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警官和他的搭檔,丁團長久久立在窗前。
蒙特卡羅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眼前重演,旋轉的燈光,歡呼的觀眾,奔跑的駿馬。但這一切都在最美麗的畫麵上凝固了。
一滴略顯渾濁的淚珠滾下他的臉龐,他沒有察覺,也沒有用手去擦,隻是從胸膛裏發出一陣壓抑的歎息。他回轉身,看到了相框裏女兒的照片。青春四溢稚氣未消的女兒衝著他歡笑招呼,像一陣春風溫暖了他的心。丁團長對著照片仔細端詳,良久,也不舍得放下。
桌上的電腦發出嘀嘀的聲音,提醒他有新郵件。丁團長放下照片,端坐在屏幕前,打開新來的郵件。
這是一封法文郵件,篇幅不長,卻讓丁團長讀得驚心動魄。
他顧不上多想,點擊回複。如果不是屏幕上呈現的法文長信像流水般淌出,人們根本無法相信丁團長的法語竟然如此流利。
剛寫了幾行字,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喂。”丁團長抄起聽筒,習慣地招呼。
聽筒裏寂然無聲,隻有像宇宙深處真空般的沙沙聲。
“是誰?請講話。”
聽筒固執地沉默,隻有粗重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丁團長感到一陣不寧,他竭力保持聲調的平和:“喂?”
喘息聲變輕了,顯然,對方把聽筒拿開了一些。
“請講話。”丁團長最後嚐試一次,打算把電話掛斷。就在這時,聽筒裏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是丁丁,對嗎?”
“什麽?”丁團長一怔,但立即鎮定下來,“請問你找誰?”
“不用掩飾了,丁團長。”話筒裏的聲音冷冷的。
“抱歉,我不認識你,也沒有時間跟你調侃。”
“你可以說不認識我,也確實不認識我。”那個聲音毫不氣餒,甚至變得興致勃勃起來,“但是,有一個人你肯定認識,一個五十年前的故人。”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麽。”丁團長悶聲答道。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但那個喘息聲依舊存在:“需要我把藍寶石的事情講一下嗎?”
丁團長猛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你說什麽?什麽藍寶石?”
“蒙特卡羅被李警官在現場撿去的藍寶石,你不是親眼見到了嗎?”
“你到底要幹什麽?你想要什麽?”丁團長的聲音顫抖,但口氣依然嚴厲。
“很好,你總算記起一些往事了。”
“可是,你跟藍寶石有什麽關係?”
“你感興趣啦?好吧,今晚9點鍾,什刹海湖心島古月酒吧,我等著你。”
“我為什麽要跟你見麵?”
“為了你的安全。”
“……”
“你不認為有這個必要嗎?”
“起碼,我必須知道你是誰。”
“嗬嗬,你好健忘。”
“我並不認識你,五十年前更不可能認識你。”
“但是,這是我能夠給你提供的唯一機會。”
“什麽意思?”
“你必須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我。”
“這不可能,我沒什麽可以交給你的東西。”
“那麽,你和你的女兒就等著吧。”
“你要幹什麽?關我女兒什麽事!”丁團長的聲音有些嘶啞,雖然他竭力控製自己的聲調。
“蒙特卡羅死去的女孩子和此事又有什麽關係?你可以認為,這是給你一個懺悔的機會。”
“既然你這麽說,我跟你見麵,我會準時到的。”丁團長下了決心。對方掛斷電話,幹脆而絕情。丁團長手執聽筒發愣。過去疑惑的事情終於被證實了,但是,他的心不但沒有安定,反而變得更加慌亂起來。
他想起李警官,慌亂地翻弄抽屜,從一堆散放著的名片裏找出李警官的名片。他對著名片發呆,耳邊又回響起那個冰冷的聲音,他又慌亂地把名片放回抽屜,把抽屜深深地推入辦公桌。
夜晚的月亮很亮,但什刹海的湖麵卻陷入一片漆黑。此時,岸邊酒吧已經喧鬧起來了。一間挨著一間的酒吧燈光璀璨,把湖麵映照得流光溢彩。離岸邊不遠,一座圓形的湖心島朦朧隱現,島上人影幢幢燈光閃爍,岸邊和湖心島之間,平靜的水麵不時被擺渡的木船攪亂。丁團長麵色陰沉地坐在擺渡船上,身體隨著木船的搖擺而晃動。艄公是個愛說笑的小夥子,他殷勤地向丁團長介紹這裏的湖光山色酒吧種類,丁團長似聽非聽,神態拘謹,眼睛一直注視著前麵湖心島上的動靜。
什刹海古月酒吧就在這座寧靜的湖心島上。
天氣悶熱,蟲蛾飛舞,古月酒吧門外擺放著幾張圓形的低矮小桌,周圍是幾把短腿的藤椅。每張桌麵上,都點燃一隻細長的蠟燭。燭火在夜色中搖曳,籠罩一小片溫馨的氛圍。
丁團長看表,差十分九點,他有意早到了十分鍾,以便觀察動靜。他點了一杯啤酒,邊啜邊向周圍打量。時間還早,多數人的夜生活還沒有真正開始,酒吧的客人也寥寥無幾。縱觀全島,這裏範圍不大,客人稀少,沒有一個看起來可疑的人物。
一個口紅塗得很重的女孩湊過來:“先生,一個人嗎?”
丁團長揮手,不耐煩地說:“對不起,朋友還沒來。”
女孩轉身離去,留下一股濃濃的香水味兒。
時間在焦躁的等待中流逝,丁團長把注意力集中在時隱時現的擺渡船上。九點正,渡船上隻下來了一對小青年,女孩子像一隻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跳上岸。
此時丁團長的手機猛地響起來,他心一沉,這個家夥看來要爽約。
“你為什麽不帶上那件東西?”這個家夥鼻音很重,說話開門見山。丁團長有些不快:“第一次打交道你就爽約,讓我怎麽相信你?”
“那是因為你首先失信。”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麽,我不知道應該帶來什麽東西。”
電話裏的聲音惱火了:“你沒有誠意,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別人想想。”
“你到底要什麽?你到底讓我帶什麽?”
“跟我通過電話,你沒有回家,也沒有去銀行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所以,你沒有按照我的意思辦。”
“……”
“這樣的寶物,你根本不可能放在辦公室,一定放在家裏、銀行或者其他保險的地方。”
“你到底想要什麽?”丁團長再次發問,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右手習慣性地捂住胸口。
沒有任何預示,電話掛斷了。
此時,在漆黑的岸邊,隱約可見幾個專心垂釣的人朦朧的身影。在他們身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靠在湖邊的鐵欄杆上,正用一隻望遠鏡仔細觀察湖心島上丁團長的動靜。他的嘴角叼著一隻煙卷,暗紅的火頭在黑暗中一明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