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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暴露

  暴露:對方察覺到我方特工、藏身處或者某項情報技術。

  ――《間諜字典》

  ・戈達德的辦公室不比湯姆・龍格爾或諾拉・索莫斯的大。這讓我大吃一驚。這間該死的辦公室大約隻比我那可憐的格子間大幾平方英尺。我幾乎走過去了,我確信自己走錯了地方。可是名字就寫在上麵――奧古斯丁・戈達德――就在門上的銅牌上,而且事實上他就站在辦公室門口,正和助理談話。他還是穿著件黑色的翻領毛衣,沒穿夾克,帶著一副黑框老花鏡。與他談話的女人――我清就是弗洛倫斯(即弗洛――譯者注)了――是個身材高大的黑人,穿著一身華麗的銀灰色套裝。她的頭部兩側都夾雜著些灰發,看上去令人敬畏。

  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倆都抬起頭看著我。她完全不知道我是誰,戈達德也愣了一會兒,但他馬上就認出了我――這是那次重要會議的第二天――說:“噢,卡西迪先生,太好了,多謝你能來。想喝點什麽嗎?”

  “謝謝,不用了。”我回答他。這時我記起了波爾通博士的建議,於是接著說:“嗯,白水就可以了。”在近處看他,他顯得更加矮小,也更加佝僂。他那張著名的小精靈臉,薄薄的嘴唇,閃爍的雙眼――整個看起來像極了去年有個部門為公司萬聖節聚會製作的戈達德萬聖節麵具。有個同事的辦公間牆上還掛著它,我剛好見過。在聚會上那個部門的每個人都帶著這個麵具,還演了一出幽默劇。

  弗洛倫斯遞給他一份淡黃褐色的文件――我看得出那是我的人事檔案一他吩咐她不要接進任何電話,然後把我領進了他的辦公室。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因此我的做賊心虛感膨帳到了極限。我的意思是,我在這個人的公司裏偷偷摸摸地幹著些間諜勾當,我當然一直很小心,可還是出了些岔子。

  然而,難道現在就一定要發生什麽慘劇嗎?從來不會親自操刀,他們總是讓手下的親信幹這種事。可我還是禁不住胡思亂想。我緊張得要命,而且也沒怎麽掩飾。

  他打開一個放在壁櫃裏的小冰箱,遞給我一瓶阿誇菲納礦泉水。然後走到辦公桌後坐下,靠在了那張高皮椅的靠背上。辦公桌這邊有兩張椅子,我挑了張坐了下來。我看了看四周,看到了一個毫無魅力可言的女人的相片,我猜那是他老婆,因為和他年紀差不多。她一頭白發,相貌普通,而且皺紋多得出奇莫登稱她為沙皮狗)。她戴著一條芭芭拉・布什常戴的那種三圈珍珠項鏈,大概是為了遮蓋脖子上鬆弛的皮膚。我在想,尼克・懷亞特這個對・戈達德嫉妒得要命的家夥,知不知道奧古斯丁・戈達德每天晚上回家是去見這麽個人。懷亞特的女人一大堆,每隔幾晚就換一個,她們個個都有雜誌上裸體模特的傲人身材一那是做他女人的基本條件。

  屋裏有一整個架子都擺著老式模型車,一些有大大的尾翼敞篷車,幾個老式的運奶車模型。這都是些四五十年代的汽車模型,或許那時候・戈達德還是個孩子或年輕人。

  他看見我在看模型,於是問:“你開什麽?”

  “開?”我一時沒明白他在問什麽,“噢,奧迪A6.”

  “奧迪。”他重複了一遍,仿怫這是個外來詞。好吧,或許這的確是個外來詞。“你喜歡它?”

  “還好。”

  “我原以為像你這樣的小夥子會開保時捷型,或者至少是那樣的車型。”

  “我其實不是汽車發燒友。”我回答他。我得承認,這個回答是故意的,故意有違他的興趣。懷亞特的禦用”顧問朱迪絲・波爾通甚至用了一堂課的時間來跟我聊汽車,以便我能融入特萊恩的公司文化。但是現在我的直覺告訴我,在這次麵對麵的交談裏我不用這麽做,最好是完全回避這個話題。

  “我還以為特萊恩的每個人都是汽車迷呢。”戈達德說。我聽得出來他是在故意打趣。他是在諷刺他手下人的盲從。我喜歡他的理智。

  “隻是那些有野心的人罷了。”我笑著回答。

  “嗯,你知道,汽車是我惟一的奢侈品,這是有原因的。早在七十年代初的時候,特萊恩公司上市了,我開始賺到多到不知道該怎麽花的錢,有天我出去買了一條船,一條六十一英尺長的遊艇。我非常喜歡它,直到我在碼頭看到了另一艘七十英尺長的遊艇,他媽的比我那艘整整長了九英尺。我心裏一陣劇痛,你能理解的。我的好勝心一下子被激起來了。突然之間我覺得――噢,我知道這很孩子氣,可我按捺不住,我想再買一條更大的船。你知道我怎麽做了?”

  “買了條更大的船。”

  “不。我的確有能力輕鬆地買下一條更大的船,但是總會有傻瓜買下比我的更大的船。那麽誰才是真正的傻瓜呢?是我。這可不是什麽取勝之道。”

  我點點頭。

  “於是我把那個該死的東西賣了。我是說,第二天就把它賣了。那玩意兒之所以那麽昂貴隻是因為玻璃纖維和嫉妒心。”他咯咯地笑了。“這也是之所以我的辦公室會這麽小的原因。我想,如果老板的辦公室跟其他所有經理的辦公室一樣大小的話,至少公司裏的人不會為了辦公室的大小而爭風吃醋,人們總是喜歡比較誰的辦公室更大―現在他們就能把精力集中在別的問題上了。對了,以利亞,你是新來的是吧。”

  “事實上,我叫亞當。”

  “該死,我總是這樣。真對不起!亞當,亞當。記住了。”他身子前傾,戴上了老花鏡,開始翻閱我的人事檔案。“我們把你從懷亞特公司請了來,你在懷亞特拯救了項目。”

  “我並沒有拯救’先生。”

  “在這兒大可不必謙虛。”

  “我不是謙虛,隻是實事求是。”

  他笑了,似乎是我把他逗樂了。“特萊恩與懷亞特相比怎麽樣?哦,就當我沒問。我並不希望你回答這個問題。”

  “沒關係。我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我毫不猶豫地說,“我很喜歡這兒。這裏讓人激動。我喜歡這裏的同事。”我稍微思忖了一下,意識到我的回答顯得太阿諛奉承了,完全是屁話,於是補充說:“呃……他們中的大多數。”

  他眯了眯那雙精靈般的眼睛。“我們提出的第一個薪酬_待遇你就接受了,”他說,“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有這樣的資曆和工作記錄,你本可以要求更多薪水的。”

  我聳聳肩:“我感興趣的是這裏提供的機遇。”

  “或許吧,可我卻覺得你是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那兒。”

  我覺得一陣緊張,無論如何,我知道戈達德是想弄得我自相矛盾。“我認為,特萊恩更適合我。”

  “你得到了你所希望的機遇嗎?”

  “是的。”

  “保羅――我的首席財務官向我提及了你曾經反對加火砂金’技術。你顯然消息靈通。”

  “我總是和朋友們保持聯絡。”

  “亞當,我很喜歡你關於改進產品的主張,可我擔心加上安全加密協議會極大地拖延開發時間。五角大樓昨天就想看到成型的模型了。”

  “這不成問題,”我說。事先準備的回答還清清楚楚地記在我惱子裏,就像我為了參加有機化學期末考試而猛K過書一樣。“公司已經開發出了遠程天線信號處理安全接人數據保密協議。他們有自己的(意大利語,意為堡壘”,它是指美國國家安全機構標示的安全產品族。這一族產品中包含個人計算機基於的國際存儲卡,它的兼容串行端口設備、主板以及其他。的保障在政府機構中很普遍,尤其是在軍事上――譯者注)密碼卡以及守護神’安全調製解調器―硬件和軟件解決方案都已經製定了。大概需要兩個月把這些技術加入到裏去,遠在我們項目中標之前,因此我們可以一試。”

  戈達德搖搖頭,看起來有點迷惑。“整個該死的市場已經變了。所有的東西都打著。’或。’的招牌,所有的技術都集合在了一起。現在是一體機的時代了。消費者不想買分離的電視機、錄像機、傳真機、電惱、立體聲音響、電話等等等等。”他用眼角的餘光瞟著我,顯然是知道我的想法:一體化是未來的趨勢。你認為呢?”

  我露出懷疑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的回答是……不。”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笑了。我早有準備。我讀過一份記錄,是戈達德一年前在帕洛阿爾托市舉辦的一次科技展望會議上的非正式發言。他慷慨激昂地做了一番反對蠕變特色他這麽稱一體化)”的演說,我把它牢牢地記住了,打算在某次特萊恩會議上派上用場。

  “為什麽?”

  “那隻是功能過度膨帳。一味地在產品上附加功能而損害了產品的方便、簡潔和精確性。我想我們都已經煩透了為了看晚間新聞而不得不在二十二個遙控器上依次按下三十六個鍵。大概許多人已經因為引擎故障警示燈一直不滅而頭疼,你不能自己打開引擎罩檢修故障,卻隻能把它送到某個有檢測電惱證書和麻省理工學院工程師文憑的專業技工那兒去。”

  “就算你是個車迷。”戈達德麵帶諷刺的微笑說。

  “沒錯。還有,這整個一體化構想隻是個神話,不過是個時髦詞,一旦你當真了它可是相當危險的。對商業沒什麽好處。佳能的傳真電話機就是個失敗一傳真質量一般,電話質量更是差勁。洗衣機不會和烘幹機一體化,微波爐也不會和煤氣灶合二為一。如果隻想要個給可樂製冷的東西,我可不想要個微波爐冰箱電爐電視一體化的玩意兒。電惱已經問世了五十年了,它和什麽一體化了?――什麽也沒有。照我看來,這套一體化的屁話隻是場鹿兔鬧劇。”

  “什麽?”

  “鹿兔――某個瘋狂的動物標本製作師虛構出來的東西,把長耳兔和羚羊拚湊在了一起。西方的明信片上到處都是這玩意兒。”

  “你倒是很直言不諱,是吧?”

  “隻有在我深信自己沒錯的時候,先生。”

  他放下人事檔案,身子又靠回了椅背。“你對這一萬平方英尺的看法如何?”

  “什麽?”

  “整個特萊恩公司。還有什麽特別強烈的意見嗎?”

  “當然,有一些。”

  “不妨說出來。”

  懷亞特總對特萊恩做競爭l生分析,我也都記住了。“首先,特萊恩醫療係統已經算是相當腱全了,具備頂尖的磁共振、核醫療以及超聲波技術,隻是服務方麵稍微有些欠缺,比方說病患信息管理和病人財物管理服務。”

  他微笑著點點頭:“同意,繼續。”

  “特萊恩的商業解決方案部顯然不怎麽樣――這一點我不說你也知道一可是你差不多已經具備了大規模市場滲透的能力,尤其是在和電路交換電話以及以太網數據服務方麵。沒錯,我知道光纖現在不是熱門了,但是寬帶服務絕對還是未來的主流,因此我們應該堅持下去。航空技術部近幾年很不景氣,但它仍然有一些很出色的嵌入式計算技術產品。”

  “那消費型電子產品部又如何呢?”

  “顯然這是我們的核心競爭力所在,我就是因此而跳槽來特萊恩的。我的意思是,我們的高檔DVD機擊敗了索尼的產品;無繩電話也很強勢,一直如此:我們的手機無可比擬――我們統治了整個手機市場。我們的產品炙手可熱――隻要標簽上打著特萊恩的牌子就能標高百分之三十的價格。可是,我們仍然有太多弱點。”

  “比方說?”

  “比方說,我們沒有真正能擊敗的產品,真是難以置信!我們應該在無線通訊設備市場占有一席之地,而現在看上去我們把這個市場拱手相送,讓給了和。我們需要開發些時髦的無線設備。”

  “我們正在努力。我們的商品供應線已經有了些相當不錯的產品。”

  “很高興聽你這麽說,”我回答:我認為我們錯過了這班車――通過互聯網傳送數碼音樂和視頻,我們欠缺這方麵的技術和產品。研發部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這方麵,或許可以考慮與別的公司合作。巨大的贏利潛力啊!”

  “我認為你說的沒錯。”

  “還有,請原諒我這麽說,我們公司沒有條專門的兒童產品生產線,這讓我覺得很可惜。看看索尼公司――他們的電視遊戲機能在幾年內給他們帶來可觀的收入。對計算機和家用電器的需求似乎每隔幾年就會下跌一些,對吧?我們在與韓國和台灣的電器製作商競爭,在液晶顯示器、數碼錄像機和手機市場上打價格戰一這是不容回避的現實。所以,我們應該把產品賣給孩子們――因為孩子們才不關心經濟衰退呢。在遊戲機市場上,索尼有他們的PS2微軟有XBOX,任天堂有GameCuBe,我們公司有什麽呢?我們隻是在袖手旁觀。這是我們麵向客戶的產品生產線上最大的缺點。”

  我留意到他又坐直了身子看著我,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如果要你負責產品的改進,你覺得怎麽樣?”

  “諾拉才應該是負責人。坦白說,我會覺得不舒服。”

  “你將需要向她匯報。”

  “我不敢肯定她會願意那樣。”

  他的笑容變得有點兒壞壞的:“她會看開的,諾拉很會識時務地審時度勢。”

  “我當然不能在這上頭跟你爭,先生。但是我覺得這會有損團隊士氣。”

  “那麽,你願意怎樣為我工作呢?”

  “難道我不是已經在為你工作了嗎?”

  “我的意思是來這兒,七樓。來當董事長新產品策略特別助理,有時需要協助高級科技部。我會給你間辦公室,就在大廳對麵。不會比我的辦公室大,你知道的。有興趣嗎?”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覺得驚喜交加!

  “當然。直接向你匯報工作嗎?”

  “沒錯。那麽,成交嗎?”

  我慢慢地露出了笑容。我暗想,一不做二不休,索l生搏一搏。“我認為承擔更多的職責也需要獲得更多的報酬、先生,你覺得呢?”

  他大笑起來:“噢,是嗎?”

  “我要求增加早在我剛來這兒工作的時候就該要求的五萬美元。除此之外,我希望能多認購四萬股公司股票。”

  他又底氣十足地大笑了,差不多是聖誕老人發出的那種“謔謔”的笑聲。“年輕人,你真有膽量!”

  “謝謝誇獎。”

  “我來告訴你我的決定。我不會給你加薪五萬。我才不信漸進主義那一套。我會把你的薪水提高一倍,再加上你的四萬股認股權。這樣你才會有壓力為我拚命。”

  我咬住了嘴唇才能阻止自己大聲喘氣。我的老天!

  “你住在哪兒?”他問。

  我告訴了他。

  他搖搖頭:“那兒不太適合你這樣身份的人住。而且,你的時間都要用於工作,我可不想你每天早上浪費四十五分鍾過來,晚上再浪費四十五分鍾回去。你晚上都得加班到深夜,所以我希望你能住在附近。幹嗎不在海港家園’租上一套公寓呢?現在你花得起那個錢了。我們人事管理部有位女士專門負責安排員工住宿問題。她會給你找個好地方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聽起來不錯。”我努力地製止自己發出緊張的輕笑聲。

  “還有,我知道你說過你不是個車迷,但是這個奧迪……我當然知道它一定很俸,不過幹嗎不給自己找點好玩兒的呢?我認為男人應該熱愛自己的車。給它個機會,怎麽樣?我的意思是說,不要走極端買那些稀奇古怪的車,但是還是得弄輛好玩兒的。弗洛倫斯可以幫你安排。”

  他是不是說他們會給我一輛車?上帝啊。

  他站起來。“怎麽樣,成交嗎?”他,申出自己的手。

  我握了握他的手。“我可不是傻子。”我溫厚地笑著回答道。

  “噢,顯然不是。那麽,歡迎加入我們,亞當。我期盼著與你共事。”

  我踉踉蹌蹌地走出他的辦公室走向電梯,隻覺得飄飄然,幾乎都不會走路了。

  就在這時我把自己拉回了現實,記起了我為什麽會在這兒,以及我真正的工作是什麽――甚至我為什麽會到這兒,戈達德的辦公室。我被升到了一個遠非我的能力能勝任的職位。

  我到底有什麽能力,我自己都糊塗了。

  我用不著向任何人傳遞消息,神奇的電子郵件和即時通訊係統已經為我代勞了。我回到辦公區的時候,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部門。戈達德顯然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我尿急,可是剛一進廁所,查德就衝了進來,而且還在我邊上的小便池拉開了拉鏈。“嘿,老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嗎?”

  我不耐煩地看著牆麵磚,實在是憋不住了。“什麽傳言?”

  “我的理解是要恭喜你了。”

  “噢,那個啊。不,說恭喜還太早了。不過還是謝謝你。”我盯著美標便池上裝著的小小自動衝洗設備,不知道這玩意兒是誰發明的,他們有沒有因此而發財呢?不知道他們的家人會不會因為家族財富來源於廁所而開玩笑呢?我隻希望查德快走。

  “我低估了你。”他一邊說一邊射出一道強勁水流。而我體內的科羅拉多河”已經水勢告急,都快要威脅到“胡怫水壩”了。

  “噢,是嗎?”

  “噢,是的。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厲害。我沒想到你這麽有本事。”

  “我很走運。”我回答:要不,大概是因為我很多嘴吧,而剛好戈達德又喜歡我的多嘴。”

  “不,我不這麽認為。你就像星球大戰裏來自五爾坎星的外星人那樣能引導那個老頭的思維。你好像知道怎麽討他歡心。我敢打賭你倆甚至不用交談。你就是這麽有本事,我很佩服你,大人物。我不知道你怎麽做到的,我真的很佩服你。”

  他拉上拉鏈,拍拍我的肩膀。

  “透露點秘訣怎麽樣?”他問,但是並沒有等我回答就走了。

  我回到我的格子間的時候,諾亞・莫登正站在裏麵看我文件櫃頂上放著的書。他拿著個禮品盒,似乎裏麵包著本書。

  “卡西迪,”他說“我們叱吒風雲的溫德莫浦安東尼・波維爾筆下一個,韋大的喜劇角色,他從一個伊頓公學受鞭刑的小男孩一步步走向軍事、政治的成功。而這輾轉的一切似乎都隻是為了輝煌的墜落――譯者注)。”

  “什麽?”夥計,這家夥真是喜歡話裏藏話。

  “我想送你這個。”他說。

  我謝了他,打開了禮品盒。裏麵是一本書,一本散發著黴味兒的老書。布質封麵上印著幾個字:孫子兵法。

  “這是一九一零年翟林奈翻譯的皈本,”他說,”我認為是最好的。第一皈已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了,這本不是第一皈,不過至少也是比較早的被本。”

  我被感動了。“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去買這個?”

  “上周,事實上,是網上購買的。我沒想到這會成為送行的禮物,可事實就是如此。至少現在你沒借口拒絕了。”

  “謝謝你,”我回答”我一定會讀的。”

  “請一定讀讀。我相信你會對它愛不釋手的。這讓我想起那句格言:槍打出頭鳥’。你很幸運,能脫離諾拉的勢力範圍,可是不論在哪個機構,升遷得太快都會帶來危險的。盡管雄鷹能翱翔九天,花鼠卻不必擔心被卷入飛機引擎。”

  我點點頭。“我會牢牢地記住的。”我說。

  “雄心是種有用的品質,但是你應該小心不使形跡敗露。”他說。

  他顯然是別有所指――他肯定看到我從諾拉的辦公室裏出來了――這把我嚇壞了。他在玩弄我,跟虐待狂一樣,就像貓在玩弄耗子。

  諾拉發來電子郵件,叫我去她的辦公室。我做好了等死的準備。“亞當,”我走向她的時候她說“我剛剛聽說。”

  她麵帶微笑。“請坐,請坐。我真為你高興。或許我不該告訴你,但是我真高興他們認真考慮了我對你的推薦。因為,你知道,他們並不常聽人的意見。”

  “我知道。”

  “不過我向他們保證了,如果他們這樣做,他們決不會後悔。我告訴他們,亞當是個人才,他會不負眾望。我說我向你們保證,我很了解他。”

  哈,我暗想,你認為你了解我。才怪。

  “我知道你很擔心調職的事兒,所以我打了幾個電話。”她說“‘你這麽幸運,我真替你高興。”

  我什麽也沒說。我正忙著清測懷亞特知道了這個消息會說什麽。

  “不會吧?”尼古拉斯・懷亞特說。

  有一刹那他那完美無瑕、沉默寡言、曬成了深棕色的孤傲外殼崩潰了,他看我的眼神裏幾乎有幾分尊敬。幾乎。不管怎麽說,這個懷亞特跟以往的那個是截然不同的,我很高興看他這樣。

  “你他媽一定是在耍我。”他還在盯著我看:‘你最好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他最後終於看向了別處,讓我鬆了口氣。“真他媽難以置信!”

  我們坐在他的私家飛機上,隻不過飛機並沒有飛行。我們正在恭候他的新任女朋友的大駕光臨,然後他們兩個就會飛往夏威夷大島,他在瓦拉萊度假勝地有座房子。現在我、懷亞特和米查姆三個人在飛機上。我還從來沒上過私人飛機,這款飛機是公司生產的型商務機,寬敞而舒適,機艙有十二英尺寬,約六十英尺長。我從沒見過哪架飛機能有這麽大的空間。你幾乎能在這裏踢足球。裏麵隻有十個座位,一間獨立的會議室,還有兩個巨大的有淋浴設備的衛生間。

  相信我,我沒份飛往夏威夷大島。他不過是饞我罷了。飛機一起飛,米查姆和我就得下去。懷亞特穿著件黑色的絲綢襯衣,我真希望他得皮膚癌。

  米查姆向懷亞特微笑著低聲說:“高招啊,尼克!”

  “這得歸功於朱迪絲,”懷亞特說“是她先想到這個辦法的。”他慢慢地搖著頭:“不過我懷疑連她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拿起手機,按了兩個鍵。

  “朱迪絲,”他說“我們的小家夥現在直接為大人物工作了――大老板――首席執行官的特別助理。”他停頓了一下,向米查姆露出微笑。“我沒跟你開玩笑,”他又停了停“朱迪絲,寶貝兒,我希望你能給我們的小夥子來個速成班。”停頓。“沒錯,嗯,顯然這是當務之急。我希望亞當能把那家夥完完全全地了解透了,我要他成為那家夥雇用過的最出色的特別助理。沒錯。”他嗶地一聲掛斷了電話,看著我說:“你救了自己一命,我的朋友。阿尼?”

  米查姆看起來仿怫等這個暗示等了好久了。“我們調查了你提供的所有項目成員名字,”他不懷好意地說:‘沒有一個名字能查出點什麽來。”

  “什麽意思?”我問。老天,我真是限透了這家夥。

  “沒有社會安全號碼,什麽都沒有。別跟我們耍花樣,兄弟。”

  “你在說什麽呢?我是直接從特萊恩網站上的通訊錄裏查到的這些名字。”

  “哈,那麽這些就不是真名,笨蛋!行政助理的名字都是真的,但是研發部成員的名字顯然是假的。他們還真是隱藏得深啊――甚至不在網站上公開真實姓名。還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聽起來不對勁。”我搖著頭說。

  “你不是在糊弄我們吧?”米查姆說“如果你敢糊弄我們,哈,我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他看著懷亞特“他把人事檔案搞得一團糟――盡做了些無用功。”

  “檔案根本就沒在那兒,阿諾德。”我開始反擊了“早被拿走了。他們對此超級謹慎。”

  “在那個女人身上有什麽進展?”懷亞特插嘴說。

  我笑了。“下周我和那個女人’有個約會。”

  “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種約會?”

  我聳聳肩“她對我有興趣。她是項目組的,是我們打入黃鼠狼項目的直接渠道。”

  出乎我意料的是,懷亞特隻是點了點頭說:“不錯。”

  米查姆似乎察覺到了現在的風向。我搞砸了去人力資源部愉資料的行動,從特萊恩網站上下載的項目成員名單又不實,米查姆本來死揪住這兩個把柄不放,而他的老板卻更加在意局勢的正麵情況,更關心事情的神奇轉變。米查姆可不願趕不上趟:“你馬上就能進戈達德的辦公室了,你想在裏麵藏多少設備都行。”

  “真他媽的難以置信!”懷亞特說。

  “我認為我們不用繼續給他以前在懷亞特的薪水了,”米查姆說:‘現在他在特萊恩賺的夠多的了。上帝,這該死的風箏現在比我賺的還多。”

  懷亞特似乎被逗樂了:“不,我們達成了協議的。”

  “你剛叫我什麽?”我問米查姆。

  “不管經過多少環節,我們把公司資金轉入這小子的賬號多多少少存在風險。”米查姆對懷亞特說。

  “你剛叫我風箏’。”我打破砂鍋問到底“那是什麽意思?”

  “我還以為那筆錢是查不到來源的呢。”懷亞特對米查姆說。

  “‘風箏’是什麽?”我問。我就像隻叼著骨頭的狗,不管怎麽惹I窗米查姆,我就是死咬著這個話題不放。

  米查姆甚至沒聽我說話,倒是懷亞特看著我小聲回答說:“這是商業間諜行話。風箏就是臥底的特別顧問’,他們不惜一切手段搜集情報,完成任務。”

  “為什麽叫風箏?”我問。

  “放風箏的時候,如果風箏卡在了樹上,你隻能剪斷繩子,”懷亞特說,“站得住腳的抵賴,你聽說過嗎?”

  “剪斷繩子。”我呆呆地重複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根本不介意,因為那條繩子根本就是個束縛。但我也知道,他們說剪斷繩子,意思是要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讓我萬劫不複。

  “如果事情不順利。”懷亞特說“所以別讓事情不順利,那也就不需要剪斷繩子了。那個婊子在哪兒呢?兩分鍾內她要是還不到,我就不等她自己去了。”

  於是我幹了件瘋狂透頂卻讓我感覺良好的事兒一出去給自己買了輛九萬美元的保時捷。

  我曾用酒精來慶祝好消息,或許還會揮霍一筆錢買上些香檳或幾張CD。可是今非昔比,我能用保時捷替代奧迪了,我挺喜歡這種跟懷亞特斷絕關係的感覺――當然,這是特萊恩提供的福利。

  去過保時捷車行嗎?這可跟買本田雅閣車完全不同。你不能走進車行就要求試開,你必須得完成許多前奏活動。你得填張表格,他們想知道你為什麽來這兒,你是幹什麽的,你是什麽星座的。

  還有,選擇多到讓你抓狂。您需要雙氙頭燈嗎?需要北極銀公司生產的儀表板嗎?是要皮革還是要軟皮?您想要運動型、經典運動型還是凱宴那樣的車輪?

  我隻想要輛保時捷,我可不想花上四到六個月等他們在德國斯圖加特給我訂製一輛車。我想現在就直接把它開走。現在就要。眼下他們隻有兩輛保時捷911Cacceca款跑車,一輛是鮮豔的禦林軍紅,另一輛是玄武黑金屬色。兩輛車最大的區別在於皮革的縫合方法上。紅色的那輛用的是黑色的皮革,摸起來像人造革,而更糟糕的是上麵有紅色的縫痕,看上去就像西部牛仔,粗俗不入流。而黑金屬色的那輛裏麵使用的是頂級的自然棕色軟皮,變速排檔和方向盤上也都包上了真皮。我試完車就回到車行跟他們說我要了。或許他原以為我是那種光看看的人,要不就是最後拿不定主意的那種人,可我就是買了它,於是他向我保證這絕對是個明智的選擇。他甚至提出叫人幫我把租來的奧迪還到奧迪車行去――無比殷勤。

  駕駛這輛車就像開噴氣式飛機,當你把油門踩到底,它甚至發出類似…飛機的聲音。三百二十馬力,五秒鍾之內時速從零提升到六十,難以置信地強大。它風馳電掣。我把最近刻的CD放進去,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車,一邊大放衝撞”樂隊“珍珠果醬”樂隊和槍炮玫瑰”樂隊的歌。好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愜意。

  戈達德甚至希望我在搬進新辦公室之前就找好房子,要在距離特萊恩公司不太遠的地方。我不怎麽打算忤逆他的意思,因為現在說這些已經是馬後炮了。

  他的手下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我輕鬆地拋棄了住了好久的狗窩,搬進了海港家園南樓二十九層的一套新公寓。這裏的兩座樓各約有一百五十套公寓,樓高三十八層,既提供寫字間也有三臥室的套房。海港家園的底層是這裏最奢華的酒店,這家酒店的餐廳在紮格特評鑒”裏備受推崇。

  我的公寓活脫脫是時尚雜誌裏公寓照片的翻皈。約有兩幹平方英尺大,層高十二英尺,正廳是硬木地板,其他房間的地板則是石質的。除了一套主人間還有一間書房,書房也可用作備用臥室,有一間廚房以及一間巨大的客廳。

  落地窗外是我見過的最宏,韋的景觀。從客廳往外看去,整個城市一覽無餘,而另一邊則正鄰著海景。

  廚房足夠寬敞,能在裏麵就餐,裝修得就像高級廚房設計樣品間一樣美侖美奐,各種高檔廚具配備齊全:的冰箱、米勒洗碗機、維京雙燃料烤箱、博德寶櫥櫃、花崗岩台麵,甚至還有個內置酒櫃。

  其實廚房對我來說沒多大用處。如果想要在家裏吃,隻需要拿起廚房牆上的電話,按下一個鍵,酒店就會給你送上客房服務特餐。你甚至可以隨時通知酒店餐廳派一個廚師來給你和你的客人們準備晚餐。

  海港家園裏有個巨大的、極其先進的腱身俱樂部,占地十萬平方英尺,許多不住在這兒的有錢人都來腱身、打壁球或者練習瑜伽,之後他們會蒸個桑拿浴,然後在咖啡廳享用蛋白果露。

  你都用不著自己停車。把車開到樓前,服務員就會迅速把它開走,幫你停好。需要車的時候你隻要打個電話就會有人幫你把車開回來。

  這裏的電梯以超音速運行,坐在裏麵你會感到耳膜砰砰震動。電梯四壁都是紅木牆麵,地板是大理石的,麵積差不多跟我以前的那套公寓一樣大。

  這兒的保安人員比以前的好很多,懷亞特的走狗再也不能輕易地闖進我的住處搜我的東西了,我喜歡這樣。

  海港家園每一套公寓的費用都不下一百萬美元,我的這套要超過兩百萬,但是對我來說是完全免費的――包括家具――特萊恩公司的福利,這是額外補貼。

  搬家毫不費力,因為以前公寓裏的東西我幾乎都沒要。慈善組織和救世軍搬走了龐大醜陋的格子呢沙發、福米卡餐桌、彈簧床墊和褥子,以及那張破爛的舊書桌。他們拖動沙發的時候,從沙發裏掉出來一堆垃圾――雜誌啦,蟑螂啦,還有各種各樣的癮君子隨身用品。我隻留下了我的電惱、衣服和媽媽的黑色鑄鐵煎鍋我是從來不用的,隻是出於某種感情因素而留下它)。我把所有東西打包扔進了我的保時捷,你能想像東西有多少了吧,通常保時捷車裏沒有放行李的空間。所有的新家具都是從那家時髦的家具店家居”定來的是房產經紀推薦的)――寬大蓬鬆、裝有厚軟墊的沙發,人一坐上去就會深深地陷進去;配套的椅子;仿怫來自於凡爾賽宮的餐桌和餐椅;一張巨大的裝有金屬扶手的床;波斯小地毯;超級昂貴的瑞士名牌床墊。等等等等。沒錯,是貴得要死,可是,嘿――我又沒出一個子兒。

  “家居”送貨來的時候,門衛卡洛斯剛好打電話上來,告訴我樓下有人找我,一位自稱是塞斯・馬庫斯的先生。我叫他讓塞斯上來。

  由於家具店的人來送貨,所以房門已經打開了,但是塞斯還是按響了門鈴,站在走廊裏不進來。他穿著件音速青年樂隊的T恤,一條破爛的牛仔褲。他那雙往常很有生氣、甚至有點兒瘋狂的棕色眼睛現在看上去死氣沉沉。他有些沉默一我不知道他是被嚇到了,還是出於嫉妒,或者因為我突然從他的雷達屏幕”上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生我的氣,還是三種原因兼而有之。

  “嗨,夥計,”他說“可逮著你了。”

  “嗨,夥計,”我說著給了他個擁抱“歡迎駕臨寒舍。”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很尷尬。我並不想讓他看到這裏的情況。

  他還是站在走廊裏沒動:“你都沒打算告訴我你要搬家?”

  “事出突然,”我說“我本打算給你打電話的。”

  他從他那個自行車便攜帆布包裏抽出一瓶廉價的紐約香檳,遞給我說:“我是來慶祝你的喬遷之喜的,我清啤酒大概已經襯不上你的格調了。”

  “棒極了!”我接過酒瓶,沒把他的挖苦放在心上“快進來。”

  “你這條狗。這裏真俸!”他語調平淡,毫無熱情。“真大,哈?”

  “兩幹平方英尺。來看看。”我帶他參觀了我的新居。他故作幽默地挖苦我,比方說如果那是書房,你難道不應該擺些書嗎”“現在你的臥室隻缺個美女了”。他說我的公寓變態”“惡心”――在他街頭混混式的語言中,這些是他表示喜歡的詞匯。

  他幫我撕下沙發的塑料包裝,以便我們有地方坐。沙發放在巨大客廳的中央,正對著海景,就像是浮在那兒。

  “不錯。”他說著陷進了沙發裏。他似乎想把腳擱在什麽上麵,但他們還沒把咖啡桌送來。我倒是挺高興,因為我實在不想他把滿是泥垢的馬汀大夫牌休閑鞋放在上麵。

  “你現在還修指甲了?”他疑惑地問。

  “偶爾吧。”我小聲承認了。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連我指甲上的小變化都不放過。上帝!“得有副主管的樣子,你知道的。”

  “頭發又是怎麽回事?說正經的。”

  “怎麽了?”

  “你不覺得有點兒,我說不好,像同性戀?”

  “同性戀?”

  “花裏胡哨的。你在頭發上抹那些狗屎了?就是發膠、摩絲之類的?”

  “抹了點兒發膠,”我辯解說“有什麽不對嗎?”

  他斜著眼睛,搖搖頭問:“你抹古龍香水了?”

  我想換個話題。“你今晚不是要上班的嗎?”我問。

  “噢,你是說酒吧那份工作?不,我辭職了。那份工作假得要死。”

  “好像是個挺酷的地方。”

  “如果你在那兒工作就不會這麽認為了,夥計。他們把你當個他媽的服務員。”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找到了個好得多的工作,”他說“現在我在紅牛的流動能量組’幹。他們讓你開著酷車到處兜風,基本上你隻需要發放樣品,跟人聊天之類的。工作時間完全自由,我可以在律師事務所下班後再去幹。”

  “聽起來很俸。”

  “可不是。給了我足夠的時間寫作我的公司之歌。”

  “公司之歌?”

  “每個大公司都有――比方說,時興的搖滾或說唱風格或其他什麽的。”他緊接著唱起來,聲音不堪入耳特萊恩!――改變你的世界!’就像這樣。如果特萊恩還沒有公司之歌,或許你可以幫我聯係一下相關負責人。我敢打賭,每次你們公司的人在野餐或什麽時候唱起這首歌我都能拿到皈稅。”

  “我會上心的,”我說:嘿,我還沒安玻璃呢。正等著送貨,可到現在還沒來。他們說我定的玻璃還在意大利吹製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能聞到大蒜味兒。”

  “別擔心,這瓶香檳可能也不咋地。”

  “你還在那家律師事務所工作吧?”

  他看起來有點窘:“那是我惟一穩定的經濟來源。”

  “喂,那可是很重要的。”

  “相信我,夥計,我盡可能地偷懶。我隻是稍微幹點兒活――發傳真、複印、搜索資料之類的――讓夏皮羅不至於老盯著我就行了,我還有大把時間上網。”

  “不錯。”

  “打網絡遊戲、刻音樂CD假裝工作,就這樣我每小時能賺差不多二十美元。”

  “了不起,”我說“你還真是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啊。”事實上,他那樣做挺可悲的。

  “你說對了。”

  我不知道當時我為什麽會說出來,但是我接著說:“那麽,你覺得你欺騙得最深的人是誰?他們,還是你自己?”

  塞斯用一副好笑的表情看著我:“你在說什麽呢?”

  “我是說,你工作偷懶、耍花招,盡可能地怠工――有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比如,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塞斯的眼睛充滿敵意地眯了起來:“你這是怎麽了?”

  “遲早得用心做點兒事,你明白嗎?”

  他頓了一下。“管它呢。嘿,想出去轉轉嗎?這裏對我來說太成人化了,讓我渾身不自在。”

  “當然。”我一直在鬥爭,要不要打電話叫酒店派個廚師上來給我們做晚餐,因為我覺得這樣能在塞斯麵前顯擺一下。但是我立刻清醒過來,這絕不會是個好主意,肯定會讓塞斯忍無可忍地火山爆發。他的提議倒是讓我如釋重負,於是我打電話給樓下的服務員,叫他們把我的車開來。

  我們到樓下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那了。

  “那是你的?”他喘著氣說:他媽的絕對不可能!”

  “就是我的。”我回答。

  他憤世嫉俗、冷漠清高的沉著終於崩潰了。“這個寶貝兒肯定得花上十萬塊!”

  “沒那麽多,”我說,“少得多。無論如何,是公司租給我的。”

  他緩緩地走向我的保時捷,充滿敬畏,就像《太空漫遊》裏那群猿猴走向那塊巨型石碑一樣。然後他撫摸著閃閃發光的玄武黑車門。

  “好吧,哥們兒,”他問我說,“你用了什麽招?教教我。”

  “沒什麽招,”回答這個問題讓我很是不舒服;我和他坐上車,“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吧。”

  “噢,快說吧夥計!你可是在跟我――塞斯――說話。還記得我不?你不是在販毒或是幹別的什麽勾當吧?如果你是在幹這事兒,你最好是捎上我。”

  我心虛地大笑起來。我們飛車離開的時候,我看到路邊停著一輛看起來傻乎乎的車,肯定是他的:小小的車頂上壓著一個巨大的藍銀紅三色相間的紅牛飲料罐。真搞笑。

  “那是你的?”

  “嗯。酷吧?”他的聲音裏沒什麽熱情。

  “挺好。”我說。真荒謬。

  “你知道那花了我多少錢嗎?一分也不要。我隻要開著它到處逛就行。”

  “劃算。”

  他靠在軟皮椅上。“真舒服啊,”他說。他深深地吸了口新車的味道。“夥計,這真是太俸了!我覺得我想過你的生活了。想換嗎?”

  要我再去懷亞特總部見朱迪絲・波爾通博士顯然是絕對不可能了,因為我可能會被人看見進出懷亞特電信公司。可是現在我是在與虎謀皮,因此我需要上堂全麵深入的課。懷亞特如是堅持,我也沒有異議。

  於是第二個星期六,我和她在一家萬豪國際酒店的商務會議專用套間碰頭。他們通過電子郵件通知了我房間號。我到的時候她已經在那兒了,她的筆記本電惱外接了個顯示器。可笑的是這位女士仍然讓我緊張。路上我順便去剪了個一百美元的頭發,也穿上了我的好衣服,而不是往常周末穿的破爛貨。

  我忘了她看起來有多精神――冰藍色的眼睛,紅銅色的頭發,閃亮的紅唇和抹了紅指甲油的玉指一也忘了她看上去有多嚴厲。我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

  “這次你很準時。”她微笑著說。

  我聳聳肩,回散了個淺笑,表示我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但並不怎麽覺得好笑。

  “你看起來挺精神的。成功似乎特別青睞你。”

  我們坐在一張造型奇特的會議桌旁,它看起來似乎本該待在誰家的廚房裏――或許就是我家廚房――她向我詢問事情的進展。於是,好消息、壞消息,包括有關查德和諾拉的事兒,我都一股惱全告訴了她。

  “你會有敵人的,”她說,“這很正常。但是這些都是威脅――你已經在樹林裏扔下了個沒完全熄滅的煙頭,如果不撲滅這點星星之火,就可能會導致一場燎原大火。”

  “我怎麽做才能撲滅它?”

  “我們以後會談到這個問題。現在我希望你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戈達德身上。如果今天這堂課你什麽都記不住,也請務必記住這點:他崇拜誠實到了病態的地步。”

  這話從尼克・懷亞特――一個不誠實到連前列腺檢查都要作弊的家夥――的禦用”顧問的嘴裏說出來,這讓我忍不住微笑起來。

  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惱怒,身體傾向我。“我不是在開玩笑。他挑上你並不又又是因為欣賞你的思想、你的點子――當然那些其實根本不是你自己的高見――而是因為你的誠實很對他的胃口。你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他喜歡這樣。”

  “這叫病態?”

  “事實上,他盲目崇拜誠實。你越是直言不諱,越顯得沒心計,也就越容易獲得他的信任。”我很想知道朱迪絲有沒有發現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具諷刺意味――教我假裝誠實蒙騙・戈達德。百分之百人造誠實,不含一絲天然纖維雜質。“假如他從你的行為裏發現了任何詭詐、諂媚或工於心計的跡象―如果他認為你是在耍花招或是玩弄他――他會立刻把你打入冷宮。而你一旦失去了他的信任,將永遠不可能再重新獲得它。”

  “知道了,”我不耐煩地說,“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不能跟他耍花招。”

  “甜心,你住在哪個星球呢?”她回嘴說,“我們當然要跟這個怪老頭耍花招啦!這是管理上司’藝術裏的第二課好不好!你要混淆他的視聽,但是必須無比巧妙。一舉一動都不能太明顯,不能讓他嗅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像狗能嗅到恐懼一樣,戈達德能嗅出廢話。所以你必須讓他覺得你完全是個坦白正直的人。別人試圖粉飾掩蓋的壞消息,你就直接告訴他。給他一份讓他滿意的計劃――然後你親自指出其中的缺陷。在現在這個世界,誠實已經是稀缺商品了――一旦你有辦法假冒仿製它,你就能登上童話中的幸福之船了。”

  “可不就是我的目的地嘛。”我冷冷地說。

  她沒時間搭理我的諷刺。“人們總是說沒人喜歡馬屁精。而事實卻是,絕大多數的高層管理者都非常喜歡馬屁精,即使他們知道自己就是那被拍的馬屁。馬屁精能讓他們獲得權力感,幫他們重塑信心、支撐他們脆弱的自尊心。而我們的・戈達德卻不需要拍馬屁。相信我,他已經非常自尊自信了。欲望和虛榮心不能蒙蔽他的眼睛。他不是墨索裏尼,不需要一群對他言聽計從的人蜂擁著他。”這不是在說我們認識的某個人嗎?我想提醒她。“看看他身邊都是些什麽人吧一都是些聰明機智卻有點粗俗無禮的直腸子。”

  我點著頭說:“你的意思是說他不喜歡被恭維。”

  “不,我可沒這麽說。每個人都喜歡被恭維。但是對他,你必須讓他感覺到你的恭維是發自內心的。有個小故事:拿破侖有次和塔列朗一起去布勞涅森林打獵。塔列朗非常想讓大將軍對他有好感,於是想了一個辦法。林子裏到處都是兔子,拿破侖獵殺了五十隻,他十分高興。可是後來他得知這些全都不是野兔――而是塔列朗派仆人去市場上買了上百隻兔子放入樹林的――於是他被激怒了,從此再也不再信任塔列朗了。”

  “下次戈達德請我去獵兔子的時候我會牢牢記住這個故事的。”

  “我的要點是,”她厲聲說,“恭維的時候,不要太直接。”

  “好吧,我可不是在和兔子賽跑,朱迪絲,而是在與狼共舞。”

  “說得對極了。你對狼了解多少?”

  我歎了一口氣:“洗耳恭聽。”

  “很簡單,狼群裏當然總是有個首領,不過你需要記住的有趣之處在於,狼群裏的等級區分非常不穩定,常常受到考驗。有時你會看到首領在其他狼麵前扔下一塊兒鮮肉,然後走開幾英尺遠,就在一旁看著。他是在看有誰膽敢聞它一下。”

  “如果他們敢碰一下肉,他們就會成為晚餐。”

  “錯。首領通常隻是盯著,不會有別的舉動。或許會擺出個姿勢,豎起尾巴和耳朵,怒聲咆哮,讓自己看起來魁梧凶悍。如果爭鬥勢不可免,首領會攻擊違背者身體上最不脆弱的部位。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咬殘廢了,當然更不會要他們的命。你知道,狼群的首領需要部下。像狼這樣的小動物,絕不可能單打獨鬥。沒有群體的協作他們不可能獨自獵取駝鹿、鹿或北美馴鹿。關鍵是,他們總是在考驗。”

  “意思是說我也總會被考驗。”哈,為戈達德工作不需要我有MBA學位,而需要獸醫學位。

  她斜了我一眼。“重點是,亞當,考驗總是很微妙的。與此同時,狼群的首領希望自己的團隊強腱有力,因此成員偶爾表現出來的挑釁行為是可以接受的――因為這體現了整個狼群的精力、力量和活力。這就是誠實和戰略性坦白的重要性。當你恭維別人的時候,要微妙而不著痕跡,要確保戈達德相信他總是能從你這裏得知原汁原味的事實。・戈達德明白這個不為其他許多知的秘密――隻有助理們直率坦白,他才能了解公司內部在發生什麽事。因為如果把握不了公司時事的脈搏,他就會成為曆史。你還需要知道的是,在所有的男性師生關係裏總會夾雜著點兒父子情結,但我懷疑在你這件事上這種情結會更加明顯。你極有可能讓他想起了他的兒子,以利亞。”

  我記起戈達德有幾次都把我叫成了那個名字。“跟我年紀差不多?”

  “本來應該是。他幾年前死了,死的時候才二十一歲。有些人認為自從那場悲劇之後,戈達德就跟以前不一樣了,變得有點過於溫和。問題是,正如你可能會漸漸地將戈達德作為理想化的父親形象,認為他就是你想要的爸爸,”――她淺淺一笑。她多多少少知道點我父親的事兒――“你也可能會讓他想起他希望尚在人世的兒子。你得了解這一點,搞不好以後你能利用它。但是也正因為它,你需要特別小心謹慎――有時他會挑出你的小毛病,而有時還可能會對你要求過於苛刻。”

  她轉向筆記本電惱,敲了幾個鍵。“現在,我要求你集中注意力。我們要觀看這些年來戈達德接受的電視采訪――包括一次早年與路易斯・魯凱瑟為《華爾街日報》做的專訪,幾次財經頻道的訪談,還有一個是在《今日秀》上跟卡蒂・庫裏克(美國全國廣播公司早間旗艦節《TODAY》的著名主持人――譯者注)一起做的。”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定格的。・戈達德的形象,比現在年輕得多,但還是一副小精靈的淘氣神情。朱迪絲轉動椅子麵向我。“‘亞當,你已經抓住了一個幹載難逢的機遇,但是從此你也麵臨著進入特萊恩公司以來最危險的處境,因為你將會受到更多約束,不太可能在公司四處遊走而不被人發現,也不能與老朋友廝混’和溝通。荒謬的是,你情報搜集任務的難度極大程度地提高了。你將需要使用所有能弄到的彈藥’。所以在我們今天結束這堂課之前,我希望你能徹徹底底地了解這個家夥。明白嗎?”

  “明白。”

  “很好,”她說著拋給我一個讓人恐懼的淺笑“我知道你明白。”接著她降低了聲音,幾乎是在耳語“聽著,亞當,我必須告訴你――隻是為了你――尼克對你搞到的結果已經越來越沒耐心了。你在特萊恩已經幾個星期了?他卻還不知道那個黃鼠狼項目到底在幹些什麽。”

  “有個限度的,”我開口說:我能有多快――”

  “亞當,”她柔聲說,但是聲音裏顯然有著威脅的意味:‘這個人你可玩不起。”

  艾蓮娜・詹寧斯在一棟豪華的紅磚樓裏有一套複式公寓,離特萊恩總部不遠。由於以前見過相片,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棟樓。

  你曾經有過這種感覺嗎?當你剛開始和一個女生交往,就會注意與她相關的所有細節,例如她住在哪裏,穿什麽衣服,用什麽香水,而且這一切都讓你感覺既新鮮又與眾不同。可是,現在讓人感覺怪怪的是我太了解她了,老公都沒這麽了解老婆,而我才不過跟她相處了一兩個小時而已。

  我把保時捷停在了紅磚樓前一保時捷主要的用途之一不就是為了泡妞嗎?――登上台階,按響了門鈴。門上的揚聲器傳出她尖脆的聲音,說她馬上就下來。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繡花農夫短衫、黑色緊身褲,頭發紮了起來,今天她沒戴那副駭人的黑框眼鏡。我懷疑農夫們是不是真的會穿農夫短衫,還有,難道現在世界上還有農夫這種生物嗎?如果還有,他們又會不會覺得自己是農夫呢?她看起來美得驚人。她身上香氣宜人,香味跟我以前交往過的大多數女孩子都不一樣。這款鮮花味兒的香水叫做,我記得資料上說她每次去巴黎都一定會去一個叫克裏德之屋”的專賣店去買它。

  “嘿!”我說。

  “嗨,亞當。”她抹了紅色唇彩,肩上挎著一個小小的黑色方形手袋。

  “我的車在這兒。”我說,一邊走向麵前嶄新閃亮的黑色保時捷,一邊盡量顯得自然低調。她隻瞟了一眼打量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她大概正在把這輛車和我的傑尼亞夾克和褲子,以及黑色的開領休閑襯衫聯係在一起,沒準還有那塊價值五千美元的意大利潛水表。可能覺得我不是個愛賣弄的人就是太想引入注意了。她穿著農夫短衫,我卻穿著傑尼亞名牌服飾。絕了。她努力扮窮,我卻費力裝有錢人,哈,或許還裝過了頭。

  我為她拉開了副駕駛的門。來之前我已經把座位往後調整了一下,所以現在車裏有足夠的空間能讓她舒舒服服地放腿。車裏還彌漫著濃重的新皮革味道。車尾部左側貼著特萊恩專用停車標簽,她還沒注意到。現在坐在車上她當然也看不到,可是很快她就會看到了,待會兒我們到了餐廳下車就餐的時候,就該穿幫了。不過那樣最好,因為無論如何她很快就會發現我也在特萊恩公司工作,而且還是被請來接替她之前幹的工作。這樣的巧合的確有點不太可能,我們甚至沒在公司碰過麵;所以這事兒越早挑明了越好。事實上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句愚蠢的台詞,比如說;“你肯定是開玩笑的吧!真的?我也在那兒工作呢!多奇怪啊!”

  在開往她最喜歡的泰式餐廳的路上,有一段時間相當尷尬,我們倆誰也沒說話。她抬眼看了一下速度計,然後又看回麵前的路。“‘或許你應該小心點兒,”她說,“這兒是汽車超速監視區,警察正等著你時速超過五十,然後他們就能逮著你了。”

  我微笑著點點頭,記起《雙重保險》裏的一段對話,這是她最喜歡的影片之一,我前一天晚上剛剛租來看了。“‘我剛剛開得有多快,警官?”我操著悲劇明星弗雷德・麥克默裏冷淡的聲音說。

  她立刻就入戲了。聰明的女孩兒!她莞爾一笑。“恐怕有九十了。”她將芭芭拉・斯坦威克那種浪蕩的聲音模仿得恰到好處。

  “假設你從摩托車上下來,給我一張罰單。”

  “假設我這次放過你,隻是對你警告處罰。”她積極配合,繼續這場遊戲,眼睛裏閃爍著淘氣的光彩。

  我支支吾吾了幾秒,然後想起了下一句台詞。“假設我不領情。”

  “假設我不得不猛揍你的指關節。”

  我笑了,她太俸了,而且,她完全入戲了。“假設我撲在你的肩膀上號啕大哭。”

  “假設你試試撲在我丈夫的肩膀上號啕大哭。”

  “那可是找死。”我說。幕終。停,拷貝,本幕一氣嗬成。

  她開心地大笑。“你怎麽知道這個的?”

  “我浪費了太多時間看黑白電影了。”

  “我也是!《雙重保險》可能是我最喜歡看的了!”

  “嗯,跟《日落大道》不相伯仲。”那也是她喜歡的電影之一。

  “對極了!‘我,韋岸依舊,是相片把我拍小了。”’

  我得在穿幫之前趕緊停止這個話題,因為我基本上已經黔驢技窮了,所有記得住的言情悲劇情節都用上了。於是我把話題轉移到網球上,這就安全多了。我在餐廳前停下車,她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你知道這個地方?這是最好的!”

  “對於泰式料理,我隻認為這裏值得一來。”一名服務員幫我停了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把嶄新的保時捷車鑰匙交給了一個十八歲的小孩兒,而他可能會在生意不太忙的時候開它出去兜兜風――所以她沒機會看到特萊恩公司的標簽。

  事實上,我們的約會在那一刻簡直完美至極。那段《雙重保險》的對白似乎讓她放鬆下來,使她覺得是在和一個誌趣相投的男人約會。再加上這個男人還喜歡安妮・迪芙蘭蔻,得伴如此,夫複何求?或許還需要一點兒深――女人似乎總是喜歡男人有點兒深度,或者至少偶爾能抽一瞬間來反省,而我,簡直就是深不見底。

  我們點了青木瓜沙拉和素春卷。我本來想告訴她我也是素食主義者,跟她一樣,但我覺得那有點兒太過了,而且我也不知道這頓過後自己能不能忍受得了吃素。所以我點了泰式咖喱雞,她點了不加椰奶的素咖喱――我記得資料上說她對蝦過敏――我們倆都要了泰國啤酒。

  我們從網球聊到網球與球拍俱樂部”。由於這很容易會扯到那天我為什麽會在那兒,接下來是高爾夫球,然後是暑假,所以我很快就把我們從這些潛在的危險話題身邊拉開了。她把夏天”當動詞用。沒多久她就意識到我們的社會背景大不相同,但沒關係,她又沒打算嫁給我或者把我介紹給她老爸,而我也不大想現編個家庭背景――那可是個大工程。此外,似乎也沒什麽必要一反正她好像已經對我很有好感了。我跟她講了在網球俱樂部打工、在加油站上夜班的一些故事。實際上,她肯定對自己養尊處優的童年感到不太舒服,因為在說到有幾個暑假她的父母逼她在我爸爸上班的公司”幹雜活的時候,她撒了個小謊,沒提她爸爸正是那家公司的。而且,我恰巧知道她從來都沒在她父親的公司打過工,她的暑假都是在懷俄明州的度假農場避暑、在坦桑尼亞探險、在巴黎第六區老爸掏錢的公寓裏和幾個姑娘合住、在威尼斯大運河畔的佩吉・古真海姆美術館實習。她從沒給人加過油。

  當她提到她父親工作”的公司時,我做好了回答你幹什麽、在哪兒工作的準備,可是當時卻繞過了這些勢不可免的問題。直到過了好久,她用種奇怪的方式提起了這個話題,有點兒像在玩遊戲,她歎了一口氣說:“唉,我想現在我們得聊聊我們的工作了,對嗎?”

  “好……”

  “談起我們白天都幹些什麽,我倆大概都能說個沒完,是吧?我呢,在家高科技公司上班。你――等等,我知道,別告訴我。”

  我的胃一緊。

  “你是養雞場的。”

  我大笑起來。“你怎麽清到的?”

  “沒錯,開保時捷穿芬迪的養雞場場主。”

  “事實上,是傑尼亞。”

  “管它是什麽呢。很抱歉,你是男人,因此大概工作是你惟一想談的話題。”

  “事實上,不是。”我用真誠而有些害羞的聲音說:我真的寧願就活在此刻,盡量把這一刻銘記於心。你知道,有一位住在法國的越南高憎,叫一行禪師,他說――”

  “噢,我的上帝,”她說,“太不可思議了!我真不敢相信你也知道一行禪師!”

  其實我從來沒讀過這個和尚寫的任何東西,不過在我發現她從亞馬遜網上訂購了許多他的著作之後,我的確在一些怫教網站上查了查他的信息。

  “當然啦,”我說得好像是人就該讀過一行禪師的書一樣。“‘能在水麵行走並不是奇跡,行跡於凡土才是奇跡。”’我很肯定我沒背錯,就在這時候,我上衣口袋裏的手機振動起來。“很抱歉,”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號碼。

  “隻要一秒鍾。”我對她抱歉地說,接通了電話。

  “亞當,”電話裏傳來安托因低沉的聲音:‘你最好馬上過來。你父親出事了。”

  我們的晚餐還沒吃完一半。我開車送她回家,一路上拚命向她道歉。她對我同情得不得了,甚至提出要跟我一起去醫院,但是我不能讓老爸看到她,至少不能這麽早就讓他們見麵:那會很可怕的。

  我一把她送回住處就立刻把保時捷飆到了時速八十英裏,隻用十五分鍾就趕到了醫院一很走運,沒被警察逮住。我衝進急診室,意識也跟平時大不一樣了―超級警惕、擔驚受怕、眼中隻看得到正前方。我隻想找到老爸,在他死前見他最後一麵。在急診室問訊處等著的該死的每一秒鍾我都深信可能是老爸的最後一秒,深信我沒機會跟他說再見了。我幾乎是吼著告訴分診室的護士我老爸的名字,她告訴我老爸在哪兒,我立馬跑了過去。我記得當時我在想:如果老爸已經死了,她肯定會說些安慰我的話,所以他肯定還活著。

  我先看到了站在綠簾子外麵的安托因。他的臉不知道怎麽被抓傷了,血跡斑斑,他看上去很恐慌。

  “怎麽回事?”我大叫,“他在哪兒?”

  安托因指向綠簾子,我聽到簾子後麵有說話的聲音。“他突然呼吸困難,接著臉變黑了,有點兒發青。他的手指也變青了,於是我叫了救護車。”他似乎是在為自己辯護。

  “他還――”

  “嗯,他還活著。夥計,這個老家夥還真堅強。”

  “他弄的?”我是在問他臉上的傷痕。

  安托因點點頭,不好意思地微笑著說:“他不肯上救護車,他說他沒事。我差不多跟他拉扯了半個小時,我本來應該把他拎起來扔上救護車的。希望我沒耽誤了叫救護車的時間。”

  一個穿著綠色製服的小個子黑皮膚年輕人走到我跟前:“你是他兒子?”

  “嗯?”我回答。

  “我是佩特大夫。”年輕人說。他跟我年紀不相上下,可能是醫生或是實習醫師之類的。

  “噢,你好。”我頓了一下,“嗯……他能活下來嗎?”

  “看起來應該沒問題。你父親隻不過是感冒了。但是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呼吸能力了,所以小感冒對他來說也是致命的。”

  “我能看看他嗎?”

  “當然。”他說著走上前拉開了簾子。有個護士正在給老爸掛吊針袋。一個透明的塑料罩蓋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他正盯著我。他看起來基本上沒什麽變化,隻是顯得體格更小,臉也比平常要蒼白。他身上連著幾個監控器。

  他,申手把麵罩拉了下來。“看他們大驚小怪的。”他說。他的聲音很虛弱。

  “感覺怎麽樣,卡西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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