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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碧空,碧海。

  遠景通透得仿佛可以一眼望到天邊。

  有一支船隊正在乘著微濕的南風行駛。為首的船上旌旗招展,黑底上以銀絲繡著蘭花底,金色的“羅蘭”二字在柔和的陽光下閃耀。

  “快看!”站在桅杆頂上負責眺望的水手叫道。

  所有人的目光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遠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現了一條紅線,像太陽一樣的金紅色……

  漸近,那一抹金紅也漸漸擴大,變得具象。

  更近,便看到那是船,密密的以舢板相連的船陣!

  再近,紅色的巨艦,四四一十六支組成方陣,中間的空隙裏有梭形的小艇穿行忙碌。九九八十一個方陣在海麵上鋪開一張無盡的紅毯,延伸,再延伸……一望無際。

  擁翠抱綠的山岸入眼,陸地近了。人工的建築在一處平坦的坡地間突出,紅龍盤柱,金釉的飛簷上垂著青銅的風鈴,巨大的牌匾立在碼頭讓人遠遠地就能看清楚那上麵龍飛鳳舞的字——輕車港。

  “是羅蘭港的船麽?”碼頭上有人問道。

  “是啊!這是我們夫人特地為貴港少主新婚送來的禮物!”船上的管事高聲應著,下得船來遞上貨單,“貴港管事隻管照這禮單清點便是!”

  碼頭上的管事接過禮單笑道:“遠來辛苦啦!請各位兄弟到後麵去好好休息。待會兒一起喝我們家少主的喜酒!”

  這裏正在準備一樁喜事,輕車港的少主將要新婚。

  在華海上經商的人都知道——輕車港是華海沿岸最大的港口,它擁有東西兩塊大陸最大規模的漁牧業、造船業,並同時手握華海內最強大的海軍艦隊“十四舟”,更以傳說中“一發破城”的神秘武器“冥花”為鎮港之寶,雄霸一方!隻有輕車港的主人才有資格被稱為“船王”。

  如今輕車港的未來繼承人就要成婚,而且娶進門的這位小姐正是與這位少主青梅竹馬的同門師妹——賀蘭飄。這將是一場何等熱鬧的婚禮!

  寧靜的小庭院裏竹簾輕搖,這裏沒有一絲喧囂,木葉聲和著淡淡的薰香盈滿了這個與世無爭的境地。一身素服的女子靜靜地麵對著眼前巨大的銅鏡,鏡中是一張素淨的臉,說不上美麗卻有沁人心扉的純,談不上嫵媚卻有攝人心魂的魅,眼眸間還有一抹朗朗的英氣,流露出睿智與堅定。

  葉沅輕輕地將檀木篦子順著這女子流水般的烏發梳理下來,映在鏡中的女子臉上有著她曾向往的活力,而梳理著的卻像是糾纏難清的流年。

  “遲玄,有消息了麽?”素服女子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朗,沒有一絲女子的婉轉。

  葉沅聞言回頭,不意外地看見竹簾外無聲無息出現的男人,全無武功的她完全不知道這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但是她認得這是少主的貼身護衛遲玄。

  “屬下已在所有可能的人選中一再排查,查知有可能是四少爺的人共有七十三人,他們的身世資料屬下已整理好,隻待少主有空詳查。”遲玄隔簾稟道。

  葉沅的身體輕輕地發顫,這樣的對話她怎能置身事外?忍不住淚盈滿眶:“仙衣……”

  這被稱為仙衣的女子伸手握住了扶在自己肩頭那顫抖的手,堅定如山一般的讓葉沅依靠著:“沅姨,我會盡一切力量把弟弟找回來。”

  葉沅顫聲道:“十八年了,我隻想看看他……看一眼就好。”

  遲玄低著頭,就算隔著竹簾,眼前的女子也是那樣的耀眼。因為作為為數不多的船王府心腹成員,他知道,自己麵對的人正是輕車港未來的船王!

  她就是卓仙衣。所有的人都以為的輕車港少當家、想當然的三公子其實卻是一名少女!這就算在船王府也是個秘密,而這個秘密是從十八年前開始的……

  十八年前的一天,在輕車港船王府同時出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當時船王花群英的正妻卓夫人因難產,在生下女兒後便去世了,花群英遷怒於同時生下了男孩的妾室葉沅,認定這對母子不祥而將甫出世的幼子丟棄了。

  花群英棄子存女的怪異行徑在他本人來說倒並非無理之舉。長子花玉潘,庶出,早年與其父一同創下輕車港,而後卻因為某些不為外人所知的原因被其父逐出家門,而今隻在輕車港周邊小島虎視眈眈;故庶出之子對於花群英來說無異於再生心頭大患,自然是早早丟棄了,免得再出逆子之想;次子花信雲雖是正堂夫人卓氏所生,卻又自幼體弱多病,更有醫者雲此子活不過二十。多年來嚐盡百草以續其命,倒也是久病成良醫,活過了二十不算,竟然還是輕車港一帶頗有名聲的神醫了,而平日隻在深院中種花養草,煉丹製藥,並以此為樂,對權力毫無興趣,根本不曾想要擔負輕車港這龐大的家業。

  於是這剛出生的女孩卓仙衣便成了唯一的繼承人選。為了不被人嗤笑花家無後,花群英隻得對外宣稱卓仙衣為花家三公子,從小以男兒的身份來教養,而在十八年後,更以迎娶賀蘭飄為幌,進一步消除世人的疑問。

  之所以選了賀蘭家的小姐卻是全因賀蘭飄與卓仙衣是同門姐妹,即使早已知道其底細也絕不會喧然示人。而隻有在這深庭後院裏,卓仙衣才得以穿著女裝,輕略地體會一下自己真實的身份。

  “辛苦你了。”卓仙衣說道。

  遲玄恭敬地應道:“這是屬下應盡之責。”領命之後他並沒有立刻離開,因為他知道卓仙衣還有事要問。

  果然,卓仙衣眉一揚,語聲中更多了一絲關切:“有沒有阮君的消息?”

  遲玄道:“瓊海郡被羽幽國海盜襲擊後幾近滅族,郡王府被毀,郡主應該尚在人世,屬下得到郡主傳話於主上‘海盜不除,與家族共存亡’。

  郡主此刻的去向屬下正在著人追查。”

  “繼續查,務必查得郡主的去向!我與她和賀蘭,師出同門,情同手足,她的事就是我的事!瓊海郡主的敵人就是我卓仙衣的敵人!”

  “是!”遲玄再次領命,這才退下。

  葉沅整理了一下情緒,看了一眼案台上的刻漏道:“時候不早了,賀蘭家的姑娘應該到了,我替你更衣吧。”

  卓仙衣點點頭,葉沅將她的長發結成男式的髻,戴上蟠龍金冠以一根翠玉簪固定,鬢角的碎發編細辮用紅絲絛束著垂下來。

  換下綾羅衫,她便成了“他”。

  一個端正英俊的少年郎,輕車港當家少主——卓仙衣。

  錦緞襖,雪貂裘,漆黑的小牛皮軟靴上鑲著銀邊。

  他站起來跨開步子,昂然地去迎接他的“新娘”去了。

  陽光柔和的灑落,嗩呐聲歡快愉悅,鑼鼓不甘示弱的喧囂,宣告著一個喜慶時刻的到來。

  如火的紅色裝點著英俊的少船王與他那美麗的新娘。紅妝映著賀蘭飄那琉璃般清純的小臉,粉雕玉塑般華麗可人,嬌憨無比。卓仙衣頭戴金冠,身穿紅袍,紅——這般俗麗的色彩在這少年身上也顯得卓然起來,眉目間流露著威儀,然而微微揚起的唇像是含著春風,令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卓仙衣攙著賀蘭飄的手一同登上由八匹白色的駿馬配金飾紅牽引著的紅色車輦,踏經鮮花鋪就的大道前往碼頭,隨行的隊伍是十六名騎士駕馭著同樣裝點著金紅錦鞍的純黑駿馬昂然前進。數十個穿著紅色小襖的童男童女捧著花籃嬉笑著在隊伍間穿梭,沿途拋灑象征幸福美滿的合歡花瓣,花香彌漫在空氣中,喜慶的氣息似乎變得有跡可尋,圍觀的人們都伸出手希望接到這帶著祝福的花瓣,以沾染喜氣。

  碼頭上早已等待著各方的貴賓夾道賀喜,馬車停在碼頭正中的一條金色龍舟前。

  這是一條巨大的龍船。

  金紅色的龍頭高高昂起,似乎正在仰天長嘯,龍眼部分由真正的火龍鑽鑲嵌而成,發出火焰般的紅光。龍口中含著一顆巨大的銅珠,內鏤九九八十一層雕花,層層雕花都在緩緩地轉動著。

  做為龍身的船體也是一色的金紅,金是鍍金的鋼釘,紅是名貴的紅油香漆。水麵映照的光彩中似乎龍身也在緩緩遊動。

  執事的長老站在船頭高聲道:“輕車港靠海吃海,如今本港的少主與少主夫人也將在海上緣定三生,請各方嘉賓登船同賀!”話音一落,船頭放下舢板,新人攜手登船,所有的賓客也隨之登上了龍舟。

  卓仙衣看著賀蘭飄,見她正偷偷地朝自己眨眼睛,笑!不禁回她一個笑,隻是這笑容多少有些無奈。這著實是場鬧劇啊!想來真有些對不起自己這位小師妹,自己注定一生做男兒也倒罷了,可憐賀蘭也要陪著自己做一輩子的假夫妻……看賀蘭一臉天真的笑,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將接受一個多麽不公平的人生,心裏更是充滿了歉疚。

  恍然間,驀地聽到司儀含笑大聲宣布“禮成!”

  原來結婚竟是如此輕易的事……

  “新人將由輕車港乘龍舟遊曆華海沿岸風光,即刻起程!輕車港內喜宴三日,請各位盡情玩樂!”司儀的一番話換來不少遺憾的歎息。

  這位少船王如此匆匆一現便立刻遠遊,在所有人的心目中留下了神秘的一麵。而卓仙衣自己則知道,這是父親為了避免在喜宴上出現灌酒、鬧洞房之類的“例行常規”而決定的。

  當所有的賓客都被引到船陣中的其他船上去之後,船陣中央起了變化,龍舟兩旁的船隻緩緩讓開了一條水道。這時,隨著一聲尖嘯,一支燃著火的箭引著無數驚歎飛向龍舟!“轟”的一聲,火箭擦過龍口的銅珠沒入海中,而銅珠在被火焰擦過的瞬間燃起熊熊大火。原來銅珠中空,灌以黑水,遇火即燃,雕花不停的轉動以防黑水滲出,此刻一旦引燃便真正是巨龍含珠而戲,任是怎樣的風也吹不滅這火了。

  巨龍載著這對新人緩緩駛出碼頭,漸漸消失在觀禮的眾人眼前……華海沿岸的人們從此又多了一件茶餘飯後用以消遣的話題。

  “噓——”

  不知是誰先出了一口氣,這對“新人”對視片刻笑倒在彼此懷中。

  “我從剛才就想笑了,忍到現在呢!”賀蘭笑得嬌喘連連,拍著胸脯道。

  “我也是……”卓仙衣笑道。

  環視著兩人身處的環境,房間裏還散發著極淡的漆香,紅色的桌椅門廊勾勒著十足的喜氣,案頭放著紅燭,床上堆著喜被紅褥。

  “爹爹還真是煞費苦心哪!”卓仙衣歎道,轉頭看看賀蘭,有點不好意思,“連累你了,賀蘭。”

  賀蘭搖著頭,輕笑道:“這麽有趣的事怎麽能說是連累呢?師姐才真是愛說笑!”

  卓仙衣啼笑皆非地看著她,真不知道同樣是名師鬼才李夜氓的弟子,怎麽賀蘭卻是天生這般長不大的性子呢……她難道竟然真的將這場婚禮隻當成一場兒戲?這到底算是天真無邪呢,還是純粹的少根筋?

  “今後你可是要做船王夫人的,以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麽風波,甚至會有凶險,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喲!這會子可不是扮家家酒那麽輕易的事了。”

  卓仙衣慎重地對自己的小師妹說道。

  賀蘭飄年方十六,畢竟還是孩子心性重,搗蒜般地點著頭,可眼中仍流露著不以為然的笑意,令卓仙衣不禁覺得有些泄氣,搖搖頭不再多說了。

  賀蘭摟著卓仙衣嬌聲道:“師姐——輕車港已然是如今華海中最大的海港,就算是東岸洪洲王朝的洪瞳官港也比不上我們,還有什麽可以與輕車港相抗衡的呢?師姐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卓仙衣搖搖頭:“不是這麽說的啊!”

  推開窗,海風飄了進來。

  “你知道華海不過是個內海,且不說外麵的大千世界,就算是在內海中也不盡太平,東有洪洲,南有羽幽,西有高原,我們輕車港雖不屬任何一國所有,但這三國間的變化卻時刻影響著我們……”看一眼賀蘭,見她瞪著大眼,臉上寫滿“不懂”兩字,不禁歎氣,她果然是聽不懂的。卓仙衣想了想,換了種說法:“國家政事你不明白也算了,你也知道如今海上不太平,海盜四起,一不小心……”

  賀蘭立時點頭:“我知道,便是像大師姐家的瓊海郡一樣!”兩人一提到瓊海郡不由臉色都黯淡下來。她們的恩師李夜氓是個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雙全,被人稱為“鬼才”。李夜氓生平隻收了三名弟子,且都是女弟子,分別便是瓊海郡主阮君、輕車港卓仙衣以及賀蘭飄。

  其中瓊海郡主阮君此刻正因瓊海郡被海盜洗劫滅族而下落不明,因此,兩人思及此不由又開始為她們的大師姐擔心起來。

  沉默了片刻,賀蘭悠悠道:“難道輕車港竟然敵不過一介海盜麽?”

  卓仙衣笑笑:“這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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