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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兵的呼喝聲從背後傳來,我一把揪住蕭煥的衣襟,脫口而出:“你怎麽自己來了?”

  “怎麽,看到我不高興?”既然被看穿了,蕭煥就不再操著趙富貴那口奇怪的河北話,改用原本的聲音笑著說。

  我愣了愣,沒有回答他的話。我高興嗎?我也不知道。

  我甩甩頭,好讓自己能把他的臉看得更清楚,揪著他問:“對了,我走後,你把嬌妍怎麽樣了?”

  “還放在儲秀宮。”

  “熒呢?”

  “繼續呆在英華殿。”

  “幸懿雍呢?”

  他頓了頓:“死了。”

  “那個,小山呢?”我問得實在沒什麽可問了。

  “自然還是好好地在宮裏呆著。”他笑著歎了口氣,半真半假的,“你誰都問到了,怎麽沒想到問問我?”

  我愣了愣,放開揪著他衣領的手:“問什麽,萬歲你不就在我眼前。”

  他“啊”了一聲,沒再接話。

  實在沒什麽好說的,我看了一眼他身上肮髒的女真兵服:“來就來,把自己弄這麽邋遢幹什麽?難看死了。”

  他應了一聲,依然沒說話。

  我隻好把頭轉向前麵,看著越來越近的山海關城牆。

  蕭煥挑的這匹馬腳力很好,雖然後邊的追兵越來越近,透過大雪,山海關的城牆也越來越清晰了。

  蕭煥既然潛入庫莫爾的大營救我,肯定安排了人接應,進了山海關的城門,應該就算大功告成了。

  我看勝利在望,就想回頭問蕭煥準備了什麽樣的暗號讓城頭的守軍開門,還沒回頭,就聽到身後“撲通”一聲,我連忙轉身,蕭煥已經從馬上跌落在地,落在了幾丈後的雪地中。

  我勒住韁繩,瞥著遠處越來越近的追兵:“你怎麽這麽麻煩?和歸無常對的那掌牽動內息了嗎?”

  他以手撫胸,從地上慢慢爬起來,有些艱難地向我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石岩日夜在城門上,看到是你,會開門讓你進去。”

  馬蹄聲越來越急,女真追兵已經近在眼前,我甚至能看清衝在前麵的那幾個人的臉。

  “我先回去?”我權衡了一下,再怎麽說剛才也是他把我從女真大營裏帶出來的,就這麽撇下他自己走了,有點說不過去。

  “等著。”我撥轉馬頭,驅馬回去想把他拉上馬。走到他身邊,我剛伸出手,一支羽箭就貼著我的胳膊射在了地上,那邊傳來敏佳的聲音:“站好,不要動!”

  我隻好僵在那裏,和蕭煥相視苦笑一下。

  “蒼蒼,你怎麽這麽不小心,竟然讓這個小嘍囉給抓走了?”敏佳帶著一隊親兵走過來。她想必認為我是被劫持的,一邊說,一邊打馬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幸虧我來得快,要不你豈不是危險了?哎呀,不是說不讓你動,是說那家夥。”說著順手兜頭給了蕭煥一鞭子,“膽子還不小,敢打夫人的主意。”接著吩咐站在一邊的親兵,“你們,把他就地砍了。”

  我一邊叫苦,一邊搶著說:“別,其實他不是……”

  “嗯?等等。”

  我還沒想出什麽理由,敏佳突然揮手示意親兵們停下,俯身用馬鞭挑起蕭煥的下巴,仔細端詳他的臉:“原來還真有長得比女孩兒還漂亮的男人。嗯,不要砍他了,綁起來送到我帳篷裏。”

  這一幕不是應該出現在某個山大王下山搶壓寨夫人的時候?

  “你,叫什麽名字?”敏佳挑著蕭煥的下巴,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繼續把她的女山大王形象貫徹下去。

  “啊,他叫,那個……白吃飯。”我連忙搶過話頭,隨口捏造了一個名字。

  “白吃飯?”敏佳有點疑惑。

  “對,白遲帆,意恐遲遲歸的遲,過盡千帆終不是的帆。”我笑嗬嗬地解釋。

  “白遲帆,很配,好名字。”敏佳滿意地點頭,“你們漢人的名字都很好聽。”

  白吃飯還叫好聽?不過倒真是很配,我輕咳了一聲,嗬嗬笑著。

  “啊,對了,蒼蒼,你剛才想說什麽?”關照完了蕭煥,敏佳抬頭笑眯眯地看我。

  “沒什麽,沒什麽。”你還想讓我對你這大小姐說什麽?我哈哈笑著,借著火光瞥了蕭煥一眼,他胸口劇烈著起伏,不過臉色還好,不算多嚇人。

  我再看看饒有興致地拍著馬鞭,用一種男人挑窯姐似的目光打量著蕭煥的敏佳,突然覺得鬱悶透頂。這下可好,不但皇後被俘,連皇帝也一並身陷敵營了。

  我被敏佳“解救”回大營後,庫莫爾倒是沒說什麽,也沒向敏佳解釋我其實是主動逃跑的,隻不過從此以後我的帳外就多了一個板著一張棺材臉的守衛——那個叫赤庫的庫莫爾的親信。

  敏佳把蕭煥帶回帳篷後,就明確地把他當做自己的男寵看待了,不但找軍醫給他看病,聽說他畏寒,還找來一大堆皮裘把他包了起來,更是每天吩咐人把帳篷裏的火爐日夜燒得暖暖的,真叫百般嗬護。

  既然有了這個新寵,敏佳就徹底把那個無緣無故消失的趙富貴忘記了,真是個健忘的大小姐。

  大雪紛紛揚揚一下就是幾天,兩方別說有什麽戰鬥了,連哨兵都窩在帳篷裏躲風雪。這天一大早,敏佳就樂嗬嗬地跑來找我:“蒼蒼,去我帳篷裏玩吧。小白怕冷,我不讓他出來。走,我們三個到我帳篷說話吧。”

  小白……這麽快就有昵稱了。小白,我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點頭:“好啊,我們去你帳篷。”

  敏佳的帳篷和庫莫爾的大帳隔得並不遠,赤庫見我是去敏佳的帳篷,也就沒說什麽。

  頂著風雪,不一會兒的工夫,敏佳的帳篷就到了。掀開皮簾走進去,我就看到蕭煥神情閑適地倚在一張鋪了虎皮的躺椅上看書,他身上圍著一件純白的狐裘,滿頭的黑發並不梳理,披散在肩頭,在火光的照耀下,真有點媚態自眼梢眉角流了出來。

  說他是男寵,他還真就越做越像了。堂堂大武的天子,九五至尊,居然在這裏做敵方公主的男寵,而且看樣子做得還很高興,蕭氏列祖列宗的臉都給他丟光了,我要是他,一定衝到外麵拔劍自刎。

  我跟著敏佳走進去,氣哼哼地把身上披的皮氅脫下來甩到一邊。

  敏佳沒有覺察到我的怒氣,興高采烈身上介紹:“怎麽樣,小白穿白色很好看吧?我什麽顏色的皮裘都讓他試了,發現還是白色最襯他。”

  白色當然襯了,人本來就是白癡。

  敏佳說著,還跳過去摸蕭煥的肩膀:“還有,你別看小白看上去瘦瘦的,身上還是有不少肌肉,胸口這塊兒按著還很有彈性呢!”

  胸口的肌肉都按了,該幹的也都幹了吧,蕭煥白占了敏佳這麽個美人兒的便宜,不知道該偷樂成什麽樣子。

  蕭煥被敏佳打斷了興致,就放下書卷,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夫人來了?”

  “嗯哼。”我懶得理他,在火盆邊揀了個皮凳坐下。

  “蒼蒼,不高興嗎?”敏佳終於注意到了我,關心地問。

  “這樣,我去找些鹿肉,搬一壇好酒來,咱們邊吃邊說。”敏佳拍拍手,忽然想到了什麽,笑著對我說,“對了,小白都跟我說了,那天全是誤會。小白因為跟你是同鄉,所以就跟你多說了兩句話,然後別人認為你們要逃跑,你們害怕,才會往營外跑的,都是誤會。”說完嫣然一笑,“往後你們再想說話,就在我帳篷裏說好了,現在小白是我的人,誰也不敢說什麽。”說完又是一笑,蹦蹦跳跳地出帳找吃的去了。

  這純潔可愛的姑娘,竟然讓蕭煥這老狐狸用這麽白癡的理由給騙了。

  趁敏佳出去這會兒,我狠狠剜了蕭煥一眼:“住得很高興?”

  他閑閑地翻書,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並不抬頭:“皇後跟我說話怎麽這麽不客氣,不怕犯了大不敬?”

  “還敢說大不敬,耽誤在這兒,等庫莫爾發現了你的身份,還不馬上把你的頭哢嚓下來掛出去?還是趕快想辦法逃出去吧。”我惡狠狠地瞪著他,都到什麽分兒上了,還跟我講敬不敬的。

  “怎麽逃?歸無常每隔十二個時辰就會來把我的大穴點一遍。而且現在這種大雪天,讓我出門,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嘛,不等庫莫爾來砍我,你就要做寡婦了。”蕭煥從書本中抬起頭,笑看著我,不知道是不是做男寵做的,他說話越來越輕佻。

  我白他一眼:“你真有那麽怕冷?”

  他笑笑回答:“嗯,喝了酒就會好一些。”

  “原來你那麽喜歡喝酒,天天手不離杯,就是因為這個。”我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到狐裘裏摸他的手,坐在這麽旺的火盆邊,他的手還是涼涼的。

  “蒼蒼,小白,酒和肉來了。”敏佳興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連忙把手縮回來,輕咳了一聲。

  敏佳跑過來把一盤鹿肉和一大壇酒放在帳內的小木桌上。我看那是壇冷酒,就問敏佳:“有熱酒的盆子嗎?把酒熱一熱吧。”

  敏佳拍拍腦袋:“對啊,赫都老倌說了不能給小白喝涼的東西,我都忘了。”

  敏佳起身去找東西熱酒,蕭煥含笑向我拱手:“謝謝夫人關懷。”

  我瞪他一眼,哼了一聲。

  敏佳找來一隻鐵盆添上水,放在火上把酒熱了。就著熱氣騰騰的黍酒,我們三個邊吃肥嫩香滑的烤鹿肉,邊隨口拉些家常,倒也其樂融融。

  酒酣耳熱的時候,庫莫爾突然掀開帳簾走了進來,人還沒到先開口問:“敏敏,蒼蒼在你這裏?”

  我趕快站起來:“是,大汗,我在這裏。”

  “這麽冷的天,怎麽還跑來跑去?不要傷風了。”庫莫爾衣襟帶風地從門口走過來,站在我身邊,伸手抱了抱我的肩膀。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麽親昵的動作,嗬嗬笑著,眼睛的餘掃看到蕭煥,他沒站起來,依舊坐在躺椅上低頭晃著杯裏的黍酒。

  庫莫爾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淡淡地掃了蕭煥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我臉上:“你在漢人的皇宮裏,沒遇到過這麽冷的冬天吧?沒關係,馬上我就帶你到山海關城裏避風。”

  “哥哥,你想到破城的方法了?”敏佳驚喜地問。

  “嗯,趁今夜風雪正大的時候,我派一個千人隊悄悄鑿冰攀岩偷襲長城上的烽火台,然後再把大隊人馬拉到城門外。現在風雪這麽大,漢人們一定疏於防備。這時城牆結冰,也利於鑿冰攀援,一定能攻漢人一個措手不及。”庫莫爾說。

  “太好了,哥哥,今晚我要打頭陣!”敏佳興奮地說。

  “不行,攻不破的。”一直不說話的蕭煥忽然淡淡地開口,抬起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直視庫莫爾,“山海關不是酷寒之地,就算連天大雪,城牆結冰,隻怕也不能供人攀援。而且,這計策把寶全押在偷襲上,假若山海關城牆上有個目力很好的人,在大雪夜也能看到幾裏之外,這條計策就一點兒用也沒有。”

  他說得不假,他一天沒回去,石岩肯定就在城牆上等一天。石岩被譽為大內第一高手,內外修為都很驚人,而內功精湛的人在雪夜裏從高處看到幾裏之外的動靜也不是奇事。

  庫莫爾終於注意到了蕭煥,皺了皺眉。

  敏佳連忙在一邊解釋:“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小白。”

  “那個男人?”庫莫爾的語氣裏並沒有不以為然,反倒頗為鄭重地問,“依你看,山海關城牆上是有個目力很好的人了?”

  “隻是隨口說說,大汗信則已,不信也罷。”蕭煥仍舊直視著庫莫爾的眼睛,輕晃著手中的酒杯。

  “我會先派一個隊去偵查。”庫莫爾牽動嘴角笑了笑,忽然補了一句,“你實在不像一個男寵。”

  蕭煥微微欠身:“大汗過譽。”

  庫莫爾轉身對敏佳說:“敏敏,你跟我來,我告訴你今晚的部署。”

  敏佳興奮地答應,衝我和蕭煥笑笑:“蒼蒼,你和小白在這屋裏說話吧,我聽完了就回來啊。”

  我含笑目送這對兄妹出去,等他們把門簾放下,我一P股坐在椅子上擦汗,埋怨蕭煥:“你幹什麽?生怕庫莫爾認不出你?”

  “他如果真的派大隊士兵去,肯定要折損不少兵力。”蕭煥向我笑了笑,說。

  “他折損兵力不是正中你的下懷?你提醒他幹什麽?”我奇怪。

  “難道我就喜歡看到屍橫遍野?女真的士兵也是父母生養的。而且,我一直把東北看做我大武早晚要收回來的國土,在我大武的國土上,就是我大武的子民,我怎麽能不為我的子民考慮?”他笑著。

  “說得倒冠冕堂皇,還真是位憂國憂民的好皇帝。不過這位好皇帝自己連這個大帳都出不了,敢問你怎麽能兵不血刃地退了女真的大軍呢?”我輕哼了一聲。

  “兵不血刃必定辦不到,隻是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殺戮罷了。”他說著,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撫胸輕咳了兩聲,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我連忙走過去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怎麽身子弱成這樣,還跑到女真大營裏逞強?”

  他低頭輕咳著,過了好一會兒,等歸順了氣息才笑了笑:“也是這場雪來得不巧。”

  他停了停,垂著頭,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他叫你蒼蒼?”

  我愣了愣:“這也是第一次。”不知道為什麽,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年輕人的容顏來,他笑著叫我蒼蒼,把溫暖的手指貼在我的臉頰上。

  “叫了又怎麽樣?”我把手從他背上抽開,“天下人隻要喜歡,都能這麽叫我。”

  他應了一聲,頭低得更低,肩頭微微顫動,應該是在忍著咳嗽。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轉過頭:“要不要休息一下?反正這裏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吧,我不吵你。”

  他點了點頭,抬起頭向我笑笑,火光下的臉色依然白得厲害:“剛才的話,不要放在心上。”

  我挑起嘴角笑笑:“放心吧,就算想放到心上,估計也記不住。”

  他笑著點點頭,倚在躺椅上合上了眼睛。

  我看他躺下,又走回到火爐邊坐下,拿了火鉗把爐火撥得更旺。紅彤彤的火光映到眼睛裏,帳篷裏暖得讓人懶洋洋的。

  敏佳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靠在椅背上快要睡著了,被敏佳大笑著拽起來,轉頭看到蕭煥又坐起來執著書卷看書,眼睛垂著,手裏握著隻酒杯,感覺到我在看他,他就抬起頭,挑了挑嘴角。

  我想說酒喝太多也傷身子,又想到他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就微微點了點頭,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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