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八章

  舒俞背著草藥簍往外走,天快亮了,在太陽完全出來之前把藥草采回來是他的習慣,這樣的話回來後可以把藥草分類晾曬,下午可以到昨天去過的幾家有病人的家中去探視一下,順便送藥過去。住在西頭的祖娭婆婆的腰還在痛著吧?盧服家三歲的小子吹了冷風,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一路思想著,他匆匆地往寨子外頭走。

  突然大群的鳥從樹林間飛了起來,慌亂地在天空中橫衝直撞,舒俞一愣,活了五十多年,這樣的情景可從來沒有發生過,天還沒亮,鳥兒們應該都還沒法子看清楚東西呢!怎麽會這樣成群地飛起來了?是什麽把它們驚了?正思想著,一股溫熱的風吹了過來。不自然的熱風在原本應該清靜涼爽的山林出現,似乎預示著什麽一般。舒俞想了想,決定逆風向前看看究竟出了什麽事,剛走了幾步,隻覺地麵一陣顫抖,接著一團刺眼的紫色光芒從遠處出現,光團越來越大,越來越強……舒俞隻覺得眼睛刺痛,連忙閉眼,但他知道遲了,熱乎乎的眼淚和著鮮血溢出了緊閉的眼瞼!他顧不得眼裏的痛,慌忙轉身想回到村寨中,至少要讓大家快逃!

  可惜他沒有這個機會了。紫色的光團迅速擴大,而溫熱的風變得瘋狂般灼人,地麵一震後平靜了片刻,但隻不過一刹那的時間,大地的某處發出一聲悲鳴,一股毀滅之颶風頃刻間從地底迸發出來,席卷了方圓百裏之地。

  舒俞在第一時間死去了,他不知道,他心中最後顧念著的村寨以及還在那裏熟睡的村民在他死後不過瞬間的時刻也一同化為了灰燼,連呼號都不曾發出。

  這就是神怒!

  黑色的雨水衝刷著地麵,瑟瑟的雨聲有如哀泣,空氣中彌漫著焦苦的味道,黑色的水在地麵上蜿蜒成一道道詭異的畫麵。

  “嘩啦——”某處發出一個沉悶的聲音,一塊碎石被拱開,他站起來,雨水汙濁了他的衣衫,他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周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地方就在昨夜還是綠樹成蔭的林地,空氣中還散發著淡淡青草香,而此刻,卻是一望無際的荒蕪。

  “啊——”淒楚的哀號聲發自他身邊,回過頭,同樣狼狽的女子跪伏在眼前的一片焦土上如受傷的野獸一般哭嚎著,一瞬間,這個曾經是她生息的地方成了死地……她所忠於的民族,鍾愛的鄉親從此灰飛煙滅。

  “曇華!曇華!看看我,我在這裏,不要怕,你還有我……不要怕!

  對不起……”男人用力地抱著一聲一聲悲泣的女人,用最溫柔的聲音想要撫平她的傷,卻無力,想死的人沒有死,不想死的人卻死了。是他毀了她的一切,他得不到原諒,他知道。

  “王……王上,你的眼睛!”老人顫抖著探出手,聲音裏帶著哭腔。

  燕南雨吸了口氣,皺了皺眉:“我看到那紫色的光了……真漂亮。”

  他的雙眼中流出兩行血淚。

  “為什麽我們還活著?”花慕容看著四周,驚異地說道,“還是說我們根本已經死了,這裏便是地獄?”

  “哎呀,原來你們都沒死啊……我還以為隻有我一個人幸存呢!”衛幽懶洋洋的聲音裏也多了一分激動。

  卓仙衣看了看麵前這些人,和花慕容一樣疑惑,為什麽他們這些在爆炸中心的人反而都沒有事呢?而燕南雨的眼則是因為太長久沒有見過天光才受了傷,並不是冥花所致啊!但這是為什麽呢?胸口一陣熾熱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很快意識到是那個水晶護身符!是那個人給的……他一邊思想著一邊飛快地將護身符掏出來,水晶的顏色變成血一般的紅,淡淡的紅光正在逐漸退去。

  難道是它的作用?卓仙衣暗暗想道。再沒有其他的解釋了!胡冷蝶究竟是什麽人?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而這麽小的一塊東西竟然可以抵抗神怒的威力?他卻為什麽將這麽珍貴的東西送給自己?這些疑問突然湧上心頭,更亂了……抬頭,看著眼前滿目瘡痍心裏又不禁慘然,想到不久前這裏還是個寧靜祥和的小山寨,而此刻卻什麽都沒有了……這就是冥花?

  父親與恩師所造就的竟然是如此一個驚人的惡魔?這一切卻是為了什麽?

  權力?領地?財富?

  燕南雨伸出手,他確信手已經放在眼前,可是眼裏卻是一片死寂的黑,沒有一絲光明,苦笑一聲,他幽幽地說道:“金紹堂,鬱金香王朝如今就像我眼前這片黑暗一樣,萬劫不複了,你還要執著麽?”

  金紹堂呆愣地看著麵前的年輕人,曲膝跪倒:“就算沒有王座金尊,金氏也世代都是燕氏的臣子,請主上恩準金紹堂追隨!”

  燕南雨“哧”一聲笑了出來:“還真是頑固啊,好罷,隨你吧。”他抬手,金紹堂護著他年輕的主人緩緩離開,在蒼茫的廢土上很快變成一抹淡淡的身影,沒有人追趕他們。

  正在為鬱金香王朝未知的命運唏噓的時候,那邊又傳來曇華神經質的尖叫聲:“不要過來!”她不知道怎麽掙脫了狄飛的擁抱,顫抖著後退,滿麵的淒楚。

  “曇華……”狄飛驚慌失措地看著她,想上前卻見她霍然轉身,從頭上拔下一根銀釵抵著自己的咽喉,淒厲地哭叫:

  “不要過來!你……你這個凶手!說什麽賜婚……說什麽要帶我的族人回高原王都生活,都是假的!你早就預謀滅了黑狐族了罷?”

  狄飛搖頭急切地說道:“不是的!你聽我說……”

  曇華搶白道:“說什麽?說你已經得逞?我的山寨,我的族人,我的家……這一切都已經在你手中毀了,你還要說什麽?”她突然慘笑一聲,“如今黑狐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那我還活著幹什麽?”說完手一用力便想自盡,銀釵在她的頸中染上紅暈的那一瞬間,一個身影閃了過去,“啪”

  的一聲悶響,曇華身形一軟,癱倒下去……落在花慕容臂彎中。

  “曇華——”狄飛想要撲上去的時候這一切卻已經結束了,不禁呆在當場。

  花慕容看看曇華,隻在頸側劃了一條細細的傷口:“她沒事。”他告訴狄飛。

  狄飛鬆了一口氣,走近曇華,將她抱起,看了剩下的三人一眼,終於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這樣好嗎?”衛幽問道。

  卓仙衣歎了口氣,誰都看得出狄飛對曇華的心意,隻是要讓曇華接受這份心意恐怕狄飛得花上一生的時間罷……

  “這樣就好了……”花慕容看著遠處漸漸縮小的身影,語聲中有說不盡的倦意,“不要再有人死了。”

  衛幽笑笑:“是啊。”停了一下,又道,“江陰白死了,這次是真的死了。”

  “你將他殺了?”他問道。

  衛幽淡淡笑道:“如今玄黃令已在你手中,江陰白也已死,你就是玄黃教的教主了,做你想做的事吧。”

  花慕容皺眉:“為什麽你自己不坐上位?”

  “玄黃教初立,隱形使所司之職便是監督教主,如有失職則令其改,不改則廢。除此以外無其他任何權利,如此有趣的位子哪裏是教主之位可比得上的?”衛幽仍是淡笑,然而語聲中多了一分難得的嚴厲。

  走出這片焦土花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雨水漸漸轉清,開始刷洗地麵。沒有走得更快,並不是他們辦不到,隻是這沉重的心情令得他們無法展動身形。

  “從這裏北上,鐵沙嶺下有個小石城,天黑前我們應該可以到達那裏。”衛幽說道。

  卓仙衣沒有說話,心裏還在為慕容欺騙自己而耿耿於懷,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花慕容頻頻朝自己看,眼光中多是擔憂的神色,然而,她卻無法讓自己平息心中的鬱悶。

  走出所剩無幾的樹林,植被越來越矮小,最終是一片黃土坡地。小石城那與黃土渾然一色的城牆出現在三人眼前的時候令氣氛稍有了一些好轉,來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令這三個剛剛從死地裏走出來的人心情為之一振。

  這裏是東南向西,進入高原王城的要道,由於再往北就是鐵沙嶺,而那裏正是高原大盜的老巢,所以商旅在天黑前都會在小石城落腳,等第二天天明再繼續趕路。進入小城可以看到與絲南全然不同的景致:平頂的石質矮屋敦實而牢固地抵擋著風沙,來往的人也是哪裏的都有,在這裏黃色、白色皮膚的人相互擦肩而過,誰都不會覺得驚訝,黑瞳、藍瞳、綠瞳裏看到的都是一樣的風景,文化在這裏融合為生活。

  走進一家名叫伊撒的客棧,金發藍眼的老板幾乎是驚訝地看著這三個狼狽不堪卻出手闊綽的客人:“客人是從黑湖那裏來的?真主啊!那裏竟然還有活著的人麽?”

  原來外人把黑狐族所在的那塊地方以那裏的湖為名稱之為“黑湖”,卓仙衣等人心裏不由又沉重了起來,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黑湖也早被冥花發出的那股狂熱給蒸幹了啊!

  “唉!一定是他們相信魔鬼,惹怒了神,所以才有今天這樣的報應!”

  說著一口流利官話的西域老板皺著眉頭說,“神跡發生前曾有人看到他們那裏的山林裏到處閃著鬼火!滿山都是!雖然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鬼火,可是昨天夜裏特別多!”

  三個人悶著,都不由覺得心裏發苦:外麵的人不知道,那是因為黑狐族在慶祝自己的節日而舉行的遊山活動,而昨夜他們更在為得回了守護之劍而歡欣不已……

  “出門右轉就是個天然溫泉,客官們可以去那裏泡一泡,袪祛寒。”老板注意到客人的意興闌珊,也識趣地不再多話,引著客人們到房間後便自離開了。

  門輕輕地關上,衛幽先說話了:“這裏的溫泉頗有名,一起去泡泡?”

  一路淋著雨走來,三人早已濕透。

  卓仙衣仍是不開口,看不出她是在生氣還是在想事,再看看花慕容也沒有要跟自己一路的意思,算是討了個沒趣。好在他從來不在意這些,撥拉了一下身上的濕衣服,笑道:“那我先去啦。”說完便出屋去了,不一會兒傳來他問老板借盆的聲音。

  房間裏沉沉的,兩個人各處一角,慢慢地整理思緒。

  花慕容輕歎了一口氣:“你還要氣到幾時?堂堂船王為了這種事生這麽久的氣也太沒魄力了……”

  “這種事?黑狐族被滅族,死了那麽多人!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

  如果我們出手更早一些……”她突然住了口,充滿血絲的眼瞪著麵前的人,迎上一雙沉痛的眼,“對不起……”低下頭,一股熱流湧出眼眶。

  “仙衣……”花慕容的手輕輕地扶著她,“這不是你的錯。”

  當衛幽回來的時候發現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了些微妙的轉變,是怎樣的變化他並不知道,不過顯然是往他所希望的那方麵發展的,於是他笑了。

  休息了一夜之後,卓仙衣發現自己再一次被耍了……花慕容走了,偷走了他的護身符。看著空空的床褥和桌上的一紙留言,他終於火冒三丈。

  留言是這樣寫的:“我走了,後會有期。”

  衛幽在一旁故作傷心地說道:“他竟然沒有帶上我……”

  “你究竟是誰的屬下?”卓仙衣道。

  衛幽一臉為難:“哎呀,身兼二職是件頗令人頭痛的事呢……”逃避問題似乎是他的強項。

  卓仙衣哼了一聲,衛幽笑道:“你要捉拿逃妾,我要找回我的教主,我們還是有共同目標的。”

  卓仙衣看看他,不得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

  雨已經停了,大西北的初夏烈日猶如吝嗇鬼一般將地上的水分盡數收了回去,北上的大道在午時少有人煙,旅人們都知道避過這一天中最熱的時刻再上路。而此刻卻有人在大道上走著,是走著,這人沒有騎馬,甚至連頭騾子都沒有,真真地用兩隻腳踩著發燙的黃土,走的速度還不慢,活似有人在背後追他似的。

  展開剛才在驛站問到的地圖看了一下,他微微笑了,上麵顯示再過不遠便有一個綠洲,那裏有個水源。舔了一下幾乎幹裂的嘴唇,腳步無意中更快了些。

  這個綠洲被沿途的商旅稱之為“翡翠明珠”,繞著整個綠洲走上一圈也用不了三個時辰,供養著這片綠色小林地的是它中央的一池碧綠湖水。

  這個趕路的人到了這裏才終於停下來,喝一口甘甜的湖水,掬起水清洗了一下早已布滿風塵的臉,整頓到最舒服的狀態時終於噓了口氣,放鬆全身躺倒在青草地上閉目休息,此時的日頭也似乎溫柔了起來。

  “為什麽?”一個淡淡的聲音傳入耳中,發話的人顯然近在咫尺。

  “哎呀!”他嚇了一大跳,彈起身來。

  於是花慕容便看到了卓仙衣,站在他身前。

  花慕容定下心神來歎了口氣:“你終於還是追來了……”

  卓仙衣坐在他身旁:“為什麽?你跟著我從絲南到這裏,這一路上你有的是機會離開……還有,為什麽偏偏偷走了那個護身符?”

  花慕容臉色微微有些改變,冷冷道:“我原本就不是為了跟著你才來的。”

  卓仙衣一愣:“那麽……”

  花慕容淡淡地苦笑了一聲:“是為了它。”他亮出那塊水晶護符,看著卓仙衣不解的表情,不由得有點驚異,“看來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麽,有什麽用。”

  “我的確不知道。”卓仙衣輕歎,胡冷蝶將這護符給她之後立刻就離開了……

  花慕容沒有說話,他攤開另一隻手,掌中是另一塊水晶護符,卓仙衣開始有點明白,一眼就能看出這兩塊水晶護符本是同一塊的兩個部分。

  “你和胡冷蝶是兄弟?”他這樣猜想。

  花慕容搖搖頭:“我跟他沒有一點血親關係。”想了想,他決定說點什麽來解釋這一切,“你應該已經知道黑狐族有明聖司和暗聖司兩名祭司了吧,榮蘭隻知道她們是黑狐族宗教的祭司,卻不知道,她們同時還是‘神怒’的守護者,‘神怒’的製作圖就由她們守護著,這件事,就連高原王也不知道。鬱金香王朝殞滅後,明聖司與暗聖司為了不讓‘神怒’的製作圖被奪,將製作圖分成了兩部分,各自攜帶一部分,這件事連長老們都不知道。胡姬帶著其中的一部分嫁進了高原皇宮,暗聖司則……”他抬起頭看向卓仙衣,眼眶竟然有些紅。

  卓仙衣也在看著他,做夢也想不到會遇到的人竟然就在眼前:“你是沅姨的兒子?我的弟弟?”

  花慕容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被撿回玄黃教時這塊水晶護符就放在我的繈褓之中,我也是借這塊水晶護符才調查到自己的身世。”

  “你早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也早知道我們是至親手足,卻不認我?還騙我,偷我的東西!”卓仙衣瞪著他,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你懂什麽呢?你從一出生就擁有了一切,這十八年來順順當當地長大,繼承輕車港……可是我呢?我有什麽?我在玄黃教是怎麽長大的你知道麽?你什麽都有,而我什麽都沒有,這也叫至親手足麽?”花慕容淡淡地問,不見激動,隻是一句一句地問著,眼神越來越深沉。

  卓仙衣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問題,她一個也回答不了……花家欠著這個孩子十八年的關愛,她還不了。

  “當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我就決心一定要做一番比輕車港更大的事業,讓花群英知道他犯了個多大的錯誤!李夜氓隻看過半份製作圖就能做出如此威力的冥花,而我隻要聚齊了製作圖便可以造出真正的‘神怒’!”

  “‘神怒’之源已被毀,你沒有材料,有製作圖也是枉然。”卓仙衣冷冷地提醒他。

  花慕容笑了笑:“你可知道這護符是用什麽東西做的?”

  卓仙衣張了張口,又閉上,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猜想到了一個最可怕的可能。花慕容點點頭:“這種水晶是自天外落下的隕石中找到的,它從遠古時便落在黑狐族的領地中,被黑狐族人當做神的恩賜所供奉,後來被鬱金香王朝的工匠發現,他們在隕石落下的坑中發現那裏的黑土在某種情況下能放出極強的熱與光,隻要一點點就能摧毀一座城市!於是他們用這種黑土製造了‘神怒’……但其實並不是黑土本身有這種異能,而是那塊因為落地碎成無數隕石碎片粉末混在黑土中才令這些黑土有了如此威力!黑狐族人一開始非常害怕,但後來卻發現無論鬱金香王朝如何炸毀周遭的一切,唯有自己的村寨平安無事,因為他們供奉著那塊隕石中最大的一塊殘片,‘神怒’來自這塊隕石,因此它不會傷害自己!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們得以平安無事!它是護身符……但同時,它也就是冥花!”他看了看手中的護符,“神魔其實隻在一線間。”

  卓仙衣淡淡道:“這一路上,你其實有很多機會偷它……為什麽一直沒動手?為什麽等到現在?”

  花慕容怔了怔,幽幽道:“我不知道,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你信任我,而我喜歡被你信任……”他笑了一下,“也許我終究還是把你當自己的兄弟了……我恨花群英,但是,我喜歡你。”

  卓仙衣道:“是麽?”心裏像是忽然注入了一股暖流,想要從眼睛裏湧出來。

  “是的,我很喜歡你,你聰明,有膽色,有幹勁……我曾想就這樣跟在你身邊,可是如果隻是這樣,我就要永遠仰視著你。我不要這樣!在這世上如果隻有一個人能與你一樣出色,那個人一定要是我,所以我還是決定拿走它。”花慕容慢慢地說。

  “你做這些難道是為了我?真是荒唐!”卓仙衣啼笑皆非地看著他,他卻是一臉認真。

  花慕容淡淡地看她:“對我來說一點也不荒唐,總有一天你會發現玄黃教勢力淩駕於華海東西所有勢力之上。”

  卓仙衣歎了口氣:“那又如何?有錢,有勢力,所有的人都怕你,這樣就能令你快樂?”

  花慕容想了想,道:“我還沒有做到那一步,快不快樂都隻是猜想罷了,我隻知道如果我不去這樣努力,那我是一定不會快樂的。”

  卓仙衣看著他,審視他的眼,終於笑了:“話是這麽說,但你自認為能從我手中逃脫麽?”

  花慕容笑著靠近她,忽然道:“那倒不一定,你師承李夜氓,武學內功之類的造詣自然比我高深,但是,要說應變靈活,就不一定了,你……”他說到一半,突然,頭一栽,向卓仙衣懷裏倒下去,卓仙衣一愣叫道:“你做什麽?”往後一退,花慕容便倒在草地上了,不但倒下,他的身體痛苦地蜷曲在一起一陣陣地顫抖著。

  “啊!痛……”他似乎忍受不住這痛苦呻吟起來。

  這樣的變故真是卓仙衣怎麽也沒有想到的,看上去似乎是中毒了……

  可是,怎麽可能?等等,這家夥聰明絕頂,天知道他在搞什麽鬼!想到這裏她笑了一下道:“你這套把戲騙不了我的!”

  花慕容抬起頭,嘴角已經溢出鮮血,神情淒楚地看著她:“你,你自然是不會再信我了……可是,可是我有話一定要對你說……我……其實……冥花……啊!”他竟然已經痛苦得話都說不完整了。

  卓仙衣看著他,心情複雜,聽他的話中所說似乎與冥花有關,要不要再信他一次呢?再看他痛苦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做戲,心有不忍,上前道:

  “你說吧……”

  “我……對不起你……其實,其實一直以來我都騙了你……”等他說完這句話,卓仙衣才想到不對勁卻為時已晚,隻覺頸部一麻,整個人都軟了,癱倒在地。

  此刻花慕容倒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了,笑吟吟地一手托起卓仙衣道:“要怪就怪你太相信我了吧,對了,身為輕車港船王,你一定有通行各大關卡的通行令吧……哎喲,果然有呢!我就不客氣啦!”一邊說一邊在卓仙衣的身上搜索,當真取了她的通行令。

  卓仙衣這一氣可不輕,忍不住罵道:“你這個混蛋!”可惜家教太好,她再也罵不出更難聽的話來了……而這對於花慕容則是不痛不癢,笑道:

  “你且慢慢罵。”他一邊說手還一邊沒閑著,不知從哪裏扯出一根紅色的絲線來,“這個呢叫做斷腸絲,是冰川雪蛛所吐的絲,利刃難斷。”說著話,東繞繞西繞繞竟將卓仙衣雙手後縛在水池旁的一棵樹上了,“喏,我一共打了四十個活結,你就慢慢耐心地解吧,不要想著用武器割它,哦,對了,你的雙手給縛著呢……嗬嗬!不好意思,我走了啊!”說完,揮揮手當真轉身離開了。

  花慕容一邊走一邊笑,卓仙衣是個非常有趣的人,她很聰明,隻可惜缺少江湖經驗,那四十個結可夠她忙上一陣子的了,想到這裏,花慕容不禁更笑不可抑。於是接下來便怪不得他幾乎嚇得跳起來了……還沒走出綠洲便看到卓仙衣笑吟吟的臉,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啊!她怎麽可能這麽快……

  然而事實就是這樣,卓仙衣的笑容看在花慕容的眼裏有幾分凶狠,她果然生氣了……他想道。

  “抱歉不能如你所願了,恰巧我這裏有天下間最堅硬的金剛石,便是斷腸絲也不過爾爾。”她抬起手,右手中指上套著一隻鑲著金剛石的指環,而她的手腕上則有著被硬絲勒出來的絲絲血痕,顯然就算是用金剛石割開了斷腸絲也還是受了皮肉之苦,不過看她的表情,能這麽快逮住花慕容讓她頗得意,並沒有多少痛楚的表情流露出來。

  花慕容瞪著她一副見了鬼一般的樣子:“你……”

  卓仙衣笑笑:“你還要耍什麽花招?”

  “你……身後飛來幾支箭……”

  “我不會相信你了……”

  “是真的,不騙你……”

  “你說什……呀!”話沒說完,她聽到身後“嘶嘶”的風聲,心知不對,一翻身就近躍入湖水中,心裏暗罵那不知道哪裏來的家夥竟然讓他就這樣錯過了抓花慕容的機會,花慕容則是趁機溜之大吉了。

  “是那個人麽?”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

  “應該就是他了,伊撒說的那人樣貌跟大哥形容的大致一樣。”一個陰森單薄的聲音回答道。

  隨著聲音而來的是兩匹高頭大馬,而騎在馬上的人卻頗不搭調:一個是看來不過十一二歲的童子,身後背著一張跟他人差不多高的弓,看來剛才的箭竟然是他射的了;另一個則是一個精瘦的書生,隻是他一臉戾氣,並沒有書生應有的柔和迂腐,眼露凶光一看便知非善類。

  兩人看著還在泛著水花的湖麵,等了這許久,還沒有人上來,一個人能在水裏閉這麽久的氣麽?兩人對看一眼,書生陰陰一笑:“不會是已經溺死了吧?”

  那童子有點惋惜地看著水麵道:“不會吧?我還沒看清他的樣子……

  聽老大說是個美少年呢!”

  “桂保,老狼,你們都別動手,那個人是我的!”嘹亮的聲音隨著悅耳的馬蹄聲一路傳來,黑色火焰般的人和馬飛快地奔進綠洲裏。

  “好的老大,不過他掉進去了,到現在還沒上來呢!”這個名叫桂保的童子指著湖水說道。

  男人看了湖水一眼想了想,回頭道:“你們都回去吧,這裏我來收拾!”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天大地大,老大最大……應了一聲,調轉馬頭離開了。走了不遠便聽到綠洲裏有撲騰水的聲音,桂保不由有點擔心:“狼書生,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

  狼書生道:“放心,我們老大上得天下得地,沒什麽他處理不了的,他說叫我們走,就聽他的罷。”

  於是二人便走遠了。

  而這邊的綠洲裏到底發生什麽了呢?

  男人見那二人走遠,看著已然平靜的湖水笑道:“好啦,你就出來吧,現在這裏除了我沒有別人了。”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又道,“出來吧,你堂堂女船王還會在水裏淹死不成?你給我出來!上次打花我的臉、在海上淹我、還綁架了我的副手老童的事我要和你一並算過!”

  叫了半天卻不見回音,他心裏有些急了,正常人能在水裏呆這麽久不出來呼吸麽?他就是船王也隻是個人哪!難不成在水裏發生什麽意外?想到此不由走近水邊,想下水又躊躇,他不會水啊……正想著隻聽“嘩啦”

  一聲,水麵沒來由地掀起一股巨浪,他連想都來不及想便被卷下了水……

  水中睜開眼便看到卓仙衣那張帶著憤怒的臉,這張有著鮮活表情的臉讓他心裏一定,隨之想到……哎呀!我不會水來著——卓仙衣潛在水底本隻是想等來人離開後出水,孤身一人,他並不想招惹高原上的盜匪,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他!想到因為他被花慕容定然脫身,心裏的氣便不打一處來,掀起一個浪頭將他拉下水,存心想活活悶死他算了,可到了水裏,見他並不掙紮,看了自己一眼臉上居然還泛出一絲笑來,不覺心頭一動,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湧上心頭,連忙放了手,獨自上岸去了。

  所幸水不算太深,剛好夠他在水裏撲騰的,於是便隻見他在水裏可憐地掙紮,大叫:“救命……我不會水!臭婆娘!快來救我!”當然間或還有咕嚕嚕的喝水聲……

  卓仙衣看他那樣子,不禁笑道:“胡冷蝶,你隻管罵,臭婆娘是絕對不會下水來救你的,你可知你剛才放走了什麽人?他身上可帶著足以將這兒方圓百裏夷為平地的東西!你卻將他放走了,淹死你也不足惜!”

  也許是喝了太多的水,胡冷蝶漸漸覺得身子更沉重了,隻說道:“對不起……我……我不知道……這麽嚴重……”沒說完,人便當真往湖裏沉了下去。

  卓仙衣眼看他沉了下去又不忍起來,於是隻得罵道:“當真應該淹死你才對!”口中這麽說,人卻下水將胡冷蝶拖了上來。

  “阿嚏!”胡冷蝶打了第十六個噴嚏的時候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對麵的人,真是不公平,同樣剛從水裏出來,憑什麽她便像沒事人一樣?

  卓仙衣冷冷地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撥弄火堆,借著火取暖,身上的衣服沒有幹透,潮潮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伸手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再看胡冷蝶一眼,倒了一杯遞給他。

  胡冷蝶接過酒一口幹下去,看著手中的杯子想想不對:“你哪裏來的酒?”

  卓仙衣懶得理他,指了指從剛才就一直乖乖地站在水邊等著主人的黑馬。胡冷蝶瞪圓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那是我的酒!”原來這竟然是他自己平時為防在外過夜而帶著取暖的燒酒……

  卓仙衣瞪回他,吼道:“你現下人都在我手中,酒難道還不能給我喝麽?”

  胡冷蝶皺眉,不好說話,不管怎麽說這個女人剛剛救了他一命,隻得道:“再給我一杯。”

  “哪裏有那麽多?”卓仙衣斜眼看他。

  “不可能,我明明帶了滿滿一壺。”他說。

  “有一壺?”她伸出手,將手中拎著的酒瓶倒過來,瓶口朝下,什麽也沒有倒出來。“沒了……哪裏有一壺?”她嘟囔。

  胡冷蝶驚訝地看著她:“你全喝了?剛剛……”

  她點點頭:“最後一杯,我算對你不錯了。”

  胡冷蝶“噌”的一下跳起來指著卓仙衣的鼻子叫道:“女人!你不要太過分……”

  卓仙衣也叫了起來:“不許叫我女人!”

  兩人瞪著彼此,僵持了起來,大有一言不和便要大打出手的架式,良久,誰也沒有先動手,就在這時——“阿……阿嚏!”胡冷蝶打出了他的第十七個噴嚏,也打破了這沉悶的僵局,天看上去快要黑了,這高原的野外可不是露宿的好地方……熟知高原氣候的他深知這一點。看了看卓仙衣,道:“好罷,我道歉,壞了你的大事,大不了我幫你把他找回來將功補過總成了吧?”

  卓仙衣哼了一聲,心裏雖然談不上真的氣到哪裏去,卻是放不下矜持來搭理他的。胡冷蝶道:“天快黑了,過一會兒會冷得你哭,你要是不想被凍死最好跟我來。”

  卓仙衣看看他:“去哪裏?”

  胡冷蝶翻身上馬,聲音裏充滿了蠱惑人心的激動:“去個有好酒給我們暖身子的地方!”打馬前行,繞了個小圈,折回來探臂摟起卓仙衣,將她拉到自己身前坐著,吆喝一聲策馬狂奔起來。

  卓仙衣見他上馬前行,身形英挺輕靈,心裏正暗自叫好,隻覺身子一輕,人已經被他抱起來,此刻坐在他身前,兩個人前所未有的接近,一股不知道是馬兒身上還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陌生的味道一股腦充斥了她所有的感知,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從來沒有過的一種刺激感讓她放聲尖叫起來:“瘋子!放開我——你這強盜!要帶我到哪裏去!”

  胡冷蝶放聲大笑:“別叫了!黑子就是喜歡這樣瘋跑,你越是怕,它越是高興呢!”

  卓仙衣隻得閉了嘴,讓身心去適應這激烈的韻律,過了一會兒道: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

  胡冷蝶一抬下巴:“就快到了!看,飛駝軍大營!”

  “你瘋啦——”她忍不住再次大叫起來,她當然沒有忘記胡冷蝶曾被狄飛追殺的事,更何況,狄飛此次與金紹堂的交易談不上成功,又加上曇華此刻的情況,他心情多半好不到哪兒去,胡冷蝶這樣瘋闖進去無異於送死啊!

  胡冷蝶一臉狂妄地笑道:“放心!狄飛不是個小氣的人!那點小酒他不會在乎的!”

  飛駝軍營裏一片死氣沉沉,雖然平素狄飛並不算是個嚴厲的上司,心情好時也與大家一同喝喝酒劃劃拳,但是這幾天所有的人都知道,不要去招惹他們的統領大人為好,所以大家都按部就班地上崗下崗,換班休息,氣氛壓抑得令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眼看著天已經盡黑,這一天又要過去了,大家夥的心裏指望著明天狄飛的心情能好點,這樣順帶也讓他們心情好點兒,正在這麽想著,隻見遠處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騰著一團灰黃的塵霧越來越近,隨著也聽到得得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哎?這聲音怎麽這麽熟啊?”

  “這……莫不是黑子和那家夥來了?”

  “真是的怎麽這個時候來了……老天還嫌我們沒被統領折騰夠麽?怎麽又把這個煞星給弄來了!”

  “快!快去告訴統領!”

  營地裏亂成一片,很快便有人跑到內帳報給狄飛知道去了。

  胡冷蝶還沒進門便大叫道:“狄飛!給我一壇燒刀子!”他竟然這樣大大咧咧地在營門口吼了起來。

  卓仙衣瞪著他像瞪著個傻子,可萬沒想到隻聽營樓裏隱隱傳來一聲:

  “拿去!”就見一物自營樓中飛旋而至,近了細看竟然是一隻未開泥封的酒壇,看那陳舊的封紙顯然是陳年醇釀。飛來的速度並不快但酒壇飛旋,若不是投擲者有著極深厚的內力是絕難把握得如此穩定的,想要將這酒壇完好地接下來又是談何容易?

  胡冷蝶大吼一聲:“謝啦!”聲音如悶雷,震得卓仙衣耳鼓生疼,顯然這聲音能讓營樓中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而他的揚手,手掌迎著風聲一轉,酒壇在他手中滴溜溜的懸空轉個不停,速度越來越慢,直至最終停下來。

  這一來一往雙方都露了一手不凡的功夫,然而誰也沒有得色,胡冷蝶一手持著韁繩,一手捧著酒壇,吸了口氣笑道:“你看,狄飛還是很大方的,這酒香啊……你聞聞!”

  卓仙衣沒有說話,這一來一往正讓他莫名所以,這胡冷蝶與狄飛之間究竟有什麽關係呢?憑什麽堂堂一個飛駝軍統領卻對區區一個強盜頭子這般放縱?而就在不久前他們還是一副死敵的樣子呢!

  又是一陣狂奔,終於漸漸慢了下來,遠處昏暗中泛著點點的光,分不清是天上的星星還是人間的燈火。

  胡冷蝶吸了口氣,空氣已經完全冷了下來,日間的灼熱在此刻是再也感覺不到半分。忽然發現身前的人兒居然從剛才就靜靜地伏在馬背上,一聲不響,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不反抗了?”他調侃道。

  “酒。”她伸手半奪的架式將酒壇攬在懷裏,也不再管泥灰是否沾染在身上,略一用力,酒壇上的泥封便脫落了下來,掀開泥封下的油紙,原本淡淡的酒香便如早已盛滿了酒壇再也容不下了一般湧溢了出來,趁著鼻息流入身體裏,誘惑著好酒的人深深的一歎,“好酒。”一仰脖,“咚咚咚”

  灌下三大口,還未盡興,剛要再飲,身後的人受不了了。

  胡冷蝶擋住她欲抬的手,皺眉道:“這可是高原的特醇佳釀,這樣喝可是要醉的。”

  卓仙衣看他一眼,不理會他,待要再喝卻是手一輕,酒壇已經到了胡冷蝶手中,高高地舉起來令她怎麽也夠不著。

  “能解悶的難道隻有酒?”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倔強卻又無奈的人兒道。

  卓仙衣夠了幾下卻是無奈怎麽也夠不著,終於氣餒地放下手來,不理他。兩人一騎在漸漸失去陽光的沙漠中行走著。

  “去哪裏?”

  “息駝鎮,你先在那裏休息,我替你去找你要抓的那個人。”

  “哦……”

  “喂。”

  “……”

  “喂!不要睡覺!會凍死的!”

  “……”

  胡冷蝶看著已經不勝酒力睡倒在自己懷裏的女人,無奈地笑笑,催動黑馬令它放慢腳步,怕驚醒她。

  卓仙衣醒來的時候看到了已經在小鎮的一家客棧,走出客房,便遇到了來送熱水的小二,熱情的男孩告訴他,他的朋友為他付了房錢後就走了。他走下樓便看到了熟人——衛幽。

  自小石城之後,卓仙衣與衛幽便分道而行,雖然目標都是找尋花慕容的下落,但是衛幽卻提出說兩個人都朝一個方向找,成與不成的機會都隻有一半,若是兩人分開了找,機會卻是要比朝一個方向找要多一些的了。

  卓仙衣一來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二來也不太相信衛幽會當真助自己找尋花慕容,畢竟他已經承認了花慕容是玄黃教主的身份,他們倒是一路人了,故此便同意了。至於之後被卓仙衣找到了花慕容卻是件頗巧合的事了,倒並不是卓仙衣未卜先知。

  衛幽這時正坐在客棧裏的一張桌旁吃喝,一抬頭便看見了卓仙衣,連忙站起來笑道:“原來是主子到了,怎樣?找到慕容了麽?”

  他這一提,卓仙衣又想起花慕容來,心情不免又低落起來,淡淡道:

  “沒有。”

  衛幽微笑著打量著卓仙衣,一雙似乎淡然惺鬆的眼好像透過他的眼看到心裏,也沒有多問,悠悠地道:“哦。”

  鎮子裏傳來喧嘩聲,還夾雜著炮竹聲,似乎在慶祝著什麽……

  衛幽道:“屬下早到了幾天,這幾日鎮子上正有件大喜事呢,所以鎮子裏的人都在為這事兒慶祝,鬧騰了好幾天了。”

  “哦……”卓仙衣狀似無意地應了一聲,但是想到這事能引得衛幽注意,又特地說給自己聽,多半是與此行有關的事,心裏是注意著聽衛幽的下文的。

  “這個鎮子名叫息駝,當然,息駝鎮本身並沒什麽名氣,隻不過它這裏出了一個名人,令這鎮子的人都引以為傲。”衛幽倚到窗旁看著外麵的人們,“這個名人呢就是當今高原王手下第一大將,飛駝軍統領狄飛。”

  卓仙衣一愣,原來這裏竟然是狄飛的家鄉。

  衛幽接著道:“這幾天狄家傳出這個狄大將軍要娶妻的消息,大家都在為他慶祝呢,據說新娘已經住進了狄府了,隻等狄將軍回來成親啦!”

  卓仙衣再是一愣:“成親?難道是……”

  衛幽歎道:“是啊,而且還是高原王親自賜婚……隻不過,這位曇華姑娘麽……我原本以為她屬意的人應該是主子您才對呀。”他說著,似笑非笑地看向卓仙衣。

  卓仙衣並沒有在意衛幽的調侃,心裏隻想著曇華,黑狐族盡滅,她本應該恨透了狄飛才對啊!怎麽可能短短幾日便答應了婚事?

  衛幽又道:“說起來,雖然不是親生,她們母女倆的經曆卻當真相似得很哪!都曾發誓終生不嫁,卻又不得不嫁了……嗬!”這句話卻似是他自言自語地說給自己聽的。

  “終生不嫁?”卓仙衣問道。

  “原本黑狐族的女祭司就有不成文的規矩,侍奉神以後便不再嫁人,但並不強迫,隻有當年胡姬曾向神祇發誓永不嫁人,結果卻為了救一族渡厄嫁給了高原王,嫁雖是嫁了,卻是沒有享受一天快樂,隻十年就抑鬱而終,她的義女接任祭司之職時曾感慨義母的遭遇,說為了完成義母不嫁的心願也發誓不嫁,可結果……也還是嫁了,唉!”他說起這些往事也不禁唏噓不已,“對了,我曾說過胡姬與高原王生有一子呢!如今的高原王楚隨風乃是先王與羅蘭夫人所生,其實在他之上還有胡姬所生的一個皇子,隻是後來這位大皇子好像逃離了王宮,如今還下落不明呢。”

  卓仙衣一愣,早就聽說胡姬為高原王生有一子,慕容手中的是暗聖司葉沅的半塊護符,自己的那半塊當然是明聖司的了!而這正是胡冷蝶給的……難道說……

  按照習俗,新娘要在婚禮前夜為夫家的先人獻舞祈福,狄飛在朝位高權重,所以不僅是鎮上的人,他的喜事引得同事的官員、周遭的領主,好的不好的,有所求、無所求的來了許多,這個小鎮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

  好在花慕容隻是拿走了各地的通行令,卓仙衣還能借著一塊輕車港的符令帶著衛幽混進狄飛的將軍府,頗意外的,將軍府並沒有卓仙衣想象中來得奢華,工整樸實中顯出幾分威嚴,看來狄飛在為官上倒是個頗正直的人。

  堆如小山的賀禮被分成八大排放在將軍府中庭的小校場,這裏原是狄飛平日裏會友論劍的地方,寬敞得很,此刻卻被堆得隻留出一條剛好夠並排走兩人的道路來,邊上是早已放滿了。

  卓仙衣狀似無意地在這禮品間走過,看著這滿地的禮品不禁也驚歎不已,這些禮物不單有高原王朝的各階官員、領主,還有各地的幫會門派,看來此人交遊也頗廣泛。

  這時衛幽湊過來道:“聽他們下人說,狄飛此刻正在後院裏陪著新娘子呢。”他隨卓仙衣來,卻是以下人的身份從偏門進來的,所以此時才到。

  “哦……”卓仙衣此時心情很複雜,雖然來了,卻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能做什麽,狄飛對曇華的感情他是知道的,隻是曇華此刻的心是怎樣想的卻是誰也不知道的,那麽自己在這當中又擔著個什麽樣的角色呢?想到這裏他不禁歎了口氣。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將軍府深深的後院裏有一個人也正在長歎……

  青絲如黑色瀑布般細細潺潺地流經耳後,細頸,柔肩,一根墜著紅寶石的黃金額飾穿梭在青絲間,紅色的寶石映耀著點點陽光如閃著刺目的光芒。雙耳墜著鑲著同樣的紅寶石淚型黃金耳飾,頸間金玉交織的護頸垂著縷縷金絲奢華無比,護臂是鑲著青烏石的與護頸、耳墜、額飾同樣款式的黃金環,手腕、足踝上也是同樣款式的金絲環,一環又一環的各套了四五個環。這全套嫁飾是高原王親自點選訂做了賜給未來的飛駝軍統領夫人的,出自極西的稀金氏族最好的金藝師之手,可謂世上無雙的一套金飾了。

  狄飛看著眼前的美人,不禁長長一歎,黃金再是明亮也掩不過她的姿色,寶石再是清純也靚不過她的雙眸。然而,她的眼裏卻沒有自己……任由奴婢為她梳理打扮著,隻如一尊美麗的人偶,美麗得令他心疼。

  回到將軍府後,盡心地陪著她,焦急地等著她從昏睡中醒來,可是醒過來的她猶如受驚了的小鹿見了誰都驚叫痛哭,他無法靠近她,隻得獨自回到飛駝軍惶惶度日。

  再次回來,是因為王上的一紙聖諭,說高原王朝的方士已經為他的婚期擇定了吉日,王上恩準他在吉日成婚……苦笑,吉日?是誰的吉日呢?

  王命難違,他回來,甚至不敢進她的房間,隻在門外諾諾地說了婚期,隻是萬沒想到她竟然在沉默到他幾乎絕望的時候輕輕地應允了,那一瞬間狄飛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然而很快,他知道了,允婚隻是她的報複,是的,他可以得到她了,但是,她不會哭,不會笑,冷冷地接受他的擁抱。她不說,卻用一舉一動告訴他:狄飛,你什麽都不會得到!你,不值得原諒,永不原諒!

  直至此刻,她依然冷得有如一尊冰雕,目光即使是從他身上滑過也絕不留戀,這一切令他心痛得發狂,然而卻隻能無奈地接受,隻因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愛這個女人,就像他也清楚地知道恰恰是自己毀了她的家園……

  梳妝已經結束,奴婢悄悄地退了下去。

  清了清喉嚨,“曇華……”狄飛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的可憐。

  “什麽事?”她回應道,平淡得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令狄飛心再一次地痛了起來。

  “過了今天,我們就要是夫妻了,難道我們就這樣相處一生麽?曇華,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死了你的族人,但我也想要你知道,我是愛著你的啊!”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他鼓足了勇氣將自己的心意說了出來,希望換回心上人的一次回眸。

  然而……

  曇華動也不曾動一下,隻是輕輕地回了一聲:“哦。”

  狄飛胸口一悶,想不到她竟然隻是如此輕易地回應了自己這樣一個字,他倒寧願被她指著鼻子痛罵一頓,也好過這冰冷的應付。

  忽然有下人進來,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大人。”狄飛示意他走近,他走過來附耳輕聲說了幾句話後,躬身退了出去。而這短短的幾句話讓狄飛動色了,轉而看了看曇華,皺了眉。

  “卓船王來了。”他說道。

  曇華沒有動,但眼中卻微微有東西閃爍了起來,這點微小的變化看在狄飛的眼裏卻是有如刀割,他強按下心頭的怒火道:“他和他的隨從此刻就在中庭裏。”

  曇華輕笑了一聲:“他來又如何?”

  狄飛傷心地看著她:“你在這將軍府這麽多天,都不曾笑過……如今他來了,你卻笑了,這還叫我如何?曇華,你當真要傷透我的心麽?”

  曇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原來在將軍麵前是笑不得的。”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狄飛被她不慍不火的語調弄得急了,激動地叫了起來。然而這對曇華卻似乎沒有一點影響。

  她仍舊淡淡道:“將軍盡可放心,曇華既然應允了這門婚事就不會再有非分之想,廉恥之心曇華還是有的。”

  狄飛搖頭:“我要的不隻是這個。”

  曇華淡笑:“曇華已然是將軍的囊中之物了,將軍還要什麽呢?”

  “你的心!我要你將你的心交給我,就如,就如我已將我的心完全交給你一樣!”

  “世事總難全,將軍得到的已經夠多的了,不要再奢求了罷,曇華的心早已隨族人死去了。”她說完閉上眼,示意這段對話已經結束了,而狄飛瞪著眼前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心如刀絞。

  “我們要在這裏等到天黑觀禮?”衛幽道。

  “嗯。”卓仙衣隨意地應了一聲,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花慕容會不會來呢?狄飛成親這樣的大事,他對高原王朝有所圖,應該會來的吧……

  衛幽笑笑:“還是想見她一麵的啊……原來主子還當真是個多情種呢!”他調侃道。

  “少瞎說。”他輕斥。

  衛幽隻是嗬嗬地笑,也不生氣。

  突然卓仙衣目光望定一人,隨即口中道:“衛幽,你在這裏看著,我去去就來。”說完,擠過門口觀禮的人群消失了。

  衛幽愣在那裏,半晌才道:“看著?看著什麽?”

  這時卓仙衣已經離開將軍府,緊跟著前邊的人影來到了一條僻靜的小路,遠遠便看到那人站在路口,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還會有誰呢!這人當然是胡冷蝶了,卓仙衣向他走去,心裏沒來由地高興,他自己的理解是胡冷蝶出現在這裏,多半便有花慕容的消息了罷,當然,這樣的解釋是完全合理的……

  “喂!小仙——”胡冷蝶向卓仙衣招著手。

  本來已經快要走到他身前的卓仙衣被一聲喚反而停了腳步,豎著眉兒瞪他:“誰準你這樣叫我的?”

  胡冷蝶笑笑,並沒有懺悔或是改口的意思,隻是道:“虧得我走了這幾十裏路,累得半死跑到狄飛的老窩來找你,怎麽一見麵這樣對我呢?”

  卓仙衣卻沒有心情與他貧嘴,直接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胡冷蝶仍是嬉皮笑臉的樣子:“消息沒有,就是因為想見你就跑來了。”好在他也嚐過卓仙衣發脾氣的樣子了,連忙接著道,“不許打人!

  我還沒說完呢!我的人原本跟了他大半天,卻不想這人滑得跟泥鰍似的,竟然被他逃了。”

  卓仙衣皺眉:“我們不過昨天傍晚才遇見,此刻也不過午時,怎麽你的人竟然已經跟了他大半天了?你可別想哄我!”

  胡冷蝶幹咳一聲道:“是這樣的,因為那人一路行徑鬼鬼祟祟的,我們的人早就跟上他了,昨天本是打算在那綠洲裏劫他的,卻不想竟然看到你。所以我和你糾纏的時候,另有手下直接去跟著他了,今晨接到他們的鴿信說點子逃了……”

  他解釋完,卓仙衣歎了口氣,心中若有所失,慕容會去哪裏呢?

  “不過,消息還說看他前行的方向應該是直接去高原皇城了。”胡冷蝶補充道。

  高原皇城?卓仙衣一想,是了,有了冥花和製作圖,他又何須再來找狄飛呢?當然是直接去找高原王本人了!隻是他想得到什麽呢?金銀?權勢?

  “你若是急著找他,現在出發倒還是有可能半路上截住他的,要追麽?”胡冷蝶又說道。

  卓仙衣張了張口,想到曇華的心結未解,自己一走了之,隻怕害了她一生,便隻得道:“不,我們等狄飛大婚之後再出發。”

  胡冷蝶道:“這樣的話我便走了,我將黑子留在你住的那家客棧裏了,你若要起程時便騎著黑子來找我,它知道哪裏能找到我的。”他說完就要離開的樣子,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呆。

  他的古怪被卓仙衣看在眼裏,心念一轉道:“等一等!”

  胡冷蝶站住,回頭看她:“還有什麽事?”

  卓仙衣走近他,饒有興趣地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突然笑道:“你是高原王的長兄吧?”

  胡冷蝶臉色微變,語聲也變得冷淡了起來:“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是麽?你姓胡,胡姬也姓胡,先前在絲南,玄黃教和狄飛都想捉拿你,想你不過是個高原上的強盜,有什麽值得他們這群高手為你大費周章?隻因你!你便是當年胡姬與高原王所生的那位大皇子殿下!是不是?”

  他冷笑道:“你去說書一定能賺很多錢!”

  卓仙衣道:“你說不是?那為何原本要追殺你的狄飛昨夜被你討酒喝時不但不出來與你動手,反而那麽聽話地便丟了酒出來?那隻因先前他們要捉拿你,皆是因為冥花未現,而你的母親胡姬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神怒’礦脈下落的人,她雖然死了,但很有可能告訴了你!所以他們都想捉你以謀求‘神怒’礦脈的下落。而自從金紹堂出現,聲稱他手中有冥花之後,大家的視線都轉到了鬱金香王朝身上。狄飛已經得到冥花並已然用掉,對他來說要不要捉拿你都沒有什麽用處了;而你雖然沒有名分,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皇親國戚,狄飛自然也是不想得罪於你!”她一邊說一邊緊緊地盯著他,注意著他的變化……

  胡冷蝶的神情似乎凝固了一般,過了很久他開口,語聲冷淡:“那都隻是你的猜測……”

  卓仙衣忽然一笑:“不是也不要緊,反正這些聽上去也蠻合理,我便去告訴曇華,黑狐族還有後人,也好讓她不要太傷心……”說完便作勢轉身要朝將軍府走。

  “別去!”胡冷蝶低聲吼道,與此同時他伸出手猛然將卓仙衣攬進懷裏緊緊地擁著,“別去……不要讓她知道,媽媽的孩子淪落到這個樣子……”他輕聲地說,語聲中充滿了無奈和哀求,令卓仙衣驚訝於他的神情一時忘了自他懷中掙紮出來,呆呆地看著他難得一見的憂傷,心疼得想為他撫平……

  窒息……這,這似乎是窒息的感覺……怎麽了?雙唇接觸到兩片濕熱溫柔又強硬的同類,這濃厚的鼻息是誰?腦海中一片混沌,這是怎麽了?

  心髒在胸口裏拚著命地舞動著,歡欣雀躍……原來,原來他在吻著自己呢……天哪!他在吻著自己!卓仙衣隻覺得頭“嗡”的一聲炸開了似的,他竟然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輕薄了自己,更甚者!此時的自己明明是男裝……

  “你!你這個瘋子!放開我!”她驚叫著推開他,掙脫他的懷抱竟似一下子失了倚仗,整個人向後退了數步,背抵著牆,虛脫般的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身子竟然還微微地顫抖著。

  胡冷蝶啼笑皆非地看著她,突然明白,原來麵前這貌似堅強的女強人其實內中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花季少女,嬌羞柔弱雖然被藏得很深,卻畢竟是天性,自己居然又錯估了她,隻不過這一次,卻是讓他頗快意地笑了起來,慢慢走近她,像是怕驚著受傷的小鹿,柔聲道:“別怕嗬,看來我是嚇著你了……”伸手想扶她,卻被她猛然推開。

  “別碰我!”卓仙衣叫道。

  胡冷蝶住了手,好笑地看著她,欣賞她臉上難得一見的紅暈,隻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脫去堅強的裝甲,那裏麵躲藏著一個多麽惹人憐愛的動人女子。隻可惜,她脫下偽裝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就像現在,隻是片刻的時間卓仙衣便整頓了顏色,很快恢複了平靜,雖然神色還是頗憤恨的樣子,但方才那嬌弱的樣子卻是全然不見了。

  “沒事的話我走了。”她盡量冷淡地說道,並且不等他的回答便轉身向將軍府走去。

  “喂!”胡冷蝶在她背後叫了一聲,她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過身,聽得他在身後,語聲無比認真地說道,“我,沒有輕薄你的意思,我先前說想見你是認真的,剛才……也是認真的。”

  卓仙衣徑自走了,沒有回答,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對於這個人,她完全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緒,莫不成這人當真是自己的克星麽?唉!

  將軍府就在眼前,卓仙衣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心情,且不去管那個瘋子了,此刻當務之急是要將曇華的事解決……若是為了自己的緣故令她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中,那豈不是自己的罪過?看來也隻有跟她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一個辦法了。

  傍晚後天漸漸黑盡,狄家的祠堂前搭起了高台,上百支鬆脂火把將這裏照得明亮如白晝,通往高台的路鋪著紅色的天鵝絨毯,曇華踩著鼓點慢慢走向高台準備獻舞,裝點在身上的金飾發出輕輕的叮鈴聲響,節奏井然。

  卓仙衣相信曇華是看到了自己的,沾染了金粉在眼瞼上的妙目確實地在他身上一掃而過,於是他便看到了她的淚,盈盈地滿含在眼裏,卻是怎樣也不肯再回頭看他一眼。

  走上高台,伴隨著古老又神秘的鼓點聲,她翩然起舞,那原本呆板的祭祀之舞在她舉手投足中化為種種美麗的瞬間,令台下的觀者驚豔不已。

  舞畢,天已然蒙蒙亮了,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在這美豔絕倫的舞蹈前分神打盹。當主婚的司儀宣布新人進入祠堂進行最後的文定儀式時,卓仙衣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他趁著眾人還在紛紛向新郎狄飛道賀,並簇擁著他上台去攙扶幾乎力盡的新娘時,悄悄地潛入了祠堂,因為他早已從衛幽那裏知道這裏的民情風俗:最終的文定儀式必須在祠堂裏舉行,並且隻有新人和主婚的司儀在場,文定儀式舉行時兩個新人必須刺腕,並相互吮取對方的血液,以此喻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宣誓終生對彼此忠誠。

  狄飛扶著曇華慢慢走進祠堂,火光映照中可以看到她香汗淋漓,急促的呼吸令胸部快速地一起一伏,看來是非常累的,這令狄飛感到很是心痛,然而曇華攙著他的手卻是不著力的,她堅持著以自己疲憊的身體走向祠堂的祭壇。對於曇華來說,這場婚禮無異於一場獻給族人的生祭,而她自己便是祭品。

  “曇華姑娘!”卓仙衣自藏身的角落裏出來,忐忑地喚道。

  進來的三人都是一驚,那主婚的司儀乃是高原王手下最大的神官,平日裏又是狄飛的好友,見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開口便叫新娘的閨名,又喚得如此深情,心中便大大地為好友抱了個不平,他又不識得什麽卓船王,便開口斥道:“什麽人?竟敢驚擾狄將軍大婚,好大的膽子!”

  卓仙衣卻是理也不願理會他,徑直走向曇華,卻又被狄飛一臂擋住。

  狄飛冷冷道:“卓船王,曇華注定是我的人,你既求之不得又何苦步步相逼?”

  卓仙衣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歎,自己原本就是想要解開曇華的心結,讓她能放下對自己的思慕重新接納狄飛的感情,隻是這些話卻是不能對狄飛說的,更何況自己所想的並非要幫狄飛的忙,而是希望曇華後半生能得到幸福,故此也不理他,隻對著曇華道:“曇華姑娘,在下有句話無論如何要告訴你,可否給我一點時間,隻消片刻就好!”

  曇華淡淡地回望了他一眼,幽然道:“大人有話在這裏說也無妨。大禮在際,曇華不欲多有延誤。”

  卓仙衣見她神情清冷,隻得湊上前,在曇華耳邊輕聲說出那個秘密。

  短暫的死寂之後,曇華笑了,然而那絕沒有歡欣的情感,她放聲地笑,笑聲中滿含著淒楚和怨毒,久久不能平靜。她的笑聲之詭異令得狄飛也大吃一驚,不禁一把推開卓仙衣憤然道:“你對她說了什麽?你還嫌她受的刺激不夠麽?”

  “卓船王,你剛才所說的都是真的麽?”曇華突然刹住笑聲,冷然問道,也沒有等卓仙衣回答便又道,“就算是真的,大人難道以為現在說這些可以補救什麽?”她冷笑著看了看卓仙衣,再看了一眼狄飛,“罷了,我已知道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這世上但凡負我的人都將付出代價!”說罷,走上祭壇,執起祭祀用的短刀在自己手腕上一刺,頓時鮮血長流。

  狄飛走上前也執起另一柄短刀刺向自己手腕,曇華低頭吮取他腕上的鮮血時,他用一種勝利者的眼神狠狠地瞪著卓仙衣,別的他並不知道,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曇華一定不會再愛這個絲南來的小子了!於是他不禁微微地得意起來。

  卓仙衣呆呆地看著她,沒有想到曇華竟是這樣的反應,原以為告訴了她自己的真實性別會讓她放下心頭的愛慕之情,卻怎麽是這樣的呢?他不明白。當然這對於從小被當成男孩子養大的卓仙衣來說,女人的心理反而是他所不了解的,他不知道此時說出的這番話雖然真的是令曇華對他再無愛慕之心,但同時卻引起另一種更徹底的情感,這情感甚至實實在在地影響了他的後半生……

  連綿的高山巍峨聳立,飛駝軍營已經在背後看不到蹤跡了,離開息駝鎮也已經十數天了,按時節此時應該已經將入盛夏,可在這高原卻隻見冷不見熱。

  “雖然說是高原上各大屬國的人都能隨意進入皇城,而洪洲、南疆一帶的商旅也可以憑各地州府頒發的通行令進入皇城中,表麵上是很自由的,但是暗地裏其實盤查森嚴,據說每個初次進入皇城的人的樣子都會被繪下來留作備案。”胡冷蝶一邊展開地圖,一邊說道。十數天來卓仙衣與衛幽全是靠著他才能這麽快的從茫茫峻嶺中找到去高原皇城最近的路。

  卓仙衣暗歎一聲,想到通行令已然被花慕容拿走,心裏不免又鬱悶了起來:“我們沒有通行令,怎麽辦?”

  衛幽斜睨著胡冷蝶,陰陽怪氣地道:“身為高原土匪,你要進高原皇城難道還從正門進去麽?”不知為什麽,衛幽似乎看胡冷蝶就是不順眼……

  不過胡冷蝶對他也好不到哪裏去,聽他這句話立刻蹦了起來,指著衛幽的鼻子叫道:“什麽土匪土匪的?你想打架啊!你個邪教的小頭目又好到哪裏去了?”

  偏偏衛幽說完這一句話又像沒事人一樣,再也不理他,存心氣得胡冷蝶直跳腳。

  卓仙衣頭痛地揉了揉額角,並不是因為旅途的勞累,實在是被這兩個冤家吵得煩死了,一路走來,三不五時地要吵上一架。其實他還挺同情胡冷蝶的,那火爆脾氣十足是個炮仗頸,被衛幽不陰不陽的一點就著,幾次三番的卻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每每被衛幽輕輕巧巧一句話便氣得暴跳如雷,偏偏衛幽那種陰柔性子,任他氣炸了肺也不理他……唉!

  “好啦!別吵了,快趕路吧!”卓仙衣吼道,此刻叫他拿什麽船王架子出來壓人是沒有用的了,純粹隻是在發脾氣。

  胡冷蝶見衛幽不理他,轉而對卓仙衣哭訴:“你看看你的下人……”

  卓仙衣瞪他:“怎麽了?”

  也不知為什麽,胡冷蝶一見著他便沒了脾氣,愣了半天,諾諾道:

  “沒……怎麽……”轉身走他的路去了,嘴裏間或還在嘟囔著什麽,多半是罵衛幽的話吧。

  衛幽笑道:“看來主子倒是土匪的克星呢。”

  一句話,胡冷蝶又蹦了起來,卓仙衣也懶得再去開口勸阻,聽著他大聲地聒噪和衛幽偶爾回上一句不痛不癢的話語,久了不禁覺得這樣也不錯……搖了搖頭,想到衛幽說自己是胡冷蝶的克星,笑了,誰是誰的克星還不知道呢。

  待到眼前出現那座巍峨的城闕,卓仙衣被震撼了,白金色的城牆,高高的塔樓,伊斯蘭風格的尖頂堡壘……有別於漢民族那沉重穩健,它莊嚴又神秘,熱情且奔放,華麗而不愚俗。隻短短的瞬間,卓仙衣便被這城市迷住了。

  而在胡冷蝶,他對於高原王城並沒有什麽反感,對他來說,整個高原王朝隻有一個人是敵人……不,也許那個人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裏呢……他想著,自嘲地笑了。

  最後,胡冷蝶在關卡派發了不少禮金,三人倒是沒有受到什麽盤問便進了城,這事免不了又被衛幽嘲笑了一番。

  進了城,卓仙衣眼前又是一片清新,這裏太多他從來未見過的事物: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街市,穿著奇異的西域小販在用漢語吆喝著,也有衣著大膽而華麗的少女結伴嬉笑著逛街遊玩,街角時不時有各種雜耍班子在獻藝,當看到一個波斯小夥子口噴火焰的時候著實讓卓仙衣詫異了好一會兒。

  胡冷蝶將兩個人帶到一家酒肆,在門口便叫道:“蘇珊!有客人咯!”

  應聲出來的是個妙齡少女,金色的長發垂在肩頭,一雙眸子碧綠碧綠的有如靈活的貓眼,是個西域美人,隻見她從內堂走出來,笑著說道:

  “胡大哥!好久不來我這小店了,真是讓我思念啊——”雖然是官話但有些生硬,不過她的笑和接下來的動作表示出她與胡冷蝶顯然是老朋友了,她上前便張開雙臂給胡冷蝶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