訊,告訴她老爸撐過來了。

  “還撐著呢。在醫院裏有幫新人可供他凶了,所以他有了個全新的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她禮貌地微笑著,並不想嘲笑個垂死的人。

  “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希望能再有次機會。”

  “我也很樂意。”她走回腱身器,一邊在控製器上按人數字,一邊開始移動雙腳。“你還有我的電話號碼吧?”接著她純純地笑了,笑顏如花。她美極了,實在是迷死人。“我在說什麽呢?你可以在特萊恩公司網站上查到我的信息。”

  下午七點過後,坎米雷堤還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顯然現在正是忙碌的時期,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回家去,那樣我就能趕在安全部的人之前潛入他的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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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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