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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茶莊的客房內,一名絕塵麗人正倚著窗欞,煙眉緊緊地擁在一起,在額間集起無限憂愁,明眸遠眺卻是滿目蒼茫,再沒有什麽可以入眼的了……生何歡?死何懼?

  房門“吱呀”一聲輕響,有人進來了,麗人隻隨意地看了來人一眼,目光又轉向窗外不知何處去了。來人是位清峋瘦削,發絲半白的老者,身上的錦袍顯出他在此間的身份——金香茶莊的主人,絲南第一樓的老板金紹堂。此刻他看著眼前的麗人,眼中流露出的卻是種難言的異彩,她是美麗而脫俗的,在她的麵前沒有人能思想起半點邪念,上天將它最純潔的仙子贈給了這平凡的人世,不!是贈給了他,金紹堂!

  但是,為什麽她眼裏絲毫沒有顧念?為什麽眉間永遠鎖著愁怨?難道她不知道他是絕不會傷害她的麽?卻是這般決絕地要離開,寧願做生祭也不願陪伴他!思及此不禁長長一歎……

  “你當真已下定決心了麽?”金紹堂忍不住再次問道,可語音落下卻再次感到自己內心深處的無奈,再三的確認又是為什麽呢?何故要在每次得到同樣的回答後感到同樣的絕望呢?人祭是鬱金香族延續了百年的傳統,不是說有了如此純淨的生靈上祭聖神便可拯救鬱金香王朝麽?這不是自己一生所願麽?為什麽要憐憫一個祭品呢?

  聽得她以溫軟卻又無比堅決的聲音回答道:“是的。”金紹堂隻得無奈的搖頭。

  “我們將在神帳中為聖神做祝禱,直到海神節當天,你……還有兩天。”看著她再也不做任何反應不由自覺沒趣,歎道:“唉……我不為難你,這兩日你還有什麽想要的,想做的,金某盡力而為。”說完轉身離開,走得快竟然不知道是在逃避著什麽。

  金紹堂的腳步聲漸遠,她良久才輕歎出聲。金紹堂的心意她是知道的,隻是……怎麽再去相信一個人呢?此刻的心中除了恨,再也裝不下其他了!

  俯案撫琴,將滿腔的鬱憤仇怨訴諸琴音,蒼天!你若有耳,且聽我的憂思絕怨!這柔弱之軀無法為家族複仇留有何用?

  “看郡主殿下眉頭深鎖,定是有心事,可需小僧幫忙麽?”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她一驚,琴聲戛然而止。抬眼便看見窗外站著一名壯年僧人,臉上懶懶地笑著似乎正在做什麽得意之事。

  驚訝,雖然一切祭神之事都在進展中,但金紹堂卻是嚴令不許任何人來驚擾“祭品”的,也因此使她有了一方清靜之地,這僧人卻是從何而來?是請來誦經的僧侶?可是他卻怎麽會叫自己做“郡主”?難道會是前來追命的仇家?竟然不管怎麽逃怎麽躲還是躲不過這一劫麽?

  這僧人看著她一臉的警戒,輕笑道:“郡主不必多猜疑,在下任孤飛,是卓船王托在下前來……”話未說完卻被打斷:“我不是什麽郡主,閣下認錯人了。此間乃是金樓主的宅地,閣下闖入他人私宅可知此地尚有王法?”

  任孤飛一愣,稍刻又笑了:“哦?原來姑娘不是郡主。”嘴裏說著話,眼卻是盯著她手下案幾上的香木古琴,見她微微挪動手便輕輕一擋,露出衣袖下剛被遮掩去的一行細小剛勁的行草刻於琴板之上:李夜氓珍贈愛徒阮君。於是便不再開口隻是笑吟吟地看著她。

  阮君見被識破,隻得道:“煩請任大俠轉告卓船王,阮君無論如何不願令他為難,留得殘軀無顏麵對阮氏列祖列宗……”話未說完,卻被任孤飛不耐煩的搖動著的手指打斷了話頭。

  任孤飛皺著眉頭看著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卻是一門心思往牛角尖裏鑽,便似生來就隻是為了種種大道理存在的一般,任孤飛生平最怕的就是這種人,不等她說完便道:“郡主的話留著自己對卓船王說,任某是來傳話的,不負責回複。卓船王請郡主再忍耐兩日,海神節之日便是郡主重見天日之時。好了,話帶到,我走了!”說完也不理阮君愣在當場,當真轉身便走了。

  留下阮君一時竟然亂了方寸……

  輕車港的海神廟為了每年方便船王前來祭祀,專門在廟內建有一座別院供船王在祭祀期間起居休息之用,此刻卓仙衣與賀蘭飄便下榻於此。

  “師姐,你當真相信那任什麽的話麽?”看看四下已無旁人,賀蘭飄依在卓仙衣身旁的軟墊上問道。

  卓仙衣一邊俯案秉燭察看著各地長老送來的賬本信函,一邊有意無意地回道:“這人有所求,一個人有所求就好掌握,我給錢,他辦事,雙方有利。再說……我相信他。”

  賀蘭飄瞪著杏眼,半天沒想明白:“相信他?他不過是個梁上君子,與你也不過是初識,你又怎知他不是暗藏禍心呢?你怎麽就會相信他?憑什麽相信他?”

  卓仙衣被她一連串的問不禁抬頭想了想,片刻後搖搖頭笑道:“要說憑什麽相信他,我也說不上來憑什麽,但是直覺告訴我這個人值得信任。”

  撫摸著賀蘭飄的柔麗烏絲,繼續道,“這是身為船王必要的本能,我看他一眼便覺得這人可信,但你若叫我說個所以然來,我說不出。”

  看看賀蘭飄癟著小嘴顯得不甚服氣的樣子,便又笑道:“放心,錢在我這裏,他不將事辦好我是不會給他絲毫好處的,若是他有什麽禍心,你想我偌大的輕車港還應付不了這一個人麽?”

  賀蘭飄這才稍稍寬了心,幽幽地說道:“若是真能救出大師姐便好了!我想她了!”

  卓仙衣道:“我也是……”

  停了一會兒,賀蘭飄忽地又笑道:“若我是個男兒漢,便也可以帶著我們賀蘭家的輕騎隊神射手將劫走大師姐的惡人們狠狠地教訓一番!把大師姐救回來!”

  卓仙衣輕扣她的額頭笑道:“是嗬是嗬!我家船王夫人的厲害誰人不知?連用來捉小鳥兒的網都做得那般霸道,哎呀!除了我卓船王誰還敢要你呢!”她說的正是那誤打誤撞捉住了刺客郎玉的花網。

  賀蘭飄聽她這般挖苦自己,頓時不依地叫道:“師姐!你欺負我!”

  伸手便向卓仙衣腋下嗬癢癢,一時間兩個女孩子便笑鬧做一團,煩惱便在這一刻難得地被放在一邊……

  嬉鬧了片刻,不知是誰安靜了下來,良久,賀蘭飄定定地看著卓仙衣道:“大師姐會平安回來的吧?”

  卓仙衣點點頭:“會的,我們三人本就是一體的!少了誰都不行!”

  她在說給賀蘭飄聽,也在說給自己聽,內心裏更覺得在遠方的某處,阮君也定然聽到了這句話……

  “少主,任孤飛求見。”遲玄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

  卓仙衣心情一振,果然是沒有看錯人的!示意賀蘭回避,整理好剛才玩鬧時弄亂了的衣衫應道:“讓他進來。”

  少頃,任孤飛便來了。

  “和我猜想的一樣。”他說。

  卓仙衣不禁喜形於色:“這麽說真的是瓊海郡主?太好了!”她說得激動,卻看得任孤飛心裏起了另一番想法,就算是同門師姐,少船王的表現也是熱情得過火了,難不成……想到剛娶進了賀蘭家的小姐又如此傾心於落難的瓊海郡主,嗬嗬!這年輕的少船王真是風流得緊哪!

  想歸想,任孤飛說的卻是另一番話:“大人托我見證之事我已經替大人見證了,令我傳的話我也已經傳到了,這酬金麽……”笑眯眯的一張臉說不出的無賴。

  卓仙衣笑道:“酬金不是問題,但若你願再助我救出郡主,這筆重酬便隻怕是花到你孫子也花不完了啊……”她說得隨意,任孤飛不禁胸口一悶,著道了!

  “船王真是看得起任某,隻是任某何須定要替子孫們賺這份錢呢?”

  “你可以不幫我。”卓船王不在意地翻開手邊的卷宗看了起來,口中道,“遲玄,給我到港口貼告示,懸金千萬,另加華海輕艇五艘,招能助我輕車港共滅鬱金香殘黨的高手。”

  遲玄隱忍著笑,應道:“是!”作勢要往外走。

  任孤飛萬沒想到竟被他捏著軟肋了,眼看著遲玄要走連忙咳嗽一聲笑道:“這多不方便,還是我一並代勞了吧……”

  遲玄好不容易忍住笑,腳步沒停,眼角卻瞧著卓仙衣。

  卓仙衣眼皮也不抬:“任先生大駕,不是不想幫我麽?”

  任孤飛臉一紅:“嗬嗬!賺點兒孫錢嘛……”

  “哦?遲玄,剛才是誰在對我說不知為何要替子孫賺這份錢呢?”

  遲玄咧著嘴強忍著笑回道:“回少主,是這位任先生。”

  任孤飛看看卓仙衣,想了想赫然笑了:“罷了!我就承認我愛錢成了吧?倒不是我不願幫你,隻怕救了人,卻解不了心結!”

  卓仙衣展顏一笑:“隻要先生肯幫忙,足矣。遲玄,給先生準備廂房!”

  遲玄笑著應聲退出去了,他笑的是任孤飛老奸巨滑卻敵不過卓仙衣支使人的本事,怎樣也是被玩弄於股掌之中了。

  而此時離海神節還差一天……

  三月廿三輕車港為海神節的祭祀早已準備妥當,一年一度的海神祭本身吸引來的都是各地來的大船主、大海商,也正是個偌大的生意之源,所以曆年海神節來參加的人都是非常多,尤其是今年,來的人更是多得連輕車港所有的客棧酒樓都住滿了,還有來得晚了的人無處落腳,隻得借宿在一般當地漁民家中……來的人目的都差不多,一來參加海神祭,二來看看這位即將繼任的年輕船王,順便摸摸情況以期往後與輕車港的交往更順利。

  卓仙衣與夫人一早就出現在海神廟的祭壇之上,聽主持祭祀的老僧領著十名僧侶禱念經文。燭香和著有如夢囈般的誦經聲讓還未睡醒的賀蘭飄直打瞌睡,卓仙衣不時暗中掐她小臂好讓她警醒些,須知祭壇之下圍觀者無數,若讓人看到少船王的夫人竟然在祭神儀式上大打瞌睡,那可真是丟臉到家了!

  目光落在人群中一點,任孤飛做了個萬事俱備的手勢,知道一切就緒,聽著僧侶的吟誦,心思稍定。

  阮君,你再等片刻!隻需再等片刻我就來接你了!此後我們便再也不分開了!我,你,賀蘭——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金香茶莊。

  寂靜,僧侶的誦經聲從昨夜子時之後便停止了。於是一個莊子再沒有了聲音,隻得蟲鳴鳥啼和細碎的風掠過碧綠的茶園發出的那木葉濤聲。

  瓊海郡主被帶到神帳中,這是她第一次走出茶莊的客房,也是第一次走進這神秘的神帳。意外地發現神帳中竟然沒有供奉神像,香案前供奉著的卻是一柄金絲鞘烏皮的刀。

  “日落之時便是獻祭的最佳時刻。”金紹堂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看著這輕盈的背影,心不知為什麽便疼了起來,吸了口氣,道:

  “這是我鬱金香王朝的禦用寶刀——天狐,傳說它能主宰我朝的興衰存亡。

  隻要以它來血刃生祭便可以平息聖神對我朝的不滿,再次降恩於我朝天子,重振鬱金香王朝!”停了下,輕歎道,“隻有你……為何卻偏偏是你呢?”

  阮君並沒有注意聽他所言,她心中滿是前日那叫做任孤飛的人所留下的話,仙衣是要來救我的!但我又怎能讓她為難?她的親兄長卻是我的滅族之人,我若為她所救,卻怎麽麵對我阮氏宗祖?怎麽再為家族複仇?我一個弱女子,家破人亡,本已了無生趣,仙衣,你卻為什麽要讓我對這人世還存有留戀之心?

  “郡主……即便在此刻,金某還是希望郡主能改變主意……”他在說什麽啊?金紹堂心中也是煩亂如麻,明知這是萬萬不應當說出口的話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阮君並沒有嘲諷之意地淡淡一笑,輕輕道:“金莊主不必再勸,妾身已經想得很清楚了,隻要金莊主信守諾言,殺花玉潘為我瓊海郡複仇,阮君死而無怨。”

  金紹堂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隻得長歎一聲拂袖離去。

  “原來郡主是與金紹堂還有這番交易。”金紹堂剛走,任孤飛便從供案後轉了出來。

  阮君一見是他,心中不由得更亂,慌忙道:“你……你又來做甚?”

  任孤飛並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隻是郡主既然已做了鬱金香王朝的生祭,又如何得知他金紹堂是否履行諾言呢?”他不再輕視這位郡主了,至少死並非為了逃避。

  她是有勇氣的,然而卻依然很傻,和所有不諳世事的深閨少女一樣,對世間險惡毫無戒心,天真地以為承諾是可靠的,竟然相信有人會對死人守信用!如果說賀蘭飄的天真出自天生的稟性,那麽,阮君的天真便是一種近乎愚忠的責任感。

  “他若不守諾言,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阮君說道,心裏卻是一虛,竟然被他說到自己從來沒有想到的一層!

  任孤飛笑笑,搖頭:“人鬼殊途,你又怎奈他何?多說無益,此刻卓船王正安排人前來營救郡主,你就好生在此等他的訊息吧。”再指自己,“我負責在此保護你的安全。”

  阮君心中雖覺不應該聽他的,但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眼見著日頭漸漸往西邊滑去,祭祀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金紹堂在茶莊阮君曾住過的客房中發著愣,房間裏似乎還留著她的氣息,然而過了今日她便歸於聖神,於此世風消雲散……

  突然門被推開了,一個家丁神情慌張地奔進來叫道:“老爺!輕車港的少船王在莊門外……”

  他看了一眼西沉的夕陽,心思紛亂,終究還是走露了風聲,輕車港的少主自然是衝著瓊海郡主而來!私心裏竟有那麽一絲希望阮君能被救走,但王朝大業更壓過了他偶起的私心,略一思量,他朝莊門口走去……

  走到正廳,便看見一名少年站在廳堂中間,月白色的錦袍襯著他珠玉般的臉顯得雍容華貴,臉上透著一種超乎其年齡的成熟穩重。

  金紹堂上前,打了個揖手,道:“卓少船王。”

  少年還了一禮,臉上凝重的神色並沒有一絲放鬆:“金老板。”

  金紹堂強撐出一抹笑臉:“今日是海神節吉日,少船王竟然得暇來鄙莊……”

  卓仙衣冷冷道:“聽說我家師姐蒙金老板收留,現在貴莊,煩金老板請師姐出來一見。”

  金紹堂倒沒想到卓仙衣居然一上來便直奔主題,一時竟然反應不過來,隻得強笑道:“老夫不明白少船王在說什麽?”

  卓仙衣皺了皺眉,雖然對方的抵賴也是意料中的事,但聽到金紹堂這種明擺著的欺瞞仍是不禁生氣:“金老板是明白人,不必在下再說明一次了吧?”

  金紹堂佯怒:“少船王難道是懷疑老夫綁架令師姐麽?”

  卓仙衣一笑:“我能肯定瓊海郡主現在就在這裏的某處,至於是不是綁架,就要看金老板你的態度了。”

  “這是什麽話?你縱是輕車港的少船王也要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豈容你在此大放厥詞!”金紹堂喝道,“來人!送客!”他話音一落,正廳內外立時出現了十數名家丁,而院牆上潛伏著的弓箭手也都現身,張弓待命。

  卓仙衣冷冷看了一眼這些人,再看了看金紹堂:“金紹堂,你當真不放我師姐出來麽?”

  金紹堂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沒有人能阻止她……你也不能!她是屬於神的,她生來就是屬於神的祭品,就算今天被你搶走,也終有一天會歸於神。”

  “一派胡言!”卓仙衣怒道,“人生來就是屬於自己的!華海之神是仁慈的海神,絕不會接受你們這種野蠻血腥的祭祀!”

  金紹堂看著他,心知是無法阻止眼前這少年的,但複國大業又怎能因為他而停下腳步?隻得道:“心存仁慈是成不了大事的,少船王以後自然會明白這個道理。時候不早,老夫不奉陪了。”說完,他一拂袖,轉身離開。日落之時便是行祭的最佳時辰……

  卓仙衣一見他要走,知他想溜,大喝道:“金紹堂,不將我師姐還來,休想離開!”

  金紹堂暗歎一口氣,輕車港看來勢必要得罪了……口中道:“放箭。”

  霎時“嗖嗖”的疾風聲不絕於耳,卓仙衣輕叱一聲,躍起,身上月白色的長袍在空中揚展開,破風飛舞,箭支盡被卷入衣衫中。片刻,箭雨稍息,隻見卓仙衣一人立在院中,毫發無傷,身邊的地上卻是落滿了折斷的箭支。

  卓仙衣並沒有因這場小勝而感到快意,相反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因為——金紹堂跑了!

  阮君看帳外陽光已隻剩下一絲紅影,卻不見金紹堂來,心中不禁詫異。任孤飛瞧她神色不安地頻頻向帳外觀望,笑道:“卓少船王已派人圍了金香茶莊,此刻怕是已經打起來了,金紹堂看樣子是沒工夫來獻祭啦!”

  阮君看看他,正要說什麽,隻見人影一閃,金紹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意外地看著任孤飛:“怎麽是你?”他竟然認得任孤飛!

  任孤飛神色不變,笑笑道:“鬱金香王朝已滅,你何必如此執著?好好地做你的金大老板不是很好麽?”

  金紹堂灰白的眉頭一皺:“金某世代侍奉我王,為我朝複興,縱死不辭!你等化外之民懂什麽?郡主,你我之約可還算數?時辰已到,請盡早行祭!”最後這話卻是說給阮君聽的!

  阮君心念又是一震,恍然伸手便要取案上的天狐刀,任孤飛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擋在案前,道:“郡主莫聽他的!你死了便萬事休了,他不過利用你祭他家的神仙,你的仇恨與他全無關係!他鬱金香王朝初複,根基不穩,怎會為了你與花玉潘衝突,多樹強敵?”

  阮君聽他所言不禁猶疑地看向金紹堂,金紹堂冷哼一聲道:“郡主才是休要聽他胡言!此人來曆不明,怎可輕信!金某數日來對郡主如何,郡主應當心知,郡主所願金某絕不推辭!別說是一個花玉潘,就是與整個輕車港為敵金某又有何懼!”

  任孤飛道:“你這話不對呢!輕車港與花玉潘乃是冤家對頭,此刻卓船王正為營救郡主而來,你不幫卓船王保護郡主卻還要拿她做生祭,你是幫花玉潘斬草除根吧?”

  金紹堂原本覺得自己為王朝複興獻出自己心儀的女子是一件非常崇高之事,他自己也始終用這種優越的犧牲感來安慰即將失去阮君的自己,此刻卻有人將如此卑劣的說法套在自己身上怎不讓他火冒三丈?當下氣得臉色通紅,指著任孤飛道:“你……你……你好!”

  任孤飛正是想將他氣到極點,最好拖延時間到卓仙衣趕來,繼續說道:“郡主請想,此刻他答應了你,可待到你做了生祭之後,他轉而大可以去找花玉潘再邀一趟功,你豈非死得冤枉?”

  金紹堂再也忍不住怒吼一聲撲向任孤飛,抽出腰中佩劍攻向他。任孤飛往旁邊一讓,道:“被我說中了罷!”眼往旁裏一看,笑道,“我可不是來和你打架的,要打架,喏!那邊正主兒到了!”說完身形一閃,陡然消失了。金紹堂不由順著他方才示意的地方看去,眼一花,卓仙衣已然到了眼前。

  金紹堂不及多想,一路快攻。卓仙衣見阮君還安然無恙,心情稍定,隻說了聲:“師姐,你我情同手足,難道你連我也不信麽?”說話間身形飛快的一轉,讓過金紹堂刺來的劍鋒,進步上前轉守為攻,直取其腕脈。

  二人一進一退纏鬥起來。

  阮君見這兩人打鬥起來,而自己卻是他們爭鬥的原因,想要勸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仙衣是自己從小為伴的師妹,斷不能讓他受到傷害;而金紹堂……這段時日對自己多有照顧,說要做生祭的人是自己,他卻是半點沒有強迫,雖然任孤飛說了諸多他的不是,在心裏阮君知道金紹堂並不是那種卑鄙小人,故也不願看他受傷,一時間竟然沒了主意。情急下抽出供案上的天狐刀架在自己頸上叫道:“你們都住手!”

  這一下卓仙衣與金紹堂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如何動作。

  阮君看一眼二人,流淚道:“你們都別打了,仙衣,阮君乃不祥之人,不願久留於世。金莊主……你我之約切莫忘了!”說完便將長刀往頸中抹去!

  二人見此景都大吃一驚,卓仙衣不禁氣惱地大叫一聲:“糊塗!”撲了上去,要出手製止已是不及,索性身子往阮君身上一撞,阮君是個女子又無武功,本不會使力,被他一撞手中刀便掌握不住脫手而出,“當”的一聲反釘在供案之上,這一震將供案上的香燭晃倒,神帳中本來就多是幡布,被這火苗一點便燃起來,隻片刻整個帳中已經到處是火苗!

  金紹堂見阮君要自盡時心中一黯,想不到卓仙衣將她救下,未及多想一心隻願帶著阮君遠走高飛,不禁向阮君伸出手道:“跟我走!”

  “她不會跟你走的。”卓仙衣手攬著阮君的肩,幾乎是強硬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看著金紹堂。

  阮君看著金紹堂,輕輕地搖頭,不忍開口拒絕,然而,跟他走?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的事。

  金紹堂吸了口氣,歎道:“我朝興亡自有天意,看來實非人力可為……”說完,卻是劍鋒一轉攻向卓仙衣,一番狠攻似是要拚命一般的招數讓卓仙衣一時也應接不暇。隻是剛才與任孤飛一番纏鬥下來體力已然消耗不少,再與卓仙衣對手數招後,金紹堂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不覺心生退念。心裏一鬆手裏的招式便露破綻,卓仙衣不是普通人,這小小的破綻怎會逃出他的一雙利眼,拆招進步,隻一眨眼的工夫,一雙手已扣住金紹堂咽喉,隻需稍一用力便能捏碎喉骨,叫他一命嗚呼!

  金紹堂見自己已然被製,料想斷無生理,雙眼一閉隻等死。卻聽得一聲急呼:“請船王放過他罷,此人並不曾為難於我。”說話的竟然正是剛從驚愕中緩過神來的瓊海郡主阮君。

  卓仙衣看了看阮君,再看一眼金紹堂,放了手,對她來說隻要師姐無恙便已經是大好了。這時任孤飛的聲音突然從外麵傳來:“快出來!火勢太大,這帳子要倒!”這時一根被燒斷的梁柱已經搖搖欲墜……

  “快……”

  卓仙衣勾住阮君的腰,身形向上一衝,竟衝破燃燒著的屋頂騰上半空,一旋身,足尖借力,兩人安然落到祭帳外,幾乎同時龐大的祭帳轟然崩塌,火勢蔓延到茶莊,久久不滅。

  卓仙衣與阮君對視著,二人分別良久終於見麵,卻是激動得無法言語。阮君既已被救,心中的包袱反而放下了:仙衣是一心向著我的,我又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地令她為難!思及此便再也不為先前的心思所累,隻是衷心地感謝卓仙衣救了自己。卓仙衣則仔細打量著阮君,見她展顏也知她心中不再有芥蒂,不禁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金紹堂呢?”任孤飛煞風景的一句話,令卓仙衣回過神來。

  果然,金紹堂並沒有從祭帳裏出來,但顯然也並沒有死在裏麵,他失蹤了!卓仙衣不禁輕輕皺眉,金紹堂沒死,不知道以後還會生出什麽事端來……

  至此,金香茶莊被封,金紹堂失蹤。瓊海郡主阮君被救,卓船王將他的師姐留在船王府壓驚,海神節仍在繼續,沒有人注意到發生了什麽,然而對卓仙衣而言即將得到船王之位隨之而來的這種種迷惑與疑問如骨鯁在喉嚨中,難以釋懷。

  而這一切僅僅隻是個開始。

  由卓仙衣主持的海神節祭祀已經預示著新老船王之間的交替,因此,輕車港宣布老船王花群英退位讓賢的決定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動。

  在海神廟前設金盆,花群英當眾洗手以示退出江湖,同時卓仙衣從其父手中接過象征輕車港的金龍旗,正式成為了新一代的船王,三月在一片歡騰中結束了。

  四月初,花群英張羅著帶貼身的仆從和側室葉沅去前年在絲南江北造的千鶴別院休養,船王府顯得有些忙碌。卓仙衣對於父親要離開顯得有些不舍,對此老船王笑著安撫他道:“有什麽不好呢?如果我在,那些個長老舵主們到底是聽你的好呢?還是聽我的好呢?”看著少年驀然漲紅的臉,接著又道,“船王隻能有一個,輕車港如今就是你一個人的了!不要令我失望啊……”

  卓仙衣應承了一聲,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道:“還記得我跟您提起的那香黨的事麽?您怎麽看?”

  花群英皺了皺眉:“當年滅鬱金香王朝,我們輕車港應高原王之請也是出了力的,他們來找我們滋事倒也不是意外,隻不過,如今高原王強盛,他們掀不起大浪,不足懼。”

  卓仙衣點點頭,不錯,輕車港有十四舟,有冥花,還怕什麽呢?

  初三深夜。

  卓仙衣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想到明日父親就要離開,不禁有些心煩意亂。當他還是少船王的時候,父親就像是一道牆,再難的難關,他背抵著牆,便什麽都能麵對了;如今他自己便要成為那道牆,成為別人的依憑,年輕如他終於有點膽怯……

  賀蘭飄嗚咽了一下,翻了個身繼續睡了。他起身合衣,出門往父親的房間走去。臨行前最後一晚,再聽他老人家一次教誨也好,他想。

  花群英的私居在船王府最後一重院子,老船王喜歡清靜,院子裏種著紫竹春蘭,格局雅致簡單。

  書房裏還透著光,卓仙衣不禁一愣,這麽晚了,父親難道還沒休息?

  走近,輕輕叩門。

  “爹爹,您還沒睡麽?”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卓仙衣覺得有些不對,輕推,房門竟然從裏麵被閂上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莫名地湧上心頭,他再次大叫:“爹!您在裏麵嗎?”還是沒有回音。

  他轉而呼喚父親的貼身老仆:“花誠!花誠!”

  沒有老仆的回應,反而是僅一院之隔的花家二公子花信雲被吵醒了,披衣出來迷茫地問道:“怎麽了?”

  卓仙衣知二哥身體羸弱,隻怕他一擔心又要臥床不起,隻對他說:

  “二哥,煩你到前院叫遲玄來!”

  花信雲性情溫和,見他一臉焦急,也不多問,轉身到前院去叫遲玄去了。少頃遲玄趕來,兩人撬開了書房的門,卻見裏麵空無一人,花信雲這時從父親的臥室回來道:“爹爹不在臥室裏。”

  三人進書房,走進幾重書架後,隻見一個書架被什麽機關移開,牆上露出一個深深的洞,人造的樓梯向下延伸著,顯然是一間密室。

  身為船王,卓仙衣並不意外這密室的存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密室這般的被暴露在外,說明裏麵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他轉頭對花信雲道:“二哥,你在這裏等著,我與遲玄下去看看。”

  花信雲點點頭,遲玄取了盞燈與卓仙衣走下樓梯。

  樓梯並不長,約摸轉了二十五階便到了底,在前舉燈照亮的遲玄先倒吸了一口冷氣,樓梯的盡頭倒臥著一個人,麵朝下,發色花白……遲玄上前將他翻過來,隻見他臉色發青,已經氣絕身亡。

  “誠叔!”遲玄輕叫,他正是花群英的貼身老仆花誠!

  花誠竟然死在這裏,那爹爹呢?!卓仙衣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四下張望:這密室裏多是父親多年收藏的古玩字畫,內裏還有兩進門。卓仙衣從遲玄手中取過燈,往裏急走幾步,在最裏的一進門中他看到了花群英。

  老人倒在一片狼藉中,同樣臉色發青,所幸一息尚存,他的手形成一個握東西的姿勢,卓仙衣一呆,向密室中某處看去,然後隻覺得身上一陣冷——“冥花”不見了!

  此時此刻,冥花的丟失與老父的重傷,在卓仙衣心裏像兩股糾纏的麻繩理也理不清。他抱起老父,從密室出來,卻隻見密室裏一下子多了很多人,留宿在船王府的幾名長老都聚集在這裏了……

  花信雲解釋道:“你們剛進去一會兒,花誠便從密室裏出來了,他跟我說有人來盜冥花,爹爹被刺客打成重傷,你和遲護衛與凶手纏鬥起來,讓我把大家都叫來幫忙……”

  卓仙衣看了看大家,再看了看他的兄長:“誠叔死了……冥花已經被盜,剛才那人,隻怕才是真正的凶手。”胸中鬱悶非常,竟然在自己家裏被人耍了……

  花信雲看過父親的傷勢後搖頭:“這傷深及髒器,血淤在胸口,沒幾個月調養是好不了的……”他皺著眉,憂心忡忡。

  “怎麽辦?”不知道是誰開口問出這句話。

  是啊……怎麽辦?花群英剛剛退下船王之位便遇刺,生死未卜,冥花被盜,輕車港最強的依仗沒有了……此時如果有人來犯,是不是還能像以往一樣應對?一眾長老都不由得有些慌神……於是,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現任船王身上。

  卓仙衣迎著這許多的目光,看到期待,也看到了擔憂,心裏不禁痛罵自己,如今這些人都在依仗自己了,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逃也逃不了,也是萬萬不能逃避的!怎麽能在此刻心存退意?

  最是知心是手足,花信雲雖然不懂俗務,但是並不笨,看到卓仙衣微變,知道他在思索對策,為了讓旁人不至於注意到這位少年船王的生澀,他清了清嗓子,說道:“依我看,打傷爹爹的人一定是爹爹認識的。”

  果然,有長老立刻接口:“二少爺這話怎麽說?”

  花信雲道:“爹爹身上沒有其他傷痕,致傷的一掌來自前胸,之所以受傷如此重是因為這一掌是離得非常近的距離所發,他老人家幾乎吃了十成十的威力,若不是他功力深厚,隻怕此刻已經……想我爹爹如此謹慎之人,怎麽會讓人從那麽近的距離出招傷他?想必那人是爹爹認得的……”

  一眾人聞言,都點頭稱有理。

  “要等爹爹醒來,告訴我們凶手是誰隻怕為時已晚。”卓仙衣這時開口,停一下的當口他看了花信雲一眼,心裏充滿感激,而花信雲則回他一個淡淡的笑以示鼓勵。

  “如今當務之急是封鎖一切關於今晚發生的事外傳之可能。”他目光掃過在座的長老們,一眾長老都讚同地點頭,“明日爹爹照預定的計劃出發去千鶴別院,一來,臨時改變計劃容易讓人胡亂猜疑,二來,輕車港可能就此要進入多事之秋,不利於他老人家養傷,所以出行計劃照舊,隻是請二哥隨行照顧爹爹。”

  沒有人反對,大家都知道花二少爺素有“神醫”之名。

  “至於冥花,各位當然知道,家師李夜氓便是這世間唯一會製造冥花的人,隻要將他找回來,冥花的威脅也就迎刃而解,所以大家可以放心。

  今夜便到此,明日一切照舊。”他說完,揮手示意長老們離開。

  長老們聽他這番話,心裏也都定了,是啊!怎麽忘了,船王大人的恩師便是冥花之父,如此輕車港還有什麽好怕的呢?於是倒懸的心都稍稍安定了些,紛紛領命離開,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也都感覺到一件事即將發生——輕車港將麵臨一場有史以來最嚴峻的考驗。

  長老們離開後,卓仙衣自信的臉瞬間瓦解,是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恩師就是冥花的製造人李夜氓,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李夜氓正是因為不願再製造冥花而離開了輕車港,從此行蹤不明。人們以為他的愛徒必然是知道的於是心安,可是卓仙衣卻為自己其實並不知道而心亂如麻,他可以這樣鼓勵和安撫下屬,卻怎麽安撫自己呢?

  天蒙蒙亮的時候一輛遮蓋嚴實的馬車將老船王送走了,隨行的有四名家仆,十二名輕騎護衛以及花家二公子花信雲和老船王的側室葉沅。

  輕車港一切如常,漁船早早地出海,采珠女唱著晨歌收拾漁具為日出後的下海做準備……卓仙衣站在船王府最高的觀海亭看著這一切,寧願每天看著這樣一幕幕的開始和結束,不要有風波多好?

  “仙衣。”阮君的聲音聽起來就如她的琴音,如韻律一般悅耳動聽。

  “他們告訴我,你在這裏。”她說著,走到他身旁,與他一同俯視海邊的風景,心頭一抹憂傷掠過,曾經……瓊海郡的每個早晨也都是如此的生機勃勃。

  卓仙衣指著眼前的一切,苦笑:“爹爹說這裏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可我用什麽來守護他們呢……”

  “做你能做的。”阮君說道。

  卓仙衣看著她,驚異於阮君話中的玄機,而阮君笑了笑:“老爺子走得太早,隨行的人又莫名地增加了那麽多,連信雲哥也跟著去了,下人都一副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我猜想一定有什麽事發生了……”她拉起卓仙衣的手,悠悠道,“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但是我告訴你,做你能做的,不要擔心不用害怕,我和賀蘭會永遠支持你。”

  卓仙衣笑了,突然間感覺到一種釋然,自己並不是一個人,有阮君和賀蘭在啊!“謝謝!”他衷心地說道。

  阮君輕笑:“要說謝謝的是我,如果不是你,我此刻也許……”話到一半被卓仙衣一個挑眉的動作打斷了,她“咯咯”的笑,每當仙衣有什麽不快便挑眉頭,十足的男兒腔調,“仙衣,要我如何報答你呢?”

  卓仙衣的笑容是天真,而且直爽的,這在外人麵前是絕少表現的表情,他卻是毫不吝嗇地給予了他最親近的兩位摯友。“報答嘛?讓我想想……”他歪著頭,做了個思考的動作,然後立刻說道,“既然瓊海郡已經沒有海盜出沒,花玉潘要再次整兵攻打隻怕也要等段時間,你何不回到瓊海郡去重振瓊海港的聲威呢?”他這樣流暢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顯然其實早已做了打算而並不是剛才瞬間想到的結果。

  這令阮君再一次感動了。得知瓊海郡已經收複是在被救回輕車港之後的事,身為郡主的她何嚐不想立刻回去重振家威呢?然而欠著的情又當如何還?這令她一時之間對於自己的去留有了猶豫。

  “不過……”卓仙衣語氣一轉,接著道,“師姐能不能在回去之前幫我一個忙?”

  阮君一愣,她深知卓仙衣的能力,身為天下最大的港口的主持者,現任的大船王,竟然要求自己幫忙?

  “你且說說?”阮君看著卓仙衣,不敢高估自己,於是也沒有在還不清楚要求的內容之前給出輕率的回應。

  卓仙衣對於阮君的謹慎抱以微微一笑:“替我主持輕車港半年……

  不,三個月就夠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看著阮君驚訝的眼神他安撫道,“羅蘭夫人的信使被香黨的刺客殺了,這刺客還冒名前來刺殺我,這件事我得對人家有個交待;而且,從那名刺客身上搜到的信件來看,羅蘭夫人壽誕要到了,我與賀蘭新婚時他們送過賀禮來,此刻是請我們過去祝壽,這個禮數是斷不能廢的;再者,我想趁此找尋師父的下落……眼下輕車港需要他。”

  阮君想了想,她知道仙衣對自己所說的並不是全情,但是她相信仙衣,所以這些足夠了,她點了點頭:“你信得過我,我自然會盡我所能,直到你回來。”

  四月中,整個絲南平原迎來了雨季,綿綿的雨一連數天細細地落個不停。

  不過雨季給人們帶來的倒並不一定全然是濕漉漉的煩惱,相反,在絲南平原上,雨季的到來意味著一場熱鬧的歡宴。因為羅蘭港的主人——羅蘭夫人的壽誕也隨著雨季到來了。

  這是位有著傳奇色彩的女性,這個女人據說是來自遠東的樓蘭王朝的遺族,曾受到前高原王的寵幸,她生下了現任的高原王楚隨風,然而卻沒有成為太後,而是生下太子以後便被前高原王授以重金遣出皇宮。說是失寵卻為什麽授以重金呢?沒有人知道,隻知道這位叫羅蘭的女子帶著這些錢財來到了絲南江的入海口,從此定居,並創立了奇珍館,收羅各地的奇珍異寶。

  當時在這個還被稱為“賀蘭港”港口做主人的便是如今輕車港的船王夫人賀蘭飄的祖父賀蘭淵。這位老人有著驚人的商業頭腦,曾經有人說如果給這個老頭一個銅板讓他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裏呆三天,那三天後這一枚銅板將變成一錠黃金。然而這位老人有一個嗜好,就是嗜賭,雖然據說他的賭運相當好,但是卻終於將整個賀蘭港輸給了某人,而使得賀蘭家從此山窮水盡,隻得靠曾經的好友——輕車港勉強支撐度日。這也間接造成了賀蘭飄這個賀蘭家唯一的後人不得不嫁給實際上是個女人的卓仙衣做一對假夫妻。

  再來說這位羅蘭夫人吧。那位贏取了整個賀蘭港的某人最終並沒有成為這座港口的主人,而是將它轉手賣給了羅蘭夫人。於是“賀蘭港”便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這座港口被更名為“羅蘭港”。然而據更犀利的傳說版本所說,事實上正是羅蘭夫人暗中主持了那場令賀蘭淵失盡天下的豪賭……當然這隻是傳說,至今沒有任何證據來證實這個猜測。

  由於羅蘭夫人愛收集珍寶,又嗜好奢華的熱鬧,每一年總將自己的生日前後五天搞得盛大無比,久了便有人戲稱這段熱鬧的日子為“珍貨會”,便也有人趁此機會聚在一起尋找商機。羅蘭夫人知道後不但不生氣,甚至當真在自己生日前後五天這總共十一天的日子裏舉行各種競賽、拍賣活動,以此轟動一時。珍貨會的時間緊隨輕車港的海神節之後,在不知道的人眼中似乎是個拾輕車港之牙慧的舉動,然而事實上,多數江湖中人都樂意參加珍貨會,隻因在這為期十一日的珍貨會是黑白兩道唯一能和平共處的日子,所以珍貨會也是個半明的銷贓點。鑒於羅蘭夫人的特殊身份,在珍貨會不得動武,一切用錢說話,這是不成文的規矩。

  船王要參加羅蘭夫人珍貨會的消息很快傳遍了華海沿岸大小港口,不久後自輕車港出發的十艘貨艇滿載著貨物前往羅蘭港參加珍貨會,據說船王自己也將隨船前往。在好事的人們眼中今年的珍貨會似乎會格外熱鬧,於是關於輕車港裏某些微妙的變化便被輕輕帶過,除了身在其中的人,誰都沒有注意到。

  而這,正是卓仙衣想要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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