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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煥的意思是打算立刻就回鳳來閣,酈銘觴卻說什麽也不讓他走。

  蕭煥看起來脾氣好,其實是個說一不二的主,酈銘觴居然比他還擰,兩個人吵了好幾架。那天我聽到動靜來到門口,就聽見酈銘觴在裏麵氣急敗壞的:“好!這口血是我氣得你吐的,哪天你一命歸西了,也是我氣的!”

  說著就怒氣衝衝地甩門出來,臉色簡直發青,連看也不看我一眼,背著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連忙進到屋裏,看到蕭煥按著胸口坐在床上,一張臉比被單還白,手中的藍色手帕上一片暗紅。

  我趕快走過去問:“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

  他輕輕搖了搖頭,咳嗽了幾聲,靠在床頭。

  “酈先生是為了你好。”我不知道說什麽,就坐在床沿上說了這麽一句。

  他頓了頓,也笑了:“我知道。”

  “知道了你還跟他吵架?”我笑著,“也不看你現在的樣子能不能讓人放心,動不動就動氣吐血,我要是酈先生,我也絕對不放你走。”

  他頓了一下,輕咳了兩聲之後笑了笑:“近萬名弟子在那邊等著,怎麽能放心得下。”說著停了停,又咳嗽了幾聲,“上次若不是我太縱容厲惜言,鍾家也不會出事。”

  我沉默了一下,覺得實在沒什麽好說的,就笑了笑:“緊急事務他們自然會送信來請你處理吧,你在這裏多休息幾天也不是什麽壞事,把身體操勞壞了,往後鳳來閣可就真的沒人管了。”

  他笑著輕歎了一聲:“就算我想走,哪裏走得了。”

  我也笑了:“是啊,把酈先生逼急了,他就直接一掌把你劈暈了。”說著想到來行宮時就是把他弄暈帶來的,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

  勸蕭煥休息之後,我從房間裏出來,滿行宮找熒,最後終於在荷塘邊柳樹的樹蔭下找到了和宏青在一起的熒。

  兩個人坐在草地上,熒躺在宏青的腿上,宏青則折了根柳枝拿在手上晃啊晃的,一派悠閑。

  我走到他們身前,拍了拍宏青的肩膀笑:“很舒服啊。”

  宏青抬頭看我笑了笑:“皇後娘娘。”

  熒胡亂地擺擺手算是衝我打了個招呼,依然躺在宏青的腿上,懶懶地不起身。

  我笑笑,挨著他們也在草地上坐了,就問:“熒,你和歸無常很熟對不對?”

  她咯咯地笑,張開眼睛看著我:“是啊,小常經常去看我的。”

  “他現在在哪裏?”我頓了一下,也不管宏青還在麵前,問,“那天在太和殿前,他擊了你哥哥兩掌,其實不是要殺他對不對?是不是他把你哥哥從宮裏救走的?”

  熒理所當然地點頭:“那是當然了,小常怎麽會殺哥哥。”她抬頭想了想,“那天你和小清走了之後,哥哥跌在台階下,一點氣息都沒有了,周圍的人都以為哥哥已經死了,我也以為哥哥已經死了,傷心得要命。後來小常就把哥哥抱起來帶走了。”

  宏青在一旁補充:“後來太後娘娘一直找不到萬歲爺,就把一個空棺放在奉先殿了。不過我們都以為萬歲爺已經殯天,這段時間也在盡力尋找萬歲爺的遺體,害怕皇後娘娘聽了傷心,就沒有告訴皇後娘娘。”

  這麽說放在奉先殿裏的其實是一具空棺?也怪我,那麽多天,從來沒有一次鼓起勇氣打開棺材看。

  我點了點頭,接著問熒:“那現在小常在哪裏呢?你能不能找到他?我想見他。”

  熒忽閃著她的大眼睛:“嫂子你找小常幹什麽?”

  “問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我隨口回答,想了一下終於還是問,“對了,你跟你哥哥到底是怎麽回事?”

  “噢,”熒笑了笑,樂嗬嗬地回答,“我煉製毒藥的本領是哥哥教給我的,哥哥是我的老師,之前我們約定,如果有一天我製的香能夠殺了他,就算我出師了。不過我早就不想再殺哥哥了,不出師就不出師吧,那次以為哥哥死了,我可是快要傷心死了。”

  這種約定都能有,你們蕭氏朱雀支的人果然沒一個腦袋正常的。我無奈地翻翻白眼。

  那邊宏青也笑了起來:“萬歲爺和熒的關係在別人看來是有些奇怪,不過萬歲爺是很愛護熒的,不管熒要什麽樣的材料,他都會馬上叫我們去收集。”

  熒頗為自豪地點頭:“那是當然,我跟哥哥說我要一個又安靜又大的地方煉香,誰都不要來煩我,哥哥真的就馬上給我了。我說什麽哥哥都會依我的。”

  這就是她獨自一人住在英華殿的原因了,搞得我還以為她是被拋棄了呢,敢情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公主。

  熒得意地搖頭晃腦:“既然你想見小常,我就試著找找他吧,不過他總是飄來蕩去的,我也不大清楚他到底在哪兒。”

  想想歸無常的樣子,還真是。

  我點頭向她道謝,又想起剛剛的事情,就歎氣說:“你的那個哥哥呀,就算你在他身邊,想幫他些什麽忙,卻連個出力的地方都找不到。”

  沉默了一下,宏青開口說:“皇後娘娘,半年前,楚王殿下進宮,用熒的性命要挾我,要我去偷襲萬歲爺,那時候我迫不得已,不得不去設計偷襲萬歲爺。”

  我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說起這個,隻好認真聽著。

  宏青繼續說著:“去偷襲的時候,我想,萬歲爺武功這麽高,怎麽會被我偷襲到?所以我揮出那一掌的時候盡了全力,完全沒有想到如果我偷襲成功,萬歲爺會如何。

  “當我真的一掌擊傷了萬歲爺,那一刻,我真的很希望有個人來一劍殺了我。那是從我懂事起就知道要保護的人,十幾年練武學藝,寒暑不易,全都是為了能為那個人抵禦任何的傷害,可是我居然親手打傷了他。這樣的人生,讓我恨不得馬上就有人來結束它。

  “此後的兩天,特別是當我知道我那一掌令萬歲爺生命垂危的時候,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自刎。我已經錯了一次,就算馬上去死也彌補不了,罪孽這麽深重的我根本沒有資格自刎。危險還在,萬歲爺還需要我的力量,我不能像一個懦夫一樣去死,要死也要死得有用一些,這樣才能稍微減輕一點我的罪孽。

  “後來我們逃到太和殿前,萬歲爺獨自留下來阻攔那個黑衣人,我毫不猶豫地也留了下來,那時我已經存了必死之心,隻想死在敵人手裏以圖心安。

  “但是萬歲爺還是救了我,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連一個背叛過他的罪人都要救。那時候我心裏一片茫然,我隻想一死以求解脫,但是為什麽萬歲爺會不希望我死?我這樣一個萬死莫贖的罪人,他不是應該厭惡我,盼望我去死的嗎?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想這個問題。有一天我終於明白了,萬歲爺從來沒有說過要我去死,一直以來以為我必須去死的那個人,是我自己。”

  宏青說完,輕輕地笑了笑:“皇後娘娘,萬歲爺是個把‘做’看得比‘說’重要很多的人,他或許什麽都不會說,但是他所做的卻要比說的多很多。他從來沒有說過寬恕我的話,卻做了寬宥我的事,他從來沒有說過關心娘娘的話,卻不表示他不關心娘娘。”

  我愣了愣,抬頭看到宏青含著笑意的眼睛,才猛地回過神來,從地上站了起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剛剛的口氣很像怨婦?”

  宏青哈哈地笑了起來,熒瞟了我一眼:“我哥是很悶的,你要和他比悶,鐵定被他活活悶死。”

  我怔了一下,也跟著哈哈笑了起來,笑完了,衝宏青眨眨眼睛:“謝了。”

  宏青微微一哂,懶懶擺手:“好說。”

  我輕咳一聲:“對了,往後別再叫我皇後娘娘了,我有名字的,我叫淩蒼蒼。”

  宏青一愣,隨即就笑了起來,挑著嘴角,有些不習慣:“那麽,不用謝了,蒼……蒼?”

  我又向他眨眨眼睛,兩個人哈哈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又和他們說了兩句閑話,我就起身回房間,剛走沒幾步,卻在回廊下撞到正抱著一隻酒壺半靠在欄杆上、樣子優哉遊哉的蕭千清。他昨天也沒走,就住在了行宮裏。

  我聞到他滿身酒氣,就俯身拍了拍他手裏的小酒壺,壺嘴裏冒出濃烈的酒味,聞起來還真是烈酒。“一個人抱著壺酒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喝悶酒不行嗎?”蕭千清今天越發懶散,一身白衣也有些皺巴巴的,剛對我說完這句話,喉結動了動,提起酒壺就是一口酒灌下去,酒水順著嘴角流到了衣領上都不管。

  我看他真有些異常,就問:“你到底怎麽了?”

  他淡瞥我一眼:“喉嚨癢,不想咳嗽,就拿酒壓下去。”

  “啊?”我簡直拿他沒辦法,連忙問,“怎麽會喉嚨癢?”

  “昨天淋了雨,傷風了。”他回答得理直氣壯,提起酒壺又是一通猛灌。

  “昨天是誰嘴硬說自己不會傷風感冒的?”我被他氣得沒話說,看他不但雙頰有些潮紅,連脖子上的皮膚都隱隱透紅,就伸手搭在他的額頭上,“這麽燙!你燒這麽厲害還在這裏硬撐?給酈先生看了沒有?”

  他雙眉一挑:“那禦醫擺明了看我不順眼,我讓他給我看病,他還不借機整治我?”說著,抬手指了指我放在他額頭上的手,笑得有些不正經,“這樣如果被我那位皇兄看到了,不會誤會麽?”

  “誤會什麽,”我也挑眉,“我們又沒……”

  “不要說我們沒什麽,”他打斷我,不再乖乖地任由我的手停留在他的額頭上,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的身子壓在廊柱上,輕輕一笑,“我不想聽你這麽說。”

  他的臉離我很近,近到白得透明的肌膚下因為高燒而凸現的那些細細的血絲都能看得清楚。

  有些粗重的呼吸和著濃重的酒味噴在我的脖子上,我別過臉:“蕭千清,別這樣……”

  “啊,剛剛才說,這樣如果被我那位皇兄看到會不會誤會,”他忽然打斷我,抬頭向前方伸手打了個招呼,“皇上,好巧啊。”

  我連忙扭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蕭煥已經起身了,正和蘇倩一邊低聲說著什麽,一邊從回廊那邊慢慢走了過來。

  看到蕭千清和我,蕭煥略頓了頓腳步,笑了笑:“好巧。”

  我趕快站起來,笑著和他打招呼:“是啊,怎麽起床了,不多休息一會兒?”

  他輕輕地一笑:“有些事情。”說完與我擦肩而過,和蘇倩一起走遠了。

  “看來真的是有些誤會了。”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接著是烈酒傾倒入喉的咕嚕聲,蕭千清一邊擦著嘴邊的酒漬,一邊還是忍不住嗆咳了一聲,“皇後娘娘,要不要追上去解釋清楚,說我們其實沒……”

  “別囉唆個沒完,”我不客氣地打斷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走。”

  “去哪裏?”他被我揪得踉蹌了一下,還是慢悠悠地問。

  “找酈先生給你看病,再這麽灌下去,真的要灌成一個醉鬼了。”我揪著他的衣領就走。

  蕭千清在後麵踉踉蹌蹌的,有些狼狽:“你別抓這麽緊,我一點風度都沒有了,喂……”

  我揚起臉:“蕭千清,對不起。”

  他不滿地悶哼一聲,沒聽清我的話:“什麽?”

  “對不起,蕭千清,我現在還不能到你那裏去。”我仰臉讓被快步激起的清風吹拂起額前的碎發,“我現在在想,等他過來是不可能了,那麽就隻有我走過去,不管多麽艱難,都要走過去。他悶的話,那麽隻要我不悶就好了。”

  眼前的回廊裏,染上了一片午後的燦爛陽光,曲曲折折的,卻都是在明媚的色彩裏延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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