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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黃虎

  春天終於在人們的翹首以盼中到來了,春天讓人們看到了希望,但春天也是青黃不接的季節,饑餓還是在繼續著。好在這一年滿山的竹子都結出了竹米。那竹子先是在枝丫上開出細小的花朵,然後結出來像稻子一樣的東西,有一層殼,去掉後蒸著吃,不粘鍋,還有油氣,解救了不少寧河鎮上的饑民。

  聽老人們說,竹米不是年年結,在上天解救饑民時才會結。鎮上的人們對老天爺又有了好感,覺得它雖然降了不少災給寧河鎮,卻也沒有完全拋棄這鎮上的人們。

  常福生一家,艱難地度過了這個冬天,也開始計劃重新把窩棚搭起來。這年冬天的大雪,連鎮上的房屋都壓塌了不少,何況他那個用竹篾席、竹片搭成的簡陋窩棚。在多次重建之後,他放棄了想靠這個破棚子過冬天的打算,帶著老婆孩子像鄭三一樣住進了山上的岩洞。好歹岩洞不怕雪壓,又能避風。

  鄭三是個熱心腸,見常福生也走投無路來住岩洞,一家人除了一點鍋碗沒啥東西,就送來了一些自己種的土豆,又教他們怎樣在山裏覓食,才讓他們熬過了這個冬天。

  采采是個隨遇而安的孩子,隻要跟父母在一起,住在什麽地方都無所謂,她都高高興興地把那裏當成家。這個冬天,她凍得手腳和耳朵都裂了,卻奇跡般地沒有生病,好好地活了下來。

  聽說常福生一家要回到河邊去住,鄭三說:“你幹嗎還回那裏去呢,搭棚子多費事,冬天被雪壓,夏天被水淹的。”

  有一年夏天,河裏不停漲水,常福生也隻得不停搬家,竟搬了七次。連采采都成了建房高手,能幫著大人很快再搭建起那個篾折房子來。她還對常福生說,咱們為什麽不造個可以拔起來扛走的房子呢?

  常福生聽鄭三這麽說,嗬嗬笑道:“老哥,你不知道,我這人是水命,天生喜歡水,離不開水邊呀!”

  鄭三也笑道:“我看你就是當船工的命!虧得你老婆孩子跟著你東奔西跑,啥怨言也沒一句!這輩子啊,你也算是個有福人了!”

  常福生就一臉幸福地看著采采,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阿秀。

  三個人帶著不多的一點家當,走下山來,走過寧河鎮,經過街道時,見一堆人圍著在看什麽東西,議論紛紛。采采好奇,跑去一看,見是一隻黃色的小狗兒,沒精打采地臥在那裏,在初春的風中凍得瑟瑟發抖,腿上還有一個正在流血的傷口。

  有人說:“這是哪家的狗呀,被人打成這樣!”

  人們紛紛附和:“就是,怪可憐的,好歹是條命呀!”

  有人就對旁邊的人說:“你撿了去養著吧?”

  那人趕緊擺擺手說:“不要不要,我連自己都養不活,還能養狗?”

  又有人對另一個人說:“你家裏寬裕,要不你帶回去喂著?”

  那人也趕緊搖頭:“我不要,這狗髒成這樣,還不知有什麽病呢,別傳染給人。”

  還有人說:“這麽弱的小狗,不知滿月沒,恐怕拿回去也難喂活呢!”

  那狗聽著人們七嘴八舌,隻把一雙濕漉漉的黑眼睛望向采采,眼裏有無限哀求之意,看得采采心裏難過極了。她對父母說:“我們把這條狗帶回去好不好?”

  常福生說:“咱家裏連逗老鼠的米都沒一把,怎麽養活得了它啊!”

  阿秀也說:“采采,咱家真是養不了它呀!”

  采采哀求道:“我每頓少吃一點省下來給它不行嗎?你看它多可憐啊,又沒吃的又冷得發抖,還受了傷,要是沒人要它,它就要死掉了!”

  但是常福生還是不答應。他不是不願意,他是太知道這個家啥也沒有,人糊口都難,再來條狗從人嘴裏奪食,他真怕連采采都養不大呀!

  常福生硬起心腸,拉采采走,但一向溫順乖巧的采采突然掙脫了他的手,跑到狗旁邊抱住狗兒哭了起來。阿秀很為難,對常福生說:“要不,咱就依了她?有時候我出門,丟下采采一個人,有條狗陪著她我也放心。我們一人省一口,也就可以養它了,再說它自己也會找東西吃的……”

  常福生皺起眉頭說:“為了條狗,弄得大家都吃不飽犯得著嗎?”

  “我是覺得采采這孩子,從小這麽乖這麽懂事,沒向咱們要過任何吃的穿的,連個玩具也沒有要過……她第一次想要個東西,咱們都不許……”說著阿秀突然哭了起來。

  阿秀一哭,常福生就懵了,急忙說:“你別哭,她想要咱就讓她要吧,你別哭啊!”

  見父母準了,采采破涕為笑,忙把狗兒抱起來,歡天喜地地跟在父母身後走了。那狗很乖巧,哪怕采采不小心弄痛了它的傷口,也一點不掙紮,隻把頭深深地埋在采采的胸口。

  采采抱著小狗,高興地對阿秀說:“媽媽,狗狗身上好暖和呀,晚上我要抱著狗狗睡,這樣就不會冷了!”

  阿秀憐愛地望著寒風中她瑟縮的小身子,心裏一酸,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來。常福生說:“你看你,不是讓帶回狗了嗎?采采都不哭了,你哭個啥呢?”

  阿秀抹著淚說:“沒啥,我是高興呢,這孩子總算有個玩伴了。”

  小狗一身黃毛,常福生給它起名叫黃虎。黃虎在阿秀和采采的精心照料下治好了腿傷,並很快長成一條大狗,蹲在那裏半人高,虎虎有生氣,還真有點狗如其名呢。

  黃虎和采采整日形影不離,白天一起幹活玩耍,晚上摟著睡在一處,吃飯時有什麽好的采采總要分些給它。閑時采采有什麽話也喜歡去對它說,那狗就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聽著,眨巴著眼睛,一副很專注地側耳傾聽、什麽都明白的樣子。

  常福生依舊拉纖。隨著寧河鹽業的複蘇,航運業也恢複了興旺,活兒比以前好找了。他雖然累死累活依然不能讓日子過得更好一點,不能在寧河鎮重新蓋起房子,但總算能讓一家人吃飽肚子了。

  這年夏天,常福生接了趟去重慶的活兒。這段時間重慶對寧河鹽的需求很大,好多船運都是去重慶的。雖然明知是摳算盤的船,常福生還是決定去,他不想耽擱時間,隻希望有活兒幹就盡快接下來,拉完這一船趕緊拉下一船,多幹活多掙錢。住在河邊冬天實在太冷,他想多攢點錢給阿秀和采采做件新棉衣,再買床新被子,舊被子已經千瘡百孔,棉花破碎不堪,又黑又幹,一點也不暖和了。

  走了兩天,常福生越來越覺得不舒服,頭昏沉沉的,四肢乏力,還開始咳嗽。他想,糟了,可別是病了!前幾天下暴雨,窩棚漏了,他把她們娘倆安置在沒漏的一邊,自己淋了一晚上雨,第二天雨停了才重新修補搭建棚子。唉,早不病遲不病的,偏偏這時候來生病,這時候病不得呀,好歹也要撐著把這趟走完,不然以摳算盤的吝嗇,一個子兒也不會付的。

  勉強拉到重慶,同伴見他病了,勸他留下來去醫院看看,歇幾天再回去。

  他一聽急忙搖頭,在這裏住旅店得多少錢啊,去醫院看病他也看不起,如果住在這裏病好不了,這麽遠還得花不少路費才能回去,那這一趟就白辛苦了,還不如趁病還沒加重,趕緊回去得了。

  摳算盤陰陽怪氣地說:“常福生啊,你別要錢不要命,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跟船拉不動纖了,我是不會白養著你的!”

  常福生急忙說:“我拉得動拉得動,不過是點小感冒,不要緊的!”

  話是這麽說,可從碼頭走上岸,那一坡台階走起來他都覺得有點吃力。

  他想起有首《挑夫謠》這樣形容道:

  重慶不平坦,山城多坡坎,挑擔走上坡,腳杆酸又軟,挑擔下坎坎,腳杆打閃閃,上岩又翻埡,坡坡夠得爬,一身汗淋淋,氣都出不贏,抬頭往前看,梯坎不斷纖,低頭向後瞧,山路條是條,想過一匹山,要爬大半天。

  那台階又高又陡,他雙腿無力,很想像拉亂腳纖一樣四肢著地,把兩手也撐上去,又怕別人笑話他像狗一樣爬著上台階。這船碼頭可不像拉纖時的荒郊野嶺,沒人看見,想怎麽拉就怎麽拉,涉水時怕衣服有阻力,也怕磨壞了,還可以脫得赤條條的。碼頭周圍人來人往,貨船裝卸貨,客船下人,那些人經過他們這一群衣著襤褸的纖夫,都以冷漠鄙視的眼光看著,捂著鼻子匆匆而過。

  同伴邀約著去了茶館,是江邊簡陋的露天茶館,搭一個竹棚,除了有一個屋頂遮一下烈日和雨,四麵都是空著的,幾張桌子幾把竹椅,一些缺了口的蓋碗茶杯,一個爐子上燒著開水,就是一個可供路人歇腳的茶館了。這樣的地方,才是他們這些船工可以放心消費的。

  常福生也和同伴一起來到茶館,要了一碗濃濃的沱茶,幾口滾燙的熱茶下肚,頭上冒出汗來,覺得輕鬆了一點。他們都喜歡喝沱茶,這茶味重,喝著過癮。同伴們要了些瓜子花生,椒鹽胡豆,一邊吃喝著,一邊打起牌來。常福生從來不參加,他既不想贏別人的錢,也不想輸掉自己的錢,雖然他們賭注並不大。

  天氣炎熱,坐在竹棚的陰涼處,吹著河上刮來的風,常福生覺得很愜意。

  像他們這樣的下力人,能在勞累之後喝碗茶歇口氣已經覺得很享受了。他想到阿秀和采采還沒來過重慶城呢,要是有一天能帶她們來逛逛該多好!他在這重慶來來去去,雖然從沒進過大商店、大飯館,好歹也還是看過它的繁華熱鬧。

  他靠在竹椅的椅背上睡著了。夢裏他右手牽著采采,左手牽著阿秀,帶著她娘倆逛重慶城。阿秀驚歎著看到的一切,采采高興地又蹦又跳……他給她們買了漂亮的花布做衣服,給采采買了五顏六色的糖果,還帶她們去路邊的小飯店吃豆花飯,點了好多菜,有燒得油汪汪的紅燒肥腸,有大白豆燉的豬腳,皮子肥肥的糯糯的,吃起來好不過癮,還有鹽菜扣肉,那三線肉每塊都一條瘦一條肥,肉皮用醬油和白糖煎過,蒸出來皮子起皺,咬一口直冒油,滿嘴那個香呀……

  對了,還有黃虎,采采和黃虎一刻也不分開,現在它也是家裏的一員了,不能丟下它,也要帶它來開開眼,打打牙祭。給它來一碗燉排骨,又有肉又有骨頭啃,它一定撲上去吃得興高采烈……

  旁人看著常福生,看到的是一個皮膚曬得黑紅油亮的男人,攤開四肢靠在椅上睡著了。他穿著件爛得跟漁網似的背心,那背心早已經不是原本的白色,變得灰灰黑黑。他微微張著嘴,輕輕打著鼾,臉上帶著一絲微笑……誰也不知道,他正做著一個無比美好的美夢……

  摳算盤的船又裝了貨拉回寧河鎮,常福生仍跟船回去。他的病不僅沒減輕,還因為每天繁重的體力勞動加重了,不僅越咳越凶,還發起高燒來。同夥勸他上船躺躺,他搖搖頭說摳算盤不會準許他不出力的,還是撐著拉纖唱號子。

  他隻覺日頭火辣辣的,曬得更加頭昏眼花,喉嚨也火辣辣地痛,聲音嘶啞了,有點唱不出來。他弓著背,努力拉著纖,隻覺頭上的汗水雨點似的往下滴,有些來不及擦,淌下來進到眼睛裏,使得眼睛一陣刺痛。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深刻地體會到為什麽人們叫他們水爬蟲,的確,他就是在爬,蟲子似的一曲一伸地爬著,永遠也直不起腰來,在水裏,在水邊,纖繩勒進肉裏,把岸邊的礁石都勒出一道道深深的溝來。

  病痛和烈日使他情緒低落,勉強唱道:

  想我們眾船工生活悲慘,風裏來雨裏去牛馬一般;

  拉激流走遍了懸岩陡坎,船主打船主罵血汗吸幹;

  衣無領褲無襠難把人見,生了病無人管死在沙灘;

  船打爛葬魚腹屍體難見,拋父母棄妻兒眼淚流幹。

  摳算盤一聽,站在船頭破口大罵:“你個死樣的,大中午唱這麽晦氣的號子,馬上要過險灘了,你就不能唱個有點活氣的?”

  常福生打起精神,唱道:

  連手們,白龍灘,不算灘,拿起橈子展勁扳,千萬不要打晃眼,使力闖過這一關。

  扳倒起……

  號子聲剛落,常福生就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大夥兒急忙把船停住,七手八腳把他抬到船上,又掐人中又灌涼水,才讓他醒了過來。一個船工說:

  “福生不行了,不能再拉纖,就讓他在船上歇著吧!”

  摳算盤臉色鐵青,正想發作,轉念想到那次船工們在過險灘時做手腳,差點讓他一船貨翻進水裏,心想過了這個險灘再收拾你。哼,上次你吃了我的黃瓜還鼓動船工們跟我作對,這筆賬咱們還沒算呢!

  沒了常福生當號頭領唱號子,過險灘船工們步伐不齊,又增加了幾分危險。好在船工們都有經驗,還是讓船順利通過了。

  到了晚上,摳算盤叫了幾個船上的心腹,用船板把常福生抬下了船,扔到岸邊一塊礁石上。他望著已經燒得迷迷糊糊的常福生說:“嘿嘿,跟我作對,沒好下場!我早就打了招呼,不能幹活了別想我白養著!你就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第二天一早,摳算盤就催著開船。船工們還以為常福生在船裏休息,誰也不知道他竟已經被丟棄了。到了中午,常福生才清醒過來,他是被烈日曬醒的。原本就高燒,加上毒日頭,真如在地獄的油鍋裏煎熬。他費了很大力氣才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孤零零地躺在一塊被陽光烤得熱乎乎的礁石上,四周靜寂無人,江邊空空蕩蕩,摳算盤的船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常福生急火攻心,罵道:“你個摳算盤,你可真毒啊,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

  他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不禁嚇了一跳,心想自己不僅是靠力氣,也是靠這嗓子吃飯的,要是嗓子壞了,以後還怎麽唱號子呢?轉念卻又啞然失笑,自己被丟在這前不沾村後不靠店的荒郊野嶺,這條小命能不能保住還不一定呢,倒先擔心起嗓子來了。

  太陽曬得他難受,他掙紮著爬下礁石,躲到礁石的陰影處。雖然太陽很毒,但還是值得慶幸現在是夏天而不是冬天,不然晚上寒風刺骨,凍也凍死了。

  一連幾天,連個人影子也沒有,倒是有過幾艘路過的船隻,但都沒有停靠,離得太遠看不見他,他喉嚨腫痛又失了聲喊不出來,隻得眼巴巴看著它們開過去了。

  渴了他爬到河邊喝點河水,餓了卻沒有東西吃。如此過了幾天,他越來越虛弱了。他身上,有一小包糖果,是他做了那個美夢之後專門去商店給采采買的,他覺得這孩子真可憐,長這麽大就沒吃過幾回糖,更別說這種包著玻璃紙的漂亮糖果了。這兩天,他好幾次把糖果拿出來,忍了忍又放回去,心想好不容易下個狠心給孩子買點糖,不能讓自己給吃掉了。

  這天他餓得不行,又拿出糖來,發現那糖在高溫下已經有點融化了,黏糊糊地貼在糖紙上。他狠了狠心,吃掉了幾顆,心裏說:孩子啊,爸爸對不起你,可是爸爸不吃就要餓死了,爸爸舍不下你們啊……

  眼淚從他曬得已經幹裂起殼的臉上流下來,流到裂開的嘴唇上,讓那些血口子一陣刺痛……

  他把糖紙一張張用河水洗得幹幹淨淨,放在礁石上曬幹,收起來小心地保存下來,指望著有一天還能回到自己那個簡陋但溫暖的家,見到自己牽腸掛肚的親人。

  每天,他暈暈沉沉地躺著,時而清醒,時而昏睡過去。醒著的時候,無聊中他就看著遠處兩座高高的山峰,那山遠看像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婆,一前一後正在追逐一樣。山叫太公山,當地的人都說那是太公追太婆。

  在縣城東南還有座高山,山嘴有一洞橋,橋下一巨石,像雄雞展翅,名為雞公嘴,它的斜對麵,有一光禿禿的巨石,像淩空飛翔的天鵝,雞公嘴正好與飛鵝相對,人們就把它叫做雞公趕飛鵝。所以有句俗語說:太公追太婆,雞公趕飛鵝。

  這個典故他曾經講給阿秀聽過,說等他老了,他也仍然要像太公追太婆一樣追著她,把阿秀逗得哈哈大笑。可是此時想起,他不禁一陣心酸,不知道還有沒有白頭到老的那一天……他不敢想像,真丟下她娘倆走了,她們該怎麽辦……

  阿秀在家裏左等右等不見常福生回來,算算日子早就該到了呀!難道是出了什麽事在路上耽擱了?她住在這荒涼的江邊,也沒個人通信息。老王說,你到碼頭去打聽打聽吧!她帶著采采跑到碼頭,人家說,摳算盤的船前幾天就回來了,現在又裝貨走了。想找一起的船工打聽一下,又一個沒找著。阿秀一急,坐在路邊就開始哭。

  采采說:“媽媽你別哭,咱們讓黃虎去找爸爸吧!”

  阿秀說:“你爸爸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了,不然怎麽又沒回來,又不托人帶個信回來?他走得這麽遠,黃虎能上哪裏去找他呀!”

  “不一定,試試嘛!黃虎跑得可快了,鼻子又很靈。或者,讓它帶我們一起去找爸爸也可以呀!”

  阿秀聽了,覺得有道理,狗總比人會找人。於是她急急忙忙趕回去,收拾了一點東西,拿了件常福生的衣服給狗嗅了嗅,就帶著采采上路了。

  這天早上,常福生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初升的陽光裏,一隻黃狗在河邊石灘上跳躍著,奔跑著,那一團毛茸茸的黃讓他的雙眼感到很溫暖……接著,他看到狗的身後,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一個是藍色的,一個是淡紅的……

  狗奔到他身邊,撲到他身上,把虛弱的他推倒在礁石上,伸出濕漉漉的舌頭熱情地舔著他,又扭過頭朝著那兩個身影一聲聲叫著,好像在說:快來呀,我找到男主人了!

  常福生摸著狗頭,熱淚不由得流了下來。黃虎找到了他,帶來了他的親人,他病餓交加,本已經支撐不住,這時驀然見到親人,頓時坐起身來。

  采采也看見他了,放開阿秀的手,叫著爸爸飛跑過來,一頭撲進他懷裏。

  他緊緊地抱著這個輕輕的小身子,心裏又溫暖又踏實……突然,他想起什麽,從身上摸出黏糊糊的一粒糖,那是他最後一點舍不得吃的食物,還有一疊洗得幹幹淨淨的玻璃糖紙……阿秀也來了,摸著他枯瘦如柴的手,眼淚嘩嘩地直往下流。他心裏一寬,又暈了過去……

  常福生在家養好病後,阿秀不再放心他一個人跟船走了,每次都讓黃虎跟著他去,如果有什麽事,好讓黃虎帶個信兒回來。采采很舍不得朝夕相處的黃虎,但為了爸爸的安全,她也願意忍受和黃虎的分離。

  從此,常福生就帶著黃虎一起拉纖,每當抬頭看到船頭上站著的狗身影,他就感受到家人對他的關懷與牽掛。遇到什麽事要耽擱,他就寫個紙條讓狗帶回,有時候估計沒什麽事能順利到達,他也提前讓狗回去報個平安,也讓采采早點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黃虎。

  常福生在狗脖子上掛若幹枚小銅錢,走到沿途每家飯館,就給狗一一介紹,誰是店老板,誰是做飯師傅,告訴它吃一碗飯要給三個銅錢。走到岔路口,指給它該走哪條路。從此以後那狗就自己走回去,餓了進店吃飯,吃完讓店小二取三個錢。那店小二想一條狗懂什麽,多取了它也不知道,順手多拿了兩個,結果那狗就撲過去咬他,嚇得店小二急忙還了回去。以後也沒人再敢多拿它頸上的錢。

  黃虎回家報信之後,會到河邊接主人,無論是阿秀、采采還是常福生,隻要看到這狗的身影,都覺得心裏非常的踏實,那狗也愈發地成為和他們密不可分的一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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