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貓笨狗滿天飛

5 恐龍，你在嗎？

　　如果你看到一隻背著書包的恐龍站在斑馬線上等著紅綠燈過馬路，千萬不要大驚小怪，那是我。真的。我沒開玩笑，我變成了一隻恐龍。

　　我的書包在我的背上顯得很小，就像一包方便麵，但是我得背著它。因為我想去上學。

　　一個上幼兒園的孩子最先看到了我。“那隻恐龍好酷哦！”他對開車送他上學的爸爸說。他爸爸朝我看了一眼後，開著的車子就像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這是我經曆過的最糟糕的早晨。馬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刹那間陷人慌亂之中，每一個人都在慌慌張張地逃命，仿佛世界末日來臨。有輛轎車甚至拋棄他去買晨報的主人自己開跑了。有個女人衝著我不停在尖叫。我隻好用一口唾液把她衝到了三公裏以外，她在那裏繼續製造著噪聲。

　　到達學校時，我回頭看看大路那邊的情況，那邊亂得像螞蟻窩。其實學校裏的情況也不怎麽樣。

　　“那是什麽？”當我出現在教室門口，我的同桌第一個問，他的聲音在顫抖。“如果那是一隻恐龍，那可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一種。”

　　“啊——”回答他的隻是一片尖叫。對於這些愛尖叫的人隻有一個辦法，上去給他一耳光，便可使其清醒。我真想這麽做，可整個教室的人都在尖叫，我該怎麽辦？

　　老師的反應比同學要冷靜多了，他轉身就走。老師就是老師，關鍵時候表現就是棒。在這個清晨，許多人都看到了這樣一幕：我們的老師在大路上飛馳而過，好像背後有一股勁風吹著，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

　　我發現自己真的不受歡迎，隻好對自己溫柔地說：“聽話，回家去吧，你再也不能來上學了。”

　　夜很深了，我才在月光下拖著龐大的影子回家。

　　過去我是個超級恐龍迷，我瘋狂地迷戀著恐龍。我家裏到處都是恐龍，牆上貼著恐龍圖片，書櫃上放著恐龍模型，書櫃裏的書沒有一本不是關於恐龍的，連枕頭、鬧鍾、台燈等生活用品全都是恐龍形狀。平時上學我也帶著恐龍玩具。我還有一些恐龍發燒友，我們全都喜愛恐龍，談起恐龍來無不津津樂道。由於我過分關注恐龍，學習成績也受到影響，一周裏被老師點名三次。

　　“你不是整天迷戀恐龍嗎？幹脆就做一隻恐龍好了！”媽媽很生氣，在自己的生日上許了一個願，就把我變成了一隻恐龍。事情就是這樣的。

　　媽媽一定是女巫！是不是要等到她再過生日時我才能恢複原來的樣子？

　　我很孤單，一個人走在冷清的馬路上，在一個沒有人的荒涼公園裏坐下來。

　　這時，有隻很小很小的家夥偷偷地從一片草叢裏漓出來跑到我麵前。還沒等我看清是什麽東西，有隻毛茸茸的手臂又奮力地把它拖了回去。隻見草叢一陣亂搖。

　　“別拉我！”一個聲音說道．“我就問他一句話還不行嗎？”

　　我隻想一個人呆著，沒有理睬它們。不久那個很小的家夥又溜了出來，一個細嫩的聲音從我腳下傳來：

　　“你好，大個子，你是一隻犀牛嗎？”

　　我低頭，看見一隻斑點狗仰慕地看著我，兩眼黑珍珠一樣閃閃發光。“你好，我叫果果。”它抬起小爪子。

　　“你好。”我用一根手指勾了它的爪子一下。

　　“我跟蹤你好久了。你多麽漂亮呀，你是一隻犀牛嗎？”

　　“不，我想我是一隻恐龍。”

　　“天啊，一隻恐龍！做個朋友好嗎？”

　　“好啊。”

　　“還有好多朋友。”這隻斑點狗朝旁邊一閃，朝後麵的草叢說：“你們不想認識一下他嗎？”

　　於是從黑暗灌木叢後麵探出許多顆腦袋。我發現我被周圍閃爍著的大眼睛包圍了，所有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在我身上：一隻公雞優美地伸著脖子向我探看；一隻花貓翹著胡須上下左右打量我：有兩隻兔子坐起身來，鼻翼翕動；一匹可愛的小馬駒一雙無邪的圓眼睛透過縷縷鬃毛看著我……

　　“你確定他真的沒危險嗎？”一隻膽小的沙皮狗不安地問，它鬆垮垮的皮膚像荒坡上的一道道溝壑，看起來很滑稽。

　　“你說得不錯，沙皮狗，恐龍是危險的，不過你顯然不具備一些必要的科學知識，”樹上一隻多嘴多舌的鸚鵡作了這樣的解釋，“他是隻食草型的恐龍，看看他的腳趾就知道。”

　　從我看見鸚鵡的第一眼起，它就不時甩頭上的羽毛，或用指爪梳一下，說話咬文嚼字，有點做作，但非常可愛有趣。

　　這時一隻猴子大膽地爬上了我的肩膀，接著是第二隻，一隻蜘蛛從樹上垂根絲下來，落在我的頭頂，一隻蝴蝶落在我的鼻尖上……動物們全都認識我了，它們不再怕我了。我還接受了邀請，去它們家玩。我得為它們的家保密，我隻能說，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狐狸領我去看它的孩子，烏鴉領我去看了它的窩。我還知道水獺、獾住在哪裏……你要是知道整個忙碌的地下世界，你更會大吃一驚了。那裏有成百上千的可愛小動物，它們忙著築巢、挖洞、存糧、采花，搭造帳篷，追逐蝴蝶，在爬樹，在歌唱，它們幸福而又快樂。

　　我內心深處有一扇門打開了，它們走進了我的心裏，我再也不孤獨了。

　　早上，忽然有人禮貌地敲了敲我家的窗子，輕聲問道：“喂，恐龍，你在嗎？”

　　我探頭一看，果果和我的動物朋友們都躲在窗外。我馬上把朋友們全都請進屋裏來。說真的，隻有看到它們才使我感到快樂一些。

　　“怎麽了？你好像不開心。”細心的果果問。

　　“我想去上學。”我說。

　　“哇嗚！”它們驚呼，“這怎麽可能！”

　　_沙皮狗咳嗽了兩聲，給耳朵後麵搔了搔癢，謹慎地說：“為什麽非耍去上學呢？知道你去上學的結果是什麽嗎？我不是在嚇你，隻要你一露麵，就會引起轟動，全國的人會把你當成展品，你會被巡回展出，並配以音樂和解說詞……”

　　在場所有動物朋友聽了，背上的毛都像刷子一樣豎了起來，傳來一片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

　　我向它們說明，我雖然變成了恐龍，但我的本性沒有變，如果不讓我去上學，那比做一隻恐龍更可怕。我很想見到同學和老師，很想繼續上我最喜歡的電腦課。

　　“既然這樣，不能讓我們的朋友不快樂是不是？”果果問大家，“誰有什麽辦法讓他繼續上學嗎？”一片沉默。好久，鸚鵡聳聳肩膀說：“也許我……”

　　“別咬文嚼字了，快說吧。”斑點狗果果粗魯地打斷了它。

　　“好吧，”鸚鵡跳到桌子上，高昂著頭走上幾步，一副非常莊重的樣子說，“諸位！我們共同的目的，就是讓恐龍上學。這個問題已經列人重要的議事日程。那麽我們用什麽手段才能實現這一崇高目標呢？據我所知，唯一的辦法就是學校的校長能夠同意。現在我們再來分析一下，怎麽才能讓校長同意……”

　　“我去網上查一下，看看哪所學校適合招收一個恐龍做學生。”沙皮狗說。

　　斑點狗果果說：“我的女朋友吉娃娃住在一位校長家，校長的兒子很喜歡她。我去找她想想辦法。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根據_沙皮狗從網上查到的資料，鸚鵡開始給第一位校長打電話，然後我去見他，他逃掉了。第二位也逃掉了，第三位也是……第七位校長沒有逃跑，坐在桌子後麵上下打量我。他注意到了我的腳。我穿了雙世界上最大的鞋，因為我在不斷地長大，幾個綠色的大腳趾已經頂破了鞋麵。

　　“我就是校長。”他說。

　　“校長您好，我是恐龍。”

　　“嗯，看得出來。”他點點頭，“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想上學。”

　　“聽著，你不能來上學，那樣學校會失去控製，亂成一鍋粥的。”

　　“求您了……”

　　“就這樣，我們的談話結束了。”校長說完起身就走，一出辦公室就暈了過去，被送往醫院。原來剛才他一直在強作鎮靜。

　　幾天後，校長卻從醫院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兒子的狗因為你不能上學絕食了，我兒子難過得要死，除了同意你上學，我還有什麽辦法呢？”

　　就這樣，我如願以償去上學了。

　　一大旱天還沒亮，我就被外麵的聲音弄醒了。我下了床把門拉開，擁擠在門口的果果，還有_沙皮狗、鸚鵡一起滾了進來。

　　“早上好！”它們齊聲說。

　　老朋友們都來了．還有不少新朋友。每個朋友都準備了一份禮物，等著向我祝賀。為了向我祝賀，它們天還沒亮就上路了：野豬和狼紛紛從山林上往下走：狗和貓們紛紛從主人家裏跑出來：三隻兔子和兩隻刺蝟拚命地趕上了最後一班烏龜渡船；黃鼠狼怕我不喜歡它身上的氣味，事先在河裏洗了十三次澡……

　　鸚鵡一副神聖莊嚴的表情，跳上椅子背，大聲宣布每一位客人的到來。它讓動物們一個挨一個地進來向我祝賀，對那些愛吵嚷的還一本正經地教訓幾甸：“注意秩序！下一個，長頸鹿！”

　　“恐龍，送給你的，喜歡嗎？”一隻很帥的長頸鹿忽閃著一對大眼睛對我說，它向我送上了一份禮物：一支漂亮的鹿角，同時我發現它頭上少了一個枝杈；野豬送了我一把用它的尖牙做成的小刀，說可以用它來削鉛筆；兔子送了我一籃子蘑菇；刺蝟送了我一包野棗；沙皮狗送給我一根自己也舍不得吃的肉骨頭……我收到的禮物越來越多，漸漸裝滿了整個房間。我為得到這麽多的禮物而高興，更為擁有這麽多的朋友而感動。

　　“喂，上學的時間到了。”不知誰大聲提醒道。就像喧鬧的電視機被突然關掉，屋裏忽然靜了下來。好久好久之後，果果用細細的聲音說：

　　“擁抱一下好嗎？我隻是想在最後分別的時刻擁抱你，很輕的。”

　　我眼含淚水，張開寬闊的懷抱，把大家全都抱在懷裏。朋友們有點透不過氣來了。

　　“上學後，我們就不能見你了。”沙皮狗哽咽著說。“不，不要這樣，越是離別時刻，我們就越，越是要表現得堅強。”鸚鵡抽泣著說。

　　“再見，朋友。”果果擁抱了我好久好久，然後說，“再見！”

　　“再見！”我們的身體和手指一點點地脫離了對方。

　　上學那天我沒能在人群裏找到我的動物朋友。我很失落，我非常想看到它們。我身邊倒是擁擠著一大群記者，他們快把我的耳朵吵聾了：

　　“請問恐龍，您第一天上學有什麽感想……”

　　“請問，您對未來的生活如何打算……”

　　不遠處的一個記者正對著鏡頭激動萬分地侃侃而談：“今天××小學的曆史將要被改寫了，它招收了一名恐龍學生，這隻恐龍是被教育部門特批人學的……”

　　每天早上8點整，門刷地被拉開，早巳等候的記者們便紛紛擁進我的屋裏，把我圍個水泄不通。我現在忙得很：要會見各種媒體，整理來信，寫回信和處理禮物，還有做一些必需的接待——每個人都來問候我，不管我是否願意。我整天被埋在這樣的一大堆瑣事裏。現在正如沙皮狗預言的那樣，我引起了轟動，人們把我當成了展品。

　　我非常痛恨自己的“社會地位”，在某一天裏，我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從包圍著我的吵吵嚷嚷的人群中，爆發出了一聲怒吼。這怒吼聲音之大，天空中回聲不停；這怒吼聲音如此之強，匯成一股強大的氣流，如同衝擊渡一樣把周圍的玻璃震得粉碎，人們被這聲音震得飛出好遠。一個離我最近的人被強氣流一路托上天空，托到月亮上去了。

　　周圍的人紛紛逃跑避難。警車尖叫著趕來。我被一大群荷槍實彈的警察包圍了。

　　“請放開入質……”有人用喇叭朝我喊話，我抬頭一看，原來我手上正舉著一個胖男人，他正在我的頭頂上四肢亂蹬，拚命掙紮。

　　我這是怎麽了？我猛醒過來，乖乖地、輕輕地把他放到地上，又輕輕地摸摸他的頭。盡管如此，我還是不可避免地被警察關進了一個大房子。夜裏，我在大房子裏掉眼淚。哭著哭著，我睡著了。

　　“恐龍，醒醒！”夜半時分忽有一個聲音喊我，我應聲而起。

　　“你倒好，竟然睡著了，可我們一夜未睡！”鸚鵡抱怨說，它指使一隻猴子把繩子係在鐵門上。順勢望去，繩子一端有支長長的隊伍，一直排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所有的動物朋友牢牢握緊繩子，做好用力的姿勢。

　　“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鸚鵡站在高處揮麵小旗，“大個子，你也配合一下，往外推！”

　　“好的！我來了！”我興奮無比，渾身充滿了力量，振臂一呼，整間房子發出強烈的顫音。

　　“一，二，三！拉——”

　　“一，二，三！拉——”

　　“哐！”鐵門倒下了。塵埃消失後，我滿眼淚光，頂夭立地站在朋友們麵前。一片歡呼雀躍。

　　“說真的，我喜歡這個結局。你離開人類世界，重新回到了我們的懷抱。”鸚鵡說。話音未落，隻聽附近傳來尖利的哨聲，大批的警察從後麵追了上來。“恐龍跑啦！快抓住它！”

　　我全速奔跑起來。可是由於身體笨重，沒跑多遠，就被警察追上了。這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我的動物朋友們不再跟著我一起逃跑，反倒朝警察們圍上去，攔住了他們。

　　“快點跑呀，恐龍！”斑點狗和鸚鵡朝我使勁喊，“記住——我們愛你！”

　　我猶豫了一下，做了一件讓它們失望的事：我轉身跑回，地麵在我的巨掌下微微顫抖。

　　我大吼一聲，朝人群衝去，我要把這些追趕我們的人都拋到月球上去！就在此時，突然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迅速變小，身邊的樓在迅速增高，定睛一看，我恢複了男孩子的樣子。

　　後來我才知道，爸爸的生日到了，他許了一個願，使我恢複到了從前。

　　我再也不是恐龍了，人們追趕我也沒有任何意義，現在一切都好了。

　　站在自家的陽台上，仰望著藍天，我對自己說，我解脫了！現在一切都好了。我盡可能地想擠出一滴激動的眼淚，但是一滴也擠不出來，心裏卻隻有一種失落和空虛的感覺。這是怎麽了？

　　我的耳邊仿佛出現了幻覺：我似乎聽見鸚鵡在囉裏囉唆地說話，沙皮狗謹慎地批評它，斑點狗高興地唱歌，猴子吱吱叫……四處尋找，什麽也沒有，它們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完全消失。

　　這次變身恐龍使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不應該癡迷於一種事物，生活中有比恐龍更有趣更美好的事情——但是也有比做一個男孩子更有趣更美好的事情，那就是和我的動物朋友們在一起。

　　那麽，我究竟去做一個男孩子還是做一隻恐龍呢？需要我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