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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打開門,她走出去,頭更暈了,雙腳發軟,眼前的事物時而模糊,時而扭曲,看來藥性越來越厲害了……她吸了口氣,強壓住濃濃的睡意,扶著牆,一步一步往前走。

  遠處似乎有一群人過來了,她想退,但已經來不及,聽到丁錦驚異的聲音:“這女人從哪裏來的?”

  有人走近了……近了……

  她抬手,昏沉沉的意識終於還是知道危險來臨,側身,錯步,反手,斜切……一連串的動作在一片驚呼慘叫聲中完成,略回神,手中不知何時奪得一柄長刀,三個人正在地上痛苦呻吟,血跡斑斑。是本能的反擊救了她,苦笑,這樣隻會更激怒敵人啊……

  看著怒吼著衝過來的人,腳步趔趄,翻身折腰,長刀作劍,風聲中,又是幾人倒地,她氣喘籲籲,身上似乎壓著沉重的包袱,丟不下,拋不去!

  丁錦在斥罵手下:“一群廢物!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他自己上前。

  眼前這女人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竟然還能傷了他手下幾名高手!是什麽來路?

  走近,細看,驚!

  “是你?”他驚異,大笑,“原來是你!原來是女人!堂堂輕車港的大船王竟然是個女人——”

  “住口!”她嘶聲低吼,似被激怒的獸,猛然出手,丁錦的聲音驟止,長刀自他的咽喉洞穿,鮮血瀝瀝滴在白玉地板上,豔麗詭異……

  丁錦揮著手,臉上浮現出瘋狂的笑意,他抓住刀身,慢慢將刀自頸中抽出來……刀鋒竟然從食道與氣管之間穿過,他張口,怪叫著朝她撲去!

  她想逃,但已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她癱坐下來,閉上眼……

  “吼——”一個低沉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來,這是野獸發出的吼聲!

  野獸?高原皇宮裏怎麽會有野獸?思想似乎要漸漸地凝固了,她勉強睜開眼……

  丁錦瞪著她,但眼裏已不再有任何東西,一頭巨獸咬著他的咽喉,傷口溢出的鮮血引發了野獸強烈的獸性,大口地撕扯著他的血肉……

  她立刻再次閉上眼,不想看那殘酷的一幕:即使在片刻之前這個人還欲取她的性命而後快,但親眼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被野獸撕碎吞食仍是令她難以麵對!

  “仙衣!”花慕容久等不見傳喚,再見往來的士兵神色不對,便悄悄混入宮,一見變故也不多想,立刻四處尋找卓仙衣的下落。

  他看到了卓仙衣,停下腳步,巨獸朝他發出威脅的低吼聲。兩隻雄獅在一具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的屍體旁踱步,似乎還意猶未盡。卓仙衣倒在牆邊……身上血跡點點,但似乎並不是她的血,這令他鬆了口氣。

  “好了,現在總算有活人了,能不能告訴我,我的皇宮裏發生了什麽事?”一個人慢慢地自深宮走廊中走出來,似乎有些驚訝卻絲毫不緊張。

  兩隻雄獅看到他便嗚咽著向他走去,像貓兒一樣在他的膝間磨蹭著。

  花慕容一愣,隨即整了整神色道:“玄黃教教主花慕容拜見高原王。”

  男人挑了挑眉:“哦?江陰白已經死了麽?”他竟然也知道玄黃教……

  花慕容道:“本教前任教主江陰白失德,致使教中分裂,內訌不斷,現已自盡,花某現接任教主之職。”他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隨意地站在那裏,卻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那兩隻巨大的雄獅靠在他身邊,兩雙眼警惕地看著自己。

  男人的表情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微微地笑,不疏遠也不親近,聲音悠揚得猶如吟唱般動聽:“之前有個姓樸的也曾自稱是玄黃教的教主在江湖上出現過一陣子,不過看起來你似乎比較可信一些,不是麽?”

  花慕容笑笑:“樸正雄原本隻是本教的一個分舵舵主,內訌之時,他曾趁亂偷取了教主之令在外招搖撞騙過一段時日,後來江陰白與在下將令牌追回了。此人現在就是自稱教主隻怕也沒有人會信他了。”

  點了點頭,男人看上去接受了他的解釋,一抬手隨意地撫摸著身邊的寵物,似乎在思考什麽,那巨獅則如小貓兒一樣享受著主人的愛撫。

  “那麽,這一切,你是不是能給我一個說明?”他問道。

  花慕容搖搖頭:“知道內情的人倒不是在下,前來參加王上壽宴的舍妹才是知情之人。”他走到卓仙衣身邊,將她扶起,“眼下王上還是先平定這宮中的動亂才好。”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紫色領主服,輕歎口氣又道,“不過看來主事之人已經伏法了……”

  此時,已有禁軍入宮,一名將領神色倉皇地奔入內宮來跪地叩首:

  “禁軍領張琪救駕來遲!請王上恕罪!”一頭冷汗,竟然讓人在皇宮作亂,身為禁軍首領罪名確是不小……輕則貶職,重則死罪!想起來就害怕,“咚咚”的一顆頭在白玉地板上叩得直響。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腳下的人:“都已經來遲了,就不要再耽擱了,該幹嗎幹嗎,事後的過失你自想好了,不須我再說了吧。”

  這叫張琪的將領臉色蒼白,謝了恩,轉身帶兵在整個皇宮中搜尋反賊去了。天不亮,便將整個事態穩住,則是旁的話了。

  男人看了一眼花慕容,再看了一眼卓仙衣:“令妹中的是醉天香嘛,看來這回是羽幽國搞的名堂咯。”他隨意地說道,“她中了藥之後還到處跑,讓藥勁發揮到十成十了,看來不睡足三個時辰是不會醒了。”

  花慕容輕歎:“是啊……”

  他抬手,便有人過來跪地聽旨:“安排個寢宮給花教主兄妹休息。”

  花慕容道了聲謝,跟著來的侍官走了,感覺身後投來那男人饒有興味的視線,心裏很不是滋味……

  卓仙衣覺得頭很暈,劇烈的頭疼令她醒過來……舒適的床枕讓她忍不住輕輕扭動了一下身子,這次竟然醉得這麽厲害……醉?不是醉呀!心裏一震,這是什麽地方?!她猛地坐起,立刻抱著疼痛的頭呻吟起來……眯著眼,終於看清眼前的事物,寬大的絲錦床,天鵝絨的床簾掛著流蘇,一個人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打量了一眼四處,這裏儼然是個堂皇莊嚴的宮殿!那麽眼前這人是誰呢?

  一個悅耳的聲音清朗無比地在她頭頂上回應道:“你醒了?你叫什麽名字?”他的聲音引動了另一種聲音,一種野獸的輕吼,她看到了那兩頭雄獅,真的是兩頭巨大的獅子!原來她並沒有看錯!

  卓仙衣一愣,名字?腦袋裏好像有一群小鬼在敲鼓,好疼!好亂……

  我是卓仙衣……輕車港的船王……不對不對!卓仙衣是男的……我是個女的……那我是誰呢?想了半天,她忽然憨憨一笑:“我麽?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你可以當我是個小偷……”她皺著眉道:“你又是誰呢!”

  那聲音滿含著笑意回應道:“那你便當我是個馴獸師好了。”

  卓仙衣抬起頭,總算看清了眼前的人,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呢?棱角分明的輪廓勾勒出一個冷酷的樣子,看上去似乎還很年輕,但一雙眼卻透著遠超出它的主人實際年齡的老成與精明。薄薄的唇令他看來即使是不發怒時也令人不由得聯想到冷淡、嚴肅這一類的詞匯,而隻要微微地往上一掀便立刻像化了一池的春水般溫柔無比。這張臉明明就是剛才在王座上的高原王楚隨風,可是卻又不像,這個人比起剛才坐在王座上的人似乎更高大些,五官雖然酷似,卻更有神采,他是誰呢?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卓仙衣皺著眉,在記憶中搜索著這樣一個相貌,可酒精令她一思想便頭疼欲裂。

  “是麽?”男人淡淡地笑道,從始至終,他的眼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臉,那是張何其生動的臉啊……劣製的淡金額飾在她眉間也顯得玲瓏起來,迷離的眼,嫣紅的雙頰,泛著琉璃光澤的朱唇沒有一絲做作地體現在他麵前,不懼怕,不惶恐,不獻媚……

  卓仙衣此時已開始有點清醒了,雖然頭仍是疼痛不止,但多少開始明白些事理了,此刻的她也無暇去管自己的裝束如何,她早已沒了章法,然而,便是這樣,她也並沒有覺得不妥,相反從來沒有這樣放心大膽地與人對峙過,令她心情大好,呃!誰知道呢,也許是殘存的酒精讓她心情大好吧……

  “你不會是高原王吧?”她指著他很認真地道,“不對哦,你是高原王,那剛才在大殿上那個被丟下王座的窩囊廢又是誰?不管啦!總之你是宮裏的人吧?快點去找狄飛!告訴他羽幽國意圖秘密謀國!他們把高原王換了!”

  男人笑了笑:“哦?你還認識狄飛?”

  她點點頭:“當然認識!羽幽國派人偷了我的冥花!想擾亂華海東西兩岸的平衡,卻沒想到你們那個笨蛋高原王卻立刻就上當了!”

  男人眼中有一抹莫名的玩味掠過,喃喃道:“你的冥花?擾亂華海兩岸的平衡?嗬嗬!”

  卓仙衣一愣自知說錯了話,立時沒了聲音。

  男人還是帶著淡淡的笑,玩味地看著她:“倘若我說我便是楚隨風,那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實話,你究竟是誰呢?”

  卓仙衣閉著嘴,心裏亂成了一鍋粥,怎麽辦?話出如風,收也收不回了……對於他說自己是楚隨風,卓仙衣倒並沒有多少驚訝,反而覺得高原王正應當有這番風姿。

  “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瞎猜吧……”楚隨風淡笑,“首先你認識狄飛,狄飛最近一直替我在絲南一帶找人,你很可能是絲南那裏的人,再來你不但知道冥花,還說冥花是你的……黑狐族人至今仍稱這種東西為‘神怒’,而冥花原屬於輕車港,最後,玄黃教的新教主花慕容據我查知,好像與輕車港花家有些淵源,而他自稱是你的兄長……花家的後人中卻並沒有女子,那麽你是誰呢?花家長子淪為海盜多年;次子花信雲體弱,現在千鶴山莊隨老父養病;三子卓仙衣,也就是輕車港新接任的船王,目前將船港事務委托給瓊海郡主打理,自己卻在絲南珍貨會後失蹤……此後卻又在黑狐族、息駝鎮出現過,最終還來到了我這高原皇城。我的影臣子曾親點了他與他的藝人入宮。然而壽宴之亂平定後,死者、傷者、生還者中,卻都沒有這位船王大人的蹤影,而我,卻在內宮裏遇到了玄黃教主和你。”

  他侃侃而談,竟將卓仙衣的行蹤說得一絲不漏,卓仙衣也不能再不做回應,隻得道:“不錯,你說得全對。原來一切盡在閣下掌握之中,那我倒要請問你,羽幽國令人盜取我家鎮港之寶之時,你明知冥花是我輕車港之物,卻為何要與之交易?甚至不惜放出燕南雨?你是否想就此令輕車港人心渙散,以趁機打壓,奪取這通往洪洲的唯一要道?”她默認了身份之後,一口氣問出悶在胸中的大問題,雙眼瞪著楚隨風,等他的回答。

  “我看這些不過是一些巧合加之船王大人的臆測所導致的誤會而已。”

  他淡淡說道,一句話便將所有的問題輕輕帶過。

  卓仙衣哼了一聲:“不管怎麽說,你令狄飛去交易冥花是我親眼所見,我倒是要問一句,王上那麽處心積慮地想要得到冥花,難道有了冥花便能保天下蒼生的平安幸福了麽?還是說,有了冥花便有了足以進攻洪洲的信心?”

  他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天下蒼生的幸福平安我可顧不得那麽全,我隻要我高原王朝所轄之地百姓過得富裕安康便好,至於洪洲……嗬嗬!卓船王不覺得,便是沒有冥花,洪洲也遲早是我高原王朝的囊中之物麽?”

  卓仙衣正想再說什麽,他微一抬手止住她的話頭:“不論怎麽說,此次你也為救我朝之危盡了力,便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如何?那些不快的事還是盡早忘掉吧。”

  高原王自承欠自己一個人情,卓仙衣再也提不起與他爭辯的勁來,她閉了嘴,順從了他的意見,心裏明白,這一局,自己輸了。

  等到卓仙衣恢複過來,高原王的禦令也下來了。

  禦令中稱輕車港大船王卓仙衣與玄黃教主花慕容救國有功,特賜金銀各萬,下發護國令以彰其德,另因卓船王中毒體虛,特準飛駝軍護送至瓊海郡翟溪港,與輕車港十四舟接應……

  而另有一道禦令是給飛駝軍狄飛的,他將在護送卓船王回絲南的同時,帶上諸多賀禮去敬獻給當今的國母羅蘭夫人。於是狄飛不得不再次奉命入絲南,這一次花慕容、衛幽、卓仙衣儼然成了他的同路人,更由於他們是高原王貴客,不得不忍氣吞聲地擔起了護送的任務。

  楚隨風在送走輕車港船王和玄黃教主之後不久又迎來了另一位不速之客——胡冷蝶。

  “今天真是有趣啊……連大哥您也來到這皇城裏了,真是稀客中的稀客啊!”高原王看著帶著一臉煞氣走進來的男人笑道。

  “她呢?”胡冷蝶完全沒有想要客套,直接奔主題而去。

  “大哥說的她是誰呢?”高原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兄長。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胡冷蝶看著他。

  高原王聳了聳肩,似乎對於對方無法理解自己的幽默而有些遺憾:

  “哦……如果你說的是卓船王一行人,那麽他們已經離開了。”

  胡冷蝶聞言,轉身便往外走,好像一刻也不願多停留。然而他身後的人叫住了他:“你想去追他們麽?”

  胡冷蝶轉身看看以懶散的姿勢斜倚在王座上的男人,眯著眼道:

  “是。如何?”

  “聽說你們在絲南就已經相識了,處得很好麽?”

  “……”胡冷蝶冷冷地看著他,不開口。

  “她是個很有趣的女人哪……不但人有趣,她的手中還有那麽大的一個輕車港……”高原王饒有興味地說著,“你說如果聯姻,這個主意如何?”

  胡冷蝶的臉驟然一變:“什麽?”

  “這很值得你吃驚?若是能如此不費一兵一卒就取下輕車港,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不是麽?”他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法可行,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是我的。”胡冷蝶狠狠地拋出這句話。

  王座上的男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哦?原來你也對她有意?這個可為難得很哪……要知道你姓胡,而不姓楚。”他笑著說這句話,然而話中的利刺卻深深地刺進了胡冷蝶的心裏。

  “她,是我的!”他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眼裏幾乎冒出火來。

  “這是句多麽孩子氣的話啊!”高原王朝的天子淡淡地說道,“你以為這樣能改變什麽?她是誰的,並不是由你來決定的。”

  胡冷蝶冷冷地看著他,點點頭:“是的,我知道,這應該由她決定。”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這座高原皇宮。

  “你錯了。那是由我來決定的。”靜靜地看著他離開,高原王微笑著說道。

  “還在想他?”花慕容的聲音令正在發愣的人驚醒。

  她並沒有掩飾自己憂鬱的情緒,喃喃道:“我還沒跟他道別……”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啊?”花慕容笑道。

  “你,是向著我的嗎?慕容。”卓仙衣突然輕輕地問道。

  花慕容笑了笑:“我喜歡你,仙衣。”他的笑看上去真誠而純潔,“我有我的路要走,也許我們倆走的是全然不同的兩條路,但是我喜歡你,你隻要記住這點就可以了。”

  帳外傳來狄飛的聲音:“花教主,卓船王你們可好了麽?是否可以啟程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冷淡,他原本對卓仙衣就心存芥蒂,現在奉王命卻要護送他們回絲南,總是心存不滿。

  卓仙衣這時已裝束停當,回應道:“好,現在就啟程吧。”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轉頭對花慕容道,“對了,你當著高原王的麵承認與我是血親關係了這倒是不錯,不過,怎麽變成我是妹妹了?明明我是姐姐你是弟弟才對的!”她倒是還記得這個,她從心裏早就將花慕容當成親兄弟了,現在慕容承認了與自己的關係她自然是最高興,順帶也就隨意起來,這樣親近隨意的調侃換成其他人是絕不會說的。她自幼被當成男孩養大,父親的教導是嚴厲的,身為男兒要言行謹慎,與她也是不苟言笑;師父對她雖然喜愛有加,卻不知為什麽總是冷冷淡淡的;而兄長一個叛出家門,自然是無話可說;一個體弱多病,一年裏能見到一次也是難得的事了;同門的師姐師妹是她唯一的好友,但是因為唯有她是“男兒”,總也表現得保護之餘,還要記得“男女有別”的事宜;所以至今為止,卓仙衣其實並沒有一個可以真正交心的人。

  花慕容笑道:“你哪裏像姐姐?當時那種情況要是我說你是我姐姐,我這輩子都會有陰影的。”說完嗬嗬笑著溜出帳去,丟下卓仙衣自己氣結。

  出帳便遇到了衛幽,卓仙衣瞪著他,沒好氣地道:“如今你又是誰的屬下了?”言下之意:如今兩個主子都在,你幫誰?

  衛幽眼朝上一翻,歎道:“哎呀,這個麽……真是為難啊!待我想想……”接下來便沒了回音了。卓仙衣苦笑著看他,其實剛才那話也不過是挖苦衛幽兩邊為臣的身份,沒想到這人卻是油鹽不浸,反而讓他沒辦法了。

  上馬行進,他們三人不過是隊伍中的三個很不起眼的人而已,狄飛並沒有多搭理他們,畢竟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護送獻給羅蘭妃(這是羅蘭夫人在高原王朝史冊中登注的封號)的禮品。

  “其實這樣也不錯。”衛幽看了一眼長長的隊伍,略有些自嘲地笑道,“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被這麽大的陣容護送過呢!托主子們的福,還能遇上這麽沾光的事。”

  花慕容笑道:“確實不錯,原本想高原王此舉無疑是想借此監視我們,可是往好處想,我們這一行回絲南,有他的大軍護送,從旁人眼裏看來,無異於表示高原王已與玄黃教、輕車港結盟,如此一來,就算有人對輕車港意圖不軌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了。”

  卓仙衣聽他這麽一說,不禁也覺深有道理,高原王雖然想鉗製自己人等,但也正好可以為自己所用!而且,郡主坐鎮輕車港已有數月,雖然並沒有收到負麵的報告,但自己久不出現,父親又不理事務了,萬一大哥又來惹事端,此時也正好可以給他一個示警……正想到這裏,她不禁輕輕地“咦”了一聲,轉看花慕容,微微的笑容中似乎沒有什麽改變,但卓仙衣卻好像從中看到了些什麽——慕容!你是不是……已經決定原諒父親了?

  然而這個想法她不敢向慕容確認,此時此刻如果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會令她非常難過。

  一整天的路說不了幾句話大家也都疲了,開始了一段時間的沉默。

  過了不久天際開始響起了陣陣悶雷聲,眾人皺皺眉,看看頭上晴朗的天空,難道說要下雨了?遠處隱約有一股灰黃的煙塵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愣了半晌,隊伍中有人叫了起來:“啊——是高原大盜來啦!”

  雖然隊伍的領護是狄飛和他手下的一小支飛駝軍的分隊,但除此之外還有十幾支商隊匯在一起,來自各國想要去絲南做生意的商隊本來就都是十幾支結隊同行,這樣一來熟路的可以帶路,同時還可以防止意外發生。

  這次這十幾支商隊見竟然有高原王的護國軍在,更是放心大膽,可是麵對眼前就要來到的高原大盜,幾支商隊還發生了一陣騷亂,不過很快被飛駝軍穩定了下來。

  狄飛皺著眉瞪著眼前越來越近的煙塵,喃喃道:“他想幹什麽?”要知道胡冷蝶的身份雖然絕大多數人都並不知道,但是,高原王朝的幾個重臣卻是都知曉的。礙於他奇特的身份,高原王朝對高原大盜的行為幾乎可以說是一種縱容,而高原大盜本身其實隻是最初的,事實上曾有謠言說高原王與胡冷蝶曾達成過私下的約定,也就是將鐵沙嶺歸為胡冷蝶的轄地,而胡冷蝶則不得對帶有高原王城通行旗(代表商隊所屬的旗幟)的商隊進行掠奪。不論這個傳言是真是假,胡冷蝶出動人馬搶劫的次數卻是明顯少了,偶爾有,也不過是手下的小頭目做的事,也是絕對不搶帶有通行旗的商隊的,遭殃的是自外進入高原城的和那些不願意多花錢買一張通行旗的吝嗇鬼,當然這也無形中令高原王城的治安費提升了不少……

  而眼下,這支商隊不單隻是有通行旗,甚至還打著大大的飛駝軍專用的飛駝旗!高原大盜竟然視而不見麽?這就令狄飛不僅是奇怪,並且感到事態嚴重了,朝中是否有了什麽不利於胡冷蝶的政舉?令這位在野的王爺生氣了呢?

  “大人!他們從東西兩麵夾擊過來了!”隨行的通報兵稟道。

  狄飛歎了口氣,道:“讓商隊繼續盡速向前,我們的人分兩路繞到他們外圍去牽製他們的路線——不要正麵衝突。”

  下麵的人並沒有覺得奇怪,在他們的認識中,胡冷蝶與他們的狄大統領似乎是有私交的,所以,下去後也依著指示辦了。然後過了半晌,發現這批人馬隻是將商隊衝散,鬧得塵土飛揚以外似乎並沒有動手劫貨的打算,如此鬧了半個多時辰,又莫名其妙地揚長而去了。狄飛正奇怪著,隻聽又有人來報說:“大人!輕車港的船王大人失蹤了!可能被他們擄走了!”

  狄飛一驚,想到王上指名護送的人竟然在自己手中丟了,不要說回到高原王城被罰,他自己就已經顏麵上過不去了,大叫一聲:“紮營!找到船王大人再動身!”

  從一開始到現在花慕容都是一臉高深莫測的笑。

  “能不能告訴我你在笑什麽?”衛幽看著自己新上任的教主問道。其實他自己多少也猜到了……

  “我說衛幽,你覺得胡冷蝶這人怎麽樣?”花慕容笑問,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而衛幽的回答卻好像堅決不會再改了,他幾乎是厭惡的回答道:“地道的大混蛋。”看來他與胡冷蝶是天生犯衝的了。

  花慕容沒有再說話,眼望著剛剛塵埃落定的地平線,笑得溫柔又有著一些羨慕,那兩個人是天生的一對,兩匹誰也無法馴服的野馬,是不是從此可以並肩馳騁了?

  與狄飛那邊的一片混亂相比,這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瘋子!你這個野蠻人!你放開我——”卓仙衣尖叫著,在胡冷蝶的懷裏做著無謂的掙紮,事實上在黑子的背上,她的動作也不敢太大,怕被這個瘋子的瘋馬顛下去,“你要把我綁去哪裏?”

  “鐵沙嶺。”胡冷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不樂,顯然對於她的反抗有些失望。

  “啊?”卓仙衣再次尖叫起來,他想幹什麽?去鐵沙嶺做什麽?難道他要……她突然臉一紅,猛搖頭,“我不去——野蠻人,放我下去!”

  “再放了你,你要被風風光光地送回輕車港了!”胡冷蝶也朝她大叫,生氣,這女人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強搶民女的土匪……眼前不知為什麽冒出衛幽陰陰的聲音:“土匪——”

  卓仙衣愣了一下,看著他一臉的冷峻,於是閉了嘴。

  鐵沙嶺看上去像個小村莊,石製的寨門外遠遠地聽到有人在叫:“老大回來啦——”於是一片歡騰。

  胡冷蝶下馬,手還是死死地抓著卓仙衣的手,好像一鬆手她就會逃走一樣。他就這樣沉著一張臉抱著她走過前來歡迎他們的人,然後在他們奇怪的眼神中走向了屬於他的青石樓。

  “胡冷蝶!你又發什麽毛病?快放開我!”卓仙衣叫道,她終於甩開了手,手腕被他握了一圈紅印來。她喃喃地埋怨,抬頭便看見門被關上了。

  “你已見到他了。”胡冷蝶憤憤地道。

  卓仙衣沒好氣地看他:“是。你就為了這句話把我抓來?”

  “你們……”他瞪著她,張了張口終於沒有勇氣問出來。

  “你有什麽話便快說,若是沒有話說,我要走了。”卓仙衣看著他,說道。他忽然害羞,仰起頭看著天,便錯過了她眼中滿溢的笑意。

  良久,他突然大聲問道:“喂,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天地間忽然靜了下來,草叢中有蟲鳴聲,入夜的風輕輕地掠過灰白的石嶺,靜得像是一切都在等著她的回答。

  願意麽?她問自己,是的,她是願意的。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如此自由自在地放任自我,任性胡為,再也不會有另一個人如他這般適合那個真實的自己……再也不會有了……

  “好的。”她輕輕地回答。微微地笑了,回想起初識,沒有理由便被他吸引著,原來一直被他這般的吸引著,無法自拔。

  依在他懷裏,從未有過的心安,有如過盡千帆終於找到了港灣。

  “不要對著月亮發誓,因為它自己都不能始終如一。”她輕輕地說道,“我不喜歡月亮,那種沒有熱度的光是假的,就像我……”

  他的手臂緊了緊,沒有說話。

  聽著他穩定的心跳,一切那麽安詳,原來她所想要的隻是這麽平凡的一個人生……

  “我從來都不想比誰更優秀,與其做個船王,我寧願自己隻是個平凡的女人,那樣的話,至少我可以和所有普通的女人一樣擁有平凡的幸福。

  冷蝶,我很害怕,怕有一天再也支持不住,我怕我背負不了那麽大的責任……”

  “別怕,我在這裏。如果你覺得苦,覺得累,我在這裏,做你的支柱,分擔你的痛苦,守護你的幸福,永遠——起風了,冷麽?”

  “不,隻是有些累了。”

  “那睡吧,我陪著你,不用怕。”

  “嗯。”

  “你……是從何時開始喜歡我的呢?”

  “我不知道,我想,也許是從第一眼開始吧……”

  “我也是。”

  天微微發亮了,她低頭看著身邊的男人,微微地苦笑……對不起,終究,除了愛,我還有更多東西,不能棄之不顧啊!她披衣起床,慢慢地梳妝。

  看一眼窗外,太陽為什麽這麽快就升起來了呢?若是這夜能長至永恒——多好?

  “去哪裏?”他翻身,抱了一懷清冷驚醒,幾乎以為隻是又一個美夢,睜眼看見她又心定了。

  “我,還是要走的……”她放下梳子,輕輕地說。

  不敢回頭看他,怕看著他便無法說要離開的話。

  “走?你現在居然說要走?你以為我會讓你離開麽?”他跳起來,急切地叫道,“難道昨天的一切都隻是我一個人在做夢?”

  “不是夢,但是,你可知道我是一個沒有自由的女人,我愛你,我也愛我的輕車港,那裏才是我的歸宿,你應當理解……”

  “理解什麽?你沒有自由麽?是的!你沒有!輕車港就是你的牢籠,你心甘情願地要回去住在那個金絲籠子裏!然後說自己沒有自由?”他憤然,“做女船王很風光麽?就連高原王都禮讓三分!你更愛你的身份吧?”

  “是的!我更愛我的身份!”她也怒了,與他對峙,心中疼痛著。

  “你終是要走的?你不願留在我身邊麽?”他軟下來,幽幽地說。

  “留在這裏,我是一個平凡的女人,隻帶給你一個人快樂,雖然我喜歡這樣的感覺,但是在輕車港,有更多的人等著我回去,給他們快樂,因為我是船王,這是我的責任,如果你愛我就請明白,我的苦衷。”

  “我不能明白。”他冷冷地說。

  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不再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他皺著眉,一臉的倔強。苦笑,果然,沒有人能懂自己……摯愛如他也是這樣……

  “我——走了,等你想通了……我在輕車港等你。”

  她走出門,下意識地停了一會兒,他沒有追出來,有點失望。

  天亮了。

  深吸一口氣,她必須回去了。

  清晨,商隊接到一個好消息:卓船王回來了!於是大隊可以繼續前進。然而僅僅是回來了,對於為何失蹤了一整天,去了哪裏都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到達瓊海郡,大隊分成兩頭取向,飛駝軍轉向羅蘭港,而卓船王則帶著他的屬下由瓊海港從海上回輕車港。

  遠遠地看著海麵上浩蕩宏偉的艦隊,就是飛駝軍的大統領也不禁在心裏感歎一聲,不愧是大船王!整齊的船隻排成方陣在寬闊的海麵上形成一種威嚴而隆重的迎接儀仗。而卓仙衣皺了皺眉,喃喃地說了一句:“怎麽回事?”

  來迎接船王的是輕車港的十四舟戰艦艦隊,作為輕車港最強的艦隊之一,他們原本應該留守在輕車港才對,此刻竟然全數在這裏迎接船王……

  卓仙衣心裏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輕車港一定發生了什麽重大的變故了!

  走上海堤,花慕容深吸一口氣,停下了腳步道:“好啦!就送你到這裏,我也該走了。”

  卓仙衣一愣,急忙道:“怎麽?你不跟我回去見爹爹和沅姨麽?我以為你已經原諒他了!”

  花慕容淡淡道:“我,該走了。”看著她傷心的模樣不由又不忍,“你真的這麽在乎我麽?”

  卓仙衣幽幽道:“怎麽能不在乎呢?”看著慕容淡然卻堅定的臉,輕歎一口氣。也許還需要時間吧……揮了揮手,她展開笑容:“好吧,我不強留你——”

  花慕容沒想到她竟然轉眼便想開了,不禁笑道:“你不怕我……”

  卓仙衣早已猜到他想說什麽,抬手止住他的話頭:“冥花不歸屬於我或許是天意,劍有雙鋒,事有利弊,我不敢說自己如果擁有它,不會被它的威力誘惑而犯下不應有的罪過……而你,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是一個嗜血的人,冥花就交給你,把它藏匿起來吧,永遠不要再讓它出現。爹爹那裏我會向他說明,還有……”她溫柔地看著他,“我在輕車港等著你回來。”

  花慕容眨了眨眼,將湧上來的那股潮熱的衝動咽了下去,伸出手輕撫她的眉間:“不要皺著眉頭,仙衣,為了你……也許我會回家的……也許——”

  卓仙衣看著他的身影漸漸在海堤上變小,忽然開口:“衛幽。”

  “嗯?”懶懶的聲音淡淡地在船王的身後散開來。

  “你還算是我的屬下吧?”

  “呃……眼下姑且算吧。”衛幽回答道,同時用疑問的目光看著卓仙衣。

  “那麽,我現在命你跟著花慕容……跟著他,如果有什麽事隨時與我聯絡。”

  衛幽那細長的眼裏微微亮了一下:“當真?”

  “去吧。”

  “是。”

  看著衛幽如一股不存在的輕煙瞬間消失在眼前,卓仙衣苦笑:“我就知道你其實想跟他走的……不過,此刻他比我更需要你也不一定吧?”

  轉身看著眼前那龐大的船陣,“最好不要有太壞的消息啊……”輕車港的女船王輕輕地說道,邁開大步向迎接她的艦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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