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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兩地情深

  1.理工大會麵

  9月8日之後的幾天裏,我的電話費一個勁地往上躥,每天兩次電話,短則20分鍾,長則一個小時,都是她講我聽:新同學,教官,軍訓的姿勢……

  “累呀,累得飯都吃不下。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回去看你。”她說。

  “嗬嗬,你現在長大了啊,怎麽還這樣任性?”我笑道。

  “我就要回去,我要見你!軍訓休息的時候,我就回去!”她還在叫。

  “好吧,我等著。”

  不過,軍訓期間她到底沒有回來看我,因為學院裏隻放半天假。軍訓結束後,她也沒有馬上回來,學院裏組織新生參觀圖書館、校史館什麽的,根本沒有留時間給學生。要見麵,隻有等國慶節了。

  我們掰著指頭數,什麽時候放假。每天電話裏討論的主要話題就是放假的時間。她一會兒說29日放假,一會兒說30日放假;一會兒說放5天,一會兒說放7天。總之,我們天天為這事歡喜憂愁著。

  到了28日,她總算打聽清楚了:放5天假,30日下午上完兩節課就放假。

  “我要回去,30號就回去。”她在電話裏說。

  “來不來得及呀?”我又興奮又擔心。

  “來得及。上完兩節課才4點鍾,從學校到長途汽車站,要不了40分鍾。回來的最後一班車是7點。”嗬嗬,她打聽得這麽清楚。

  “這樣吧,我30日去接你。”

  “好好好,我們夫妻雙雙把家還。嘻嘻!”

  “你真不害羞!”我笑道。

  “不許你這樣說我!我天天都想你,想你在我身邊,給我揉一揉,按一按,那幾天,骨頭都散了。哎喲!”她誇張她叫了一聲。

  “回來一定補上,要按多久就按多久,好不好?”

  “按一輩子?”

  “一輩子!”

  其實,我何嚐不想早點見到她,但我怕她匆匆忙忙地回來不安全哪!

  第二天下午,我們學校就放假了,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我決定立即趕到武漢。

  下課後,我坐了輛出租車,很快就到了車站,買了票,心情才稍微平靜一些。

  汽車出了城,上了高速公路,風馳電掣地棄向武漢。但我還嫌它慢,恨不得自己長一對翅膀,立即飛到武漢,飛到理工大。

  一個小時後,我已走在武漢的大街上了,不過我沒有心情看街景,而是登上59路公汽,直奔理工大。我突然緊張起來:她是否真的歡迎我?

  懷著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站在理工大門口,看著進進出出的年輕人,他們朝氣蓬勃,皮膚飽滿而充滿彈性,我感到很悲涼。我忽然覺得,自己貿然而來,是一個錯誤。

  要不要給她打電話?我倒猶豫了起來。還是打個電話吧,來都來了呢。

  我撥通了她宿舍的電話,很幸運,接電話的就是她。

  “我有事,去不了武漢。”,我撒謊道。

  “來不了,我自己回去。”她並沒有生氣。

  我有些失望,“其實,我已經到了武漢。”

  “你這壞蛋!你在哪裏?”她叫道。

  “在貴校西區門口,你在哪裏?”

  “南區。你找不到的。我半小時就到。”

  “半小時?”我困惑。

  “是啊,校車已經走了,我隻能走過去。你別亂動。”

  我坐在西區大門邊的花壇上。正對麵是圖書館,有點老相,圖書館前有一座雕像,工藝很拙劣。不過圖書館西部有一座建築正在施工,已初具規模,由幾座幾何體構成,頗有現代氣息。當然,更有現代氣息的,是我身邊這些川流不息的大學生:他們有的兩人共騎一輛自行車;有的攜手而行,竊竊私語;有的還嬉笑追逐著。唉,於我而言,這差不多是10年前的生活了。可惜,時光不會倒流。

  正在這時,我望見朝煙遠遠地走過來了,紅T恤,白色休閑褲。她沒有變,因為這是我們的“情侶裝”,在她還讀中學時,我們經常穿這種衣服,有一次,我們在食堂邊聊天的時候,一個女生輕輕說:“情侶裝。”我的臉嚇得煞白,朝煙卻得意地笑。

  “你這壞蛋,提前來為什麽不先打電話?”她挽起我的手,笑眯眯地責怪道。

  我看了看左右,有些害怕,想收回我的手。她笑道:“膽小鬼,這是武漢!”

  我膽怯地挽住她曬得黑亮的手臂。

  “都怪軍訓。”她撅起了嘴巴。

  “沒有關係,過段時間就白了。”我忙安慰她。

  “就怕你嫌我黑啊!”

  “怎麽會呢?你是非洲人,我也喜歡啊!”

  “可惡!還取笑我,討厭!”

  “嗬嗬,對不起了。我們現在去哪裏?”

  “東區,招待所。”

  我們穿過馬路,到了東區。她問道:“你最近很累吧?”

  其實她在電話裏已經知道了我很累。高一的新生很多東西都不會,都需要我去教;而且,學校的規定又嚴,學生們根本適應不了,我這個班主任,還得像看守一樣盯著他們,真是辛苦又無聊。

  但我還是勉強笑道:“還可以呀!”我不能讓她為我擔心。

  她摸了摸我那日益凹陷的眼眶,心疼地說:“你要照顧好你自己呀!才一個月,就瘦了這麽多,以後可怎麽辦哪?”

  我笑道:“不要緊,這才剛剛開始,等我習慣了就好了。”

  她突然停了下來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然後嘟起嘴唇,輕輕地親了我一下。我嚇了一跳,隨即有一股暖流湧遍全身。

  “這是我在大學裏的第一個吻,就是等著你來的。知道麽?傻瓜!”她俏皮地說。

  “知道,我也是。”我輕輕將她攬進懷裏。

  “鬼才信這是你在大學裏的第一個吻!”她掐了一下我的手腕。

  “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我理直氣壯地說。

  這確實是我在大學裏的第一個吻。當年在大學裏,情書倒寫了不少,不過都是幫別人寫的,每次的“潤筆費”不過是被情場得意的師兄帶到校門口的小酒店裏,喝一點啤酒潤潤喉嚨而已。那時,我覺得自己像個太監,整天幫皇帝看著女人,張羅著漂亮女人們的生活,卻沒有能力去試一下。

  在招待所裏登記完出來,天已經黑了,學校裏的燈都亮了起來,特別是我們剛才經過的地方,燈飾用了一點心思,光線溫馨柔和,寧靜浪漫。在燈光下,她的麵龐潔白而清麗。

  “找個地方,我犒勞你一頓。”我說。

  “這裏沒有餐館,到西區食堂去,我請你,這你是第一次來。”

  她又挽起了我的手臂,我趁勢輕輕摟著她的腰,因為是晚上,不會有人看清我們的麵孔。我們過了馬路,穿過幾幢教學樓,經過一個體育場,來到食堂門前。食堂裏燈火通明,我的手唰地離開了她的腰,她也慢慢鬆開了手。

  食堂裏還有好多學生在吃飯,我又覺得自己有點不倫不類。她笑道:“別緊張嘛,你看起來還像個大學生,至少,像個研究生。”

  我自嘲道:“恐怕是個老童生!”

  她嗔道:“真沒誌氣!”

  她買飯去了。我找了個角落坐下來。風扇呼呼地吹著,剛才由於緊張帶來的燥熱此時消失了一些。但我仍是目不斜視,不看周圍的人。說不定還有我其他的學生在這裏呢。

  她很快回來了,買了兩份米飯,兩杯豆奶,兩隻鹽蛋,一份素菜,兩份葷菜。

  “多少錢?”我問道。

  “6塊錢。”

  “這麽便宜?”我很驚訝。

  “所以,你放心好了,我在這裏不會變瘦,隻會長胖的。”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你軍訓後稱體重沒有?多少斤?”

  “93斤,還長了一斤。”她得意地說。

  我對理工大的好感增加了一些。

  出了食堂,我抱住她,靠在運動場邊的欄杆上,熱烈地吻起來。她也緊緊地抱住我,深怕中間有半點縫隙似的。她的唇滾燙滾燙,烙得我渾身灼熱。過了一會兒,她用舌頭頂了一下我的牙齒,我就放她進去了。她的舌頭在裏麵翻江倒海起來。我們都進入了忘我的境界,仿佛置身幹無人的山野,或者是隻有白鷺的水澤。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隻是那山風,或者流水。

  “為了你,我要奮鬥。”我說。

  “我相信你。”她深情地說。

  我們穿過魚石路,又一次進入了東區。樹林裏、草坪上,不少年輕的父母帶著孩子嬉戲,其樂融融。我們找了一個偏僻的石凳坐下來,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我們的孩子會不會很漂亮?”她突然問。

  孩子?那是很遙遠的事情。在我眼裏,她還是個孩子呢!

  “一定會像你一樣漂亮。”我捏著她的鼻子說。

  她把頭靠在我的膝蓋上,望著校園外高樓裏閃爍的燈光,喃喃地說:“什麽時候,我們也能擁有這樣明亮的窗戶,可以在裏麵幸福地生活啊?”

  我心裏一驚。我知道,這並不容易,但我可以實現。

  “你不是說畢業了到上海去嗎?”

  “對對,你還記得,我真高興。我明年暑假要去上海旅遊。你陪我去!”她又幸福地憧憬起來。

  “當然是我陪你去。以後我有了律師資格證、教師資格證,到上海去,找個工作也不難。我把現在的房子賣了,加上這幾年攢的錢,付個首期應該沒有問題吧!到那時,我們在上海就有了自己的窗戶。”

  她一下子坐了起來,抱住我的脖子吻起來,仿佛那房子就在眼前。我心裏也充滿了成就感。

  “你該回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想起了這個問題,“最後一趟去南區的校車,幾點出發?”

  “9點。”她說。

  “現在8點20了,我們去西區大門口等車吧!”

  她極不情願地站了起來,拉著我的手向外走去。

  “你明天上午有課嗎?”我問。

  “沒有。”

  “明天什麽時候聯係?”

  “下午4點我給你打電話。”

  我有些失望,我以為她明天上午會陪我呢。

  出了校門,我看見一間超市,就說:“給你買點吃的。”

  “好哦!”她又高興起來。

  進了超市,我推著車,她挑選。我又想起了兩年前的故事,忍不住一個人抿著嘴笑。她皺著眉:“你這個壞蛋,又笑什麽?”

  “沒有沒有。”我忙一本正經起來。

  第二天下午4點,朝煙總算放假了。

  我們擠上了公汽。車上全是學生。我沒和她站在一起,怕她遇見同學。她卻靠了過來,緊緊地拽住我的手。有幾個學生略帶好奇地看了我們一眼,隨即又別過臉去。

  車行幾站路後,有人下車了,她竟然搶到了一個座位。我佩服不已。

  “看不出來吧。”她得意地說,“練出來的。每次乘校車,我都能搶到座位。來,我們一起坐。

  我不由得感歎道:“你的適應能力真強。”但我沒有過去共坐,哪有女人搶座位男人坐的?

  “過來呀!”她有些生氣了。

  我看了看周圍,大家都很漠然,就走了過去。她坐在我的腿上,不過沒有眉飛色舞。我們都望著窗外,畢竟都是第一次這樣放肆啊!

  到了車站,我們大吃一驚,班車停靠點上,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幾百人,絕大多數是學生。看來大家都想早點回家。

  “今天恐怕回不去了。”我望著這陣勢,有些悲觀地說。

  “不,我今天非回去不可!”她有些蠻橫地說。

  我讓她等著,我去買票。

  當我買了票回來時,眼前的一幕讓我無比難堪:朝煙正和她以前的中學同學穀天晴、夏多寒親熱地交談著。我無法回避,隻得硬著頭皮過去了。還好,他們並沒有感到奇怪,隻是友好地笑笑。

  “你們在哪裏上學?”我拿出教師的樣子,嚴肅地問道。

  “武漢大學。”夏多寒說。

  “別聽他吹牛,是二級學院,5萬塊錢買的。”穀天晴不留情麵地說。

  “我們老師說了,跟武漢大學的正式生一樣發畢業證書。”夏多寒辯解道。

  “傻瓜,那是騙你們的。”

  “不錯不錯,大家都上了大學嘛!自己以後努力就行了。”我忙給他們打圓場。

  “現在人多,我們7點鍾再走,怎麽樣?”我建議。

  大家表示讚同。進了候車室,我們分兩處坐下。

  “他們看出來了?”我緊張地問。

  “當然看出來了。”她笑眯眯地說。

  “怎麽辦?”

  “你都快30了,找個女朋友,不應該嗎?”她調皮地說。

  我也忍不住笑了。

  到了7點,我們又匯合了。站前還是有好多人。經過商量,我們做了分工:夏多寒身強力壯,打頭陣。兩位女生其次,我提著大家的行李負責斷後。隻見一輛輪班的汽車剛剛停穩,夏多寒就貼了上去,占據了車門前的位置。車門一開,他第一個就上去了。我忙推著兩位女士緊隨其後上了車,但我自己卻被人流擠到了一邊。好在朝煙有占座的特長,所以我們4人都有座位,自然是個個歡天喜地。

  車子發動了,我們開始論功行賞。

  “夏多寒動作快,功勞最大。”朝煙笑著說。

  被美女誇獎,夏多寒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穀天晴揪了揪他的耳朵:“美死你了。”

  我和朝煙相視而笑。朝煙也學穀天晴的樣子,輕輕揪著我的耳朵,“美死你了。”

  我低聲說:“前麵有學生。”

  “你還算個老師?”她掐了一下我的大腿,我疼得差點咬破嘴唇。她卻捂著嘴巴樂。

  然而,我心裏還是覺得怪怪的。

  2.歡度國慶

  10月1日,我們睡到上午10點才睜開眼。

  昨夜一到她家,我們就迫不及待地歡樂起來,瘋狂地歡樂。我們都幸福而且投入,似乎要把這20多天的損失都彌補回來。最後,我們像兩堆剔了骨頭的肉,癱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喜歡這裏嗎?”睜開眼後,她溫柔地問。

  “喜歡啊,都想住在這裏不走了。”

  “那我們這幾天就住在這裏吧!”

  “好啊!不過,你也該盡地主之誼,招待我吃早飯了。”我笑著說。

  “好好好。”她穿著內衣爬了起來。

  我也坐了起來,打量起朝煙的閨房來。

  這是一間約8平方米的小屋,朝南的窗戶下有一張寫字台,粉紅色的窗簾下擺拖到寫字台上,蓋住了沿窗台而立的書。寫字台的左邊是一個簡易書架,擱著一些書,還有磁帶,以及一部樣式很老的收錄機。與寫字台對著的,便是這張小床了。

  我趿著拖鞋,進了客廳。客廳裏和上次看見的一樣:一張飯桌,3張圓凳,還加兩張老式木椅和一隻茶幾。主臥室內,也隻有一張大床、一組農櫃和一台21英寸的電視機。

  我去衛生間方便了一下,又到衛生間與廚房之間的過道上的水池旁洗臉。我算了一下,她家的麵積還不足我那房子的一半。洗了臉,我想進廚房,進不去,朝煙一人占據了全部空間。而且,廚房裏連一台電冰箱都沒有。

  我更加明白了朝煙發奮讀書的原因,又難過,又敬佩,忍不住從後麵抱住了她,輕輕地吻她。

  “我愛你。”我低聲說。

  “我知道。”她回頭溫柔地應道。

  麵條煮熟了,我們麵對麵地坐著吃起來。她還是按老規矩,把腳放在我的腳背上,還輕輕地搓著。

  “好吃嗎?”她問。

  “好吃。”我說。其實,我根本就吃不進去。這清湯寡水的麵條,連一點豬油都沒有,就更甭說雞蛋了。她父母臨走前堅壁清野,什麽都沒有留下。這點麵條,還是她偷偷藏起來的,幸虧老鼠沒有偷吃。

  吃完麵條,我們又躺在床上說話。

  “會不會有人來敲門?”我問。

  “不會的。這裏的鄰居都不認識。機械廠垮了,原來的工人要麽打工去了,要麽回老家種菜、養豬去了,房子都租給做小生意的或發廊裏的女孩子們住了。你放心吧!”

  我稍微放心了。不過聽了她的話,我的心情又變壞了。其一是因為這裏居然住著許多從事曖昧職業的女孩子,其二是隱隱約約想起了朝煙的父母。我知道,朝煙就是她父母的最大希望了,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你怎麽了?好像不高興?”她關切地問我。

  我勉強笑道:“沒有什麽,就想休息一下。”

  “嗬嗬。”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不是那個意思。

  天黑的時候,我們偷偷溜回我的房子。

  剛關上門,她就躺在沙發上,嚷嚷道:“好舒服,真是想死這房子了!”

  “噓,小聲點,樓下有人!”我忙提醒她。

  “怕個毛!我現在又不是這裏的學生!”她一臉不在乎。

  我好奇怪,走過去,按著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你怎麽也說起了髒話?”

  她白了我一眼,“你現在才知道啊?放開我,我要找吃的!”

  她開始翻箱倒櫃起來,可惜這次走得匆忙,沒有買多少食品,幸好冰箱裏還有一些菜,我們聯袂上演,做出了五菜一湯,也算比較豐盛了。我們敞開肚皮,胡吃海喝,最後撐得站不起來,坐在餐桌邊,大眼瞪小眼。

  “元無雨,你這個大壞蛋!”她突然惡狠狠地說。

  “我怎麽成了大壞蛋?”我知道她又在找茬了。

  “你存心想讓我長胖,弄出這麽多高脂肪食品。”

  “你長胖我有什麽好處?”

  “當然有哇,譬如說譬如說……”她欲言又止。

  “譬如說什麽哇?”我問。

  “譬如說,你壓在上麵更舒服。”

  天哪,這是人話嗎?

  “你越來越下流了。”

  “還不是你教的?”她反唇相譏。

  “我現在又不是你的老師。”我申辯道。

  “反正都是你的錯!”

  唉,她永遠都是對的。

  第二天,我們覺得憋在屋裏沒有意思,就出門“放風”。

  先是逛商場。不過我還是有一絲膽怯――怕看見熟人哪!她說,怕個毛,我們又不是小孩子!我想也是,她都滿19歲了;我自己呢,就用不更說了吧。

  越怕鬼,還真越容易遇見鬼。這次見鬼的代價是我必須賠王記發一副眼鏡,好在他的鏡架不是水晶的,隻是不鏽鋼的,我隻賠了鏡片,不到100塊錢。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我和朝煙手挽手去逛服裝城,我想給她買一件秋裝,她也賞臉同意了。我們興致勃勃地順著自動扶梯上了三樓。三樓的人口處有處理服裝的甩賣,一堆一堆的,有的還是“品牌”服裝,周圍圍著很多人在挑選,其中就有我們久違的王記發老師。當時他正戴著他那800度的眼鏡,彎著腰撅著P股細心地挑選著,隻見他看一件,扔一件,口裏還在咕噥著什麽。我和朝煙偷偷地笑,卻並不急著離開,因為這人是個大瞎子,更何況,戰事那麽吃緊,他哪有功夫管身後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概是那些陳貨時間擱長了,發黴了,我們的王記發老師在這種環境裏長時間作業,免不了要打噴嚏的。他突然回頭,眼睛眨了眨,眼看要噴出來了。我和朝煙趁機要跑,誰知他卻突然張嘴道:“這不是無雨嗎?啊,還有你!”大概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又使勁地搖了搖頭,悲劇就這樣發生了――他的眼鏡掉在地上,鏡片碎了。

  後來,我被迫付了100元“保密費”給他買鏡片。那是在朝煙走了之後,他上門來“勒索”的。

  朝煙當時並不怯他,還喊了聲:“王老師好!”

  “好好好。”王記發一邊蹲下去摸眼鏡一邊應道。

  我們幫他拾起了空空如也的鏡框。他戴上了,驚訝道:“怎麽還是看不見?”

  我們忍不住笑了。

  “咦,我的鏡片呢?”他終於發現了。

  “你們放假了?”他看著模糊的朝煙,問道。

  “是啊!你買衣服呀?給師娘買的吧?”朝煙嬉笑著說。

  “隨便看看,隨便看看。其他人有聯係嗎?”

  “有幾個人有聯係。學校裏變了沒有?”說完這話,朝煙偷偷看了我一眼,伸了伸舌頭。

  “還是老樣子。多回去看看嘛!你們玩吧,我走了。”他又用他那沒有神采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們哈哈大笑起來。

  我給朝煙買了一件淺黃色的夾克,和她的氣質蠻般配的,她也很高興。

  我們決定不再逛大街,想去小巷裏走一走。

  其實,真正的生活是屬於那些背街小巷裏的人的。盡管大街上熙熙攘攘,燈紅酒綠,時尚之風刮過一陣又一陣,但這些地方仍保持著寧靜與古樸。小孩子在門前,坐一隻小馬紮,伏在方凳上做功課;主婦們穿了尋常的農服,也不必濃妝豔抹,在門口一邊擇菜一邊拉家常;老人們多圍在一起下棋,不過看棋的倒是下棋的若幹倍;還有一些幹力氣活的男人,難得休息幾天,正湊在一塊嚴肅地討論著國際局勢;還有一些賣菜的,挑著籮筐,喊道:“白菜要啵,蘿卜要啵,胡蘿卜要啵――”此時,必有幾個老婆子攏過來,看貨色,討論價錢;也有扛著板凳的漢子,邊敲菜刀邊用京劇一般的腔調喊:“磨剪刀,鏟菜刀――”

  我和朝煙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一切,覺得秋天的小巷裏,生活的氛圍好濃好濃。

  我們走到一個剃頭鋪,朝煙停了下來,看看我的頭發鄭重其事地說:“你理個發吧?”

  我莫名其妙,“我?理發?”

  “對,就在這裏理發。”

  “為什麽要我在這裏理發?”

  “因為,這裏幹淨。”

  嗬嗬,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怕發廊裏的姑娘摸我的頭發。

  “好吧!”我做出視死如歸的樣子。

  “理發理發,請問誰是理發的?”朝煙賣力地叫道。

  “來了來了,”人堆裏的一個老頭喊道,“馬上就來――將軍!”

  理發老頭過來了,我們看著他的樣子,都樂了:一顆閃閃發光的大腦袋,估計也是剛剃的,賊亮賊亮,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他看了看我,似乎很疑惑。我明白他的意思:哪有我這個年齡的人到這裏理發的?他的顧客多是50歲以上的小巷居民。

  “你理發?”

  “是啊!”朝煙代我答了。

  我老老實實地坐在木頭椅子上,看著鏡子裏的那個人。

  “啪啪啪。”老頭一邊在那油膩發亮的蕩刀布上蕩刀,一邊問:“你怎麽想到來我這裏理發呢?”

  “聽說你是理了幾十年的老師傅啊!”朝煙奉承道。

  “誰說的?我是退休後沒有事做,才跟我親家學的。”

  我一驚,奶奶的,今天死定了。

  朝煙也吃了一驚,臉都變色了。

  幸虧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我來接我來接。”不由分說,她搶過了手機。

  “喂,哦,好的好的,我們馬上就回,馬上就回。你媽媽說家裏的廁所堵住了,髒水都流到客廳了!”

  我很高興她會撒謊,忙脫了那件油光可鑒的圍裙,說聲“對不起”,拉了朝煙就跑。

  老頭在背後道:“咳,我那盤棋呀!”

  走了百來米,我們才慢下來。我說:“如果不是那個電話,我這腦袋可遭了殃,誰知他會剃成什麽樣?”

  “哼,還不是我反應快!”

  “是是是。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什麽電話?流氓短信!”

  我哈哈大笑起來。

  快樂總是那麽短暫,5號下午,朝煙要回學校了。

  她像個孩子,默默地看著我為她準備一切。我為她準備了一大包吃的:糖果,餅幹,巧克力,還有水果。

  “路上小心點。”

  “知道。”

  “到校後,馬上打電話。”

  “知道。”

  “馬上降溫了,多穿衣服。”

  “知道。”

  我取下戴了10年的護身符,小心地掛在她的脖子上:“戴上它,時刻戴著它,就如我時刻在你身邊。”

  她緊緊攥住護身符,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抱住我,“我真的不想去上學。”

  我拍拍她的肩膀,“說什麽傻話?讀書最要緊。過兩個星期又可以回來了。到校後,別老是想我,好好讀書。”

  我拿出一張鈔票和一張電話磁卡:“把這個也拿著。”

  她遲疑了一下,接了過去。

  她又抱住我,“我們必須兩個星期才能見一次麵嗎?”

  我點點頭,“你不能每個星期都回來。你記住,讀書是最重要的。”

  “那我得天天生活在回家的倒計時裏了。”她惆悵地說。

  她出門了,我不敢送,隻是站在陽台上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區的盡頭,才回到屋裏。心裏像被刀子掏空了。

  3.兩地情

  以後的日子,她基本上是兩個星期回來一次,隻有一次例外。那天在電話裏,我無意中說自己胃疼得厲害,她當時說晚上要回來,我不同意,因為她去學校才4天。而且那天也不是周末,她第二天還有課。但是,她還是回來了,給我揉了一晚上的肚子,還破例沒有和我親熱。第二天5點鍾,她就起床走了,乘早班車趕回學校上課。她在電話裏說,她的左手一天都抬不起來――給我按摩了一個通宵!

  總之,以後的日子,我們都是在期待中度過的,從她離開我的那一秒鍾開始,我們就期待著下次見麵的時間。隻要約定好了,即使天氣不好,她也要如期回來,風雨無阻。到家後,我們一起做飯,一起吃飯。吃飯的時候,她照例把腳放在我的腳背上。她給我講學校裏的事,講得最多的是經濟法老師,一隻從聯合王國回來的雌“海歸”,衣著時尚,名車代步,用度大方。她說,這個女人就是她的榜樣,並說我們將來就要買她那樣的車。

  我知道這樣的日子也不是無法實現的,但也不容易。我今年最大的痛苦就是司法考試發揮不好,這學期當了班主任,複習的時間太少了。我覺得自己不應該讓她失望。所以鬱悶了一段時間。

  “不要灰心嘛!元老師,”她笑著說,“離我畢業還有幾年嘛!”

  “如果你畢業了,我還沒有通過考試,是不是就……”我半真半假地說。

  “也不是那樣啊!不過,每個人都要奮鬥啊!

  我卻心虛起來:如果她畢業了,我還是一個窮教書匠,那該怎麽辦啊?

  還有一個變化,就是她和我歡樂的時候,花樣更多了。她說,她們宿舍的同學湊錢租碟機,常看韓國的“情色片”。

  “真好玩,我們都笑得在床上打滾呢!”她躺在沙發上對我說。

  “我看你遲早會變成女流氓!”我笑道。

  “這有什麽呀?大家又不是小孩子!”她不高興了。

  我這才想道,她真的再不是小孩子了,也該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了。

  盡管如此,每次離別後的一兩個小時,我仍然放心不下她,隻有她打電話報了平安,我才能安安心心地工作。我本來要給她買一部手機的,但她堅決不要,說是如果父母知道了,不好解釋;況且,她給我打電話,有我買的磁卡,加上宿舍的電話,就可以了。我隻好罷了。隻是這樣讓我多承受了好多擔心。有幾次她出發後幾個小時還沒有到校,我就急得團團轉,生怕她出了意外。

  記得有一次,她離開都4個小時了,還沒有打電話來,我差不多要去一趟她的學校了。我正準備出發,她打電話回來,原來路上出了車禍,她坐的汽車被堵在高速公路上。我這才安了心。

  她自己來回棄波,也吃了不少苦。有一次,她回來後動情地對我說,上次離開我的時候,刮風下雨,她走得好艱難,她在雨中對自己說,一定要和我廝守到老,否則對不起這風雨中的棄波。我聽了之後,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緊緊地抱住她,任淚水靜靜地流,心裏發誓,要保護她一輩子,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可以說,她不經意的一言一行都牽動著我的心。有一次,我在電話裏聽出她的聲音不對頭,便追問是怎麽回事。她吞吞吐吐地說,沒有朋友,和室友的關係也不好。似乎有人對她的優秀很忌妒,孤立她。我聽了心如刀絞,因為我可以想象得到她一個人走在長長的魚石路上的孤獨滋味。

  “那你去交朋友吧!交異性朋友也行。”我哽咽著說,“我害怕你孤獨,我希望你快樂。”

  我又覺得自己太自私,太蠻橫,讓一個妙齡女子在青春洋溢的時候,為我獨守寂寞。我當時幾乎動搖了,要和她分手。幸好第二天她又打電話回來說,她的心情好了一些,昨天可能是神經過敏。

  “不管怎麽說,同學之間的關係還是很複雜的。”那次回來之後,我們躺在床上,她對我說,“大家表麵上一團和氣,其實心裏都在鬥,都在爭,爭學生會的幹部,爭預備黨員指標。”

  “我知道,大學和社會差不多。不過你還是把精力用在學習上,有真才實學,到哪裏都受歡迎。”我勸她。

  “你聽我說完行不行?”她瞪了我一眼,接著說,“譬如說,上英語口語課,大家就都先找好搭檔,生怕沒有人和自己配合,生怕人家說自己不會交朋友。”

  “還有,”她看了我一眼,“你和一個女生好,就不能和另一個女生好,否則那個就會不高興。”

  我笑了,“這不像小學生一樣嗎?”

  “你以為這麽簡單哪!”她白了我一眼,“你不小心就把人得罪了,到時候評先進誰投你的票?我索性和誰都保持表麵上的和氣,少操心,多上圖書館和自習室,少回寢室。”

  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她這些問題我真的無法解決。我知道她遇到了隻有她自己才能解決的問題。也許,這個過程,就叫成長吧!

  後來,她慢慢把學習看得很重要了。

  “以後,我就星期六下午才回來了,我得把成績搞上去。”有一次,她在出發之前對我說。

  我心裏有點酸,但還是讚賞她的理智,說:“好哇,隻要見了麵就行了,也不一定要多那一天。”

  “其實,”她抱著我說,“我知道你希望我天天回來,但我必須學好知識,為了我們共同的未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說的都對。”

  還有,像她這樣漂亮又優秀的女生,在大學裏肯定有很多男生追求。我有一次開玩笑說:“有沒有男生給你寫信哪?”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有哇!我在英語角就認識了一個,大三的,黑龍江人,還邀我去看電影呢!”

  我酸溜溜地說:“那你就去唄!”

  “我才不去呢,他哪裏比得上你呀?把你的手機拿來,我還不放心你呢!”

  我把手機遞了過去。

  “我要查電話簿!”

  “查巴!”

  “那我真查了!”

  然後,她開始查了,一個一個號碼地問,是男是女,年齡多大,幹什麽的,在哪裏上班,等等。總之,搞得煞有介事。

  後來我才知道,她才看了電影《手機》

  這中間,我也去過幾次武漢,主要是陪她玩耍。記得有一次,我們去一座寺廟玩,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見了每一尊菩薩都要雙手合攏,兩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態度十分虔誠。我在一邊竊笑。

  她慍怒:“有什麽好笑的?”

  我忙說:“沒有笑,沒有笑。你剛才在祈求什麽啊?”

  “不告訴你。”她傲慢地說。

  “不告訴我我也知道。”

  “討厭!”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少了一道手續。”我認真地對她說。

  “什麽手續?”她好奇地問。

  我指了指“公德箱”,說:“神仙也是有償服務的。”

  “你看那。”她指了指菩薩頭頂上的金字大匾。我抬頭一看:心誠則靈,有求必應。

  我們出了殿往前走,看見一座黑白相間的古塔。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她拉著我的手叫道。

  我們進了塔,卻見樓梯口坐著一個粗壯的和尚,其身材可與魯智深相媲美。

  “交錢!”他攤出一隻大手。

  “我們進門時買了票的!”朝煙咕噥道。

  “每人3塊,6塊!”和尚的語言簡潔有力。

  我趕快給了他,怕朝煙和他吵起來。

  我們沿著又窄又陡的石梯往上爬。古塔內部剛剛粉刷過,白得耀眼,許多遊人已經迫不及待地署上了自己的大名:“漢川王愛國到此一遊”,“荊門李菊花到此一遊”。一看日期,有的還是今天寫的。

  “無聊!”朝煙撇了撇嘴。

  “變態!”我補充道。

  爬了幾層,我們發現每一層都寫了這幾個字:“呂××,我愛你!”而且是用紅筆寫的,很醒目。朝煙和我打賭:“我猜最高層也會有!”

  既然她說有,我隻好說沒有了。

  朝煙一下子忘記了疲勞,一鼓作氣爬到了塔頂,自然是她贏了,因為在頂層外側的危險地方,也有這位情聖的墨寶。

  “你輸了!”她得意地說,“請客!”

  廢話,即使我贏了,也是我請你吃飯啊。

  出了寺廟,我們接著去逛家具城。她對櫃子什麽的都不感興趣,隻看一樣東西――床!

  “一米五的好還是一米八的好?”她鄭重其事地和我商量起來。

  “你說呢?”我虛與委蛇。

  “一米八的好。”她說。我也知道她會這麽說。

  “為什麽?”我明知故間。

  “不告訴你。嘻嘻嘻嘻!”

  “小流氓!”我低聲說。

  “大流氓!”她高聲說。售貨小姐驚愕地望著我。

  我們追逐著出了家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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