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那天,馬大可特別注意新娘的那雙小腳,家人都以為他低頭是因為怕難為情。馬家人求子心切,按照習俗,在他們的寢帳、被褥、腳盆甚至馬桶裏都撒上了石榴、紅棗、栗子,弄得馬大可啼笑皆非。新娘按照婚書上所寫的:坐帳時麵朝東方迎納福神,等待著新郎去揭開那方紅蓋頭。馬大可卻已打定主意:完成結婚的儀式之後,立即動身去歐洲。他認為老爺子這樣做無非是把他培養成一名不負責任的浪蕩子。自從馬大可答應婚事之後,馬老爺臉上就呈現出從未有過的溫和。在婚期方麵,馬老爺很客氣地征求了兒子的意見,他說,這結婚的日子就由你自己來定,你想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免得你又說爹強人所難。馬大可說,爹要我什麽時候結婚就什麽時候吧。馬老爺說,這個嘛,還是你自己拿個主意。馬大可說,還是爹你來拿個主意。馬老爺說,既然如此,我就說個日子讓你定奪,我已查過皇曆,下個月的初十、十八、廿六都是宜婚宜嫁的黃道吉日,這三個大日子任由你挑一個。馬老爺說這三個日子的口吻就像是說三個可以讓兒子隨意挑選的女人。日子和女人一樣,有好的,也有不好的。馬大可卻滿不在乎地說,這三個日子都挺好的。其實他也可以說這三個日子都不好,但他不會這樣說,他也學會了客氣。馬老爺說,那就定在下個月初十吧,明天我就托人把庚帖送過去。在婚禮儀式方麵,馬老爺也征求了兒子的意見,他說,你是新派的人,如果覺得中式婚禮太煩瑣,不妨就在那座十字廟裏舉行西式婚禮。馬大可說,爹不曉得,其實我是很老派的。馬老爺說,也好也好,西式婚禮到底是輕便了一些。臨行時,馬老爺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交給馬大可。等他走後,馬大可就拿出那本小冊子在燈下翻看。小冊子上畫的都是裸體男女,姿態各異。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男女之間的姿勢無論怎樣變化,有一點總是相連著的。馬大可看著看著,就偷偷地笑起來,爹難道以為我還是一名童男子不成?他在英倫早已開過洋葷了,自從泌尿科醫生告訴他用麻醉油膏治療早泄的方法之後,他就認為自己已掌握了男歡女愛的秘訣,他一心向往天堂,結果卻在這些女人身上找到了,或者說,那不是天堂,而是溫柔的地獄。他說他進入地獄是為了拯救女人,因為他采用的都是非常傳統、正派的傳教士姿勢。而在這本小冊子上描繪的姿勢,他幾乎極少采用。在這一點上,中國人的想象力遠遠超過了洋人。可是麵對眼前這個人們稱之為“新娘”的女人,他一點兒也不想在她身上擺出一副傳教士的姿勢來。
女人坐在床頭,一動不動,表現得異常冰冷。因此當他一步步走近她時,就像大冷天從被窩走向外麵的冰天雪地。女人的頭微微側向左邊,聲音卻是衝著右邊發出的。她問馬大可,歐洲離馬家堡有多遠;馬大可告訴她,假如步行的話要帶上四個季節的衣服,但步行是不可能的,因為中間還要穿過一大片遼闊的海域,隻有耶穌才能踏水過去;女人突然又問他,歐洲有多大;馬大可不耐煩地比畫了一下說,反正比馬家堡要大;女人突然轉過臉來,欣喜地說,那你肯定認識艾約瑟牧師了;馬大可問她,你為什麽會突然提起艾約瑟牧師;女人說,我入教時,是他親自為我洗禮;馬大可問,他是怎樣給你洗禮的;女人說,他讓我躺在一張聖水灑過的床上;馬大可接過她的話說,然後你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是這樣麽;女人驚訝地說,你怎麽曉得的;馬大可又繼續說,你醒來後,艾約瑟牧師就告訴你,他用十字架蘸了你的處女血,以後你的身體就更聖潔了,你的丈夫將來也會更愛你,是這樣麽;女人羞澀地點點頭說,是這樣的。馬大可在歐洲讀書時就曾聽教會裏的人說過,艾約瑟曾多次以洗禮的名義騙取了一些無知少女的童貞,眼前這個女人也不例外。當年艾約瑟離開中國時帶走了中國的字畫、瓷器、黃金,卻唯獨漏掉了這個女人。她是不應該留下來的,尤其是不應該留給他。馬大可為自己充當撿漏渣的角色而感到憤憤不平,他無法想象,當她在那個毛茸茸的洋人麵前把雙腿張成一個“A”字時會是怎樣一個情景。馬大可沒有當場向她發火,但他那壓抑下去的憤怒仍然會在故作平靜的談話間隙流露出來,好像要把一下子爆發出來的憤怒細分為幾次。他看著眼前這個被人們稱為“新娘”的女人,忽然露出了陰謀得逞的微笑。現在他覺得自己其實應該感謝艾約瑟,由於他犯下的過錯,使他名正言順地找到了一個可以逃婚的理由。外麵的馬廄裏響起了一陣“噅噅”馬鳴。他推開窗戶,打量著濃重的夜色。那時還沒有到“馬老爺吃第十頓飯的時辰”,馬家堡人卻早已吹滅燈和女人上床了,男人們總是說,那是為了節省燈油。
天還沒亮透,他就牽著一匹馬悄然出走了,他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長達十幾頁的信,這封信並非寫給新娘,而是寫給馬老爺。新婚之夜,新郎和新娘並沒有像人們所想象的那樣吹糊燈享受著魚水之歡。整整一夜,紅燭高燒,新娘滿懷著憂傷獨自睡下了,而新郎一直背對著她,坐在高窗下的桌子前長籲短歎。過了許久,他鋪開白紙,用馬家堡人不太習慣使用的鋼筆寫下了“父親大人”四個字。隨後,他手中的筆就仿佛現在胯下這匹白馬,無拘無束地跑開了……阿爹,我要離開你了,這一次出走,我也許不會再回來。馬家堡是屬於你一個人的,我隻是這裏的過客……馬蹄叩響了馬家堡的石板路,發出清脆的嘚嘚聲。這匹馬十分肥壯,通體白得耀眼,他的雙膝緊貼著馬肚子,半截身體像是深深地埋進了雪堆,隻露出腰部以上的身體。他感覺不是馬在走動,而是自己正用四條腿走路。馬走得不緊不慢,步履均勻,不知不覺已爬上了半山腰。他挽住韁繩,從高處靜靜地回望著山腳下的村莊。曙光順著陡峭的山坡傾瀉下來,黎明時分的村莊寧靜如水,但那裏麵總有一種東西在動蕩不息,它觸動了他的內心,牽出一連串樹藤般纏繞的思緒……阿爹,當你用骨節粗大的手握住我的手時,我就感到了那雙手的力量。我要對你說,正是這種無形的力量牢牢地控製著我。我站在很遠的地方都能感覺到你會把手伸過來;我想逃得更遠一些,可我依然擔心你會狠狠地揪住我的後領,讓我從原路返回。我的手軟弱無力,它無法推開你,我也無法從你那雙手的陰影中挪開,以至我在睡夢中常常會夢見有一雙手壓住我的胸口,讓我感到呼吸困難。你的手集結了浩大的力量。你的手握住一個蘋果的同時,事實上也握住了那個種蘋果的人和販賣蘋果的人。你的強有力的手握住了這個世界的軸,讓那麽多人都圍繞著你團團轉:那些阿諛奉承的人、假意逢迎的人、強忍羞辱的人、在睡夢中詛咒你的人、逆來順受的人。你的手指稍稍鬆一點,他們就會活得很舒坦,可你握緊了之後,他們就被你牽著走了……蜿蜒的山路在山中七纏八繞,不知拐了多少道彎。轉彎時,他就用手中的韁繩給馬作了一個向右轉的提示,這條韁繩很短,兩點之間的直線,連接的卻是人與馬的腦袋:他通過韁繩把自己的想法傳遞給馬。但馬也有自己的想法,馬也會把自己的想法通過韁繩傳遞給他。馬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大聽人使喚了,他把韁繩往右轉時,馬的脖子卻跟鉛鑄似的一動不動,那一刻,它正在出神地眺望著一群飛鳥,也許它不想再腳踏實地地走路,而是要向空中尋找一條通天的大道。他在馬頭上狠狠地拍了一掌,提醒它走山路時不要開小差……阿爹,我甚至恐懼那些從你手中延伸出來的東西:折扇、筷子、毛筆、煙槍等等。坦誠地說,你拿著折扇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儒雅,相反,一個屠夫拿著刀子看上去或許比你更顯得麵善。你訓斥孩子們時就用折扇的扇骨敲打著每個人的腦袋,你從康熙爺的十六道聖諭一直說到你的治家格言;你讓孩子們背誦你的格言,嚼了又嚼,像牛一樣學會反芻;你還讓孩子們臨摹你那些寫在扇麵的字體。你的折扇攤開,總讓我想起你那張開的、厚實的手掌。直到現在,我看到別人拿著扇子就會產生一種深深的厭恨。我拒絕用筷子吃飯,就是因為我對你那握筷子的手同樣充滿厭恨。出於同樣的理由,我拒絕用毛筆寫字,而是改用鋼筆。阿爹,你的手不僅僅是一雙肉質的手,對我而言,它代表了一個父親的權威。我遠在英倫時,你就是用手中的筆發揮你的權威。但我一直沒有向你正麵表露我的厭恨,每次給你寫信,我都努力避免讓你察覺出我對你的權威的認識有所保留。當我在上一封信中表現出略顯不恭、激烈的言辭時,我就會在下一封信中使用委婉的文字加以解釋、平衡或緩衝。每次讀你的信,我都會想起大堂中央懸掛著的六祖神像,他們一個個都正襟危坐,讓人望而生畏。也許你也滿心希望自己的家書能在萬裏之遙達到這樣一種效果。你的言辭是語重心長的,甚至是字斟句酌的。但在我看來你好像不是在給我寫信,而是給那些尚未出世的子孫們寫的,你每寫一句話似乎都是為了讓那些後世子孫銘記於心。因此,當我在信中提到或引用你的原話時,你總是很高興的。你經常使用四個字或六個字來表達自己的觀點,它有著對稱、嚴謹、莊重的外在形式,但每每給我沉悶呆板、空洞無物的感覺。有時我想,你即便在信中隻用四個方框或六個圓圈來代替每一個字,或者是,你即便把所有的字都打亂拚湊成一篇類似於四六文的文章,我也能感覺出你要說些什麽……
天還沒亮透,他就牽著一匹馬悄然出走了,他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長達十幾頁的信,這封信並非寫給新娘,而是寫給馬老爺。
十年前,那個叫艾約瑟的牧師就是騎著一頭毛驢從這條山路進入馬家堡,而現在艾約瑟的弟子卻騎著一匹白馬從這條山路走出馬家堡。假如讓時光倒退十年,驢唇和馬嘴也許會在某段狹窄的山路上不期而遇……很小的時候,我就聽人說,娘死的那天,你沒有流一滴眼淚。你穿上了光鮮的衣裳,像公子哥那樣出去閑蕩了。直到娘落葬之後,你才踱著方步回來,好像家中什麽事也沒發生過。鄰居們說,那天你去妓院逛了一圈。你回來後黑著臉,一言不發。你看到了繈褓中的我,忽然把我拎起來,打算放在腳盆裏溺死,我那時當然什麽都不懂,我也不懂得掙紮。那一刻,如果不是大哥無緣無故地哭鬧起來,我也許早已跟娘在地下相會了。你遲疑了一下,就冷靜下來,你鼓起勇氣,找來一名醫生做滴血認親。結果證實,我不是娘生下的野種。你後悔自己一時衝動,你給自己狠狠地抽了十幾巴掌。但你這一輩子從來都不會向人低著頭說,我錯了。你沒有錯,錯的應該是我,我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更不應該出生在你的家中。後來你對我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你也不再痛恨我娘了。娘做七那天,你請來了好幾班僧道,還給娘重新修了一座墳墓,好像她的死非要舉行兩次葬禮……他很渴,因此他覺得馬應該也很渴。他牽著馬來到一條溪流邊。馬把頭伸進水裏,咕嚕咕嚕地喝著。馬喝水的聲音比吃草的聲音還要響亮。馬從水中抬起頭來,打了個響鼻,抖掉鬃毛上晶瑩的水珠,又低下頭繼續喝起來。他也跟著蹲下來,掬了一捧,一股清爽的感覺從舌尖直透肺腑。馬的前蹄打了一下滑,跪倒在溪流中,金黃色的鬃毛披散在水麵,水軟軟地撫摸著修長的馬臉和那雙高高豎起的耳朵。他想把馬拉起來,馬卻仰著頭向後倒退,做出一副極力抗拒的樣子……打懂事開始,你對我越好,我就越害怕。你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反而覺得那更接近你的本相。阿爹,我還記得六月六那天,我和六哥正在池塘邊給狗洗澡,我忽然感到整個身體被一個巨大的影子覆蓋,我回過頭,看見了你,滿臉堆笑。你向我使了個眼色,就一腳把六哥踢進水裏,結果你讓他在水中學會了狗扒式。那年我七歲,六哥八歲。我趴在岸邊,仰臉看著你,我是多麽害怕,怕你會突然把我舉起來,舉過頭頂,然後重重地拋進水裏:那時,如果我從水裏伸出手來向你求救,你也許會漠然視之;如果我一手抓住岸邊的石頭,你也許會把石頭拿掉。我這樣想著,就大哭起來。你罵我是膽小鬼,並且惡作劇似的一腳把那條小狗也踢進了池塘。那條小狗跟六哥一樣,先是掙紮了幾下,後來就跟六哥在水中嬉戲起來。你罵我連狗都不如。我被你激怒了,閉上眼睛就一頭紮進水裏。我嗆了幾口,才發現水原來很淺,我踮起腳尖從水中探出頭,看見了你那猙獰的笑容……他和馬之間的配合就在途中出現了問題:他跟這匹馬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眼下還摸不透它的脾氣,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法子才能使它走得更快一些;它看他時的目光是茫然的,好像並不清楚主人要帶它去哪裏,但它依稀知道前麵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這匹馬向來養尊處優,它原本估計主人隻是帶著它出去散散步,而登高涉遠已超出了它的承受力;何況現在正處於發情期,它不想把過多的體力耗費在路上。因此它走得很緩慢,好像舍不得就這麽把力氣用完。他用雙腿使勁夾著馬肚子,恨不得自己的雙腿能延伸到馬腿中,代替它跑動起來。也許是因為天氣炎熱,也許是因為馬走得太緩慢,他的情緒變得越來越惡劣。他開始衝著胯下這匹畜生罵罵咧咧……有一天,我大著膽子向你質詢,為什麽我娘死時你沒有在場。阿爹,你那時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冷笑。你為了說服我,不惜用世界上最刻薄的話來貶損我娘的貞操,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為自己開脫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消除我對你的怨恨了。你還毫不臉紅地向一個孩子撒謊說,娘當時生下了雙胞胎,一個是你的,另一個是別人的,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野種。我聽了之後,痛苦就嘩啦嘩啦地湧進我的胸膛。我問過艾約瑟先生,他告訴我,一個女人不可能同時為兩個男人埋下各自的種子。我又問他,那麽耶穌是否真的是單性繁殖的?艾約瑟先生向我點了點頭。於是我就告訴他,我也希望自己是單性繁殖的,我不想屬於你。當我在眾人麵前聲稱自己不是你的兒子時,你憤怒了,你把那個青花大碗“啪”地一下擲在地上。我聽過比這更響亮的聲音:打雷的聲音、開槍的聲音、放爆竹的聲音,但沒有一種聲音比那一種更讓我震驚。你的怒氣把我彈出老遠的地方。你全然不顧一個孩子的感受,在大廳裏像公牛一樣咆哮著。你的嗓門出奇地大,三天三夜我都能感到你的咆哮聲在我耳邊回蕩。你甚至把身邊的人也連帶訓斥了一通,好像我一個人會難以承受你的訓斥,需要更多的人來共同承受。那個女仆鬥膽為我辯護了幾句,你就把怒氣一股腦兒撒在她身上。你命令下人扒光她的衣裳,讓她赤裸裸地跪在大院的鵝卵石過道上。正午的陽光像鞭子那樣抽打著她的身體,她的脊背由白變紅,由紅變紫;她的腰支撐不住,就傴著身子,用兩隻手分攤著身體的重力;由於跪的時間太久,雙膝下的過道上出現了兩道模糊的血痕。她是代替我受罪,而我站在對麵卻無力伸手把她拉起來。這個女仆每天替你捶腳敲背、點煙遞茶,你興致來的時候還會把她幹得像母狗一樣滿地亂爬,可你懲罰她的時候卻一點也不手軟。世界上就有這麽一種人:他饑餓的時候希望別人是一盤豬蹄膀,他憤怒的時候希望別人就是隨手擊碎的玻璃酒杯,他痛苦的時候希望別人就是一劑止痛藥,他勞累的時候希望別人就是一根拐杖或板凳,他發情的時候希望母豬呀、母狗呀都能變成女人。而你,阿爹,恕我再次用不恭的口吻對你說,你就屬於這樣一種人……馬走了一段崎嶇的山路,呼吸越來越粗重。它的嘴角布滿了白沫,鼻翼掀動,看樣子它是真的走乏了。他下了馬,把它帶到一塊茂盛的草地。馬吃了幾口就掉頭不吃了,他把馬頭按下去,馬還是不肯吃。他又拔了一蓬柔潤的苜蓿草喂馬,馬還是不領情……長大後,我發現自己的麵孔越來越像你,我不敢多照鏡子,因為鏡子裏的那雙眼睛分明是你的,它們盯視著我,讓我感到無比驚恐;尤其是我的懸膽鼻,跟你一模一樣,我痛恨自己長出這樣一個鼻子。當我發現你那些私生子的臉上也長著這樣一個標誌性的鼻子,我就尤為痛恨。你的兒女(包括那些私生子)多得已經不能夠用十根手指來點數了。你這一輩子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每個兒子都有一個十分突出的懸膽鼻。據我推測,你早年並沒有像人們說的那樣喪失了生殖力,你不過是以此為借口,多娶幾房妻妾,多玩幾個女人,那枚金蛋也隻是一個幌子而已……現在馬想走回頭路了,因此就在那裏原地踏步,無論怎麽抽打,它還是不肯挪步……我跟你並排行走時,我卻感到自己離你有五十裏遠。我相信我們最終不會走在同一條道上。你身上有著無可比擬的優越感,你時時要我們以你為楷模。你給兒子們指出了一條路,然後告訴他們這條路隻有你才能行得通……他不得不放棄這匹馬,開始在山中徒步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