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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渝州無常出了楊卓之的指揮部後,沿龍鳳壩直奔平關橋。到了橋頭後,下河跳上一條停靠在河邊的小船,見船主正躺在蚊蟲飛舞的船頭曬太陽,且不停地打著哈欠,他丟過去一塊光洋,眼睛盯了船主一下。見到白晃晃的光洋,船主疑似夢中,被渝州無常盯一眼後,頓感被什麽銳器錐了一下,身子蹦跳起來。撐篙一擺,往水裏插去,喊聲“走囉”!船迅捷離岸,劃到河中央。

  渝州無常弓身鑽進船後身的艙篷裏,嘴中吼一句“去烏楊過江”,船主應聲“曉得了”。

  太陽剛偏西,船便停靠到秀山城西門外的名勝“烏楊過江”碼頭處。渝州無常躍下船,徑直進入到路邊一家幹淨又不惹眼的小店裏。見店裏灶台上蒸籠正撲哧哧冒熱氣,立覺肚子裏咕咕亂響,口水亂流。他招呼店小二快上兩屜小籠包子,立即大吃大嚼起來。

  這時,店外走進一人,店小二看見來人,喊聲“汪老板”後,殷勤地將來人引進店裏內房去了。被叫汪老板的就是顓家寨米店管家汪春禾。他對店小二說:

  “我目標大,表弟,你快連夜趕去顓家寨。告訴老寨主,楊卓之正在謀劃偷襲顓家寨,叫他老人家早做準備。我在店裏頂幾天,歐老板和張巫師來秀山城了,我要在店裏監視城裏動靜。”

  “要得。我說表哥,店裏將才來了個壯漢,不像常人,有來頭。你要小心點,表哥。”店小二說。似又憶起什麽,又道:“唉,上次那個外地口音的人,進城後又出來,還在我店裏息一夜。你搞清楚沒?是何來頭。”

  “從你講的那人相貌看,好像是騫老板的朋友。騫老板在南腰界被冉瑞廷殺害後,這人就沒影了。可能是那邊派來的探子。”汪春禾說。

  “‘那邊’,哪邊?哦,曉得了。”店小二湊近汪春禾耳邊,悄聲說:“外邊那個,留點神,表哥。我從後門走了,明天就能趕到顓家寨。”

  “好嘛。你路上小心點,特別是途中那幾個有仇怨的寨子。切莫招惹他們,摸黑繞過去算了。”汪春禾再三囑咐道。

  “放一萬個心吧。走了,表哥。”店小二說完,打開後門,消失在黃昏中。

  “結賬了,小二。”房外店堂傳來一聲吆喝。

  “來了。”汪春禾答道,走進店堂。

  他剛撿起渝州無常摔在桌子上的銅錢,忽感店門口一暗,又進來一人。汪春禾一瞅,這不就是騫湖老板的朋友嗎?是的,來人正是張素清。

  隻見張素清大大方方地找張桌子坐下,朝店裏漫不經心地巡視一眼,大聲喊道:

  “店家,上兩屜小籠包子。”

  聞聲後,汪春禾同渝州無常一樣,同時一驚。這口毫無遮掩的外地口音,實在是太顯眼了。稀奇的是,此時店裏剛好隻剩下汪春禾、張素清、渝州無常三人。渝州無常扭頭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張素清,見張素清的裝束商不商民不民的,且口音明顯是異鄉人,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獨身來到偏僻的武陵山區,幹什麽營生呢?要不,捉進城裏審問一番?但眼前這人虎背熊腰,目光炯炯有神,絕不是泛泛之輩,一向目空一切的渝州無常竟然莫名其妙地膽怯起來。

  正在桌上吃著小籠包的張素清,雖側背著渝州無常,但店內異樣的寂靜,本能地感覺到另一“顧客”正在琢磨他。他亦覺察出渝州無常不像尋常顧客,那眼神坐姿已暴露出端倪來,這人武功不弱。但藝高人膽大,張素清何許人也,河南少林寺武僧出身,身懷鐵布衫、金鍾罩和飛簷走壁功等多門少林絕技,行走江湖十餘年罕逢對手。他自信有能力降服鄰桌這個壯漢,便假裝渾然不知一副專心致誌吃喝樣,隻用眼角餘光感覺著鄰桌人的一舉一動。

  汪春禾將兩屜小籠包端到張素清桌上後,又放上三個小碟盤,倒上醬油、陳醋、辣油。他見渝州無常付過飯錢,仍支著左腳踩在長凳上,一會兒望店門外一會兒打量正悶頭吃小籠包子的張素清。他思忖,這兩人均非善茬子,本想與張素清搭訕,確認是騫湖老板的朋友,但旁邊多了個渝州無常,幾次欲張口均把話咽回肚子裏。正在猶豫不決之際,店外陰暗下來,夜幕快要降臨了。

  汪春禾忽然靈機一動,對兩人問道:

  “二位貴客,容店家多句嘴。不知二位是走水路宿船上,或是要進秀山城裏走親訪友?如去城裏,得趕快動身起步,城門就要關閉了。”

  “哦,不說差點忘了。我正要進城辦事,吃飽貪坐差點誤事。店小二,小籠包味道要得。隻是客人稀少,啥子原因?”渝州無常問道,隨即起身。

  “小本買賣,人多店裏容不下,本錢少,每天賣個七八十屜就算燒了高香了。貴客慢走!”汪春禾說完,躬身送客。

  “起先進去那個店小二呢?”走到門邊的渝州無常冷不丁地問了句。

  “他……他去後院扯落花生去了。一會兒就回,貴客要帶點生落花生走?”汪春禾雖吃了一驚,仍鎮靜答道。

  “隨便問問,新花生都成熟了。這兩天國軍就要與賀匪開戰,小心探子來秀山城刺探軍情。店小二,留點意,如發現可疑的外地人,要馬上進城報告。不得隱瞞!”渝州無常說完,離店而去。

  站在門口目送渝州無常走遠後,汪春禾轉身進店。

  渝州無常一口氣闖進城裏,來到楊卓之府邸。進入大門,見張雲梯站在甬道上,看著井沿旁一棵桂花樹,兩眼直勾勾的發怔。渝州無常過去猛拍一下張雲梯的後背,張雲梯哇地一聲躍開,伸手摸出毒鏢,見是渝州無常,立即黑起臉責罵起來:

  “起得好老子反應力快,要不這飛鏢出手,你小子沒命,可惜你外婆那籠雞了!”

  “你那喂毒鏢隻是練習釘樹幹用的。哎,歐老板到漢葭碼頭找到騫海了?大哥呢?”渝州無常對像驚弓之鳥的張雲梯問了聲,朝第二個大天井走去。

  “歐老板昨晚才來,沒碰上騫海。這閑在裏屋挺屍(睡覺)呢。”張雲梯將毒鏢放進腰袋中,跟著渝州無常身後,說:“大哥不曉得去哪點了,連毫毛都沒見一根。”

  渝州無常聞言歐廷獻在此,大喜過望,臉上頓時現出一點喜色。他衝鋒陷陣般穿廳過室,終於找到歐獻廷睡覺處,推醒歐廷獻。擦亮眼睛後,見渝州無常猴急樣,歐廷獻不耐煩地嚷嚷道:

  “格老子,涼颼颼的正好睡。你們是做哪樣?”

  “你還有閑心困覺?賀匪都打到城外來了!”渝州無常恐嚇道。

  “真的?”後麵的張雲梯大聲驚呼一句。

  “兵臨城下!狠,你小子還不早溜之大吉了,”歐廷獻素來瞧不起軍統出身的渝州無常,見張雲梯愣頭愣腦樣,挖苦說:“從偷襲顓家寨回來後,你怎麽成天神經兮兮的,啥子東西把你嚇唬成這樣?去買隻公雞抱到嚇著處,喊幾聲‘魂回來’!”

  張雲梯哪好提在顓家寨被人暗中戲耍的事,隻是支吾著不願回答。

  歐廷獻又問道:

  “誰去倒馬坎迎戰賀匪?”

  “謝團座親自出馬,他這回要取頭功!楊總指揮坐鎮龍鳳壩指揮部。大哥到哪去了?漢葭碼頭情況現時如何?”渝州無常邊答邊問。

  “騫海還不曉得騫湖叛賊的事。大哥將騫江點了穴,囚在楊家大院隱蔽處,混混淆淆變成呆子了。張師爺天天逗玩戲弄開心得很!是不是?張……”歐廷獻下床往大廳走去,叫人點上煤油燈。

  渝州無常對歐、張兩人講起在城外小店裏遇到張素清一事,總不放心並懷疑張的來路,他邀歐、張隨他到小店一趟。誰知歐廷獻嘲諷說:“堂堂皇皇軍統,也被嚇破膽了。你啷個不在店裏問個明白?三句話不對頭抓回來再審!怕打不贏丟盔卸甲失麵子?天底下也有你怕的人!”“真他媽怪了,當時我就感覺那人不對路。可就是心虛怕拿不下。真發怵了。”渝州無常硬著頭皮承認了。接著,他將店裏碰到張素清的經過描述一番。

  “走,我們三人這就出城,先把小店包圍起來,放它一把火,管他哪路神仙,燒了再說。”歐廷獻說著,從牆壁上取下掛著的手槍,別在腰間。

  “黑燈瞎火的,城門又關了,出不去。我們明早多派幾個槍兵去那小店,連店主都一起抓來,省事得多。”張雲梯見歐廷獻邀他去,早慌了神,推托著說。

  “你小子真嚇成病了。算了,你就在這點逗那騫活寶玩耍吧。無常,我倆去,弄不好那外地口音的人就是賀龍派來秀山城的探子。這個關口哪還有外地人往武陵山區來,不要命了?長幾個腦袋!”歐廷獻望著門外,夜晚來臨,天井裏的甬道都看不確切了。

  渝州無常白了張雲梯一眼,挺胸昂頭地同歐廷獻出門了。他們來到川軍營房住地,又叫值日官通知城門守衛隊,將關閉的城門打開。叫一個排的守衛兵士等候著,他倆直奔“烏楊過江”碼頭而去。許是從未有過這樣情形,守衛隊頭目滿腹牢騷地罵著。城外曠野上的蚊蟲,見到燈籠處,迅即從四麵八方飛湧而來,見人就叮,挨肉即咬,一會兒工夫,那一排的守衛隊全都手忙腳亂起來。守衛隊頭目趕緊叫關了城門,全上到城牆上的閣樓裏,把燈籠熄滅了,無奈地等候歐渝二人返回。

  楊卓之大院裏,張雲梯見歐、渝二人走後,愈發感覺到心神不定。他見院內燈籠高懸,光影搖曳中,四處鬼影幢幢,鳥梟四起,風聲鶴唳。自從楊卓之駐到龍鳳壩臨時指揮部去後,大院裏前院部分就凋零起來,後院和右側院是楊家家屬居住處,隔兩道牆門,且門整天閉得死死的。左側院雖住有幾個川軍營長、連長,可張雲梯不擅與軍人打交道。以至在“大哥”走後,偌大一個七進大院前兩進,隻有他與幾個仆人居住,寂寞和孤獨感一直縈繞著他。真想早日返回老家南腰界去,可那裏已成“紅區”,隻好做夢回老家了。白天還可逗騫江玩一下,他納悶不知“大哥”用什麽法子,為何要將騫江整成癡呆樣,他們畢竟是多年的朋友,他百思不解。自從顓家寨偷襲顓老爺不成反被人暗中戲耍後,他灰溜溜跑到楊卓之處躲藏,白天還好,一到夜間總是心驚肉跳不止。

  所以,張雲梯見渝州無常一來,就預感有事,聽到歐老板邀他黑夜外出偷襲。他立刻出人意料地生出激烈反應。此刻,他更是煩躁不安,不知不覺朝關押騫江的密室走去。剛剛走到密室前,見屋簷燈影下站著一個人,那麽眼熟。他仍警惕地將手朝裝毒鏢的口袋中伸去。隻聽那人影開口道:“張兄,你不在南腰界過你的逍遙日子,幾時跑到這個院子來了?這是麽子地方,哪家大院?是哪個弄我來的,剛才那人是麽子人?”

  “你清醒了!這不關我事。是‘大哥’把你弄成這樣的。”張雲梯說完,立感脊背冰涼,忘魂飛起。喊道:“你說剛才有人!麽子人來過?快跑……”

  這時,一個人影從屋頂上飄落,穩穩地站在騫江和張雲梯旁邊。張雲梯嗖地躍起,揮手間寒光連閃,三支毒鏢朝那人影打去。隻見人影晃動間,張雲梯眼前一花,左膀早中一掌,痛徹骨髓。他知道遇到勁敵,仍運氣拚命打出右拳,“哢嚓”一聲!他感覺右拳好似擊在銅牆鐵壁上,整個拳頭全碎了。嘭嘭兩掌擊來,張雲梯胸膛處被擠壓成一張薄餅樣,一口鮮血從嘴巴噴出,眼珠也幾乎鼓飛而出。這個南腰界的大土豪大巫師當場命喪黃泉。

  騫江雖是武功不弱,可是被他信賴的“大哥”點穴弄呆愚後,渾然還未完全恢複理智。見張雲梯當場被擊斃,仍本能地站在張一邊,舉起兩掌就要出擊。那個人影朝他一靠,騫江肩頭被點中,頓感周身癱軟,兩掌垂下,眼前發黑。那人影將騫江扛在肩上,經過兩道院門,穿過天井,在大廳側門陰影處朝牆頭躍起,瞬間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這人影就是歐廷獻、渝州無常去“烏楊過江”碼頭那個小店裏要找的張素清。當晚,張素清同汪春禾相認後,得知殺害騫湖的歐廷獻就在楊卓之的官邸,早按捺不住複仇的火焰,汪春禾一再勸阻無效,隻好由他夜間進城。汪春禾告訴張素清,一旦得手,決不要戀戰,他先去顓家寨了。張素清去過楊卓之府邸,算是輕車熟路了,殊不知剛好與他千辛萬苦要搜捕的歐、渝二仇人錯過。進到楊卓之府邸後,聽見一密室響聲不斷,他不看則罷,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密室裏的人與忘友騫湖長得一模一樣,簡直疑是忘友再生。細辨才察覺這人瘋瘋癲癲,神誌不清,便點了騫江的幾個穴位,正欲問個究竟,聽到外麵來人,便躍上屋頂。直到張雲梯與騫江對話,才聽出些許端倪來。

  張素清背著騫江,從高大的城牆犄角處貼壁而下,健步如飛地往官莊碼頭方向而去。遠處隱隱傳來呼喊聲,他一看是“烏楊過江”碼頭方向,而且火光衝天,似是誰家房屋失火了。

  原來,這是歐廷獻和渝州無常在放火燒毀一個小店,他倆一前一後守在店門前後,算計著等火海中衝出人來,趁機好一擊而中,擒個正著。誰知一直待到天明,小店已變成一堆灰燼,卻什麽也沒見著,歐廷獻和渝州無常兩人垂頭喪氣,滿腹狐疑地回到楊卓之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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