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聽到了齒輪轉動的咯咯聲,而且還是很多齒輪……
這是在夢裏,還是現實?
在那些齒輪枯燥重複的聲音裏,似乎還夾雜著一個女孩的哭聲,很輕,很遠,但我聽得很清楚,她的確是在抽泣:貓的耳朵是敏銳的,雖然聽得出她想要忍住不哭;
那些輕微的聲音在描的耳朵裏是無法忍受的噪音,它們帶著回聲,咯咯嚓嚓地環繞在我四周……
我努力想爬起來,但身體變得不聽使喚;有好幾次我終於起來了,過後卻發現那隻是我在做夢;
我使出渾身力氣,憋氣一抖,終於真正地醒過來了,周圍的嗓音變得不那麽強烈,女孩的哭聲也好像不見了;
我睜開眼,覺得世界和以前似乎有什麽不同……
可我說不出自己到底有什厶不同,我隻聞到熟悉的味道,貓的鼻子是敏銳的……
這次醒來又會在哪裏?
一團鮮豔的東西掠過我眼前.我定神一看.是一個桃紅色的氣球;
在我看清楚它之前,它又飄飄忽忽地飛走了……
我一個激靈撐起來,環看四周;這次我沒能想起來這是哪兒,但卻並不完全陌生。迎麵吹來一股涼風,把剛才的迷糊全趕走了:我聞到熟悉的草地和泥土香味:那隻氣球在風裏打了個轉,繼續越飛越遠;我快跑幾步,想要抓住它,可每次部差那麽一點.就好像它事先就知道我能跳多高;氣球忽高忽低的,慢慢朝前飛進了一片有機械聲傳出的小樹林後:我也跟了上去,不在乎自己在哪兒,也不在乎我的公主在哪兒了,我眼裏就隻有那個桃紅的氣球……我追著它,經過了一個褪色的小醜……
還有幾個褪色的木偶士兵……
原來這裏就是我在夢裏聽到的那些齒輪轉動聲音發出的地方;一座有些破敗的遊樂場;這裏一個人也沒有,隻有不知是誰開動的機器發出有規律的聲響……
那氣球像故意在和我作對,忽高忽低地帶著我走過了好長一段路,經過了那些獨自運轉著的機器、發出規律電流聲的霓虹燈……
這裏是遊樂場的深處,我發現我已經不記得回去的路了……
終於,氣球越過遊樂場的圍牆飛遠了,圍牆很高很堅固:我隻能目送著氣球飛走;原以為會出現類似愛莉絲被帶往仙境的一幕,結果還是什麽也沒發生;
我一直看著那隻氣球,不知為什麽突然很關心它的前途;貓的眼睛是很敏銳的,我能一亙清楚地看著它在夜空裏飄搖,隨著不同方向吹來的風劇烈的搖擺,最後飛向了地平線上遙遠又璀璨的“紐約紐約”大樓……
然後它變成一個小光點,消失在“紐約紐約”的燈光裏;
你看到我的氣球了嗎?
我轉身,身邊的小醜和木偶士兵依然沉默,我突然覺得有些失落,慢慢往回走……
我這是在哪裏呢?我要往哪裏去昵?我這時才記起這些應該思考的問題;
在我憑直覺走向遊樂場大門的路上,聽到了微弱的腳步聲跟著我……
這一點也不讓人害怕,因為我知道這是剛才那個哭泣的女孩;請問……
你看到我的氣球了嗎?
我轉過身去,正好麵對著她;這是一個公主般的女孩……
她的眼裏透著陌生,但我知道她就是一個公主,她有公主的頭發,公主的裙子,公主的蝴蝶結……還有讓我覺得親切的公主的眼神;
她一定就是我要找的公主殿下吧……
請問你看到我的氣球了嗎?一個桃紅色的氣球……
嗯,我看到了,我本想抓住它……可它飛到圍牆外去了;
啊……?
你為什麽不跑快一點啊,那是我最心愛的氣球呢;
直是對不起……我追了它好久,真的一直抓不到呢;……
既然部飛走了.那就沒辦法啦……
公主好像很傷心,我也後悔自己當時怎麽不再跑快一點;
可是,那畢竟隻是個氣球呀氣球以前逃跑過好多次,每次我都能把它找回來,可……剛才那陣風好大,一下就把它吹得不見了……
我好不容易把它吹這麽大呢……
那你可以陪我玩嗎……
當然。
太好了,
那我們來玩捉迷藏吧!這裏很適合呢!
在機械的轉動聲中,我們在這個碩大又奇異的遊樂場裏玩起了捉迷藏;
可以躲起來的地方和迷宮一樣的小路是如此之多,讓我們都很興奮;隻有兩個人的遊樂場原來是這樣的不同……
雖然大部分時間我部看不見我的公主,周圍還像剛進遊樂場時的寂靜,但是我知道她就在某處,我不會覺得迷失,因為我知道現在我已經不是孤單一人……
我們幾乎跑遍了遊樂場裏所有的屋子,包括那些看起來有些嚇人的屋子……擺弄過裏麵所有的玩具和道具……
快來看;
這隻貓好醜呀,哈哈
公主拿起一隻奇怪的貓頭道具,那貓正咧著大嘴詭異地笑著;
我們用這個來作為遊戲的懲罰吧?
誰輸了就要一直戴著它,做一隻很醜的貓,直到找到對方才可以拿下來……
那隻貓頭,我想一定是鬼屋之類才使用的吧,雖然覺得它很醜,但看到玩得這麽開心的公主,我什麽也顧不上想了;
為了防止耍賴,我們還拉了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如我所料,貓頭很快戴在了我的頭上;公主哪會沒有一點小賴皮的時候呢?
從夜晚到淩晨,遊樂場裏一直充斥著我們的笑聲,還有笑聲的回音;
太陽出來了,周圍變得不那麽安靜,遊樂場裏機械運轉的聲音不太明顯了,可我還在幸福地奔跑……
抓到你了!哈哈……
不算不算,我還沒藏好呢……
我們就這樣在這屬於我們倆的遊樂場裏盡情地追逐,躲藏、尋找,盡情地在那些平日裏擁擠得隻能讓我從遠處飽飽眼福的旋轉木馬上跳上跳下,就像突然得到了全世界一般,不知該怎樣去揮霍……
寶貝,該回家啦,你這一晚上跑去哪裏了?
從淩晨到中午,我終於由興奮變得有些疲憊;
因為我沒能再找到我的公主……
從中午到傍晚,遊樂場又變得燈火輝煌,我還是沒找到我的公主……
從夜晚到淩晨,再從淩晨到夜晚,我在遊樂場裏徘徊;那些曾經覺得稀奇的小醜、木偶,還有發現新天地的興奮都早已經被熟悉所代替;
一天又一天,我在逐漸褪色的遊樂場裏.固執地尋找我的公主,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到她的;我們還會幸福地在一起的……
又過了許多天,或是許多個星期,我已經不太清楚,遊樂場裏機械運轉的聲音消失了,霓虹燈也被摘了下來,旋轉木馬被切成幾大塊扔進了垃圾堆,那些熟悉的帶著青草味道的風被混著灰塵的噪音代替……
遊樂場被拆除了;
聽說,這個城市的人有雄心勃勃的偉大計劃,這裏將會被鏟平,建起很壯觀華麗的黑色摩天大樓.比“紐約紐約”還要華麗和輝煌……
我隻得離開了已經變成廢墟的遊樂場,開始在這個城市裏流浪……
我的公主一定還在某處藏著吧?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日複一日,我每天都在這個城市越來越喧囂的街道上尋找著我的公主,我遇到很多有長長睫毛的女孩子、穿著高貴皮衣的女孩子、提著閃亮手袋的女孩子……可她們都不像我的公主,她們誰都沒有對那個褪色的遊樂場有任何的眷念;一心朝著“紐約紐約”光芒下的摩天大樓群走去;
這個城市的街道變得越來越寬,燈光越來越明亮,僅有的幾片草地也被鏟平,開始修建氣派的房子,然後再用機器種出草地,用柵欄圃起來……
我能找到的棲身之地已經越來越少;
越來越多的人從別處來到這個城市,街上變得擁擠不堪,在一間叫做“城堡”的小小的咖啡館門口,我看見一個怯生生的,有中長微卷頭發和淺棕色眼睛的清秀少年正背著吉他,在徘徊著……
有一天,我還看見那隻桃紅色的氣球輕輕飄過了遊樂場的廢墟,像是在回來尋找著什麽……
我知道公主殿下你還在我的身邊,可我已經越來越難找到你了……
每天,我部回到“紐約紐約”大樓腳下,在它的陰影裏,蜷成小小的一團睡去……
直到在一個雨天,被變近的腳步聲驚醒;
可憐的醜貓,你沒有家可以回嗎?噢,我的公主……
我一直部相信我會找到我的公主的,也相信我們會永遠幸福地在一起的。
這個公主的城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