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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開了門。波特躺的姿勢很奇怪,兩條腿在被子裏緊緊地彎成一團。房間的一角就像一串移動的畫麵忽然停在了某一格。她輕輕地帶上門,鎖好,轉身朝著角落裏麵緩緩走到床墊邊上。她摒住呼吸,彎下腰,望著那雙無神的眼睛。她什麽都清楚了,在把手放在裸露的胸上之前,在她沒有立刻狠命地把眼前這個遲鈍的殘缺物推開之前,她就什麽都知道了。她忽然捂住了臉,喊道:“不要——!”又喊了一聲。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很久,頭向上仰著,對著牆。身體裏麵沒有一點活動的跡象,她也不知道身體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如果西娜這個時候來了,也許她可能連敲門的聲音都聽不見。不過,誰也沒來。

  城堡下麵走過一對出發去往阿塔的隊伍,在綠洲上搖搖晃晃地前進著,駱駝哼哼,大胡子黑人默默地走著,心裏裝的是在阿塔的城牆出現之前必須經過的二十個日日夜夜。幾百米之外的地方,布羅薩德上尉正在看一本早上剛收到的、由昨晚的卡車運來的雜誌,他剛讀完一篇小故事。可是,房間內,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第二天早上晚些時候,可能是因為太累了,她開始在屋子的中央繞著小圈圈踱起步來,這邊走幾步,那邊走幾步。一陣很大的敲門聲忽然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停了下來,愣愣地盯著房門。又敲了幾下。是特納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說:“吉特?”她的手又捂到了臉上,就這麽站在那裏,而他也那麽站在門外,輕輕地拍。隨後節奏加快了,聲音更緊張,現在變成了狠狠地砸門。

  她一直等到沒了聲音,才在墊子上坐了下來,躺在上麵好像要睡覺。可眼睛卻是睜開的,直直地盯著上方,目光呆滯得猶如身邊沉寂的擺設。這是一次新生的開始,她已經看到某種即將包圍自己卻脫離時光的東西。一個瘋狂數著秒針去趕火車的人,卻在趕到之後氣喘籲籲地眼巴巴看著火車消失。但是心裏知道幾個小時之後還會有一輛,忽然覺得時間特別充裕。那一刻,這種忽然充裕得過剩的感覺卻變得了無生趣、毫無意義。時間嘀嗒嘀嗒地走,她一點都不想動彈,心裏麵什麽想法都沒有。現在她已經不記得他們曾經聊過多少次關於死的話題,可能那是因為聊死亡和死亡本身沒什麽聯係。她不記得當時他們倆是怎麽同意說人是一定不會死的,怎麽說到兩個詞放在一起就自相矛盾了。她更想不起來,當時是怎麽想到如果波特比自己先死了會怎麽樣這個問題的。她從來沒想過波特真的會死,她寧願覺得那是波特縮進了自己的身體,隻是不記得她的存在而已。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她自己停止了生命,是她部分地進入了死亡的邊境。他越是繼續,她的心裏就越有一種痛苦。一扇打不開的門,一個無法彌補的機會。她早已忘了一年多以前八月份的一個下午,他們倆坐在楓樹下的草坪上,看著河穀上飛馳而下的雷雨,自然地談到了死亡。波特說:“死亡無處不在,隻不過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它就會來結束生命的延續。我們真正痛恨的是刻板的人。可是就因為我們不知道,我們就以為生命是不會消亡的。所有事情都會發生幾次,而且說實話是很少的幾次。你還能記起童年時的幾個下午呢,印象深到你覺得沒它就不能活的下午?可能也就四五個吧。也許還沒那麽多。那有多少次你看過滿月升起呢?或許二十次。可都是說不定的。”她當時覺得這個話題壓抑,所以不願意聽,可是現在想起來,好像說的頗有道理。她不知道該怎麽思考死亡,即使死亡現在已經就在身邊,她還是一無所知。

  然而,就在她空蕩的意識背後更深一點的地方,在她心靈深處最混濁的地方,已經產生了一個想法,因為就在那天下午晚些時候,特納又來敲門了。她起身走到門口,手握著門把說:“是你嗎,特納?”

  “看在上帝的份上,今天早上你去哪兒了?”他喊道。

  “晚上八點花園見。”她盡可能把聲音壓低。

  “他還好嗎?”

  “嗯,還是老樣子。”

  “好。八點見。”他說完便離開了。

  她看了一眼手表:五點一刻。她走到短途行李包邊上,開始整理東西。一件接著一件,刷子、瓶子、修剪指甲的東西都被放到了地板上。她翻開了所有的提箱,從裏麵仔細挑選了最緊要的衣服和用品,然後統統塞進了小包。她時不時停下來聽一下,隻有自己刻意調整的呼吸聲。每聽一次,她都舒一口氣,繼續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東西。她把護照、旅行支票和自己的錢都放進行李包的側兜裏。然後她又打開波特的箱子,在裏麵的衣服堆裏翻了很長時間,抓出一疊千元法郎大鈔,轉身盡可能到處亂塞進自己的小包裏麵。

  收拾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弄完後,她關上行李包,鎖上密碼鎖,走到門口。插鑰匙前,她猶豫了一會兒。門打開了,鑰匙在她手上。她提著行李走到院子裏,鎖上了門。她走到廚房,看見掌燈的小孩正在抽煙。

  “你幫我做件事好嗎?”她說。

  他跳下來笑了笑。她把行李遞給他,讓他送到達奧德·佐澤夫的店裏,告訴店主這是一個美國女士的行李。

  她回到房子,鎖上門,又站到了小窗戶邊上,癡癡地把上麵的床單扯了下來。夕陽西下,外麵的牆壁都被染成了粉紅色,房間裏麵也是。急急忙忙收拾東西的時候,她都沒往角落裏望上一眼。她跪了下去,仔細看著波特的臉,仿佛自己以前從來沒有這麽做過。她伸出手指,似觸非觸地滑過他的額頭,動作是那樣地溫柔。她把身子彎得更低,讓嘴唇輕放到他光滑的眉毛上。她就這麽待了一會兒。房間裏更紅了。她溫柔地把臉貼到枕頭上撫摸他的頭發。沒有眼淚,這是一次無聲的告別。忽然眼前發出了一個奇怪的嗡嗡聲,她睜大了眼睛,怔怔地望著兩隻大蒼蠅落在了他的下嘴唇上。

  她站起身,穿好衣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鎖好門後,她把鑰匙放到了手提包裏。路過大門口的時候,衛兵似乎要攔住她。她說了聲晚上好,便推開了他。她聽見他立刻對著旁邊的裏屋喊了幾聲。她深吸了一口氣便朝前走去,朝城裏走去。

  太陽落山了,地球此刻變成了壁爐裏燒盡的爐灰,正在迅速冷卻、迅速進入黑暗。綠洲裏又響了鼓聲,可能是花園後麵有人在跳舞,慶祝的季節開始了。她快步走下山,沒顧上往旁邊看兩眼,便直接奔到達奧德·佐澤夫的店裏。

  她走了進去。達奧德·佐澤夫正站在昏暗的櫃台後。他趴向前和她握了一下手。

  “晚上好,夫人。”

  “晚上好。”

  “你的提箱已經在這兒了。要我叫一個小工幫你拎一下嗎?”

  “不,不要了,”她說,“至少,現在不用。我來和你說幾句話。”她扭頭朝身後的門口看了一眼。他沒注意。

  “我很高興,”他說,“等等。我給你拿個凳子,夫人。”他從櫃台後麵拿出一把折疊椅,放到她的身邊。

  “謝謝,”她說,可還是站著沒坐,“我想問你離開斯巴的卡車。”

  “啊,是去埃爾·嘎阿吧。我們這兒沒個固定的時間。昨晚來了一輛,今天中午就走了。我們也不知道下一輛什麽時候來。不過布羅薩德上尉總會至少提前一天知道,他比別人都能幫你回答這個問題。”

  “布羅薩德上尉。啊,我知道了。”

  “你的丈夫好點了嗎?他喜歡喝牛奶嗎?”

  “牛奶。是,他喜歡喝。”她語速很慢,覺得這樣說話才自然。

  “希望他能早日康複。”

  “他已經好了。”

  “是啊,”她調整一下嗓子,問道,“達奧德·佐澤夫先生,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一下忙。”

  “那是我的榮幸,夫人。”他殷勤地說。她甚至感覺到他在黑咕隆咚的地方竟然鞠了一躬。

  “一個很大的忙。”她加重語氣說。

  達奧德·佐澤夫以為她想借錢,便在櫃台上搗騰了一會兒,說:“我們現在摸黑說話不好。我來點盞燈。”

  “不要!求你了!”吉特說道。

  “可我們誰都看不見啊!”他堅持己見。

  她把手放到了他的手臂上。“我知道,可別點燈,求你了。我現在就得讓你幫我這個忙。我今晚可以在你和你妻子這裏住嗎?”

  達奧德·佐澤夫完全呆住了——但驚訝之餘也覺得放心了不少。“今晚?”他說。

  “是。”

  接下來是一段沉默。

  “你得理解,夫人,你能來我們這裏住,那是很榮幸的事情。可是就怕你住不慣。你知道,窮人的家可不像酒店或者軍營駐地那種地方。”

  “既然是我開口求你,”她搶過話說,“我就不會介意。你覺得我會介意?我在斯巴一直睡的是地板。”

  “啊,在我們家不會這樣。”達奧德·佐澤夫賣力地說。

  “不過我倒是很樂意睡地板。隨便哪兒都成。無所謂。”

  “啊,不!不,夫人!不能睡地板!說什麽都不能睡地板!”他反對道。他正要擦燃火柴,她又抓住了他的胳膊。

  “求你了,先生,”她說,聲音已經變成了低語,“我丈夫正在找我,我不想讓他找到我。我們之間有誤會。我今晚不想見他。就這麽簡單。我想你的妻子會理解的。”

  達奧德·佐澤夫笑了起來:“當然!當然!”他邊笑邊關上了門,插上插銷,再點燃火柴。他一直用火柴點著光,帶她經過漆黑的裏屋,再走過院子。抬頭就是滿天的星星。他停在一扇門前。“你可以睡在這兒。”他打開門先走了進去。就著重新點燃的火柴,她看見這是一件亂七八糟的小屋子,下陷的鐵床上鋪了一張床墊,上麵全是刨木花。

  “我希望,這不是你的屋吧?”她問,火柴熄滅了。

  “啊,不是!我們在自己的房間裏麵有床,我妻子和我兩個人。”他回答時,聲音裏麵有一絲得意,“這間房是我哥哥從哥倫姆·比查來的時候睡的地方。他每年來看我一次,每次都來一個月甚至更長。等等,我去拿盞燈。”他走了,她聽見他進了另外一間屋子。沒一會兒,他拿著一盞油燈回來了,還拿了一錫桶的水。

  夜幕降臨後,這個房間顯得更慘淡了。她有一種感覺,自從泥瓦匠把房子的牆砌好以後,這裏就再沒人來打掃過。泥巴已經幹枯結成塊,日夜掉著灰,她抬起頭,衝他一笑。

  “我妻子問你吃不吃麵條。”達奧德·佐澤夫說。“吃,當然吃。”她回答道,眼睛瞅著洗手台上麵的鏡子,可什麽都沒看清楚。

  “好的。你看,我妻子不會說法語。”

  “是嗎?那你得充當翻譯了。”

  這時店鋪的門外傳來一陣低沉的敲門聲。達奧德·佐澤夫退出去,穿過了院子。她關上門,發現沒鎖,於是隻好站在那裏等著。城堡的人隨時可能輕而易舉地跟蹤自己到這裏來。不過她懷疑他們沒來得及想這個問題。她坐到吱吱嘎嘎的床上,兩眼盯著對麵的牆發冷。油燈發出一股刺鼻的煙熏味。

  那一晚,達奧德·佐澤夫家的飯特別難吃。她逼自己吞下了兩大塊沒有形狀、澆著肥油的冷麵團,幾片軟骨肉,以及幾片沾過水的麵包,嘴裏還違心地哼哼了兩句讚美之詞。結果逗得主人特別高興,硬是要她再多吃一點。吃飯的時候,她看了幾次手表。這個時候,特納應該等在公共花園了,他離開那裏之後應該會去堡壘。到那時,麻煩就開始了,明天達奧德·佐澤夫就會從他的顧客們那裏聽到消息了。

  達奧德夫人拚命地催她多吃,她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直盯在客人的盤子裏。吉特衝她笑了笑。

  “跟尊夫人說一聲,我現在情緒不高,所以不是很餓,”她對達奧德·佐澤夫說,“不過我想帶點東西到屋裏麵待會兒再吃。一點麵包就夠了。”

  “那是當然。當然。”他說。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時,達奧德夫人端了一盤子堆了老高的麵包。她謝過後便道了聲晚安,不過這位女主人似乎不想走,明確表示她很有興趣等她打開箱子一探究竟。吉特決定不當著她的麵開箱子,不然千元法郎大鈔很快就會在斯巴流傳開來。

  她故意裝傻,拍了拍箱子,隻顧笑。然後她轉向麵包盤子,又說了聲謝謝。可達奧德夫人的眼睛還是不離開箱子。就在這時,院子裏麵傳來尖叫聲和翅膀的撲騰聲。達奧德·佐澤夫走了過來,把手裏的一隻母雞放到了地上。

  “防害蟲的。”他指著母雞說。

  “害蟲?”吉特說。

  “如果地上有蠍子什麽的——哢!母雞就會吃掉它!”

  “啊!”她裝著打了一個哈欠。

  “我知道夫人很緊張。我們的朋友在這裏,就會感覺好多了。”

  “今晚,”她說,“我太累了,所以沒什麽緊張的。”

  他們鄭重地握了握手。達奧德·佐澤夫把妻子推了出去,關上了門。那隻母雞在地上撲騰了一會兒,便跳到水池上不動了。吉特坐在床邊看著燈芯上跳動的火苗,整個房子都是煙。

  她沒覺得焦慮,隻是迫不及待想把房間裏的愚蠢布置甩到九霄雲外。她站了起來,把耳朵貼到門上。她聽到有人在說話,遠處時不時傳來砰砰的重擊聲。她穿上衣服,往兜裏塞滿麵包,再重新坐下來等著。

  她偶爾長長地歎一口氣,有一次她站起來滅掉了燈芯。手表指向十點的時候,她又來到門口仔細地聽了一下。她打開門,看到院子裏麵閃爍著點點月光。她回到屋內,把特納的鬥篷鋪到床上,掀起的灰塵差點讓她打了個噴嚏。她提著提包和行李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經過黑漆漆的房間去店鋪時,她不知道絆到了什麽東西,差點摔了下去。於是她放慢了腳步,走到店鋪,用左手輕輕摸著繞過了櫃台。門閂很簡單,她費力地把它拉開,結果還是發出了一聲沉重的金屬撞擊聲。

  她迅速拉開門,疾步走了出去。

  月光非常明亮——走在白色的街上會錯覺是在太陽底下走。“誰都可以看見我。”可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她直接走到城鎮的邊緣,綠地亂七八糟地伸進各個房子的院子。下麵,棕櫚樹葉那一大團黑乎乎的影子裏,鼓聲還在繼續。聲音是從綠洲中央的科斯卡和尼格諾村子傳來的。

  她轉進一條兩邊都圍著高牆的長長直巷。高牆的另一麵,棕櫚樹葉沙沙作響,還有潺潺的流水聲。牆上偶爾頂出一堆白慘慘的棕櫚樹枝,使得每次她都以為是個男人坐在月光下。巷子往發出鼓聲的地方延伸去,她來到一個四方廣場,上麵橫七豎八地到處布滿了小水渠和管道,特別像一個玩具火車軌道。

  再走幾步就到綠洲了。她選了一條最窄的巷子,覺得它肯定能繞過科斯卡,於是走了進去。小路七彎八拐地向前延伸著。

  鼓聲越來越大,現在她都可以聽到人跟著鼓點唱歌的聲音了,一直都是一個調。是男人的聲音,而且好像是很多男人。

  有時,她走到陰影很重的地方特地停下來仔細聽聽,嘴角竟然不可思議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行李包越來越沉。她不停地把它在手上換來換去,可卻不想停下來休息。她時刻準備著一旦走進了科斯卡,就轉頭再換一條路走。每次音樂好像都很近了,可是在這些彎彎繞繞的牆和樹杈之間,很難分清楚聲音的確切位置。有時候,聲音似乎就近在咫尺,而自己隻是被圍在了一堵牆和一個不過幾百步的花園裏麵。然後,它又忽然被扯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似乎被棕櫚樹葉上吹過的風聲蓋了過去。

  四周潺潺的流水聲產生了效果,她忽然覺得口很渴。冰涼的月光和林陰的小道都沒用,仿佛隻有讓她得到了四周的水之後,才算解決問題。忽然,她看見一堵牆上開了一個很大的缺口,直通向花園,一個大水池旁一棵婀娜的棕櫚樹高高指向了天空。她站在那裏呆呆地望了望黑暗的水麵,她不記得自己是想洗澡還是想就這麽看看水池。不管是什麽,眼前就是個池子。她走到缺口那兒,把箱子放好,便翻了過去。一到花園,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脫衣服了。她有點驚訝自己的行動竟然比意識還快。她的動作很輕很優美。“小心點,”她聽到身體裏麵有個地方在說,“姿勢優美點。”可與此同時,她身體裏似乎又發出了每次醉酒後的警告。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意義了。

  “習慣,”她心想,“每次想要找樂子的時候,我總是下意識地壓抑自己。”她脫掉拖鞋,赤裸裸地站在了月光下。她覺得身體裏麵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她往四下看了看,這才發現這是自己兒時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東西。生命忽然出現了,她身在其中,不再是隻能從窗戶裏向外望了。生命的力量和莊嚴產生了一種高貴感,這種感覺很熟悉,隻不過那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她早都不記得了。她站在月光裏,慢慢走到水池中央。池底的黏土很滑,中間的水漫到她的腰部。等她把自己完全泡在水裏後,腦袋裏麵突然出現了一個想法:“我不能再歇斯底裏了。”那種緊張,那種對自己的關注,她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她洗了很長時間。冰涼的水打在肌膚上,讓她忽然很想唱歌。每次她用手捧起水時,嘴裏都會哼出一句唱不出詞的歌來。忽然,她停下來聽了聽。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鼓聲了,隻有池中的水滴濺落到身上的聲音。她默默洗完澡,高昂的情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生命還沒有消退。“就待在這兒。”

  她一麵走到池塘邊上一麵自言自語道。她用衣服當毛巾,上下跳了跳好把身上的水甩幹。穿衣服的時候,她竟然吹起了口哨。她不停地聽聽周圍有沒有說話聲,或者聽聽鼓聲有沒有再響起來。一陣涼風從頭頂吹過樹杈,還能感覺到細小的水滴打在身上。再沒別的了。忽然,她的心一緊,懷疑背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已經在池子裏麵待了幾個小時而不是幾分鍾了,她根本沒有發現。科斯卡的慶祝會早都結束了,人們應該也都散了,而她連鼓聲停止了都沒注意。這種奇怪的事情的確有時會發生。她彎腰去拿放在石頭上的手表,可現在卻不見了。她不知道時間。她找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應該找不到了,可能是哪個惡作劇的結果。她輕輕走到牆那裏,拎起箱子,把衣服搭到胳膊上,然後大聲衝花園喊了一聲:“你以為我會怕啊?”說完笑嗬嗬地從破牆上翻了過去。

  她快步走著,滿心隻想著重新找回來的快感。她一直都知道它就在那兒,就在所有事情的背後,隻不過很久以前,她自然地把它當成了生命的一個條件。現在她又把它找回來了,快樂地活著。她對自己說,無論花什麽樣的代價,都一定要保持住這種狀態。她從口袋裏揪出了一片麵包,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

  巷子越走越寬,兩旁的高牆變成了一條植被。她走到一條幹涸的河床,眼前出現了一片開闊的峽穀,上麵全是小沙丘。

  到處都長著撐柳樹,遠遠望去,像沙漠上的一抹灰煙。她想都沒想,便朝最近的那棵樹走過去,把行李放了下來。柔軟的樹枝輕擺在樹幹周圍像個帳篷。她穿上衣服,把箱子往身後一放,躺下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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