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風鈴

尾聲 雨過天晴山河秀　葉綠花紅白雲飛

　　真可謂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又是幾年過去了。

　　俗話說，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而幾年間，山南、平湖這個“物”也今非昔比，當刮目相看，變化實在太大了！若用小說筆法描述，將是若幹厚厚的大部頭，因此隻能用攝影鏡頭掃描的方式，剪輯出幾幅並不連貫的圖景。

　　（一）人間神話譜續篇夢裏依稀是山南

　　整頓金融“三亂”這場暴風驟雨，是對山南民眾金融、法治意識的洗禮，對企業界更是一堂生動、精彩的警示教育課！山南省抓住這一契機，以《山南日報》為載體，開展了“企業誠信體係建設”和“提高企業家素質”的全民轟轟烈烈大討論，是一次有山南特色的全民解放思想、更新觀念活動。以經濟秩序為重點的各種秩序，在山南有了明顯的變化和進步，山南市場的規範性、山南企業的信譽度和山南產品的知名度，得到了穩步提升。

　　中央對山南省在相當困難的情況下仍然堅決執行了整頓金融秩序的政策而十分欣慰，對整頓後的新氣象十分滿意，所以在許多方麵給予了更大的扶持力度，比如，結合中國加入WTO的承諾，就給了山南省比相鄰省份甚至比一些沿海地區更加寬鬆、靈活、開放的金融政策。幾年間，實現了“再造一個平湖工業”的目標，工商業整體實力上了一個嶄新的台階。其成果集中反映在國家財政收入上，持續保持了年年遞增30%-50%的超高速，城鄉居民的生活質量顯著改善，平湖及其他中小城市的麵貌也日新月異，處處呈現蓬勃發展的良好勢頭，每隔三個月就得更新一次地圖，被國內外媒體驚呼為“山南奇跡”、“平湖神話”！

　　有為才有位。山南政界人物亦如頻頻攀高的各種重要經濟指標一樣，省委郗書記升任黨和國家領導人；王省長擔任了另外一個大省的省委書記；已經打算解甲歸田的周為民副省長升為中央某部負責人；劉依群副書記升為省政協主席；省委方正常委、沈芬芳常委等同誌的位置也有調整，調出山南擔任了更重要的職務……山南省新的領導集體年齡結構也更年輕，思維更活躍，思想更開放，措施更多樣！古老的山南，更加生機勃勃，不斷強力煥發出不可估量的潛力和無窮無盡的魅力！寫在山南人、平湖人臉上的，是發自內心的喜氣洋洋！

　　首期兌付之後，山南省為解決金融“三亂”第二、三期兌付資金困難，又向中央財政借款20億元。此外，為解決農村“三金”問題向中央借了40億元。總共100億元的長期借款逐年歸還。還了50億元之後，中央決定：豁免一半。即餘下的50億元就無償支援山南了。為此，山南有關方麵進行了原因分析，結論是：客觀上因為隨後幾年中國持續快速發展，中央財政實力大大增強所致；也許更重要的，是對山南省模範執行中央號令的嘉獎！而這時已開始“財大氣粗”的山南就用這50億元的獎金設立了“再就業貸款擔保貼息基金”，即鼓勵各商業銀行向“40”、“50”的城市下崗職工和素質較高的農村進城務工人員發放初次創業的小額貸款，鼓勵他們新創辦小型企業，發展民營經濟；“基金”則為他們貸款提供擔保和補貼其利息支出。這一舉動，很快產生了良好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應！對促進社會穩定、和諧，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令山南省領導層意想不到的驚喜是，其中一些新辦小型企業的業主瞄準了平湖人愛好種花、綠化的傳統，在民眾生活質量不斷提高的今天，為激發出他們愛美、愛生活的情趣，大力發揮花草在美化社區、家庭方麵的作用，他們聯合起來開發了花木種養基地，組建花木連鎖配送店等，把個平湖點綴、裝扮得像個妖嬈、嫵媚的花姑娘！平湖繼“江城”、“橋都”的美稱之後，又有了“花城”的雅號！

　　外地的作家采風團，紛紛蜂擁平湖，極盡讚美和謳歌之辭！省作家協會為此還出版了《中國著名作家筆下的平湖》一書，十分暢銷。

　　（二）愛情童話驚鬼神官場風雲多詭譎

　　“9·28血案”造成了葛艾家一死兩傷。“死”是指白玉潔因葛艾受重傷、她自己悲傷過度而導致腹中胎兒流產。精神的痛楚和身體的虧損使白玉潔很久才恢複元氣。因為臥床住院，葛艾被免去了省政府副秘書長職務，他解嘲說自己現在是“待業青年”，多次要求出院工作，醫院不準許，他憋悶得慌。次年冬天，他好說歹說，院長才特批給他“放風”一天。那天是方蕤的忌日，平湖籠罩在雪霧之中，白玉潔、肖遙、梅之韻和吳越箏陪著被包裹成蠶繭般的臃臃腫腫的他，三菱越野車一前一後，直奔幾百裏外的秀水，目的地——秀水井噴事故搶險救災遇難烈士陵園。

　　越往南行，海拔越高，濃霧在山間纏繞、流動，好像四周的山峰像腳一樣把天空這個“桌麵”支撐起來。大概就在當年方蕤赴秀水工作報到那次停車的地方，葛艾想起了當年兩人在這裏停車喝水、吃藥和啃蘋果的情景，而今斯人已去，隻有路邊的樹木依舊，淚水禁不住湧出了眼眶……

　　在陵園大門口下車，到方蕤墓穴前的小路隻有幾百米，身體太虛弱的葛艾被攙扶著走了足足半個小時。所有人的身上都飄滿了積雪。

　　梅之韻搬來車上的折疊式布椅，大家扶葛艾在墓前坐好。敬獻花籃；燃放鞭炮；垂掛挽聯；除草植樹……所有的工作，都隻有朋友們代勞了。

　　葛艾在心裏默默地說，親愛的蕤蕤，又是好久沒來看你了……我們都來陪你過一天，每年的今天，我心都要碎了……荷兒蕎兒都很好，很乖，明年就要上幼兒園了，你放心吧；爸爸媽媽和老奶奶的身體也很好，爸爸已調到北方擔任更重要的職務去了，你放心吧；我，也不錯，你放心吧；所有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都很好，你放心吧……

　　白玉潔扶著丈夫，百感交集，在心裏默默地，一邊對方蕤說，方姐，你都看見了這一切，安息吧！一邊對丈夫說，我們倆和我們所有的孩子，和所有的親人，都要把這一生過得好好的，每一天，每一刻……

　　作為同學、小妹妹的梅之韻，繞著墓穴的四周，咬著嘴唇，小手絹不停地揩眼淚。

　　肖遙與生前的方蕤沒有交往，超脫一些，但仍為眼前的情景所感動，他忙完了祭奠的程序後，過去敞開大衣，把妻子裹在裏麵，盡量使她暖和些。

　　與葛艾的緣分屬於“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的吳越箏顯得有些孤獨。她當然沒有見過方蕤的麵，但透過墓碑上鑲嵌的彩色大照片看到了她青春的活力、燦爛的笑容、高貴的氣質和美麗的心靈。英年早逝固然不幸，但身後有這樣的哀榮也是多麽的不容易啊！她想對已經升入天堂的方蕤說，小方妹妹，我得對你說聲遲到了很久的謝謝，謝謝你把已經因為我而對愛情幾近失望的阿艾拯救了！謝謝你為我孕育了一個小天使般的菲兒——你們的小方荷！謝謝，謝謝……

　　葛艾慢慢木然了，成了一座雕塑，直到雕塑不由自主要倒下時，風更緊了，雪更密了，肖遙趕緊請來值班室兩位健壯有力的小夥子，小心翼翼把雕塑抬上了車……

　　他們先飛車趕到秀水人民醫院，院方對這位處於昏厥狀態的特別病員采取了緊急醫療措施後，派上最精到的醫生和最負責的護士隨車護理，120救護車拉響令人揪心的警報聲，忽閃著藍色的標誌燈，向幾百裏之外的省城疾馳而去……

　　這一次，死神沒有為難葛艾。但是，一些無聊的活人卻開始跟他過意不去了！

　　葛艾第二次受傷那年高票當選平湖的“城市英雄”。這對那些在他先後擔任地區紀委書記、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省政府副秘書長兼省整頓金融“三亂”辦公室主任時“妨礙”了他們飛黃騰達之路的人來說，簡直是怒火中燒！於是，他們拚命利用唯一的武器——毒蛇信子一樣的舌頭，對他進行攻訐！官場上一些本與葛艾素無關係但與他們有著瓜葛的大大小小包括職位還比較顯赫之人，頓時結成了一張網，不時煽風點火！他們製造的武器貌似公正且冠冕堂皇——葛艾不務正業，身為官員，成天寫作，特別是寫了那麽多小說，他哪有心思、時間和精力幹好工作呢？就算他上班沒時間寫作，但熬夜加班，肯定影響第二天上班的精力，總是事實吧？這些流言像幽靈，纏繞在省委、省政府大院以及山南的大小官場上，自然也飄進了躺在病床上的葛艾的耳朵裏。

　　他感到徹骨的悲涼……殊不知，高度發達的歐洲，把文學與政治、經濟相提並論，作為推動社會發展進步的“三駕馬車”。一個成功的作家至少是社會某一方麵的啟蒙思想家，對社會有著深刻影響與重大貢獻！且不說魯迅等文壇巨擘，一部《紅岩》或《青春之歌》或《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或《牛虻》，就深刻地影響和塑造了好幾代人！中共中央總書記在上次的全國作家代表大會上滿懷深情地講，當年我在上海讀書時，就是深受在座的幾位老前輩的作品影響而走上革命道路的。一部《湯姆叔叔的小屋》引發了那場推動美國曆史性進步的南北戰爭。殊不知，人是現實世界的唯一主宰，文學是人學，是關注人的情感世界的大學問。作家懷著深入骨髓的孤獨寂寞，常常“杞人憂天”，但這恰恰是文學和作家的責任和使命。如果一個人沒有什麽文學修養，就往往對人缺乏起碼的同情和友善；如果是官員，在以權謀私、損人利己時，卻往往是以“堅持原則”作幌子，恰恰忘記了自己是“人”！須知，黨中央總書記作序、中共中央編寫的《全國幹部學習讀本》，其中文學作品的篇幅是其他門類的2-3倍。這對我們難道沒有啟發嗎？……你們這幫無聊之人，盡情去嚼舌頭吧！我走我的路，要是搭理你們就等於為你們加油助興，我才不會那麽犯傻哩！我業餘把別人釣魚、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了讀書、寫作上，這妨礙誰了呢？假如有來世，我仍然無怨無悔當作家！

　　通過一年多的住院治療和運動專家的指導鍛煉，葛艾的生理機能恢複到了受傷前的水平，而且手臂和胸脯還長出了小小的肌肉疙瘩，健壯一些了。醫院方麵對他反複進行檢查、測試後，也下了“完全康複”的結論，但囑咐他千萬要避免再度受傷，否則後果將非常嚴重。

　　盡管白玉潔已經覺察到丈夫因為受傷而出現了大腦反應的靈敏度、身體運動的靈活度比受傷前差一些了，甚至記憶力也有所下降，這好比一輛新嶄嶄的高級轎車被嚴重撞損，到了發動機都差點報廢的程度，能修複到當初的狀態嗎？但她從不說破這個秘密，甚至連暗示的成分都沒有，反倒小心翼翼地遮掩這一事實，而且還經常誇他更健美了，更強壯了，做愛也比以前更英雄了，她也更愛他了。

　　葛艾在強烈要求出院後半年才出院，組織上考慮到他在康複期間不宜工作強度太大，便任命他為省委黨史研究室副主任，某種意義上處於賦閑狀態。

　　無聊之人們認為葛艾“已被貶死了”，個個心滿意足。葛艾仿佛從山南政治舞台上“蒸發”掉了，他也逐漸習慣了暮鼓晨鍾的生活。

　　誰也沒有想到，在“公務員熱”熱得發燙、報名與錄取比例高達幾十上百比一甚至幾百比一的氣候下，本來很有發展前途的年輕正縣處級官員肖遙，自行到省委組織部辦理了關係轉移手續，退出了公務員隊伍，進入了商社集團——山南省最大的兩艘國有商業“航空母艦”之一。他到該集團擔任工會副主席兼人事部總經理，掌握著上萬員工的調配大權。

　　對目前的官場，我看不懂、看不慣，我感到困惑，從葛秘的遭遇，我還看到了官場背後的複雜和無奈，也看到了我自己的命運和未來。條條大路通羅馬，何不趁早走好另一條路呢？這是肖遙給出的唯一解釋。

　　（三）山中有靜無桃源何處是路覓歸程

　　被譽為“平湖花冠”的南山之上。茂密森林深處。

　　“荷蓮藕居”早已落成，裝修一新。江南園林格調。完全的大自然、仿古舊風格，與森林融為一體，十分和諧。

　　院內是個大花園，植物種類繁多；荷塘裏養著魚、蝦、鵝、鴨；牆角種著四季綠色蔬菜。院外不遠的隱蔽處，是獨立的家禽圈舍。

　　雖在森林中，但設計合理，充分考慮方位、風向和陽光的透射，整個院落光影斑駁，濕度適中，既有曲徑通幽的安謐，又有生氣盎然的活力。順著小路往前走三四百米，有一塊開闊地，站在懸崖邊，可以俯瞰被兩條大江環繞的平湖城的全景。

　　白玉潔一手策劃、實施了這一家庭建設工程。她不僅想得周到，而且做得厚道，除了集體活動場所和公共設施外，她和葛艾的，大哥大嫂的，連現在不在平湖服役的葛小兵的房間也有，早已嫁出去的葛芹當然也有。葛家老母、方家父母、白家父母，人人有份，而且方家父母的套房在父輩中的位置居中。平輩的，一視同仁。隻是對晚輩的有點“偏心眼”，隻給方荷、方蕎和白蓮兄弟姐妹仨，一人安排了一間學習室。

　　人人有份，皆大歡喜，白玉潔的誠心可鑒。

　　隻有一個人不滿意。那就是肖遙。

　　為慶賀被他一個人稱之為“葛大公館”的落成，肖遙送了三輛兒童電動車來，大小各一，款式不同，色彩相異。他以自我表揚的口吻對葛艾的三個孩子道，你們的爸爸媽媽送給肖叔叔梅阿姨一輛長安福特，肖叔叔梅阿姨送給你們三輛，奔馳、寶馬、勞斯萊斯，都是世界頂尖名牌，他們賺了兩輛哩！

　　方荷、方蕎一起敬了個禮，大聲說，謝謝肖叔叔梅阿姨！

　　肖遙又問白玉潔，那我的房間在哪裏呢？

　　白玉潔指了指葛小兵那套，小兵回不回平湖還是個未知數，那套不就是你的嗎？還有，蓮娃年幼，她的那間也先歸你使用吧！

　　肖遙盡管被“降了輩份”，仍然顯得心滿意足，我就說嘛，怎麽會少了風流才子肖遙的呢？

　　大家正在說笑的時候，身懷六甲的梅之韻打起精神，“嘩嘩嘩”地畫了幾張圖表，寫了大半篇文字說明，交給了白玉潔。

　　白玉潔看了這份安全保衛措施，十分滿意，讚不絕口，你們看梅妹妹多主動、細致，職業意識強啊！好，我們就按這個方案執行。

　　她轉身給葛艾看了看，葛艾說，以專家的意見為準，我沒意見。

　　白玉潔從丈夫手中接過圖表，遞給肖遙，肖總，所需設備，就麻煩你們商社集團代為采購、安裝、調試了。

　　肖遙張大了嘴巴，白姐，在你這個大實業家麵前，我哪裏敢妄稱什麽“總”呢？

　　怎麽？嫌官兒不夠大是不是？看來，你雖已棄政從商，但官本位的意識還很濃哩！那我們還是稱你肖主席吧？

　　曾經的刀筆吏而今大權在握，就是不一樣。大家驀然發現，風流倜儻的肖遙，一夜之間，舉手投足穩重老成多了，說話音質渾厚、語速舒緩。

　　白玉潔作向導，已經領著大家到院內四周、樓上樓下巡視了一圈，把房間鑰匙交到了各自的主人手中。

　　工友們把小花園似的會客廳擺放好了，請大家進屋喝茶。

　　這時，葛艾突然接到了省委組織部要跟他談話的電話通知！

　　當他說出要馬上下山的原因後，大家的心情十分複雜。

　　高佩英心想，今天是星期日，找他談話，看來很緊迫。好啊！可能是要他重新出山了。

　　葛芹問，中國特色布爾什維克先生，是不是又要委任你個什麽幾亂幾亂的整頓辦公室主任？

　　白玉潔的心情最複雜，老公他屬於共產黨的官員，我應該支持他不斷進步，把一生奉獻給他所追求的理想、事業，否則他會慢慢萎靡下去的，現在是他風華正茂的時期呀！但他的身體能承受嗎？而且，我們倆形影相隨的日子又將成為曆史了……

　　肖遙什麽都不想，官場上的事太累人了，管它是什麽，反正葛秘書長什麽事都拿得穩，怕什麽？他開口道，秘書長，我開車送您吧，您剛才還在說肩上的傷疤在痛。

　　葛艾說，好吧！請大家在這裏開開心心玩到晚上再回去，肖遙陪我下山就行了。

　　天空很藍，白雲朵朵，山中湖水在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車還走在半山腰，葛艾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吳越箏發來的信息：春觀花，秋望月，夏聽風，冬賞雪，西湖斷橋又傷別；手中書，杯中酒，晨清逸，暮閑悠，花港觀魚不知秋。這幾天你還好嗎？我在杭州順利，不日即回平湖！

　　葛艾苦笑了一下，把朋友發來的信息增刪了幾個字並加了個“尾巴”給她發過去：走過了山山水水，腳下是高高低低，經曆了風風雨雨，依舊須尋尋覓覓；生活是忙忙碌碌，獲得了多多少少，失去了點點滴滴，唯願你開開心心！我們大家都與你一樣的順利，麻煩你在人間天堂高高興興地遊玩，把那醉人美景，盡收眼底，給我們帶回來分享！

　　然後，他開始設想，組織部跟我談話的內容究竟有哪幾種可能性，我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