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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丁團長去世的消息被警方嚴格地保守著秘密。雜技團目前接到的通知,是丁團長尚需要完全的靜養,從身體恢複和人身安全的角度考慮,警方決定對他采取嚴格的保護措施。從即日起,暫時禁止雜技團人員以及其他親屬朋友到醫院探訪。同時,為了確保丁團長能夠得到充分的休息,醫院重症病房的樓道,專門安排了一名醫院的保安,二十四小時看守這間特護病房。

  這些表麵上的工作當然無法阻擋高明的殺手,李警官就是盼著他能看出保安工作的漏洞,早點兒在醫院露麵。否則,時間一久,李警官精心設計的圈套,就算枉費心機了。

  友誼醫院重症病區丁團長的病房內,一切救護設施擺放如故,病床上也躺著陷入深度昏迷的“病人”。李警官虛插著鼻飼管,罩著氧氣麵罩,手腕上輸液的針頭被膠布貼牢。透過觀察室寬大的玻璃窗,誰也無法辨認氧氣罩下深深熟睡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臉孔。

  接連三個夜晚,李警官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一動不動的靜臥,簡直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折磨,但李警官不能動彈,不能翻身,他必須做出失去知覺深沉入睡的假象,整夜一動不動地傾聽耳邊治療儀器單調的滴答聲。雖然安靜,單調,催人睡眠,但李警官的耳朵變得格外機敏,因為病房內外幾乎不設一個埋伏,就連醫院大門外的停車場,也沒有設伏。全部的安全保障,隻有病區走廊盡頭那個形同虛設的保安了。此時,保安似乎並不知曉可能到來的危險,早已瞌睡連天,搖搖欲墜了。丁團長逝世當天李警官提出這個大膽的計劃時,全隊的人幾乎齊聲反對。可是大家又明明知道,這個多次逃脫的殺手太狡猾太凶殘太敏銳了。如果醫院附近埋伏人馬,蹲坑,設置圈套,不但無濟於事,還會驚動他,讓他不敢接近。但李警官獨自一人等待他的到來,風險又太大。經過兩次準確無誤的謀殺,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心狠手辣的職業殺手。李警官也在蒙特卡羅吃過他的虧,在北京街頭追蹤時還被他成功甩脫。此時深更半夜,李警官獨自一個人與他交手,勝算的把握到底有多大?所有的人都捏著一把汗。這種時候,萬一失手,李警官承受性命之危,到底值不值得?

  但李警官力排眾議,堅持己見,拒絕了局領導另擇其他方案的提議。他堅持的理由隻有一個,如果丁團長的死訊傳出,殺手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從而遠走高飛,消失無蹤。蒙特卡羅中國女孩兒的遇害以及丁團長的被刺都將成為無法偵破的死案。警方失職不說,凶手從此逍遙法外,受害者永遠無法瞑目九泉,此後天涯海角,清平世界,不知會有多少人因之寢食難安,性命難保。所以,利用丁團長還活著的信息做誘餌來擒獲凶手,這個機會極其珍貴,極其難得。也許,這就是在中國境內擒凶破案的唯一機會了。

  李警官深信殺手會在醫院裏出現。

  殺手太精明了,任何風吹草動都會使他驚動警覺。李警官的腦海裏深深刻印著蒙特卡羅月光下那張臉孔,剛毅,精明,耐心,勢在必成。他像一條毒蛇,耐心潛伏,紋絲不動,一旦行動,便會一躍而起,致命一擊。從他幹練的動作中,可以看到經過嚴格訓練的痕跡。他不是一個普通的殺手,而是一個職業軍人,甚至是職業間諜。這次,他精心策劃的爆炸竟然沒能幹掉丁團長,一定會使他惱羞成怒,倍感恥辱,難以甘心。他不會就此罷休,極有可能鋌而走險,選擇防守薄弱的醫院再次下手。

  基於這個推測,李警官堅持己見,毫不動搖,終於說服了領導和同事。從那天開始,他便一個人孤膽獨對,一動不動,忍受著病床上腰酸背痛的折磨,高度警覺地等待歹徒的來臨。

  夜晚的時光緩慢寂寞,最折磨人的是那種極其強烈的孤獨感。雖然,外麵值班室坐著一位哈欠連天的“值班員”,這位由小芳扮演的女護士為了能夠迷惑對方,必須做出瞌睡不醒的假象。小芳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李警官才勉強容許她留下來。這個角色其實很難扮演,周圍危機四伏,殺手隨時可能出現,但小芳必須做出搖搖欲墜的疲勞樣。連續三天,小芳每晚“瞌睡連連”,內心又緊張得要命。本能地想睜開警覺的眼睛,但任何蛛絲馬跡都會使她更加緊張。

  兩夜時間過去了,李警官和小芳的心裏充滿了焦慮。丁團長的死訊不可能長時間保密,無論公眾輿論還是私人感情,都不會容許把時間拖得過久。更何況,為了把這出戲演得逼真,李警官不得不請丁團長的獨生女兒丁圓圓與公安局配合,每天仍然前來醫院看護,直到傍晚才能離去。丁圓圓的情緒一直激動焦躁,很難長久控製,這樣的局麵,確實很難繼續維持下去了。

  時間進入第三個夜晚,李警官決定,如果今夜仍舊徒勞,凶手將不會再出現,他會撤銷這次行動。

  特護病房沒有時鍾,為了偽裝得真實,李警官手腕上的手表也被摘掉了。其實,就算有手表,他也絕對不敢核對時間,舉手抬腕之間,都有可能驚動歹徒,使得整個行動失敗。李警官在心裏默默地計算時間,應該是拂曉時分了,淩晨是歹徒下手的最佳時機。時間過了半夜,醫院走廊裏已沒有人走動,出現的任何身影,都容易被過度安靜的環境所掩飾,窗外晃動的樹枝,也能遮掩貼牆行進的步伐。天色漸明,一陣強烈的失望籠罩著李警官,陣陣湧上心頭的煩躁,使得李警官想翻動一下身子,但他強迫自己安靜,忍住了翻身的衝動。他知道,越是最後幾秒鍾的堅持,越會對破案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就在李警官內心劇烈搏鬥的時候,特護病房的房門發出喀噠一聲輕響。這個響動太輕微了,似乎是老鼠踩斷了一根火柴棍。有那麽幾秒鍾時間,李警官懷疑自己的聽覺出現故障,是不是剛才突發的煩躁造成的幹擾,讓他出現幻聽。李警官追尋這個聲音繼續傾聽下去,竟然毫無聲息,周圍除了儀器發出的單調乏味的嘀嘀聲之外,隻有外間值班室小芳那不知是故意還是真實的由於睡眠而產生的呼吸聲。

  李警官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處於高度戒備的狀態,他強烈克製自己想睜開眼睛的欲望,因為,隻要產生睜眼的想法,眼皮就會出現抖動,一個輕微的抖動,也會驚動進入室內的敵人。

  安靜,極度的安靜,同時是一段長時間的忍耐。這種靜謐顯得過於漫長,床單下麵,李警官的手指抖動了一下,進入了最佳的狀態,他的耳朵終於捕捉到了一絲風聲,這是軟底鞋觸及地板發出的極其輕微的聲響。其實,鞋底並沒有發生一點兒摩擦聲,但由於醫院鋪設的木製地板,人體的重量能讓地板發出極其輕微的呻吟,這個呻吟聲觸發了李警官高度緊張的神經。特護病房靠近病床的位置,傳來極其低微的喘息聲,來人用手抓住連接李警官手腕的點滴瓶,用一種針筒類的器具向滴注管內加注什麽液體。接著,這個人轉身麵向李警官,似乎打算與這個即將長逝的人最後告別一下。他突然一驚,不知是猛地發現氧氣罩下麵李警官的相貌與丁團長不同,還是他看到了床單下抬起的手臂,一隻六四式警用自動手槍正對著他的眼睛。來人忽地一跳,像一隻脫逃的狡兔向門口奔去。“別動。”李警官的聲音很低,但在接近黎明的極度靜謐中響如驚雷,“林先生,你逃不掉了。”

  外間值班室的玻璃門擦得一塵不染,玻璃外麵,站著剛才那個瞌睡連天的“小護士”,她的手中,也一動不動地握著一把式樣相同的警用手槍。

  來者沒有露出絲毫慌亂,他收回對門外小芳冷冷的注視,回過頭來打量了李警官一眼。這兩個人,他已經非常熟悉了,熟悉得就像他腰間的KGB製式手槍一樣。但他眼中並沒有流露出絕望,甚至擺出一副與己無關的神情。

  “林先生,我一直在等待你,希望跟你好好談一談。”李警官平靜地說,“我想,你不會反對吧?”

  林先生漠然地瞥了李警官一眼。

  “你的護照是英國的,服裝是法國名牌,但手槍卻是俄國製式,望遠鏡是克格勃的精品。”

  李警官依然坐在病床上,身上披著白色的床單,緊握的手槍油光發亮。“或許,指派你行動的是巴黎富商黎小淳;或許,你的背後另有他人。”李警官繼續著剛才的話題,“你不願意稍微解釋一下嗎?”

  林先生依然沉默,一雙眸子閃閃發亮。

  “你出生在歐洲,你會講英語、德語、俄語、越南語、法語甚至丹麥語。你曾經出現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你為美國服務,也對俄羅斯效忠,你的公開身份是私人偵探,你的秘密身份……”

  “請你不必說了!”林先生終於開口,他的中文帶有濃重的南方口音,“請你告訴我,丁團長,就是丁絡文,他到底死了沒有?”

  “丁團長既非美國間諜,也非克格勃特務,更不是什麽中國特工,你為什麽三番五次地暗殺他,還使用了各種最先進的謀殺手段,不惜誤殺年輕的雜技團女孩子。你為什麽對他這麽重視,你跟他素不相識從無交往,年齡上也並非同一代人,到底是什麽仇恨令你如此瘋狂呢?”李警官嚴肅地問。

  “請先回答我的問題。”林先生對李警官的盤問不理不睬,執拗地說道。

  “很遺憾,我不能告訴你。也許,隻有在監獄的鐵門裏你才能慢慢得到關於丁團長的傳聞,但現在,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

  林先生忽然淒楚地微微一笑,他衝李警官搖頭,嘟囔一句:

  “您總是讓我失望,雖然您始終沒能打贏我。”

  李警官忽地從病床上一躍而起,雙手齊伸撲向林先生。但是,他畢竟晚了一步,林先生的牙根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僅僅百分之一秒鍾的時間,他就渾身酥軟,眼白上翻,倒向了地麵。一股黑血從嘴角溢出。李警官隻來得及抓住他的下頜,林先生已然斷氣了。

  “叫醫生,快叫醫生來。”李警官吼道。

  “是!”衝到門口的小芳回答。

  醫生很快到了,他簡單地翻了一下林先生的眼皮,搖搖頭說:“沒救了。”李警官喪氣地坐在床沿上,狠狠地罵了一句。

  小芳走過來:“隊長,我剛搜了他的身上,沒有那塊藍寶石。”

  “脖子上也查了?”

  “都檢查了。”

  李警官換下醫院的病號服,始終心事重重,一聲不吭。小芳擔心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時,林先生的屍體已經被抬了出去,地麵也已清理幹淨。

  “現在可以為丁團長開追悼會了。”

  “對,丁團長應該是清白的。”

  “不是應該,而是確定。”

  小芳有些不明白:“你怎麽知道?林先生剛才並沒說什麽啊?”

  “我就沒指望他說什麽,誰想到這小子性子好烈。”

  “是克格勃訓練出來的?”

  “也許。”李警官說,“可是還不止。”

  “他身後另有其人?”

  “你知道嗎?丁團長是一個在越南長大,曾被法國牧師收養的孤兒。在這個法國牧師家裏,還有幾個和他一塊兒長大的孩子,這些孩子當中包括巴黎的那位黎先生。”

  “黎小淳?”

  “不,黎小淳的父親,黎元庭。”

  “其他人還有誰?”

  “李警官用下頜點點剛才林先生站立的位置。”

  “林先生?”

  “不,他的雇主。”

  “天啊,他們難道是私人仇殺?”

  李警官沉重的麵色浮現出笑意,他看著小芳:“有長進,有想法。”

  小芳說:“怎麽,你又是早知道了?”

  “還記得梁海波老先生嗎?他家牆上的鏡框?”

  “當然記得,當然有印象。”

  “那四個十幾歲的小孩在河邊的合影。知道那條河叫什麽名字嗎?”

  “我哪裏知道?一條普通的河唄。”

  “那是湄公河,是流經老撾、柬埔寨和越南的一條著名的河流。”

  “天啊,你怎麽當時就注意到了?”小芳敬佩地張大了嘴。

  “不是當時,自從姓林的殺手一出現,我就開始研究這張照片了。”

  “照片?”

  “對,我去跟老爺子借來,複印了一張。”李警官故作輕鬆地說。

  “但梁海波先生怎麽得到的照片呢?”

  “二十世紀50年代,丁團長曾經委托梁海波先生在海外尋找照片上的幾個人。那個時候,梁先生是雜技明星,經常到歐洲演出。文革時期,氣氛緊張,梁先生偷偷地把照片藏了起來,直到文革結束。後來,由於丁團長經常出國,梁先生就把照片當作紀念品收藏起來。如果不是我再三解釋,梁先生說什麽也不讓我複印照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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