騫字藥鋪店裏,自從傳出歐廷獻與騫海鬥酒,暴飲而死的消息,騫海並沒像人們猜測那樣星夜逃離漢葭碼頭,而是叫店裏夥計報告官衙,驗屍官趕來查驗一番,雖覺周身幹淨的歐副會長死因可疑,卻又沒找出任何可疑點。見騫海鎮定自若地將幾錠銀子麻利地放進勘驗箱裏,他們也就按部就班地瞎忙一陣,寫上報告,在旁邊觀光景的人中任選一個,簽字以示見證,便返回衙門複命去了。
騫海仍釘在藥鋪店裏經營買賣,每日三笑,笑後有酒,酒後有歌,輕爽快慰,不亦樂乎。直到聞訊南腰界的賀龍率領紅軍撤離武陵山區,他才停酒三天,叫人四邊周圍探聽川軍官衙動靜,暗中作好各種準備,以防不測。
一天清晨,從碼頭上匆匆走來兩人。
這兩人目不斜視,徑直奔騫字藥鋪店而來,他們敲了敲門,吆喝幾聲買藥。夥計剛將店門板取下,那兩人便閃身進到店裏,店夥計還沒反應過來,隻見那兩人已消失在過道中。店夥計疑似自己花了眼,掐指一捏,手背皮子果然疼痛,便覺察出不妙有外人闖入店中,大聲喊叫起來。
待夥計們集合起來,十幾個人持刀棍搜尋至騫海屋中,見那兩人正安穩地坐在桌旁,輕輕地啜著茶。騫海朝眾人揮手示意沒麽子事,夥計們仍疑慮重重地走回各自房中。
那兩人一樣的胸脯橫闊,身軀凜凜,一個悠閑地打量著屋裏陳設,另一個卻笑吟吟地朝騫海端詳。平常吊兒郎當(嬉笑隨意)慣了的騫海,蹊蹺之際,沒有瞅出這兩個不速之客的意圖,隻是認為對方沒有惡意。他不自然地訕笑著,邊穿外衣邊在腦海中搜尋接觸過的豪俠壯士,最後,他一臉無奈,隻好向二位壯士問道:
“敢問兩位是……”
“大膽騫海,你投毒害死劉湘愛將。該當何罪!”正端詳騫海的壯士突然發問。
“你倆……”騫海大驚失色,縱身躍向床側高櫃台邊,那兒放著一把毒針。
他感到眼前一花,微風拂臉,伸出去的手觸在一堆軟綿綿的東西上。不看則罷,一看非同小可,他的五指正插在另一壯士凹陷的腹中,拔都拔不出來。他聽到坐在桌邊的壯士在哈哈大笑。騫海大怒,另一隻手正要抬舉,早被壯士點中,肩膀一麻無力地垂下。騫海武功雖平平,但仍是行家,知道他與兩位壯士的功力何止天壤之別。但心中感覺這兩人不會害他,許是對他沒認出兩人身份而故意激發他。騫海猜得一點沒錯,這兩人便是梵淨山慧海大師門下弟子驤虎、莪銅,兩人均是騫海的兄長。用腹部夾住騫海的驤虎,這時忍不住一笑,見退回兩步才站穩的騫海窘迫樣,說:
“還不快拜見莪銅兄長?”
“騫海小弟,我可沒開玩笑。是驤二毛……”一直端詳騫海的莪銅笑吟吟地說。
“老天,原來是我驤二哥、莪三哥轉來了!……唉呀!剛才差點嚇死我了!”騫海說完,禁不住悲喜交集,眼眶都紅了。
“你幹得好呀!驤龍哥還在我們麵前誇你大智若愚!”莪銅起身拍拍騫海,再次由上到下打量這位十年未見的小弟。
“裝瘋賣傻功夫也是一流。為兄佩服!”驤虎笑道,他似乎憶起孩童時代,最愛與他頂牛的便是這位小他三歲的騫海。
“早聽龍哥說,你們四位要回來,怎麽才到啊!顓麟和我三哥呢?”騫海一改玩世不恭樣,在感到從此有人替他頂天後,立刻變“嬌嫩”起來。
“他倆到你們主寨去了。我們來你這點,是要你安排一條大貨船,裝上藥材後,我們兩個押船從水路,趕到酉水箱子岩峽穀去等驤龍哥們。”
莪銅對騫海說。
“大貨船?拉藥材走,箱子岩去不了大貨船。”騫海一臉茫然。他說:“今天算了,十年不見,我陪兩位兄長一醉方休。來人啦……”
“現在哪是喝酒的時候!小弟,等這趟藥材送回來,我保證灌醉你。信不?”驤虎趕忙製止說,見有人已走進門來,又揮手示意那人退出去。
“這麽急?龍哥都沒對我講。怕我酒後誤事?”騫海噘著嘴嘟嘟囔囔的一臉不悅。
“這事來得太急。龍哥對你有安排,就是看住涪州方向的川軍,隻要到漢葭碼頭就派人捎信告訴驤豹他們。川軍偷襲武陵山區,你這碼頭是必經之路,看好了。快去安排兩條中型貨船吧,今夜趁黑我們動身。遲了,就亂了龍哥的計劃!”莪銅說完,看著驤虎似征詢意見。
“傍晚就走。高價雇請二十個劃船的。”驤虎對騫海說。
“有人要暗害我們的……”騫海忽然想起這事,急切地對兩位兄長說。
“龍哥已布置妥當。我們師父為此事都下山了,你莫擔心了。快去雇船請人吧。”莪銅說。
“幾個寨主都老了,怕出意外!”騫海還是咕噥著。
“他們七人敘舊論技。誰要去叨擾十年一聚的好事,七人發怒聯起手來,天下恐怕還找不到能接三招的人!”莪銅耐心地安慰著騫海。
“哦……我去我去,船和人都現存的,不費事。”騫海輕鬆起來。臨出門,掉頭又說:“傍晚才走。中午一人一壺燙酒。再推辭就不是弟兄家了!我叫人抓條河鱔魚燉!”
莪銅驤虎看著騫海故意裝出的乞求樣,對視一下後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