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貓笨狗滿天飛

7 裏斯柯森林

　　一

　　裏斯柯森林，著名的森林，世界上最壯麗的森林，讓人魂牽夢繞的森林，在那裏，聚集了世界上所有美好至極的事物：散發著古老香味的樹木，灑滿陽光的海岸，開滿鮮花的草地，溫暖的微風，還有無數奇妙的、趣味橫生的故事。它因溫情和慷慨而聞名於世，它給每個人提供他應該得到的東西，隻是對森林裏的狼不太友好，為它們準備了一種有毒的植物——附子草。可是這種草從來也沒毒死過狼，因為這裏的狼不但勇敢，而且個個精通植物學，並把這門學問一代又一代傳下去。

　　在月光下的草地上，狼坐在岩石上對它的兒孫們諄諄教導：

　　“記住孩子們，千萬別去碰附子草，還是吃肉為好。”

　　隻要不去碰附子草，狼們在裏斯柯森林的生活還是很愜意的，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從森林深處便傳來它們悠長的哀嗥和聲聲短嗥，使森林的夜晚有聲有色。

　　然而有一天，狼們美好的日子結束了。一個叫桑切斯的獵人在森林裏住了下來。他是一個長發披肩的男人，臉頰上有一道傷疤，神情嚴峻而冷漠，他的槍法非常準，使得森林裏狼們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森林裏到處回蕩著打狼的槍聲。終於，在一個多雪的冬天裏，所有的狼們，背上全部家當，一瘸一拐的，互相攙扶著，一隻不留，全都逃離了裏斯柯，到另一片森林謀生去了。森林的雪地上被狼們踩出了一條很竟的腳印。

　　現在，從旱到晚，裏斯柯再也聽不見狼的叫聲了，尤其是到了夜晚，當銀色的月光灑在群山之巔，森林裏便靜得出奇，連溫情的森林自己都感到吃驚和不滿了，沒有狼的森林，怎麽能稱之為森林呢？

　　然而，獵人桑切斯不允許一隻狼生活在他的領地裏，也沒有一隻狼敢到他的森林裏去。你看，他盤膝坐在裏斯柯森林最高的崖頭上，腿上橫放著他的槍，月光照著他威武挺拔的影子和在風中飄揚的長發……

　　可是有一天，一隻狼走進了裏斯柯，它引起了裏斯柯森林的注意，裏斯柯從前從沒看見過它，它是一隻白色的狼，還是個孩子呢。在銀色的月光下，白狼的爪子和眼睛都閃著銀光，哦，它真漂亮。裏斯柯森林不由地喜歡上了它，當白狼經過林中小路時，沿路的樹木們都熱切注視著它，商量著如何保護它不被桑切斯發現。

　　“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兩邊都是高聳的岩石，”幾株鬆樹悄聲說，“它可以去那裏藏身。”

　　“不，我們一定耍把它藏在連月光都找不見的地方，讓桑切斯的獵狗都嗅不出它的氣味。”

　　一株古槐馬上移給了白狼一片樹蔭，白狼伏在黑黝黝的樹下，黑夜籠罩著它，使它感到了一種溫情。“謝謝你們。”白狼說，它並沒有多說。因為當它還是個很小的孩子的時候，父親就對它說，耍對別人的愛和關照心存感激，但是一定要像個男人一樣去表達。

　　就這樣，它在裏斯柯度過了第一夜。第二天白狼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很高了，那株古槐依然用自己的陰影遮蓋著它，看見白狼醒來，古槐的陰影就悄悄移走了。白狼抬頭看著天空，裏斯柯森林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灑下來，在白狼的眼睛裏折射出美麗的光彩來。

　　這時，白狼眼前一暗，一個孩子忽然從一棵樹上滑了下來，站在白狼麵前，把它嚇了一跳。

　　“嗨，你好！”那個孩子快樂地說，“我已經觀察你一個晚上了，你真漂亮，我爸爸一定喜歡你，因為他正想用一張白狼的毛皮做裙子呢。”

　　“你是誰？”白狼有點害怕，這是它第一次在森林裏看見人。

　　“我是桑切斯的兒子呀，”孩子說，“就是森林獵人桑切斯的兒子，難道你沒聽說過桑切斯嗎？”

　　二

　　中午，進城買東西回來的桑切斯在飯桌上發現了兒子臉上有些古怪：“看著我。”他說，“看著我的眼睛。你有沒有騙我的事情？”

　　“沒有，爸爸。”

　　“可是我在你眼睛裏看見了一隻狼的影子，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我非常想看見一隻狼的緣故，因為森林裏的狼都被你打光了。”男孩兒說。

　　“如果你在森林裏看見狼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男孩兒點了點頭。

　　等桑切斯一走，孩子就飛跑出去，在一個樹洞裏找到了白狼。

　　“你知道這裏有桑切斯，為什麽還要來呢？”

　　“我有兩個願望，”白狼說，“第一，我想學會嗥叫，像個真正的狼一樣嗥叫；第二，我想站到裏斯柯最高的崖頭上去。”

　　“可是，至今還沒有一隻狼能夠在桑切斯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而且至今也沒有一隻狼能夠站到那崖頂上去，它們往往還沒等到達崖頂，就被桑切斯的子彈追上了。而且就算我和森林把你藏得再深，你遲早也會被他發現的。這樣吧，我們去找老梨樹幫忙。”

　　老梨樹是裏斯柯森林裏年紀最大的一棵樹，它老態龍鍾，除了開開花，跟孩子開開玩笑，實際上已經什麽也做不成了。不過它還是給男孩兒出了個主意。“叫你爸爸離開裏斯柯吧。”它幽默地說。

　　“嘿，我再也不理你了。”男孩兒帶著白狼離開了。男孩兒對白狼說：“想要救你還有一個辦甚。做我的一條狗吧，我旱就想有一條自己的狗了。我去跟我爸爸說，我想要一條狼來做我的狗，也許他不同意，但我會求他。

　　可是白狼拒絕了他：“不，我不想做你的一條狗。”

　　“為什麽？”

　　“因為我是狼。”

　　終於有一天，桑切斯發現了白狼的秘密行蹤。那天，白狼跟孩子一塊玩耍了一會兒過後，一同坐在草地上，孩子手裏托出一隻果殼。

　　“我教你一個學會嗥叫的辦甚，”孩子說，“瞧這個椰子殼，它很堅硬，裏麵是空的，一邊有個洞。桑切斯打獵時，常用它來學狼叫，這樣可以把狼給引來。我給你試一下。”孩子說著，把頭伸進椰子殼裏，像狼那樣嗥叫起來，聲音通過那個孔洞大了許多：嗚——嗚嗚嗚——

　　桑切斯正背著獵槍在林子裏行走，聽見聲音就停下了腳步。片刻，在兒子學狼叫的聲音過後，一個他很久都沒聽到的叫聲響了起來，那聲音雖然很稚嫩，很不像樣，但是桑切斯還是聽了出來，那是一匹真正的狼！他馬上把肩頭的獵槍取了下來。

　　白狼昂頭學著嗥叫，它並沒有像男孩兒一樣把頭伸進果殼裏，因為它發誓要像個真正的狼一樣去叫。它試了叉試，想找到一種合適的屬於男人的叫聲，一種能返回數千年前老祖宗那渾厚悠長的叫聲。

　　就在這時，他們背後忽然響起了桑切斯的聲音：

　　“兒子！閃開點！”樹背後伸出來一支烏黑的槍管。

　　“不，爸爸！”男孩兒驚叫了一聲。

　　白狼是多麽聰明和靈敏呀，它飛快地逃走了。它飛奔在月光下猶如一條銀鏈，而男孩兒以毫不遜色的速度跟在它的身後，裏斯柯森林在他們麵前紛紛閃開，又在他們身後飛快地合攏起來，它們說：

　　樹啊！樹啊！樹啊！快醒醒吧！快攔住他！

　　樹木攔住了桑切斯，使得白狼順利地逃走了。可是桑切斯已經發現了它，它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三

　　裏斯柯森林的黑夜女巫整個白天都躲在河邊的磨坊裏，在風車後麵打著哆嗦。一旦黑夜來臨，她就悄悄地溜出來，打起精神在夜晚的草地上躡手躡腳地來回走動，一邊自言自語。在裏斯柯，誰都無甚看見她的真實麵目，多少年來她隻是草地上一團模糊的影子，她一直都想擁有自己的身體，為了這，她向每一個向她求助的人索取他們身上的一種東西。

　　男孩兒一個人去見黑夜女巫。他非常害怕，不過為了白狼，他隻好竭力壯起膽子。“我想替我的白狼朋友問一下它的將來，它是不是能在裏斯柯生活下去，並實現自己的願望？”男孩兒對黑夜女巫說。

　　“我從不無償回答別人的問題。”黑夜女巫對他說。

　　“我知道。”男孩兒說。

　　於是那團黑影移到了河邊，對著風車說：“風車啊，轉吧，轉吧……”風車忽然轉動起來，發出嘎嘎的嚇人的響聲，巨大的翅翼的黑影，不斷旋轉著投在孩子臉上。河水變得混濁起來，形成一個旋渦，旋轉了好久才停下來，變成了一麵黑色的鏡子。

　　“我看見了什麽？”黑夜女巫對著河水喃喃自語，“一片布滿岩石的土地，許多毒蛇正從岩石堆裏出來，中間一塊岩石上躺著一個女子，一條響尾蛇正盤在地肚子上……”

　　“不，我要看的是白狼的將來。”男孩兒說。

　　“風車啊，轉吧，轉吧……”黑夜女巫又說，“我看見了，水裏的某個地方，有一條怪魚，它的身上布滿了巨大的鱗，那條魚在流淚，淚水是五顏六色的……”

　　“可是我要看的是白狼的將來。”

　　風車又亂轉了一氣，最後黑夜女巫不得不說：“我實在沒法幫你了，這隻狼不屬於裏斯柯，我也不知道它的將來，不過，森林裏有一種葉子成劍狀的水仙菖可以幫你，它最珍貴的是埋藏在地下的莖，誰要是吃了它，就會在夜裏睡覺時夢見自己的未來。”

　　男孩兒謝過黑夜女巫要走，黑夜女巫叫住了他。

　　“你就這樣走了嗎？我說過的，每一個求過我的人都要報答我。”

　　“你並沒有告訴我白狼的將來。”男孩兒說。

　　“我告訴了你水仙菖。”黑夜女巫說。

　　“好吧，那麽你要什麽？”男孩兒無奈地問。

　　四

　　桑切斯身背著獵槍盤膝坐在篝火旁等著兒子回來，當他看見兒子後不由大吃一驚，一個光頭小男孩兒站在他麵前，他的滿頭黑發不見了。

　　“你的頭發呢？”桑切斯嚴厲地問。

　　“留給黑夜女巫了。”男孩兒回答。

　　“為什麽？”

　　“因為她想要。”男孩兒急忙躲開了爸爸，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桑切斯覺察到了什麽。“不管你為了誰去訪問黑夜女巫，我都要說，你夠有勇氣的，這才是我的兒子。幸好她沒要你別的，比如你的心或者眼睛。”

　　白狼坐在那株老梨樹下等著孩子回來，看見男孩兒後，老梨樹和白狼都大吃一驚。孩子光著頭，衣服也被荊棘刮破了，他興奮地舉著一枝水仙菖。

　　那天晚上，黑夜躡手躡腳地把白狼帶人了夢境，白狼夢見了自己的將來，那是一個神秘的夢。第二天白狼就在森林裏消失了，它沒有告訴男孩兒為什麽離開，因為夢裏是這樣告訴它的。

　　從那以後，那隻白狼再也沒出現過。

　　有一年冬天孩子看見了白狼的身影。

　　它站在裏斯柯最高的崖頭上，昂著頭，靜靜地遙望著裏斯柯的遠方。一輪巨大的圓月升上了裏斯柯的梢頭，白狼的身影被月光所染，形成了一個威武的輪廓。孩子取出那個果殼吹響，片刻之後，崖上的白狼有了回音，它昂起頭對著那輪明月長長地嗥叫起來，那是狼類最最純正的哀嗥：“嗚——嗚嗚嗚——”

　　孩子哭了。老梨樹連忙安慰孩子，它一抖身子，結果弄得雪白的梨花紛紛揚揚，森林裏下起了一場梨花雪。老梨樹什麽都不能做了，因為它年紀實在太大了。

　　能捉住白狼成了獵手桑切斯唯一的願望，他發過誓一定要捉住它。可是那隻白狼神出鬼沒，除了那個小男孩兒，誰也沒見過它。十年後，他這樣說，三十年後，他還說這句老話，那時他已經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了，除了每天懷抱著老獵槍倚在樹下，什麽都不能做了。

　　啊，裏斯柯森林，著名的森林，世界上最壯麗的森林，讓人魂牽夢繞的森林，因為有了一隻白狼和一個小男孩兒的美麗傳說，而顯得更加神秘和美麗了。如果你能有機會走進這片森林，一定耍去找桑切斯的兒子，他會給你講關於那隻白狼和那以後的許多感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