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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致命放射源

  水靈經過考試,如願以償地調到江海市環保監察總隊當了一名執法隊員。每天能夠像其他環保執法隊員一樣到第一線執法,水靈感到又神聖又光榮。

  環境監察工作的艱辛,水靈一來就有很深的體會。

  一到環境監察大隊上班,就和永強、小東、小兵等人到將軍水庫查飲用水汙染。將軍水庫是水靈的父親修的。水靈一行人從將軍水庫往源頭走。一路上看著到處是黃泛泛的糞便尿水,看著糞池口的蛆蟲蒼蠅,還有溝邊的死豬死老鼠,惡心得一陣陣地作嘔。河溝的兩邊都是居民,有的房子橫跨著溝的兩岸建著,到場鎮建房的農民,都是發了財很有錢的人,不用到房間裏看,也知道屋內的裝潢講究,用的家電高檔。現在的農民,比許多城裏人還過得滋潤。不過再有錢,天天聞臭味,還不如到鄉旮旯兒生活呢。真不知這些人是怎麽聞慣的。

  他們從第一個場鎮走到第二個場鎮。兩個場鎮距離六七公裏,修的房子卻緊緊相連,人口密度很大。兩個場鎮有十萬多居民,加上四所中學,每個中學都是四五千人,共有一萬多人,五所小學,每所有一二千人,共有一萬多人。這十多萬人,一天24小時要排放多少垃圾啊。十多萬人拉的屎尿和製造的生活垃圾直接排到將軍水庫的源頭。還有其他幾個河汊的溪溝上遊,都緊連著場鎮學校,都是沒有作任何處理措施直排。排放的糞便垃圾每個小時都以噸計算。將軍水庫沒有一點自淨能力,吃喝的水都是原汁原味的糞水和洗垃圾的水。每次下大雨河溝發水,堆在岸上的幹糞便和垃圾也一並往下遊衝,河中垃圾糞便翻滾,死豬死老鼠死貓死狗翻滾。將軍水庫成了一個大糞坑,垃圾池,這樣的水卻要供幾十萬的棉城人飲用,水靈一路上不停地作嘔,胃裏沒有什麽可嘔的了,仍幹嘔著。她的嗓子都嘔出血了,她仍控製不住地幹嘔著。水靈回到江海市,已經是深夜了。第一件事就是脫下所有衣服,趕快洗頭洗澡,換幹淨所有內外衣服。她反複往身上塗著香皂,反複地搓洗著,無論怎樣洗,水靈還是覺得身上有一股臭味驅不散,把熱水器裏的熱水洗完了,她才精疲力竭地倒在浴缸裏。牙也反複地漱了,還吞水到喉嚨裏然後再吐出來,如此地反複多次,還是覺得嘴裏有一股臭味。

  吃飯是不可能的了,想吃個水果,剛咬了一口蘋果,想起那惡心的臭味,又“哇”地一下吐了出來。她的喉嚨難受極了,可她還是幹嘔著。雖然說又餓又累,人也疲憊到了極點,躺在床上像烙鍋巴似的,翻來覆去,可無論怎樣折騰,她就是睡不著。想起父親修的水庫本是為了造福棉城人民的,可現在卻成了棉城人飲用水的汙染源頭。想起那些鄉鎮、學校一點環保意識、公德意識都沒有,水靈就越想越氣。直到天亮也沒睡著一會兒。

  早上她強迫自己喝一包牛奶,可喝下一點兒她又全部嘔了出來,還帶著血絲。

  水靈頭昏腦漲地來到單位,又在樓下的院壩嘔吐起來。永強恰好也來到單位樓下的院壩,見水靈蠟黃著臉在嘔吐,走過去,關心地問道:“怎麽還這樣?”

  水靈聲音嘶啞地說:“看來要當一名合格的環保執法者,還需要好好的磨煉才行。”

  永強說:“你回家休息,今天別上班了。”

  水靈一直在彎著腰嘔吐,她想直起腰來向執法車走去,人卻搖晃起來。永強忙扶住了,擔心地問:“你不要緊吧?”

  水靈搖了搖頭,又嘔吐起來。這時大軍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他們的身後,惡狠狠地說:“我就說嘛,總算找到原因了,原來你們把好事都做了,水靈,真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水靈回過頭,氣得呆住了,有氣無力地說:“你,你瞎說什麽?”

  大軍酸溜溜地說:“我瞎說,你都在害喜了,我還瞎說?江水靈,你聽著,我跟你沒完。”

  永強氣得握住了拳頭,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怎麽胡說八道?”

  小東這時走來,掄起胳膊就給大軍一拳頭:“我讓你胡說八道。”

  大軍的鼻子挨了小東一拳,鼻血直冒。大軍捂著鼻子,大聲罵道:“好哇,你們幹部打人,我告你們去。”

  小兵走來,拍著手說:“打得好,打得好,水靈姐昨天出現場,看到糞便聞了臭味後就一直作嘔,昨天我們都嘔吐了,水靈姐這樣子了,你不但不關心,反倒胡說八道,我看你就是欠揍。”

  大軍捂著流血的鼻子愣住了。

  小東揮起拳頭,說:“還不快滾,還想吃我幾拳啊?”

  大軍看著水靈,很後悔,說:“對不起,其實我是來……”

  水靈聲音嘶啞地說:“走吧,我什麽也不想聽。”

  大軍過來扶水靈,心疼地說:“你看你都成什麽樣子了,我送你去看看醫生吧。”

  小東一下就把大軍拉開了,說:“你離水靈姐遠一點。”

  小兵白了大軍一眼,說:“你少假惺惺的,別氣水靈姐就燒高香了。”

  大軍沒走,心疼地看著水靈,眼中有淚花閃動,他哽咽著說:“你看你,快點上醫院吧。”

  水靈的心似有所動,她明白大軍真的是愛她,心疼她。記得上大學時,水靈打籃球把腳扭了,一會兒腳背就腫得像發麵的饅頭,大軍火急火燎地背水靈到醫院,樓下樓上地找醫生,醫生的動作慢了,他差點同醫生打起來。之後一直在醫院陪著水靈,又找來民間的跌打損傷偏方不停地揉擦水靈的腳。常言說傷筋動骨要一百二十天才能下地,水靈不到一百天就能下地行走了,這都要歸功於大軍。同學們都羨慕水靈找了一個體貼入微的男朋友,水靈也很幸福很陶醉,樂意大軍為她打飯和做這做那的。那是她和大軍最美好的時光,那時兩人的戀情純潔得透明。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勁了呢?從水靈愛上環境保護就開始不對勁了。

  大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眼中流露的是擔心。此刻水靈也有些困惑了,難道愛上環境保護,非得要犧牲曾經純潔美好的感情嗎?

  永強、小東、小兵幾個人無話,都默默地看著水靈。大軍走出大門後,永強對小兵說:“你陪水靈去醫院,我和小東去向王局匯報。”

  小東自告奮勇地說:“我陪水靈姐到醫院。”

  小兵爭著說:“我陪水靈姐到醫院。”

  永強說:“小東去吧。”

  小東得意地看了小兵一眼,感激地對永強說:“謝謝頭兒。”

  小兵不滿地說:“溜邊邊。”

  小東得意地笑了,他陪著水靈上醫院。醫生看了水靈的狀況,又問得病的原因後,醫生說:“胃痙攣。”

  水靈打了針吃了藥,嘔吐的現象仍然止不住。

  考慮到水靈吃不下東西,醫生就給水靈輸了一瓶液。躺在病床上的水靈仍一遍遍地作嘔。

  小東著急地說:“水靈姐,你可再也不能嘔吐了,再嘔吐,腸子就要被嘔出來的。”

  水靈喘息著說:“我總是,總是忘不了那些髒東西,那些惡心的東西總是在我眼前晃動。在長江上清漂,垃圾經過衝洗臭味要淡得多,沒想到世上還有那樣臭的環境。”

  小東想了想,說:“我剛來環保執法隊的時候也這樣過,後來我就想到了一個方法,就是閉上眼睛,腦子裏想著鮮花、綠草、藍天,清澈的山澗小溪,讓這些美好的東西把那些髒東西擠走,就再也不作嘔了。水靈姐,你試一試。”

  水靈就閉上眼睛,想象她見過的鮮花、綠草、藍天、清澈的山澗小溪,想著想著,漸漸地,水靈的臉上浮現出了笑意,那笑意一直掛著,她輕輕地說:“我看見了鮮花,好美好香的鮮花,上麵有美麗的蝴蝶在飛舞,我還看見了藍天,藍天下是無邊無際的綠地,綠地邊就是清清的溪流,清清的溪水中有美麗的小魚兒快樂地遊著,遊著……”水靈微笑著睡了過去。

  小東鬆了一口氣。

  水靈睡著了,卻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夢。她想象中的藍天、草地、花兒都在夢中消失了,她回到了棉城,棉城不是她所見到的棉城,棉城的天空陰沉沉的,城市灰蒙蒙的,整個城市散發出一股股難聞的味道。整個城市在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棉城家家戶戶都在死人。街上抬著無數的棺材,那些抬棺材的人有的長得麵黃肌瘦,有的臉上脖子上長著碩大的腫瘤,有的全身潰爛流著膿,這些人離死也不遠了,天空綻放的不是禮花,而是花圈,花圈布滿了整個天空,烏鴉淒慘地叫著,哀樂在天地間回蕩……這個城市所有的人都得了怪病,天天死人,熱熱鬧鬧的一個城市,人都快死光了,成了一座空城了。水靈哭著跑著,她要盡快離開這個城市,那難聞的臭味卻追趕著她,她轉過身一看,棉城倏忽之間被鋪天蓋地的大糞和垃圾淹沒了,僥幸活下來的人在糞水和垃圾中掙紮,整個城市糞水橫流,蛀蟲橫行,蒼蠅狂舞,惡臭向四麵八方蔓延……

  水靈從噩夢中醒來,她滿頭大汗,一陣陣地幹嘔著,把手上的輸液針都弄掉了。

  小東正坐在一旁打盹,被水靈的幹嘔聲吵醒了,驚慌地問:“水靈姐,你怎麽又嘔起來了,天哪,醫生,醫生快來——”

  小東的大嗓門一吼,醫生急急地趕進了病房,重新為水靈輸上液,水靈仍幹嘔著,空空的胃被扯得揪心的痛。

  小東著急地說:“水靈姐呀,別嘔了,再嘔就沒命了。”

  水靈臉色蒼白,喘息著說:“我做了一個夢,好可怕的夢。”

  小東忙問:“什麽夢?”

  水靈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說:“我不能說,但願隻是我一個人的噩夢,但願隻是一場夢。”

  小東更著急了,說:“水靈姐,快試試我教給你的方法,什麽都不要想,想藍天鮮花,快點想,快點想。”

  水靈聽話地閉上眼睛,開始想藍天、草地、鮮花、溪流……

  永強和小兵正在向王天宏匯報到棉城看到的情況。

  王天宏雖然被免了職,可他工作性質一點也沒變。張德平對他說,上麵把你免了,環保局沒有免你。該你負責的還是由你負責,你這一攤,別人搞我不放心。

  所以永強他們科室有什麽情況,仍然向王天宏請示匯報。

  永強向王天宏匯報說:“棉城的汙染問題,應該及早解決,要讓人民早一天吃到放心水。”

  王天宏黑著臉,把桌子使勁一捶,說:“這次就是把我貶出地球,我也要為棉城人討個公道。”

  水靈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就上班了。這是一個周末的下班時間,忙碌辛苦了一周的人們正準備下班,忽然接到警報,峽江機械廠一枚放射源丟失。

  國家環保總局下令:“在24小時內必須追回放射源,確保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

  案件就是命令,疲憊不堪的人們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且是一項最危險的工作。

  該回家的不能回家了,連回家走到半路上的都折回來了,不但環保局書記局長坐鎮,親臨第一線,連武警、公安、水上派出所都出動了。消息不脛而走,市民人心惶惶。許多人不知道什麽是放射源,也不知道放射源是什麽三頭六臂的怪物,隻曉得是個不能親近不能接觸的可怕家夥。作為環保工作者,不管是什麽妖魔鬼怪都要迎頭而上,因為他們別無選擇。

  水靈到勝利村去,是強打著精神去的。回來後身體又不行了,吃了藥後身體剛剛好一點,就發生了放射源丟失事件。她也要求到第一現場。

  水靈的嗓子還沙啞著,她吃力地說:“我也要去。”

  王天宏說:“你在辦公室值班,我們去就行了。”

  小東說:“是啊,水靈姐,太危險了。”

  水靈虛弱地說:“什麽都不用說了。時間就是生命,別管我個人的安危,我到環保局來,可不是來當縮頭烏龜的。”

  永強說:“好吧,一塊兒去吧,你要是不去呀,不知會有多難受呢。”

  大家坐上執法車,出發了。

  案發後,江海市有關部門迅速啟動核安全應急預案。

  晚上七點多,市環保局趕到峽江機械廠調查了解情況。因為工廠被查封,已經停產多日。古風膽大妄為,上下活動,竟然拿到某權威人士的手諭,拆了封條,又開始生產了。權竟然可以代法。

  工廠辦公室主任介紹情況說,今天下午,北區環保局例行檢查放射源時,對工廠遺留下來的兩根工業探傷儀放射源進行例行年審檢查。可當廠裏工作人員打開倉庫,發現放置一根鈷棒的放射源包裝容器不見了。調查接觸這枚放射源的工作人員說,這枚丟失的放射源鉛罐關閉裝置已經被損壞,處於開啟狀態。大家本來緊張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古風什麽大風大浪沒經過,所以他並不慌張,他說:“應該還在廠裏,可能是放在別的地方了。”古風低估了放射源丟失造成的後果,他們還在自我安慰。武警、公安、環保各個部門的人,把峽江機械廠圍了個水泄不通,幾百個人迅速分頭尋找,像細密的梳子一樣,把工廠裏裏外外梳理了一遍,折騰到天亮,仍然一無所獲。

  王天宏紅著眼睛朝古風吼:“就在峽江機械廠放射源丟失的前一天,江海市剛剛召開了‘清查放射源,確保百姓安全’的動員大會。這次重要的會議卻並未給放射源使用單位足夠的警示,竟然在十多個小時後就發生了事故。你算個什麽市人大代表啊?你代表的什麽啊?啊!”

  麵對王天宏的態度,古風心裏暗暗冷笑。心想我找人撤了你的官位,你當然對我不痛快了。

  進一步調查得知,放射源早已不在廠內了。保管庫房換了人,新來的人不知道倉庫有放射源,本來這個倉庫是一年半載都不開一次的,但新來的人是個酒鬼,看到倉庫一些舊銅爛鐵放著爛掉,就順手牽羊賣了買酒喝了,其中也包括那枚放射源。到廢品公司一問,廢品公司曾被小偷偷過,沒有偷的一些廢金屬類物體,裝上船運走了。而問是什麽船,廢品公司的人竟說不清楚。事情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多,要在24小時內追回放射源,談何容易啊。

  第二天早上,更多的人不得不確認這驚天的事實,一枚鈷放射源流散到了社會上。範圍擴大了,尋找更困難了。

  張德平緊急請示市委,要求公布這一消息,必須引起群眾的高度重視。

  市委卻不同意公布這個消息,理由是怕影響安定團結。張德平力陳利弊,說,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犧牲,避免無辜的群眾被放射源傷害,還是及早公布的好。市委仍堅持己見,張德平原本就黑的臉更黑了。黑著一張可怕的臉,目露凶光像要殺人。

  王天宏說:“你別上火,我跑市委一趟。”

  張德平說:“你別去,還是我去吧。”

  王天宏仰頭看天,太陽快要出來了,新的一天到來了,陽光將沐浴這個美麗的江邊城市。現在卻是一座潛伏著危機的城市,必須要盡快找到這枚放射源,否則所有的人都寢食難安。想到這裏,他對張德平說:“我出了事有你頂著,你要出了事,誰還會為我頂著啊?我去吧。”

  王天宏義無反顧地朝市委走去。他趕到市委時,市委正在召開常委會,研究如何接待從世界各國來的專家們。王天宏闖進了常委會,他不亢不卑地說:“比起在座的來,我什麽都不是,我以一個環保工作者的良知,請求馬上公布放射源丟失的消息。”

  市委書記和市長相互看了看,沒有說話。

  胡副市長一直對王天宏目中無人的做法很惱火,他板著臉說:“闖常委會,成何體統,要是全市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屁大點事就闖常委會,市委市政府還能不能正常辦公啊?”

  王天宏義正詞嚴地說道:“這不是屁事,是關係到老百姓生命財產安全的大事。”

  市委陳書記說:“不是不想公布消息,而是消息公布後會帶來許多的負麵影響。市民一定會恐慌,還有就是,國外的專家還敢不敢來江海市啊,王天宏,你是位責任心強的好同誌,但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後行。”

  市長王正陽也說:“陳書記說的對,做任何事情不得不考慮後果。你作為一個黨員幹部,做事更要講原則講方法嘛,對不對,放射源丟失,這不是小事啊。”

  胡副市長見書記和市長也是這個態度,語氣強硬地說:“市委的意見已經很明確,少數服從多數,個人服從組織嘛,凡事都要講黨性嘛。”

  王天宏再也沒有耐心聽這些官老爺們說教,生氣地說:“我們不談什麽黨性不黨性,至少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王天宏憤憤地走出常委會會議室。

  張德平得知這個情況,眉頭深鎖著。永強得知情況,想了想,說:“我有一個辦法,既能讓群眾做好防範,又能讓市委市政府無話可說。”

  王天宏催道:“快說,我就知道你這小子鬼點子多。”

  永強說:“我們發一個尋物啟事,就說有一枚放射源可能丟失,然後寫上丟失的放射源形狀,讓群眾做好防範,有線索向我們提供。這樣市裏也不好過多責難我們。”

  張德平和王天宏同時拍著永強的肩膀說:“好。就寫這樣一個尋物啟事。”

  小兵說:“這就叫上有政策,我們下有對策。”

  很快,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尋物啟事。許多市民不但知道放射源丟失了,還知道是一枚什麽形狀的放射源。現在許多人都清楚丟失的是一枚看似圓柱形的廢鐵,手電筒大小,表麵鏽跡斑斑,和普通的廢舊金屬沒什麽兩樣。市民們多了一些防範意識。街頭巷尾都在談論著這個消息。

  紙已經包不住火了,世界專家論壇即將在江海市舉行。情況緊急,市委書記指示市環保、公安、衛生等部門,要不惜一切代價查找和追回放射源,確保群眾身體健康。

  作為第一批應急處理人,永強帶著水靈、小東、小兵等執法人員攜帶監測儀器,迅速趕到長江沿岸搜尋。市環保局張德平、王天宏同時責成輻射處處長與市公安局民警一道,作為第二批應急處理人員趕赴現場,參與追查工作。與此同時,北區環保、公安、衛生等部門積極配合,迅速組織召開相關大會,通報情況,全麵鋪開查找遺失放射源的工作。

  江海市環保局所有執法人員一直堅守在現場。開案情分析會、打電話、調查裝廢品的船,他們重點調查了80多個人,一一調查又一一排除,小東、小兵及其他環保人員又在廢品公司裏外尋找,但忙了一晚上一個大上午,仍然一無所獲,所有的人都已經疲憊不堪。

  王天宏憂心如焚地說:“擔心放射源沒有找到,我們的人卻累倒了,我真怕他們堅持不下來。”

  另一路追查人員由永強帶隊,水靈跟隨,也迅即對北區內各個廢舊品收購點設置了封鎖線,防止放射源外流。

  下午六時左右,北區中心學校,一名初中一年級學生突然從教室裏站了起來,他吞吞吐吐地說:“是我拿了那個家夥。”

  他的話驚得老師和全班同學目瞪口呆。

  原來這名學生喜歡上網,父母給的錢不夠用,就幹上了小偷小摸。根據這名學生提供的線索,江海市環保局執法人員迅速趕赴一謝姓收購點,向收購點回收人員詳細詢問,同時進行仔細監測。

  收廢品的人說:“接到上級的指示後,我們已經找了一遍,我收的廢鐵裏沒有那東西,不信你們自己找。”

  小東和小兵在鏽跡斑斑的破銅爛鐵中翻找著。又用儀器檢測著,忙碌了一個多小時,仍然一無所獲。由此斷定,要麽是那名學生偷的廢品中,沒有那枚放射源,要麽是老板在說謊,要麽是被船運走了。

  水靈說:“還有一種可能,廢品還沒有上船就在公路上顛簸掉了。”

  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致命放射源被盜”的消息,不僅引起眾多群眾的強烈關注,也引起省內外核工業專家的重視,他們紛紛獻計獻策並提出不少建議。希望有關部門通過媒體教育公眾。

  國家環保總局放射源管理處處長說,按照《中國放射性汙染防治法》第31條的規定,放射性物品的存放應當“采取有效的防盜措施”,同時“指定專人負責保管”。峽江機械廠也有規章製度——“指定專人負責保管”。

  但實際上,之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故,是工廠根本沒有指定專人負責保管,而是隨意地把倉庫鑰匙亂交人。工廠從一開始就知道保管放射源的相關規定,然而在執行中卻大打折扣。一旦發生事故,企業以及相關責任人都要承擔法律責任。

  市委要求的24小時內破案的時間已經到了,許多人都累倒了,而放射源還沒有一點蹤影。這對於王天宏和永強他們來說,簡直是比死還難受。為了更好地投入戰鬥,大家在會議室裏作短暫的休息。

  小東一挨辦公桌就呼呼大睡。小兵咕噥說:“像豬一樣,就曉得睡。”

  說完這句話,小兵也伏在辦公桌上呼呼大睡。

  王天宏紅腫著眼睛,說:“我是個不稱職的環保幹部啊。”

  永強安慰道:“王局你千萬不要自責,我們已經盡力了。”

  王天宏仍然自責道:“我對不起老百姓啊,我算個什麽環保衛士啊。”

  水靈這時也進來了,她也悄悄地伏在一張辦公桌上,正要睡著,聽了王天宏的話,安慰道:“王局長,你千萬不要自責。放射源沒有找到,也不是您一個人的責任,上海的一枚放射源丟了很長時間都沒找到呢。”

  “上海為了找放射源已經花了一百多萬了。”永強補充道。

  王天宏打著嗬欠說:“休息吧,唉——”

  王天宏和永強也伏在辦公桌上休息。

  已投入警力200餘人,發動幹部1000餘人,投入12台數字伽瑪輻射儀用於檢測。現場勘察、普通調查摸排、重點線索查證、銷贓控製四個工作組,每個工作組全力以赴地開展工作,仍然一無所獲。

  第三日上午,市環保局、北區警方、市衛生監督所在對鄰縣一家曾收購過北區廢鐵的收購站進行技術檢測時,發現放射源體感應,這是否就是峽江機械廠在北區丟失的放射源體呢?

  所有的人都興奮起來,忘了連日來的疲憊。王天宏他們急忙趕赴現場,大家急著撲向那枚放射源。小東一下子擋住王天宏和永強,說:“我身體厚,射不透,讓我過去。”

  小兵拉住了小東,說:“不行,讓我過去,你家裏就你一根獨苗,我家有好幾弟兄呢。讓我去。”

  王天宏說:“你們誰都別爭了,讓我去,你們還沒有娶媳婦呢。”王天宏爭著往前衝。小東力氣大,一下子把他拉開了,大步接近了那枚放射源。隨即朝王天宏他們吼道:“你們別來,我已經被輻射了。大家不要作無謂的犧牲。”

  永強還要往前衝,被王天宏擋住了。王天宏哽咽著說:“小東說得對,我們不要作無謂的犧牲。”

  小兵哽咽著說:“小東,你真夠哥們兒。”

  王天宏密切地注視著小東的一舉一動,大家都緊張極了。

  水靈眼中的淚水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永強見了,忙勸道:“你別這樣,小東不會有事的。”

  水靈哽咽著說:“可我還是擔心。”

  借助儀器,小東在成堆的垃圾中找出了一根鏽鐵棒。經過檢測和驗證,卻不是峽江機械廠丟失的那枚放射源。大家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不過總算沒有白跑一趟,歪打正著找回了另一枚丟失的放射源。

  淩晨一時許,市環保局向市政府上報信息,緊急報告鄰縣又發現一放射源和放射源體汙染的情況。警方很快介入此案,數名疑犯已被警方控製。

  峽江機械廠丟失的放射源在哪裏呢?

  古風這下才真正慌了。他找到胡副市長,胡副市長沉著臉問:“怎麽搞的,怎麽搞的啊?”

  古風低著頭不說話。

  “為什麽總是給我惹麻煩?出了事就要我頂著,你們就不能不出事嗎?放射源這樣危險的東西,你也敢亂丟亂放?”

  “我一定會吸取教訓的。”

  “教訓,你知道市裏為了找丟失的放射源,花了多少財力人力了?已經幾百萬了。武警、公安、環保都圍著那枚放射源轉,你說你們,你們,丟什麽不好,非要丟那玩意兒呢,我怎麽說你好啊?等著坐牢吧。”

  “胡市長,您一定要救我呀。”古風差點給胡副市長跪下了。

  胡副市長沒好氣地說:“我會看情況的,走吧,別煩我了。”

  古風退出了胡副市長辦公室。出了市政府大樓,古韻在大街上等著他。

  古韻見古風臉色不好,問道:“哥,怎麽樣?”

  古風仰頭看了一下天,說:“天要亡我也。”

  古韻的心一沉,在他眼中,還沒有什麽事能難倒大哥呢。古韻安慰說:“哥,你別著急。堤內損失堤外補,我古家的企業那麽多,不會輕易就垮掉的。”

  自從放射源丟失,古風很少在外麵過夜,沒有心情跟小姐T情了,他又是一個好丈夫了。回家吃飯,回家睡覺,汪家會暗自慶幸,要不是放射源丟失,丈夫還在外麵野呢。

  這天晚上汪家會做好了飯菜,古風回來不一會兒,古琴和古韻也來了,三個人關在樓上商議如何渡過眼前的難關。

  古風說:“妹,我真是頭都大了。”

  古韻問:“該怎麽辦啊?琴,你能不能想到什麽辦法?”

  笑麵佛古琴一點也笑不出來了,她哭喪著臉說:“你們也是恍得很啊,急得我覺都睡不好,就是不坐牢,找放射源花了多少錢,動用了多少人啊,還鬧得人心惶惶的,有十個機械廠也賠不起啊。現在煤礦和錳礦的效益怎麽樣啊?”

  古風說:“大軍前兩天還來過呢,煤廠效益還可以,錳礦還在找銷路呢。”

  古韻說:“哥,看來隻有拆東牆補西牆了。”

  古琴歎了一口氣,說:“說的也是啊,事情不出已經出了,我們不能等著坐牢,塞吧,把他們喂得飽飽的,失財免災。”

  古風咬牙說道:“看來雲水山莊是保不住了,我原想老了在雲水山莊度晚年的,唉,先逃過眼前這一劫再說吧。”

  “說的也是,錢財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哥,出了這樣大的事,肯定不是我們想的這樣簡單,隻怕失了錢財,還消不了禍。”

  汪家會這時敲門進來,說:“找個替罪羊,不就行了嗎?”

  古琴一下子抓著汪家會的手,感激地說:“說的也是啊,我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嫂子呀,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接著古琴又對古風說:“看看,關鍵時候,還是一家人親,你呀,可不能再委屈我嫂子了。”

  古風這幾天在家,也感受到家的溫暖,那些妖精女人,哪一個不是盯著他的錢,哪一個對他有一點真情啊。家會雖然沒有那些妖精年輕漂亮,可到底是結發夫妻,危難之時見真情啊。古風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對妻子好一些。

  古風一家人密謀之後就開始行動了。

  放射源仍然沒有找到,所有參與尋找的人都累得精疲力竭。

  水靈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連日來的疲勞作戰,她身體的承受能力已經超過了極限,又受了涼,不停地咳嗽。水靈每咳嗽一聲,永強的心都要跟著痛一下,他寧願自己病著也不願水靈有個傷風感冒。莎莎剛到江海市來時,由於水土不服,也常生病,他隻是勸莎莎多注意身體,卻不怎麽心疼莎莎,兩人之間沒有那種情暖情心暖心的感覺,而他和水靈卻有,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憐惜和心疼,難道這就是愛嗎?他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朝夕相處,相互之間早已心生愛意,那愛意一天天地濃了起來。永強對“共同語言”這幾個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水靈的咳嗽更厲害了。永強給她買了止咳的藥來,勸水靈吃。

  水靈心裏暖暖的,如陽春三月的暖陽照進她的心房。她感激地說:

  “謝謝你。”

  永強說:“你請假休息吧,我去給王局說。”

  水靈忙搖了搖頭,說:“千萬不要。我真沒用,以前感冒了發發汗就好了,這次卻這樣。”

  永強安慰說:“你身體本來就虛弱,加上多日來為追查放射源又沒好好休息才這樣了,你不要多想。”

  水靈咳嗽著。那一聲聲咳嗽,撞擊得永強的心一陣陣地痛。永強勸道:“你到醫院去輸液好嗎?別逞強了。”

  “大家都在查找放射源,我怎麽能休息呢?不查到放射源,我是不會休息的。”

  小東走了過來,說:“水靈姐,你聽永強的話,去住院吧。”

  水靈感激地望著小東,笑著問:“我不要緊,你怎麽樣,身體有沒有不適?”

  小東做了一個健身動作,說:“很好啊,壯得很呢,就是有點累,等找到放射源,睡個好覺就沒事了。”

  水靈讚歎道:“小東,你真勇敢,我要好好向你學習。”

  小東高興了,問道:“水靈姐,你真的認為我很勇敢?”

  水靈點了點頭,說:“當然啊。你簡直就是新時代的英雄。”

  小東摸著自己的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永強笑著拍了小東肩膀一下,說:“看把你美的。”

  小東得意地說:“水靈姐表揚的是我,不是你,我當然美了,嫉妒了吧?”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峽江機械廠丟失的放射源仍無蹤影。市委又召開專題協調會議,要求進一步加大偵破力度,確保一周內破案。

  古風也讓司機開著車子到處轉,他希望能發現點蛛絲馬跡。自從放射源丟失,他天天晚上做噩夢,一會兒夢見放射源變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女郎來迷惑他,一會兒又夢見放射源變成一個張牙舞爪的魔鬼向他撲來,一會兒又夢見許多人被放射源燒傷,全身潰爛,淒慘地號叫著撲向他索命……

  古風快被折騰瘋了,丟金丟銀都可以,丟什麽不好啊,偏偏丟那致命的放射源呢?古家的氣數難道真的盡了嗎?不,他古風不是個甘願認輸的人。

  放射源雖然沒有找到,環保、衛生、防疫部門卻已做好了防汙染的工作,製定相應的緊急預案。一旦案件偵破,要對接觸過放射源體的人進行體檢。

  一個個貌似放射源的東西先後被排除了。峽江機械廠的放射源仍無蹤影。工廠被排除了,收廢品的公司也被排除了,裝載的船隻也被排除了,剩下的就隻有長江和沿江公路了。

  滔滔奔流的長江水無從查找,而這恰恰是最讓人擔心的。這種危害將會長期潛伏江中,直到放射源自身的輻射性消失為止。在長江的沿岸,有許多小城和鄉鎮的飲用水取水點,如果剛好掉到取水點,對飲用水源沒有影響,對人體沒有危害,對長江魚類沒有危害,那是哄鬼的。

  大家寄希望於沿江公路,希望在廢品收購站和船碼頭之間的一百多公裏的沿江公路上找到這枚放射源。

  永強、水靈、小東、小兵他們幾個人一組,在沿江公路仔細地搜尋著。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市委要求在一周內找回放射源的時限也到了,放射源仍然無蹤影。群眾的恐慌還沒有消除。一位專家說,他曾經做過放射源方麵的研究。就“放射源丟失事故”,不僅僅是想賣幾個錢那麽簡單,他認為盜賊可能是認定了放射源的應用。如果盜賊別有用心用它來作案,潛藏到要報複的人身邊,讓對方在不知不覺中受照射或死去。如果放射源被帶到很遠的地方,可能會因此製造更多的悲劇。

  那麽人體受到照射後會出現什麽症狀呢?

  專家說,放射性銫核素能放射出0.66兆電子伏的光子,平均能量為0.17兆電子伏的粒子,對於無防護接觸人員可以產生強烈外照射和皮膚灼傷。因是固體密封源,呼吸道不會吸入照射。人員受到照射後,根據受照劑量不同,產生的生物效應也不同,但是一般的症狀有嘔吐,持續腹瀉,紅腫水泡,白細胞降低,脫發,發燒,指甲色素沉著等,這些症狀不一定同時發生,但嚴重的會在近期內死亡,更有甚者,有時不僅對受害者本人發生軀體效應,還會給後代帶來遺傳效應。男子的精子和女子的卵子都將會受影響,容易生下畸形兒。

  聽了專家關於放射源輻射對人體的危害,小東的心事重了起來。雖然他知道放射源的危害性,但還是抱著僥幸心理。小東是天生的樂天派。

  放射源沒有找到,水靈的病卻一天天加重。水靈雖然吃了藥,仍咳得很厲害。大家都勸水靈休息,她堅決不同意。她說:“找不到放射源,我是絕對不會休息的。”

  他們沿著沿江公路又繼續搜尋。小東和小兵看公路裏側,永強和水靈看公路外側。公路外側的坎多,有的還是雜草叢生的高坎,這就增加了尋找的難度,目光不及之處,還要翻到坎下尋找。永強雖然說也能吃苦,但爬坡上坎沒有在鄉村長大的水靈在行。水靈在雜樹和雜草叢中跳下翻上,頭發和衣服上都沾滿了草屑。永強看著心疼,好幾次也跳下坎去,卻上不來,還要水靈下去拉他,他自己費勁,還耽誤了事。這樣走了一陣,公路裏側的小東不幹了,說:“永強我倆打調,哼,我最看不慣貪生怕死的。”

  小兵說:“你小東要是爬不上坎來,水靈姐怎麽拉得動你這頭牛啊?”

  水靈忙說:“不用了,我就跟永強在一起,他盯路邊,我盯坎下,我們分工合作。小時候我扯豬草割牛草的時候爬坡上坎習慣了,你們別跟我爭。”

  小東說:“可是,水靈姐——”

  水靈生氣了,說:“聽話。不聽話我不理你們了。”

  大家又繼續尋找。公路下側的水溝比較多,有的還是小溪溝,這就給尋找增添了一些難度。有的小溪溝在高坎下形成水潭,雖然冬季水比較清,潭深的還是不能一眼看到底。有的看到底了,但一些貌似放射源的石頭,他們也必須要下去觸摸,確定。大冷的天,還必須脫了鞋襪下水摸。下水的事,永強是絕對不讓水靈幹的,有次水靈脫了鞋襪要下水,永強大聲吼道:“水靈同誌,你在咳嗽,你不要命了?快穿上鞋襪,這是命令,我是科長,是領導,你必須得聽領導的。”

  水靈見永強真的發火了,說:“我反正感冒了,何必讓你也感冒呢。”

  永強板著臉說:“不許討價還價,不執行命令,你就馬上離開。”

  水靈沒有生氣,心裏暖暖的。

  小東和小兵在公路的另一側。小兵小聲說:“你發覺沒有,永強同誌對水靈姐很那個呢。”

  小東生氣了,說:“什麽這個那個的,你什麽意思啊,你以為他們在談情說愛啊,革命同誌互相關心互相愛護是應該的嘛。眼睛睜大點,思想別走火。”

  小兵咕噥道:“誰思想走火了,真是的,我就是眯著眼,也比你睜著眼大。”

  這時坎下的水靈發現水潭裏有一個塑料袋。那個塑料袋有鐵絲等東西戳出來,看來是一個裝廢舊爛銅爛鐵的。水靈滿懷希望地想,但願踏破鐵鞋無處尋的那枚放射源,就在這個塑料袋裏。這個水潭在公路邊的崖下,貨車從上麵通過時把東西顛到崖下的潭中,司機不容易發覺。就是發覺了,也會嫌麻煩不願下水撈,況且一袋破鋼爛鐵也值不了幾個錢。

  水靈來不及多想,自己的病和連日來的疲勞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她脫下鞋子,挽起褲子就往水中走。水很快淹過了她的膝蓋、大腿,直到齊腰深,水靈才夠著了那個塑料袋。她抓著塑料袋就往水邊拖。

  公路邊上的永強看到水靈正在水潭中拖一口袋東西,急得大喊:“誰叫你下水的,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快放下,我來拖。”

  水靈沒有聽永強的。她拖著那一大口袋沉重的廢銅爛鐵,慢慢地往水邊挪,長滿青苔的卵石滑溜溜的,忽然她腳下一滑,整個身子都撲進水裏,全身都打濕了。她掙紮著爬起來,可爬起來又摔到了水裏,潭水冰冷刺骨,水靈全身發著抖,猛烈地咳嗽起來,吐出來的都是血了。那血在水裏像花一樣綻放,然後蕩漾開來,很快水潭就有一大片紅色的水了。

  永強這時趕來了,一下子抱起水靈,就往岸上走。水靈咳嗽著,掙紮著,斷斷續續地說:“你走開,別管我,走開呀——”

  永強生氣地說:“誰叫你下水的,你不要命了。真是的。”

  水靈掙紮著還想說什麽,卻看到永強眼中噙著淚,淚水把水靈要說的話全部堵回喉嚨裏。她喘息著說:“別擔心我,我沒事。”

  永強哽咽著說:“你都這樣了,你呀,就是不聽話。”

  永強把水靈抱到潭邊,把大衣毛衣脫給水靈,說:“你到石頭背後去換上。快點。”

  水靈站著不動。

  “我的話你沒聽見嗎?”

  “我沒事,你會著涼的,我……”水靈話沒說完,又引起一陣咳嗽,咳出幾大口血來。

  永強的心一陣陣揪著痛。看到水靈的臉色一會兒蒼白,一會兒潮紅,而頭發還在滴水,全身衣服也滴著水,水靈站的地方,很快就濕了一大片。在這種情況下還關心他的女子,還為別人著想的女子,才是永強真正欣賞的女子。他很想向水靈表白,可這種場合,水靈身邊還有個大軍,一切隻能順其自然,他望著水靈,一臉的擔憂,說:“別讓我擔心好嗎?快點把衣服換上。”永強把衣服塞進水靈的懷中。

  水靈呆呆地望著永強。永強隻穿著一件汗衣和一件薄毛線背心。

  永強又說:“聽話,快去換上幹衣服。”

  水靈一下子淚流滿麵,哽咽著說:“我……我……”水靈一時不知說什麽好,說出口的卻是:“我就在岩洞裏換,你快走開。”

  永強沒有多想,看了看四周,水潭邊有一個岩洞,公路上看不見,長江上也看不見,就說:“那你快換。”永強朝大石頭後跑去。

  水靈見永強跑開了,忙把幹衣服放在一旁,到水中拖出那一塑料袋東西,在沙壩上打開,一邊咳嗽著,一邊快速地翻找著。她之所以支走永強,是擔心那可怕的放射源真的就在這廢品中,她寧願自己冒險,也不能讓永強接觸放射源。她一邊咳嗽著,一邊在破銅爛鐵堆中仔細地翻找著,辨認過的放在一邊,漸漸地,沒有辨認的越來越少。

  老天,她看到了什麽?

  水靈從一堆破銅爛鐵中,找出一個類似手電筒的物體——就是它,峽江機械廠丟失的放射源。

  水靈怔怔地望著放射源,一下子淚流滿麵:找到了,終於找到了,警報可以解除了,群眾可以放心了,所有參與這場戰鬥的人都可以睡個好覺了。

  水靈朝大石頭後跑去,她語無倫次喊道:“找,找到了,找到了——”

  永強正蹲在背風的大石頭後,聽到水靈的喊聲,呼地一下子站起來,迎住水靈,抓住水靈的手,急問:“是真的嗎?你確定嗎?”

  水靈興奮地點了點頭,激動地說:“直覺告訴我,這就是那枚放射源,我並沒有完全憑直覺,其中還有那廢品站老板描述的其他一些廢品,如一個打米機用的鐵漏鬥、一個舊鐵鋤、五公斤左右的銅線、小孩子童車的鐵架等,這些都在裏麵呢,這說明什麽呢,說明那個手電筒似的鏽鐵棒,就是我們千辛萬苦找的放射源啊。”

  永強忘了疲憊,高興地說:“這麽說,應該沒有錯了,太好了,終於找到了。”說著就要往潭邊跑。

  水靈一下子拉住了他,她冷得牙齒打顫,又不停地咳嗽,她急著說:“你別過去,快給局裏打電話,有成百上千的官兵還在為這枚致命的放射源忙碌著。”

  永強說:“好,我打電話,你快換衣服。”永強朝大石頭的另一邊走去,他激動地撥著號碼。

  緊繃的弦一下子鬆了下來,水靈隻覺得卸下了千斤重擔,寒風一吹,她這才真正感到冷了,那颼颼的冷風從前胸穿過,又從後背鑽出去。除了大腦還有意識,全身都沒有知覺了。水靈忙跑到石後背風的地方換上了永強的幹毛衣和大衣,又把濕褲子脫下來擰幹重新穿上,她覺得暖和多了。她聞著還帶有永強體溫的衣服,心裏暖暖的。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如果換了大軍,他也會把衣服脫下來給她暖身的,大軍愛水靈,這一點不容置疑,但大軍會說一大堆抱怨的話,說什麽不該幹環保啊,凍成這個樣子不要命了啊。相比起來,永強要知心得多。不用多作對比,水靈心裏明鏡似的。可是,就算自己和大軍分手,他不是還有一個莎莎嗎?

  永強給市局打完電話,又接著給小東和小兵打電話,讓他們也趕過來。小東和小兵很快趕過來了。他們遠遠地問:“放射源呢,在哪裏呢?”

  永強說:“放射源在潭邊,你們別過去,一會兒檢驗人員就會趕來,你們先關心關心你們的水靈姐吧。”

  小東和小兵跑近了,意外地發現永強緊緊地抱著水靈,水靈依偎在永強的懷裏。她閉著眼睛,不時咳嗽著。

  小東和小兵兩人呆呆地看著,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沒錯,永強擁著水靈相依而坐。

  永強被兩人看得很不好意思,但卻不想承認什麽,更不想過早地讓人知道他喜歡水靈。他抱著水靈,是因為水靈發著高燒,咳嗽著昏迷過去了。他見小東和小兵像發現階級鬥爭新動向似的看著他和水靈,紅了臉,說:“想什麽呢,水靈發高燒,人迷糊了。”

  水靈的臉紅得像燒紅的木炭,兩人相信了永強的話,什麽也沒有多想。小東摸了水靈的額頭一下,說:“我的媽呀,好燙。”

  小兵也摸了摸水靈的額頭,說:“天哪,起碼有四十多度,再這樣下去,水靈姐會沒命的。”

  永強焦急地說:“已經給王局匯報了,王局叫了救護車正往這裏趕呢。”

  小東動手脫衣服,小兵也動手脫衣服,他們脫下衣服給水靈蓋上,擋著風寒。

  永強眼中噙著淚,感動地說:“謝謝,謝謝你們兩個好兄弟。”

  小東說:“你說這話就見外了,就許你關心水靈姐,不許我們關心了?”

  小兵也說:“是啊,我寧願自己病也不希望水靈姐病呢。這車子怎麽還不來啊。”

  小東俯下高大的身軀,說:“水靈姐,你還冷不冷?我給你擋著風,你千萬要挺住啊。”

  高燒昏迷中的水靈,感覺到小東和小兵的話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進了她的耳朵,但就是說不出話來。高燒中,她一會兒感到奇冷,一會兒又感到奇熱。冷時如掉進冰窟窿,熱時如跳進熊熊火爐,那大火把她的全身都要烤化了。

  市環保局、市公安局、市核工業地質局的人兩個小時後先後趕到現場。監測儀器還未接觸到那個鏽鐵棒,儀器指針突然跳了起來,走近了一些,跳得更厲害了。不錯,這正是峽江機械廠丟失的那枚放射源。近半個月的奔波尋找,終於找到了。大家眼中都噙著淚水,一時間百感交集。警報可以解除了,老百姓可以放心了,也可以給市委市政府一個交代了。

  看著這個不起眼的家夥,大家恨不得上前去狠狠地踢上幾腳,以解心頭之恨。為了這枚放射源,許多人十多天沒回過家,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頓安生飯,凡是參與尋找的人都瘦了十多斤。執法部門還要頂著來自各方麵的壓力,真不是人過的日子,現在好了,終於找到了,可以回家洗個澡睡個好覺了。

  水靈被抬上救護車,車上的醫護人員一量體溫,燒到了四十一度,立即給她打退燒針,王天宏和永強焦急地坐在水靈的旁邊。

  到了醫院水靈仍昏迷著。大軍這時風風火火地趕來了,他紅著眼睛,一下子推開眾人,一看水靈這個樣子,抱著水靈就哭喊起來:“水靈,你怎麽了,你這是怎麽了,你說話呀,你別嚇我啊,水靈,我是大軍,你說話呀……”

  水靈仍昏迷著。

  大軍握著水靈的手,淚流滿麵,哽咽著說:“對不起,水靈,以前我不該惹你生氣,隻要你好起來,我什麽都聽你的,水靈,你快醒過來吧,我真的是好擔心你啊,你快醒過來啊……”

  水靈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大軍又求醫生:“醫生,我求求你們了,快給她用最好的藥,快點救她啊。”

  醫生說:“我們已經盡力了,現在就看能不能退燒。”

  大軍又朝永強他們吼:“你們這些大男人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讓一個女同誌下水?你們不知道她還在生病嗎?”

  永強、小東、小兵麵有愧色。

  小東說:“你錯怪我們了,我們沒有看到水靈姐下水,永強把身上的衣服都脫給水靈姐穿了。”

  大軍朝永強冷笑了一聲,說:“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大軍又坐在水靈床邊,一會兒握著水靈的手,一會兒又摸水靈的額頭,試水靈的體溫。大軍一臉焦慮,哽咽著說:“水靈,你快醒過來,我不能沒有你,隻要你醒來,我什麽都聽你的。”

  永強看到這一幕,心裏很不是滋味,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水靈的燒終於退了,當水靈看到大軍焦急的麵孔,想到之前對大軍的態度,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想叫大軍別擔心,但卻說不出話來。高燒引發扁桃體炎,已經化膿了。水靈的眼光往大軍的身後看去,隻看到小東和小兵,卻沒有看到永強。

  大軍心裏有些不快,心裏想我著急地守你半天,醒來就找別人,看來你水靈的心真的不在我身上了。不過他大軍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他大軍要讓水靈明白,真正愛她的,隻有他大軍一人。大軍白天晚上守在醫院,為水靈跑前跑後。

  在水靈住院期間,張德平和環保局的其他領導都來醫院看望水靈。

  水靈見了,張了幾次嘴,才艱難地說出了一句話:“我太麻煩你們了,真是對不起。”

  王天宏忙說:“水靈,你千萬不要這樣想,要不是你,所有人的大麻煩都還沒有結束呢。你是大功臣啊,我一定要給你報獎。”

  水靈忙說:“別,不要,我已經這樣麻煩領導了,找到放射源,也是大家的功勞。”

  張德平一來就握著水靈的手,說:“水靈同誌,你真是不簡單,女同誌就是心細,看來我們執法隊要多上女同誌啊。”

  水靈不好意思地說:“女同誌還是不如男同誌啊,看我,又病了,還讓你們來看我。”

  王天宏說:“這次累病的不光你一人,好多男同誌都累病了呢,如果不是你找到了放射源,倒下的還會更多呢。”

  水靈說:“你們不要來了,所有的人都不要來了,大家都很累,我過意不去。”

  張德平還想說什麽,王天宏說:“我們走吧,我理解她,一個一心為別人著想的人,最怕給別人添麻煩了,我們的好意呀,變成水靈同誌的負擔囉。”

  水靈笑了,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張德平和王天宏等人走出病房後,病房一下子靜了下來。一靜下來,水靈就想心事,自她住進醫院後,永強就躲了,水靈明白是什麽原因。望著進進出出忙碌的大軍,水靈心裏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什麽滋味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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