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隻有悲憫
沒有偉大的愛
大海是否
記得那走過水麵的行者
——普拉斯
我總是回憶與葉霧美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她死去之後,我的生活一下子變得亂七八糟。
在這以前,我雖然沒有工作,但我每天過得很有規律——按時起床,打開電腦,上廁所,泡茶,通常不吃早飯。
但她的死把這一切全都打亂了。
我通常不是會為一個人傷心的人,但她的死讓我亂了方寸。
我給傅警官打電話,詢問案件的進展情況。
傅警官沒有告訴我詳細情形,隻是說他們還在進行排查。
——那個外國人馬克有可能。
我對傅警官說。
——馬克的嫌疑已經排除。案發的時候,馬克根本不在中國。
傅警官說道。
我啞了。
——你再好好想想,看有沒有別的線索,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傅警官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在認識馬克之前,葉霧美的身上沒有一個文身。
她是在和馬克正式確定戀愛關係之後為他做的文身。
馬克這個名字,我很早就聽到過。
馬克和葉霧美是老朋友,都是西吳大學戲劇社的成員,葉霧美是演員,經常在戲劇裏扮演前衛女青年、知識女性、家庭婦女或是妓女,而馬克則經常幫他們翻譯一些國外的劇本,所以就熟悉起來。
葉霧美和第一個男生分手後沒多長時間就告訴我,馬克在追求她。
——他是個外國人,長得很像大衛。
她有些神往地對我說。
葉霧美從來不避諱和我談這些事,包括她和那些男人相處的每個細節。
葉霧美告訴我,文身之前,馬克給她看過一本書——薩德侯爵寫的《朱斯蒂娜》,為的是增加她的承受力。
那是一本絕望的書。
對這位侯爵先生我早已久聞大名。
薩德侯爵總是隨身帶著滿滿一盒裹了糖衣的西班牙蒼蠅,送給那些不知情的妓女吃。人們都認為這是一種春藥,因為蒼蠅粉可以激發妓女的性欲,增強她們的熱情和繁殖能力。後來,莫裏斯·勒韋爾在他的薩德傳記中揭開了這個秘密:西班牙蒼蠅可以使受用者的腸道產生大量的氣體。薩德侯爵是個名副其實的變態分子,最喜歡聽那種聲音。
在薩德先生的筆下,身為女人是一件可悲的事,不是遭受貞節的厄運,就是像朱斯蒂娜一樣,最終在瘋狂中鬱鬱而死。
馬克對她說,他最喜歡有文身的女人。
他自己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圖案,是一個十字架上釘著一條龍。
他建議葉霧美把這個文在自己身上。
——如果你愛我,就應該為我承受痛苦。
馬克這樣說。
開始的時候,葉霧美不同意。
她對馬克說,按照中國人的觀念,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有任何毀損。
馬克其實知道,更深層的原因是:和大多數中國人一樣,葉霧美認為文身是一種很叛逆的行為,在她的印象中,隻有黑社會的流氓和打手才這麽幹。
馬克費了很多口舌,想說服葉霧美。他告訴葉霧美,文身其實是中國自古有之的東西,並非舶來品。
——你知道不知道,早在秦朝,你們中國人就開始文身,就有黥刑。到了宋朝,文身更是普遍。一部《水滸》,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以文身為榮。
不管是宋江林衝還是九紋龍史進,不管是武鬆扈三娘還是浪子燕青,哪一個沒有文身?
馬克對她說道。
在馬克的軟磨硬泡之下,葉霧美最終同意文身。
馬克用DV機,把葉霧美的文身過程全部拍了下來,還給她刻了一張CDROM讓她保存。
我和葉霧美一起看過那張碟片很多次,每一個細節都記得很清楚。
——民主路。
——多年以來,我有一個願望,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文身。但是,這個願望一直沒有實現。原因有三個,一是找不到合適的師傅;二是找不到合適的部位;三是找不到一個永恒的表現形式。在馬克同誌的幫助下,今天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
葉霧美對著鏡頭說。
鏡頭轉過去,一條長巷。巷口上掛著一塊黑板,上麵寫著“文身請進”四個字。
葉霧美在前麵引路,鏡頭在長巷裏行進,跌跌撞撞。
——到了。
葉霧美的畫外音。
一個女人迎上來。
葉霧美跨過鋁合金門,進到了屋子裏麵。
這是一個閣樓間,很窄小。
鏡頭搖上去,一個破舊的木樓梯通向二樓。
因為是白天,屋裏沒有開燈,看起來很昏暗。
女店主把燈打著。鏡頭搖下來,牆上是一些大圖,都是文身作品,顯示出店主有很好的美術功底。葉霧美看完大圖,開始翻看圖樣。圖樣有很多本,有些是文在肩膀上,有些是文在後背上,有些是文在私處。
葉霧美指著那些圖片,對著鏡頭壞笑。
——我們師傅是特聘的大學教授,搞雕塑的大師,可以在一根頭發上刻六首唐詩,好厲害的。
女店主說。
馬克取出圖樣遞過來。
葉霧美拿過圖樣,對著鏡頭展示。
一條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龍。
女店主接過去看了看。
——能做嗎?
——當然可以。文多大?
——10.16×2.54厘米,文身的吉尼斯世界紀錄的最小尺寸。
馬克說。
——文在哪?
——後腰上,臀部上麵,就是這個部位。
馬克指了一下葉霧美的身子。
葉霧美撩了一下上衣,讓馬克拍那個部位。
皮膚很光潔,連一顆痣都沒有。
——顏料要進口的?
——進口的。
又是馬克回答。
——那價錢會高一點點嘍!
——可以,多少錢?
——三百塊人民幣。
——太貴了。能不能少些?
馬克在和女店主討價還價。
——二百五?
——你罵我?我知道二百五是什麽意思。二百怎麽樣?
——交錢吧,先交錢,師傅馬上就來。
——這麽神奇?變魔術啊!
很久沒有說話的葉霧美說。
馬克把錢包遞給葉霧美。
葉霧美從裏麵抽出兩張百元鈔,遞給女店主。
——好多錢呦!
葉霧美在鏡頭前展示馬克的錢包。
馬克的身份證照片閃了一下,沒有看清國籍。
女店主拿起了電話。
女店主正在把圖樣描到另一張紙上。
一個男人從巷子另一頭走過來。因為追光效果,隻能看到一個白白的人影。
男人在鏡頭裏出現了。
男人似乎不習慣對著鏡頭,用某種方言和女店主說話。似乎是責問女店主為什麽不先做好消毒的準備工作,影響了他幹活。
男人穿著一套中式的黑色紡綢衣褲,下麵穿著一雙拖鞋。
男人轉過臉來,葉霧美把圖樣遞給他。
攝影機抖動很厲害,是馬克把攝像機遞給葉霧美。
馬克和文身師交待構圖,像導演給演員說戲一樣。
——好事多磨。
葉霧美把攝像機轉過來,對著鏡頭說。
男人帶著葉霧美和馬克上樓,樓梯發出仄仄的響聲。
馬克走在最後麵,樓梯很黑,什麽都沒拍到。
樓上亮了燈,非常明亮,像一個手術間,中間擺著一張按摩床。
女店主也跟了上來。葉霧美趴在床上,把褲子褪下去,露出後腰和半個臀部,女店主邊給葉霧美刮毛消毒,邊稱讚她的皮膚好。
女店主給葉霧美打了一針麻藥,劑量很小。
男人拎著描好的圖樣走過來,覆蓋在已經處理好的部位上麵。
等待的時候,文身師在抽煙。
文身師看起來心理素質很好,麵對攝像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安。
那張圖樣上麵可能有藥水,揭下來的時候,圖案已經印在葉霧美的身體上麵。
男人用筆描著圖案,把線條加強。
——不是打針,怕什麽?
文身師說著話,不停地在葉霧美的身上拍幾下,示意她放鬆肌肉。
——動手前你告訴我一聲,可以預知的疼痛會比較容易接受。
葉霧美對文身師說。
文身師答應了一聲。
文身師完成了準備工作,倒好顏料,拿起文身槍。
——想好了,這個過程不是一個可逆的過程。就是說,一旦把這些東西文到你身上,就會跟隨你一輩子。即使清洗掉,可能也會留下疤痕。
文身師鄭重地說。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葉霧美閉著眼睛說。
——作好心理準備,正式開始。
文身師啟動了機器,嗡嗡的振動聲傳進了鏡頭。
文身師用文身槍點出了第一筆。
馬克一隻手抓著葉霧美的手,另一隻手在繼續拍攝。
葉霧美的臉部特寫。
葉霧美的臉明顯地抽搐著,看樣子很疼。
汗珠從她的臉上慢慢滲出來。
——疼不疼?
馬克問她。
——太疼了!說不疼是假的,不是一般的疼!尖銳的疼!
葉霧美快哭了。
女店主的雙手緊緊摁住葉霧美的身體,一是防止她跳起來,二是為了幫她把皮膚撐開。
文身槍還在一下一下地點著。
黑色的顏料和滲出來的血珠混在一起,看起來很殘酷。
葉霧美閉上了雙眼,似乎已經漸漸麻木,也許是麻藥開始起作用。
——線勾完了,下麵要開始填色,可要比剛才還要疼啊!
文身師提醒說。
——沒事,大膽幹吧,我能忍受。
葉霧美幹脆地說。
葉霧美的身邊有一麵鏡子。
鏡頭盯著鏡子,拍著文身的全景。
文身完成,文身師正在給她塗抹藥膏。
——涼冰冰的,好舒服。
她對著鏡頭說。
文身師遞給葉霧美一管藥膏。
——一周不能劇烈活動,防止出汗,耐心等待結疤脫落,覺得難受就用藥膏抹抹,千萬不能抓。
葉霧美點點頭。
兩小時四十分之後。
馬克宿舍。
葉霧美正赤裸著身子扶在牆壁上。
馬克一手拿著攝像機,一手用脫脂棉沾著水,將藥膏和血水衝洗幹淨。
葉霧美轉過身,從大塊藥用脫脂棉上撕下一塊,遞給馬克,讓他沾幹水分。
可能是有些幹澀的疼,葉霧美顯得有些痛苦。
馬克把用過的藥棉扔掉。
他的鏡頭向葉霧美的上身移過去,葉霧美擋住了自己的乳房。
鏡頭重新打開。
文身部位特寫。
文身效果還算不錯,隻是有些紅腫。
葉霧美的身上已經留下了永恒的印記。
——好看嗎?
——非常美麗,你就是我的蝴蝶夫人。
馬克說道。
馬克關掉了攝像機。
整部DV作品結束。
文身出來的效果很漂亮,讓葉霧美非常沉迷。
她在自己的臥室裝了一麵大鏡子,可以隨時看到自己的文身。
葉霧美對馬克說,她決定把自己的肌膚劃成五十六塊,每一塊都要進行開發,在上麵文上圖案。
——沒想到你瘋狂起來比我還瘋狂。
馬克聽完之後很吃驚,說道。
——我之所以這麽瘋狂,全是拜你所賜。
葉霧美對馬克說。
馬克說葉霧美很漂亮,是個中國味道很濃的女人。
葉霧美告訴馬克,在中國古代,最有文化最為風雅最有中國味道的女人,很可能是娼妓。
那些娼妓比一般的女人更溫婉更有品位。
她告訴馬克,她最喜歡的女人是薛濤。
——我想活得和薛濤一樣雅致。
葉霧美對馬克說。
——誰是薛濤?
馬克問她。
——一個唐朝的妓女。
葉霧美幽幽地說。
葉霧美把薛濤的故事給馬克講了一遍。
唐朝名妓薛濤是個早慧的女孩。八歲時,她的父親薛鄖讓她作詩。
薛濤即吟梧桐詩曰: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薛鄖根據這首詩,判斷出自己的愛女以後恐怕要做迎來送往的生涯。
——他是如何判斷出來的?
馬克插話問道。
——鳥你懂不懂?
——我懂,BIRD。
——沒錯,但在漢語裏,鳥還有別的意思,有時候和男性生殖器有關。
——總是像鳥一樣想飛?
——基本正確。
——那麽,“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就是一種象征,象征她會成為妓女?
——你真夠聰明。
——我猜的。有人說我不是一隻好鳥,有人罵別人是鳥人,我知道那是在罵人。
——說對了,接著跟你說,不要插嘴。
葉霧美對馬克說。
薛濤在14歲的時候已經長成了一個美少女。她的身體發育得非常茁壯,簡直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有一天,她的父親看她很快樂,玩得很開心,就讓她再寫一首詩。
薛濤順口吟道:綠英滿香砌,兩兩鴛鴦小。但娛春日長,不管秋風早。
她的父親聽了這首詩,心裏叫了一聲苦也。這個女兒,看來必是前途無量風月無邊。
薛鄖憂心忡忡,還沒等到薛濤迎送南北鳥,就在那年溘然長逝。
沒有了父親的庇護,薛濤果然成了官妓隊伍中的一名佼佼者。
在大唐劍南節度使韋皋先生的大力關愛之下,薛濤茁壯成長。她走入了大眾的視線之中,成了一個文化現象,也成了韋皋幕府裏一個著名的主持人。韋皋先生對她的工作很滿意,題詞鼓勵她說:“萬裏橋邊女校書,枇杷花下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在薛濤的春風吹拂之下,白居易、牛僧儒、令狐楚、張籍、杜牧、劉禹錫、張祜等中唐大詩人皆以薛濤故,在浣花溪畔流連駐足。薛濤在42歲時寶刀不老,又和元稹談起了姐弟戀。元稹即為《鶯鶯傳》的作者,亦即《西廂記》的人物原型。孰料造化弄人,一場轟轟烈烈的姐弟戀之後,薛濤沒有披上婚紗,而元稹又重新踏上他的仕途。薛濤65歲去世,她的墓碑上,名字前加上了一個可笑的官職,是“西川女校書薛濤洪度之墓”。
葉霧美說得很投入,馬克卻聽得有些不太明白。
——你為什麽喜歡她?
馬克問道。
——因為她美麗又聰明。她這一輩子,基本上活得像個女人。
葉霧美說道。
可惜的是,葉霧美不知道薛濤有沒有文身。
文身之前,葉霧美專門查過相關資料,知道唐朝的文身已經很普遍。唐代段成式在他的《酉陽雜俎》曾經提到:一位具有藝術鑒賞力的流氓曾經花了巨款請人在自己身上文了很大規模的人文景觀,山水、草木、亭台樓閣無不栩栩如生;還有人則是在自己的後背上文了天王,每到初一十五,就會焚香袒坐,讓老婆孩子祭拜他後背上的神仙;最囂張的是一個名叫張斡的人,他居然在自己的左胳膊刺上“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刺上“死不畏閻羅王”,招搖過市。但是,沒有人真的買他的賬。這位張斡先生結局比較悲慘,犯了一點兒錯誤,被官府抓去,一頓板子,活活奪去了性命。
可惜的是,葉霧美沒有查到薛濤到底有沒有文身。
為了加深馬克的印象,葉霧美曾經特地去一家有名的字號,買來過“薛濤箋”。
“薛濤箋”是薛濤在成都浣花溪居住時,采用木芙蓉皮作原料,加入芙蓉花汁製成的深紅色的小彩箋,用於寫詩酬和。浣花溪水清質滑,所造紙箋光潔可愛,為別處所不及,“薛濤箋”因此又被稱為“浣花箋”。大唐時,“薛濤箋”風靡天下,很多作家寫東西都用“薛濤箋”,為的是坐上風雅的最後一班地鐵。
不過,現在的“薛濤箋”似乎做得不那麽精致,隻是用工業顏料染過,表麵上看也很精美,但實際的雅致與趣味卻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之遙。
葉霧美對馬克說,這就是薛濤的專利產品。單是這一張紙承載的信息,就比你們國家的曆史長得多,這就叫博大精深。
馬克無法反駁。
葉霧美說,那天晚上,馬克和她做愛的時候,幹得很用力,並且沒有戴安全套。
馬克說,要讓她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博大精深。
——你不知道,他力氣多大!
——哇,他的器官好雄壯,簡直就是搖動長矛的Shakespear。
——痛死我了!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在桌子上做那件事的。
聽起來是在抱怨,其實她是在炫耀。
葉霧美總是告訴我她和馬克的這些事情,似乎是為了鍛煉我的神經。
葉霧美說了很多細節,非常具體的細節,讓我認為她幾乎不可能清楚記憶的細節,說這些細節的時候,她的語氣很誇張。
她說這些事說得很帶勁,就像是在複述一篇拙劣的小說,以至於讓我認為那是一種想像。
葉霧美告訴我,馬克痛恨安全套,用他的話來說:
——跟穿著襪子洗腳的感覺差不多。
這些話,都是馬克跟朋友們學的,他差不多已經成了一個“中國通”。
幸運的是,葉霧美從來沒有懷孕過。
葉霧美告訴我,她和馬克在一起做愛的時候,總是會服下避孕藥片。
在懷孕的問題上,她比馬克還要提防。
她決定不生小孩,終止所謂的人類進化,作為對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八個字的回應。
她不能選擇做不做上帝,但她可以選擇做不做母親。
她要把這條卑賤的基因鏈條掐斷,讓它再無繁衍的可能。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軟弱的人,如果懷孕,如果出現妊娠反應,出現與嬰兒的心理感應,她會下不了決心,所以,她讓這件事情不能發生。
馬克對她的這種小心謹慎讚歎不已。如果每個女人都能夠像她這樣做,他就會省下很多的麻煩。
馬克教會了葉霧美喝酒和抽煙。
他說,喝酒抽煙的女人看起來更性感。
他還帶葉霧美出入一些文化場所,如劇院、畫廊和酒吧,領她去看小劇場話劇和搖滾樂的現場演出。葉霧美一開始很不習慣這種場合,後來,她慢慢地愛上了那種曖昧的氛圍。
馬克經常帶她出入那些在圈子裏小有名氣的地方,“素蓮花”、“棉花糖”、“黑匣”、“蛤”、“劇人之家”,這些酒吧或者飯館差不多成了她的據點。
每次坐在那些溫暖的地方,她都會想起薛濤。
薛濤當年也一定是像她這樣,坐在奢侈的地方,和大唐節度使韋皋、白居易及杜牧等詩人一邊喝茶飲酒,一邊談論文化和與文化有關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就是當代的薛濤。
這些地方顯得很有文化,那裏麵出入的人也很有特點,都很會裝模作樣。
隻要一進入那些場合,葉霧美就不由自主地變得很端莊,像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戲子。
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也很曖昧,都幻想著和她上床。
馬克曾帶她看過不少演出,葉霧美最喜歡看《蝴蝶夫人》。
當她坐在劇場看演出的時候,她總是覺得自己比舞台上的那些人更像演員,比蝴蝶夫人更像蝴蝶夫人。
葉霧美和馬克最終還是分手了。
雖然她文了身,馬克還是離開了她。
葉霧美說,兩人的分手過程頗有戲劇性,一次次舊情複燃故態複萌,又一次次各奔東西。
葉霧美描述的原因很簡單——馬克的性欲過於旺盛,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馬克和葉霧美分手的時候,居然還給她介紹了一個四十幾歲的法國情人。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葉霧美和那個法國男人混了也沒有多長時間。
葉霧美那時候才知道,馬克這麽做,說明他甩女人的手段已經非常老到,簡直爐火純青。
葉霧美打電話對馬克說:——我終於明白了,你花這麽大的力氣,最終目的是把我培養成一個薛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