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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私訂終身

  常福生跟船走了趟湖北,勞累了一個多月才回到鎮上。他買了隻燒雞,打了半斤老白幹,美滋滋地提回屋去,想犒勞犒勞自己。

  這一趟拉纖,可把他累壞了,但摸摸口袋裏掙到的大洋,他又十分的滿足。

  他把酒菜放到桌上,撥亮油燈,去洗手洗臉,準備好好享用一番。其實那桌子也不是桌子,隻是一塊放在幾塊磚頭上的石板罷了。

  剛把酒倒進杯裏,就聽見好像有人敲門。那敲門聲很輕,才聽見一聲又沒了。常福生停了一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於是依舊把酒端在手裏聞了聞香,正想一口幹了,讓那熱辣辣的感覺順著喉嚨流進五髒六腑,又聽到了敲門聲。這次是三聲,雖然仍是輕輕的,但能感覺到敲門人的堅定。他有點納悶,這深更半夜的,誰會來呢?同時心裏也有點高興,心想管他是誰,來了正好陪自己喝上一杯。

  打開門,隻見一個穿著藍印花布對襟衣服,頭上紮著紅頭繩的姑娘站在門口,她姿容秀麗,額上卻有著一道血痕。一看見她,常福生就愣了,半晌才道:“阿秀,你怎麽來了?”

  “福生哥,我來就是想問你一句話,你還……還願意要我麽?”

  “咱們……你不是已經退婚了嗎?而且我還SIDINGZHONGSHEN聽說你家裏又給你定了一門親,是開鐵匠鋪的胡鐵匠。”

  “是的,可退婚和另定親都是家裏的意思,我不願意嫁胡鐵匠。他是個好人,可他兩年前才到寧河鎮來,哪比得上我們好了這麽多年的情誼。我對自己說,我要去問福生哥,問他還願不願意要我,如果他要,我就一輩子跟著他。福生哥,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常福生心頭一熱,一把將她摟進懷裏,說道:“阿秀,我怎麽會不願意要你,可是你家裏不同意怎麽辦呢?”

  “我早和他們鬧翻了,他們把我關了起來,今天我是好不容易才偷著溜出來的。”

  他撫摸著她額上的傷,心疼地問:“他們打你了吧?”

  她笑笑,淡淡地說:“沒什麽,我不怕他們打。這是爹拿東西擲我時弄傷的。”

  他歎息道:“你知道嗎,當時得知你們家來退婚,我急壞了,趕到我哥嫂家論理。嫂嫂說了句話,她說我一個窮光蛋,拿什麽來養老婆孩子,別害了人家姑娘。我想想她說得有理,你這麽一個好姑娘,跟了我隻會受苦,所以才接受了退婚。”

  “我也是窮人家的孩子,我不怕吃苦。”

  “正因為如此,你父母才不想你一輩子受窮啊!胡鐵匠自己有個鋪子,打打漁鉤、菜刀鋤頭、熬鹽工具什麽的,生意不錯,跟了他好歹比我強。”

  “不,福生哥,我就願意跟你過窮日子。”

  “阿秀,我什麽也沒有,你喜歡我什麽呢?”

  “我喜歡你唱的川江號子,喜歡你唱號子時的樣子。”

  說到川江號子,常福生高興了:“師傅說,川江號子是川江的魂魄呢!拉纖是很苦,可一唱號子我就覺得有勁!你要愛聽,以後我天天給你唱!”

  “我就天天給你做飯洗衣裳!”

  “阿秀,很晚了,要不你先回去,找個好日子我再來接你。”

  “不,我一回去就出不來了,他們是不會同意我嫁給你的。我既然跑出來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了。”

  “這……”

  “隻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什麽也不怕!福生哥,你是個男人就要敢作敢當!”

  常福生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動情地說:“我常福生上輩子積了什麽德,這輩子竟然有福氣得到你這麽好的女人!”

  阿秀抬起頭,望著他問道:“福生哥,我這樣跑出來自己跟了你,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傻妹子,說什麽糊塗話呢,我高興都還來不及,怎會輕賤你?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麽沒名沒分跟我的,明天我就去場上買些喜糖散給大家,讓大家知道我們是正式的夫妻,是認真在一起過日子的。”

  “嗯。”

  “唉,本該辦幾桌酒,但我辦不起,委屈你了。”

  “就這樣挺好的。”

  “正好今天有酒有菜,咱們喝一杯吧!”他倒了一杯酒遞給她。她端著正要喝,他又說道:“就這樣喝呀?”

  她不解:“那要怎樣喝?”

  “這樣呀!”他說著把手穿過她的手,“咱們該喝個交杯酒呢!”

  她的臉紅了,卻順從地就這樣把杯裏的酒喝了。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屋裏頓時亮了許多,燈光下隻見阿秀臉紅撲撲的更添嬌豔。常福生一高興,又喝了杯酒,說道:“我給你唱個《十算》吧!”

  他說著就唱起來:

  一算天上有月亮,二算海內有龍王,三算刷把擱在灶頭上,四算廚房有水缸,五算八字胡兒橫起長,六算眉毛沒得胡子長,七算虱子害怕開水燙,八算臭蟲害怕曬太陽,九算歪嘴婆娘怕照相,十算耳朵天天怕婆娘。

  唱完,他伏身在她的耳邊說:“從現在起,我就是十算裏的耳朵,你就是我的老婆,老婆!老婆……來,咱們再幹一杯!”

  第二天早上起來,胡鐵匠覺得心裏有點亂糟糟的,也不知怎麽了。寧河鎮以鹽業興旺,有不少外地人來打工,他也是從外地來的,憑著祖上傳下的打鐵手藝,在這裏站穩腳跟。這裏山清水秀,姑娘更是漂亮,他打算找個老婆,就在這兒落地生根,不回去了。

  鎮上熱心人多,得知他的想法,就有人主動替他做媒,說下一門親。女方叫阿秀,是個不錯的女子,他很中意。可是前些日子聽說阿秀不肯嫁自己,和家裏鬧翻了,被關了起來。他憤憤不平地想:嫁我有什麽不好?有門手藝比什麽都強,走遍天下都有飯吃。熬鹽也是手藝,可也得在出鹽的地方,離了寧河鎮就沒多大用處,哪像打鐵,什麽地方不需要鐵匠?

  想了一會兒這些事,心裏就更煩了。看看時候不早,他照常生起火來,準備打鐵。忽見蒲臨川拿著一根漁竿向自己走來,嗓門很大地嚷道:“胡鐵匠,你這個漁鉤是怎麽打的嘛,我今天早上在後溪河連釣三條魚都脫鉤跑掉了!”

  蒲臨川嚷得他心裏很不舒服。胡鐵匠心想,你這麽大聲做什麽,存心壞我生意不成!因此也沒好氣地回道:“我做的漁鉤怎麽會釣不起來魚呢!”

  “可魚就是脫鉤跑掉了啊!你說一條也算了,連著三條都釣不起來,我就琢磨著怕是漁鉤不好使了。可惜啊,跑掉的還有一條大鰱魚呢!”

  “老哥,你別看那麽一個小東西,有十幾道工序呢!鋼絲放在桶裏要蒸一晚上,剪下來兩頭放火裏燒,再放回桶裏蒸三小時,不然鋼絲太硬,不好彎曲。然後用錘敲打出形狀,用銼銼鉤尖,窩出彎兒,再把十幾個漁鉤用鐵絲捆在一起淬火,這樣就不會折斷。淬火還不能用很硬的炭,要柔軟一些的火苗才行。然後把淬好的漁鉤放進山茶花的油裏,再放進水裏冷卻。這水也有講究,得用寒水,就是冬天儲存下的水,才不會腐爛……這十幾道工序我都是一樣不落認認真真做的,做出來的漁鉤怎麽會不好使呢?”

  蒲臨川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說:“想不到做一個小小的漁鉤得費這麽大勁!”

  “那是,你看我這作坊的窗戶光線多好,窩彎兒要借太陽光來調整,才能做出彎曲處細微的變化和鉤尖的形狀,完了還要放在玻璃上擺好,看是不是有不平的地方。這樣做出來的漁鉤釣魚會脫鉤?”

  “是不應該脫鉤啊……”蒲臨川摸摸後腦勺,不解地說,“那魚怎麽就跑了呢?”

  “釣不同的魚最好用不同的鉤,小鉤釣不起大魚,大鉤釣小魚也不合適。”

  蒲臨川半信半疑:“哪有這麽麻煩,釣個魚還要換幾次鉤?”

  兩人正聊著,一個人跑來說:“胡鐵匠,你還不去看看,常福生正在到處散喜糖呢!”

  “他散喜糖關我什麽事?”

  “可是他娶的是和你定了親的阿秀呀!”

  “啊!有這種事?這……這……”胡鐵匠一聽就急了,急忙丟下蒲臨川跑去找常福生。

  他在半邊街上捉著了常福生,劈頭罵道:“好你個常福生,你明知道我和阿秀定了親,存心跟我過不去怎的!”

  常福生滿臉堆笑,連連說:“對不住對不住,兄弟你消消氣。我和阿秀青梅竹馬,一向要好,早幾年就定了親。後來退親隻是她家裏的意思,她還是願意和我好,所以我們就自己成親了。”

  胡鐵匠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青梅竹馬,就可以私訂終身,那我呢?這世上還有天理王法沒有?”

  旁邊圍觀的街坊鄰居中有人說:“胡鐵匠,要不就算了吧,人家福生和阿秀好了許多年了,阿秀自己也願意跟他,你就是娶到阿秀也是強扭的瓜不甜。”

  “就是,咱寧河鎮的好姑娘多著呢,什麽時候再給你說一個得了。”

  也有人幫著胡鐵匠說話:“話不能這麽說,現在是胡鐵匠和阿秀定的親,難道媒妁之言就不算了?”

  常福生是個熱心腸,為人不錯,又土生土長,人緣很好,因此街坊鄰居中竟是偏向他的多。胡鐵匠氣紅了眼:“你們欺負我是外地人是不?做出這種事來,到哪裏說也是沒理!哼,阿秀真是瞎了眼,難道我還比不上一個水爬蟲!”

  這話激怒了常福生,他也橫蠻地回道:“阿秀已經是我的女人了,你想怎的?”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胡鐵匠把外衣一脫,鼓出兩隻手臂上常年打鐵練就的強壯肌肉,擺出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想打人?誰怕誰呀!”常福生也把衣服脫下來往地上一甩,拉開架勢,“有本事就來呀!”

  周圍的人急忙勸住:“別動手別動手,有話好好說嘛!”

  “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你得給我一個說法!”胡鐵匠對著常福生怒目而視。

  “要不,讓他把聘禮賠給你,再擺桌酒給你賠個不是。”有人提議。

  胡鐵匠哼一聲說:“看他那窮樣兒,賠得起嗎?他要擺得起酒,還會不辦婚事?”

  “那你說怎麽好?”

  “還不如就打一架,打死打傷,各安天命!”

  正亂哄哄鬧成一片,雜貨店老板杜存厚走了過來。這個杜老板做生漆、藥材、山貨等生意,家資雄厚,為人又特別心善,常收留無家可歸的人,給路費回家。走在路上,如果有人叫他一聲大哥,他都要悄悄拉到一邊問要錢還是要米,今天有飯吃沒有。他手裏常拿一疊紙,看到路上有乞討的人,就寫個紙條讓人上他家裏去領米。久而久之,大家不叫他的本名杜存厚,而稱他為杜善人。這樣一個好人,得到了鎮上所有人的尊敬,所以他一出現,大家就不說話了,請他出來做個決斷。

  杜善人聽了事情的經過,沉吟了一下對胡鐵匠說道:“這事是常福生理虧,不過也是情有可原。要不,我替他擺桌酒讓他向你賠罪?”

  胡鐵匠憤憤地說:“不行,我不要你替他出頭,這是我和他的恩怨,要我和他自己解決!”

  “你不就想打架嗎?打就打,誰打得贏誰還不一定呢!”常福生說。

  “這麽打不好,要不,咱們換個打法……”杜善人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安排一下,過幾天你們倆再來較量,到時候誰輸誰贏都不許再拿這事來鬧了。”

  胡鐵匠說:“阿秀已經跟了他,我也不能再要了。如果他輸了,我要他和阿秀離開寧河鎮,永遠不許再回來!”

  常福生說:“好,我答應你!如果是你輸了,這事你就認了,以後不能再為難我和阿秀!”

  “杜善人做見證,一言為定!”

  胡鐵匠呸了一口,憤憤地走了。圍觀的人興奮地議論紛紛,等著看好戲,他們急切地盼著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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