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並非所有美軍教官的行為都能得到中國官兵的尊重。在中國軍隊進入藍姆伽的第1個月裏,便發生了高軍武的特務大隊痛打美軍教官的重大事件。
這一事件不僅使特務大隊名聲大噪,也促使史迪威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下大力氣整治美軍官兵的軍風軍紀。
打架事件發生在離藍姆伽約100公裏的蘭契市內。蘭契是一座美麗的山城,一條清淩淩的河流繞城而過。市內人口較多,商業繁榮。每到星期天,這裏便成了軍人的“天堂”,在藍姆伽基地受訓的軍人,開著吉普車、大卡車,吹著口哨哼著小曲一隊一隊地往蘭契開。軍人中以中國官兵最多,其次是美軍和英軍官兵,也有一些印度、緬甸和尼泊爾的雇傭軍。
在各國軍人中,以中國官兵的紀律最好,對待當地老百姓十分熱情,有時還主動幫助老百姓幹點活,因而深受當地老百姓歡迎。
自視高人一等的美國軍人軍紀最差,不管是在藍姆伽鎮上,或是在蘭契,最常見的鏡頭便是美軍官兵在敞篷吉普車上擁著女郎在大街上橫衝直撞招搖過市,引起當地老百姓強烈的不滿。
一個星期天,古良帶著手下十幾個弟兄開著3輛吉普車去蘭契度假。
剛進市區,便見大街上一片混亂。原來是幾個喝得酩酊大醉的美國軍官駕著一輛吉普車正在瘋狂地追逐一個身穿紗綢的印度姑娘。那姑娘一邊尖叫,一邊拚命奔逃,美國軍官駕著車哈哈大笑,窮追不舍。街邊的印度人盡皆側目,卻敢怒不敢言。
中國官兵一見這等醜惡行徑,怒不可遏,立即加大油門狂追上去,擋住美國軍官的吉普車,將印度姑娘救到自己的吉普車上,立即疾馳而去。
幾個不可一世的美國軍官看清楚居然是他們“學生輩”的中國官兵跳出來掃了他們的興頭,一個個勃然大怒,立即大叫大喊著駕車狂追上來。
出了市區後,見中國官兵把車開得越來越快,竟然掏出手槍鳴槍恐嚇。
一聽槍響,龍鳴劍也豁出去了,一聲暴喝:“他娘的,弟兄們把車停下,好好教訓教訓這幫胡猖野盜的高鼻子!”
士兵全跳下車,在公路上豎起了一道人牆。
美國軍官以為中國官兵害怕了,得意洋洋地趕上來,逼著中國官兵把印度姑娘交給他們。見中國人不理不睬,便下車來搶印度姑娘。
古良一聲令下:“弟兄們動手!”
士兵們一擁上前,靠著伶俐的身手,眨眼工夫,美國軍官的槍全換了主人。
在中國官兵們麵前驕橫慣了的美國軍官哪裏肯依,他們揮著毛茸茸的拳頭,怒罵著想奪回他們的武器。可他們哪裏是這幫武功頗深的中國軍人的對手?剛一接仗便隻聽滿地一片慘叫聲,美國軍官全都“哎喲”連天地叫著倒了下去。
中國官兵飛快地登上吉普車,轉過車頭,帶著印度姑娘一溜煙向著市區奔去。扔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美國軍官,躺在公路上喊爹叫娘。
可古良百密總有一疏,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狡詐的美國軍官在交手中將一個中國士兵胸前的符號扯了下去,為他們自己埋下了“禍根”。
這幫掛彩的美國軍官回到藍姆伽基地後,來了個惡人先告狀,拿著特務大隊的符號到史迪威麵前“起訴”中國官兵的罪行,說高軍武手下的士兵無端揍了他們一頓。
學生敢打老師,這讓史迪威怒不可遏,立即緊急召見高軍武的頂頭上司孫立人。
孫立人一跨進盟軍總指揮部,史迪威將特務大隊的符號“啪”地摜到桌子上,怒斥道:“你的新38師官兵太無法無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無端聚眾毆打美國軍官!我命令你立即查清所有肇事者,馬上交給軍事法庭以軍法處置!”
孫立人早就從高軍武、古良等人口中了解到真實的情況,等史迪威說完,他胸有成竹地回道:“請總指揮少安毋躁,得知我部軍人與貴軍發生衝突後,我已作了詳細調查。如果總指揮願聞其詳,我可以將事情發生的經過如實向你匯報,以免偏聽偏信,作出顛倒黑白之處置。如無暇與聞,那我不得不遺憾地向你表明我的態度,肇事者是我部官兵,而責任者卻在我這一師之長,對部下管教無方,就請總指揮把我送上軍事法庭吧。”
孫立人綿裏藏針,以守為攻的策略弄得史迪威尷尬不已,他隻好壓下火氣,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請孫將軍把肇事者交出來,並無他意。”
孫立人鄭重其事地說道:“既然總指揮已經認定是我的部下違犯了軍規,作為長官,我理所當然應當承擔起這個嚴重的責任。總指揮先按軍法懲辦了我,這樣你就用不著再去懲治我的部下了。”
史迪威兩眼一瞪,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孫將軍,看來你對我的處置很不滿意,那,就請你說說你的意見吧。”
孫立人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麵對著史迪威說道:“我十分感謝貴軍軍官對我們駐印軍官兵的訓練和教育,貴軍軍官不僅要將軍事理論知識傳授給中國官兵,同時也應當用美國軍隊優良的軍紀來影響中國官兵。這次我部特務大隊確實打了幾個貴軍軍官,中國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學生打老師,這在我們中國人的道德裏也是絕對不允許的。問題是,我們不能不問一個‘為什麽?’據我調查,這場風波的起因是,貴軍軍官竟然駕著吉普車在蘭契市大街上公然追逐調戲印度的一個姑娘,特務大隊官兵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挺身上前救出受辱的印度姑娘,可是,貴軍軍官竟然開槍向我部官兵威脅,我部官兵忍無可忍,才動手還擊的。按照我們中國軍隊的軍法規定:打架鬥毆者處以3至5天的禁閉,可調戲良家婦女者:殺無赦。”
史迪威知道這可不是戲言,他呼地站了起來:“真如你說的那樣?”
孫立人肯定地點點頭。
史迪威畢竟是在西點軍校受過嚴格軍法教育的將軍,他正視著孫立人,說道:“我相信你提供的事實,更感謝你對我的提醒,我明白了,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加強對美軍官兵的軍紀教育。”
史迪威說到做到,從此以後,每當星期天人們都可以看到,在藍姆伽和蘭契城裏,都可以看到神情嚴肅的美國憲兵駕著白色的吉普車來回巡邏,發現蓄意鬧事的美軍官兵,立即用軍用警棍追打,然後將其押上吉普車,送到史迪威的辦公室。
印度老百姓拍手稱快,說:“中國軍人為印度老百姓辦了一件大好事!”
在藍姆伽的日子過得很快,物質生活雖然讓中國官兵感到十分滿意,但由於史迪威對中國軍官的不信任以及中西文化的差異,中國官兵很快就和美國人出現了摩擦。
史迪威將軍在藍姆伽訓練中心開設了許多軍事技術學校,所有的軍事教官也都由他從美國本土調來的軍官擔任,後來少數學業優良的中國學員也被挑選出來當了教官。
雖然教官們執教嚴格,但是待人遠比中國長官有人情味,樂觀開朗、很有幽默感。就連美國人的《士兵守則》,也讓中國學生兵大開眼界,過目不忘,強烈地感受到了中美文化的不同之處。
開篇第一條便是:“你不是超人,不要無謂的冒險”。接下來每一條都是以文學的、調侃的口吻來告訴新兵一個個言簡意賅的道理,諸如“如果一個蠢方法在作戰中有效,那它就是一個最聰明的方法”、“不要太顯眼,因為那會引來對方火力攻擊。所以,別和故意要顯得比你勇敢的戰友呆在同一個散兵坑裏”、“如果你的攻擊進行得很順利,那很可能是你中了敵人的圈套”、“在火線上盡量使自己顯得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因為敵人可能彈藥不夠了,他會先挑選最重要的人瞄準”等等。
這樣的《士兵守則》看起來生動幽默,妙趣橫生,耐人尋味,過目不忘,每一條都能給新兵以啟迪和幫助。而中國軍隊使用的《士兵守則》,則是既呆板又空洞,大話連篇,讀起來味同嚼蠟,很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中國的軍官,數千年的傳統就是高高在上,目中無兵。士兵路遇長官,必須立正,敬禮讓路,如在交通車上,士兵原本坐得好好的,隻要當官的上來了,就得呼地跳起來,先敬禮,後讓座。
而美國人就沒這一套,他們除非有事要向長官請示報告須行禮之外,平時都無須敬禮、讓路、讓座,士兵可以和長官平等相處。
特別是在“消滅敵人,保存自己”這一軍事文化觀念上,中國軍官和美國人更是存在著巨大的差異。美國教官要求中國官兵首先要“保存自己”,然後才是“消滅敵人”,前後一顛倒,卻引起了中國軍官的強烈不滿甚至抗議,斥責美方這是一種貪生怕死者的哲學,若灌輸下去,貽害無窮。
但在藍姆伽,誰都知道不但各級美國教官,連史迪威也都持這樣的觀念。史迪威把士兵的生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他竟然公開在軍事會議上對中國的中高級軍官們講:“打了勝仗,多犧牲了人,還是要受懲罰的。相反,打了敗仗,武器裝備全部丟光了,隻要把人保存下來,我不會追究。”
他還有一句深得廣大中國士兵感動的話:“丟掉一挺機槍,5分鍾就造出來了,可是犧牲一個士兵,成長期卻要花費20年。”這簡直和中國軍隊自來強調的“武器是士兵的第一生命”、“人在槍在”、“人在陣地在”的提法背道而馳。
在中國軍隊裏,如果軍人丟掉了武器,活著逃了回來,長官是會嚴厲斥責的:“武器都丟了,你的腦袋為什麽還長在你脖子上?”
在中國的《步兵守則》中強調的也是“消滅敵人,保存自己”,接受訓練和訓練士兵時,長官反複灌輸的也都是“先發揚火力(消滅敵人),再隱蔽自己”。
中國軍官們當然振振有詞: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戰死疆場,馬革裹屍,自古以來便是無上光榮的事情,上戰場就是要和敵人血戰到底,怎麽能先想著保存自己呢?
所以,中國軍官對美國人的“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戰鬥原則普遍抱以嗤之以鼻的態度。認為無非是你們西方人怕死!
而東南亞各個戰場上的現實似乎也屢屢印證了中國軍官的看法占了上風。對英美軍隊來說,打了勝仗是英雄,打了敗仗,能“保存自己”繳槍投降也不丟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仁安羌英軍7000多人被圍,這麽多人,這麽多精良的武器,就想著“保存自己”,居然準備像香港、新加坡的英軍那樣繳械投降了。結果我們的孫立人師長隻帶去一個團和一個特務大隊就打開了缺口,把他們解救出來。這證明了什麽,證明了隻要具有敢於“消滅敵人”之勇氣,才能最好“保存自己”的道理才是唯一正確的!
但是,孫立人、廖耀湘和高軍武這一類中國軍官中的精英卻對史迪威的戰鬥原則大加推崇,並在訓練中大力貫徹執行。
在整個藍姆伽,隻有孫立人的新38師和廖耀湘的新22師嚴格認真地接受了美式操典。這似乎也為後來中國駐印軍官兵中所謂的“親美派”和“傳統派”之爭提供了佐證。
但是,無論“親美派”和“傳統派”教官在訓練場上如何嚴酷,沒有一個中國人叫苦。來到這裏之前他們便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這批由中國的大學生、高中生組成的軍隊遠離祖國,他們常常想到破碎的河山和在戰亂中失散的親人。在藍姆伽寧靜艱苦的歲月裏,每個人都盼望著早一天上戰場,早一天光複祖國的河山。就連平時膽子最小的戰士這時也練成了一個最基本的心理,隻要一上戰場,不是自己戰死,那就是讓日本人送命!
死亡對於任何一個駐印軍戰士來說,都已經不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