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葛艾垂頭喪氣回到碧水山莊。
沒見寶馬車,他就知道白玉潔還沒回來;開了門,有點內急,就徑直進了盥洗間。
盡管有預感,但當他看見留言時,還是大吃了一驚!他在心裏不住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冷靜,一切都要麵對現實!
他用客廳的電話給遠在北京的白如銀撥過去。
白伯嗎?您還沒休息?伯母好嗎?
還好,還好!你怎麽樣?
都好,都好,就是忙點。葛艾愣了幾秒,決定轉移對方對玉潔的注意力,白伯,現在我叫您“爸爸”好嗎?
隻要你跟小潔好,怎麽叫都可以。
爸爸,我和小潔準備結婚了,您和媽媽同意嗎?
同意同意,怎麽會不同意呢?好啊,好!祝賀你們!
為了把這個故事編得天衣無縫,葛艾繼續說,爸爸,是這樣的……前幾天我帶小潔去檢查,是宮外孕,所以今天開始,她的手機停幾天,好好清淨一下,有什麽事就請您直接和我通話。有我在她身邊,你們什麽時候都放心好了!
放心放心,我就把小潔交給你啦!
放下電話,葛艾鬆了口氣:暫時安頓了一方。又接著給葛芹打電話,小三,我要見你一麵,急事。
玉潔出事了?
出事了。我過來跟你商量一下。
傻博士他們家的親戚來了,住在屋裏,你在車上等我就是。
兄妹倆在車上談了一陣後,葛芹仍然堅持要葛艾就以官方身份出麵,這也是你的職責範圍啊!鎮住縣上那些土惡霸,把玉潔搶回來!
葛艾還在猶豫。妹妹畢竟是靠書教得好、人緣好,又有全市模範教師的牌子,從一名從沒跟行政工作沾邊的普通教師,在競爭上崗中脫穎而出當上了中學的副校長,並且學校畢竟是塊相對的淨地,她哪裏懂得官場的複雜?我要是弄得不好,達不到目的不說,因為自己目前特殊的位置,說不定還滿城風雨,影響全省的整頓“三亂”工作,可就是大事了。
小三,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帶位整頓辦的同誌去,她本身也是省公安廳的。
這人可靠嗎?活動能力怎樣?
你們兩個可以比試一下。
葛芹猜想很可能是個女同誌,就問是不是在方姐墓前哭得很傷心的那個?
就是她。但她目前對我有著特別的好感。你覺得這合適嗎?
這……女人在這個問題較起真來,很麻煩……這樣吧,講究點策略,就說玉潔是方姐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盡量把你支遠一點,你進退都有據。
那隻好如此了。葛艾撥通了梅之韻的電話,遞給葛芹。
小梅嗎?你好!打攪你了……是這樣的,我是葛艾的妹妹葛芹……你聽哥哥說過我,那好啊……我有個朋友,也是方蕤的好朋友,叫白玉潔,因為投資方麵的事,被龍燈縣公安局留置……具體情況嘛,我也不清楚……聽我哥經常誇獎你,所以我想請你陪我一道去了解一下具體情況,能疏通的幫助疏通一下。當然,不會讓你為難,更不會讓你違背原則……我哥就是不願意出麵,他嘛,嗨!別說他了,就是怕傷他的臉丟他的官……我想馬上和你見麵,你看可以嗎……好吧,我馬上開車過來。
葛芹邊開車邊說,你盡量少說話,當成局外人似的。
梅之韻穿著製服在樓下路邊等候。
葛艾為兩人作了介紹後,葛芹便拉著梅之韻的手,小梅妹妹果然這麽漂亮!我要是男人,死皮賴臉也要把你追到手,才不枉度此生!
葛姐姐才是真正的美麗大方哩!我敢說你在大學時代肯定是校花!
妹妹都說我是校花,那我就當回校花。因為比我漂亮的女同學都投我的票,我“評”上校花,她們都有理由說,我比校花還漂亮!
葛姐姐真不愧是名校校長,智慧、幽默!你說,現在需要我做什麽?放著位高權重的親哥哥不用,我這個無名小卒能辦成什麽事呢?梅之韻饒有興味地看了葛艾一眼。
梅妹妹別說他啦,一說我就來氣,國家多了個大幹部,我卻少了位親哥哥,真不公平!我想請你跟我去一趟龍燈,行嗎?
梅之韻望著葛艾說,我沒問題,萬一明天上班時間還沒回來,葛領導準假麽?
準!我還應該感謝你,給我解了圍。
哥給我們當駕駛員吧,兼保鏢。他就以駕駛員的身份出麵。葛芹說。
梅之韻笑道,我理解我理解,大官人都是些演員。
本演員樂意為兩位觀眾效勞!葛艾做了個滑稽的謙恭動作。
開出城後,葛艾說,三妹,還是你開吧,我眼睛很不舒服。
梅之韻爭著進了駕駛室,妹妹給哥哥姐姐服務,也是正份!
要是這中華車能張嘴說話,一定會對梅之韻提出強烈抗議!她像開賽車似的,車像要飛起來。用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跑完了150公裏全程,其中不少是彎急坡陡的山路。
你們別怕,我剛參加工作時,下基層鍛煉就在龍燈,路熟人也熟。梅之韻輕車熟路開到了縣公安局門口,辦了手續,進到大院。
大院中間這時候居然還有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在哭,有的在叫。
葛芹先看到一輛頭部已經破碎的寶馬車,一看尾牌,是白玉潔的。她趕忙招呼葛艾,哥,玉潔出車禍了?
葛艾的心一下被掏空了!小潔,小潔你怎麽啦?你……他轉念一想,來了兩部警車押送,她不會在寶馬車上吧?肯定!他說,傷亡的肯定是警察,玉潔不會有事。
梅之韻把車停在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葛姐姐,我看也是,這是警察的基本常識。但你們都別忙下車,我先去問清楚了來。
梅之韻穿著警服,又是年輕漂亮的女同誌,詢問群眾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她很快就了解到:上午一位副局長帶人到省城去抓一個女犯,一個姓王的年輕警察開了她的寶馬車,晚上載著新婚妻子參加朋友聚會,喝了很多酒,開著車兜風,結果撞到一輛停在路邊檢修的大貨車尾部,警察和坐在前排的妻子當場死亡,上半身沒一處完整的地方,擠在後排的四個人全部重傷,還把人家臥在車肚子下修理的貨車司機嚇得半死。現在,事主的親戚成群結隊來公安局哭鬧,要求按因公傷亡對待,死者家人得一筆撫恤金,受傷的得傷殘補助。
葛芹是個有心人,她下了車,開啟微型錄像機,把現場錄了全景和各種特寫,特別是從不同方位對寶馬車進行了拍攝。
這樣,我把這些證據全部固定下來了,葛芹回到車上對葛艾說,剛才,在平湖街上我不是叫你停了一會兒嗎?我給玉潔買了部新手機,新配的號碼,誰都不知道,她可以躲著跟我們通話,至少是發信息出來。
葛艾笑道,難怪老媽總說你是我們四姊妹中最鬼怪、最聰明的一個!算啦!別對我阿諛奉承的,我又不是你們的領導!哎,小梅過來了。
梅之韻上來簡要把情況說了一遍,別著急,你們的朋友沒有在寶馬車上。我再去問問你們的朋友現在關在哪裏。
梅之韻往人集中的地方擠,看見公安局政委在耐心地說著什麽,突然,政委發現了她,小梅,你怎麽這時到這裏來了?
還沒等梅之韻回答,政委跟圍著他的人說,你們都冷靜冷靜,七嘴八舌不能解決問題!我接待一下省廳的同誌,你們跟政治部的同誌講吧!好像梅之韻無意中幫政委突圍出來似的,小梅,到我辦公室去,好幾年沒見你了,更出落得漂亮了。
進了辦公室,梅之韻先說話,盧政委,我不是來調查交通事故的,我是另外的事來請您給予幫助。她從內心比較敬重這位寬厚的長者,當年他們給他取了個“媽媽”的稱號。
小梅同誌的事,好說,好說,隻要不是違反原則的。你說,是什麽事?
他給她沏上茶,看我老頭子能不能為小梅幫上忙。
很謝謝老政委多年來對我的關心,特別是在縣裏鍛煉期間。
這是應該的。你們是公安事業的未來嘛!我女兒跟你同年生的,也是警察。你說吧,什麽事急得你這麽晚來找我?
你們留置了一個白玉潔的企業法人代表嗎?
有這回事,上午老張他們去的。本來嘛,局黨委會上的意見並不統一,但是縣委政法委交辦的任務,不得不執行。
現在她人在哪裏,你能不能安排她和我們見一麵?
來看她的是什麽人?
有——梅之韻頓了一下,她的一個表姐、一個表哥,都是公職人員。
唉!我一直認為縣裏這麽蠻幹遲早都得出亂子,結果第一天就死了兩個人!已經上報到市局、省廳。他們把人家死死地關在這裏有什麽用?要錢就請人家想辦法,弄個“人質”有什麽用?人又不是金娃娃!盧政委顯得有些無奈。
她的表姐、表哥來,就是來商討辦法的呀!
這個板,我拍了,有責任我來負。你們準備啥時見當事人?
想現在就去,我還要趕回去,好明天上班。
那——好吧!盧政委緊接著通了幾個電話,然後說,小梅,你的那個朋友被關在北郊那個勞改農場,你們的許大姐在那裏負責看管,我剛才跟她講清楚了,你直接去,我就不派人陪你們了!我還得處理壩子裏那一攤子麻煩事。
謝謝謝謝!梅之韻站起來給盧政委鞠了個躬。
你現在還這麽頑皮,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還是梅之韻開的車,她顯得很高興,還好,這老人家很開通。你們的身份是她的表姐、表哥。剩下的事,就看你們自己啦!
要不是梅妹妹的幫助,我們真是束手無策!真不知怎麽謝謝你!葛芹發自內心地感激。
這人本來就是亂抓的。不知道其他地區還有多少這樣的悲喜劇!公安幹警成了黨委、政府的打手,這形象怎麽好得起來?梅之韻似乎有些憂鬱,唉,當然也不排除隊伍內部有亂來的,這支隊伍人太多,素質有的好有的差,沒辦法!
葛艾一下感到這小女孩的品質、素質都很好,真應該傾心栽培,便說,小梅,好好幹,幹出成績來,整頓辦以組織的名義請省領導向你們廳黨委鄭重推薦,我們的政權不用你這樣的人才,用誰?
好啊!黨的燦爛陽光從葛大官人這裏照射我來了。你不怕別人揭發你任人唯親嗎?我可是你的同學呀!
你真要氣死我!我什麽招惹你了?經常被你糟蹋成沒個樣子!葛艾哭笑不得,那就給你處分建議,滿意了吧?看樣子,是不是快到了?
已經進了衛兵的有效射程範圍,到了!梅之韻開始減速了。
被稱為許大姐的女警到崗哨口迎接他們。
被人看護著的白玉潔聽到喇叭聲,透過窗戶看見了熟悉的中華車,她便知道誰來了,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她突然悲從中生,撲到床上,用被子捂住頭,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