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山城楊卓之府邸。
冉瑞廷、歐廷獻、渝州無常等人,自從在南腰界殺害騫湖後,聞知賀龍將親率紅軍來南腰界爭搶被扣押下的幾十擔藥品,驤龍也親自帶幾千山民來替騫湖報仇,冉便率眾倉皇逃離南腰界,暫避於老表楊卓之處。冉讓歐廷獻叫人將賀龍欲進南腰界的情況報劉湘處,一麵叫渝州無常亦將此情報發送回軍統,伺機呈報給蔣介石。
當時,信誓旦旦要替他冉瑞廷雪仇解恨揚言去殺顓老寨主的張雲梯也在秀山。眾人見張一臉晦氣,精神委靡不振的樣子,均覺蹊蹺。冉便問張:
“怎麽啦,死蔫耷皮的。沒除掉顓老鬼,我又沒怪你。且等過幾天有的是機會,抓住了老鬼由你操刀割肉,解解恨。”
“我真弄不明白,憑你張師爺本事,連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都奈不何?”
渝州無常見一事無成而又目空一切的張雲梯就來氣了,話中帶刺道。
“據說漢葭碼頭米店總管也回顓家寨了,你沒碰見?”歐廷獻見張雲梯臉色尷尬,便把話挑到一邊。
“歐老板是指那個叫汪春禾的米老板吧?”張雲梯心領神會,順勢答話道。
“就是他。這小子外憨內精,在漢葭碼頭也是個活躍分子。騫湖的事,弄不好就是他告訴給幾個大寨主的。我最擔心的是,他曉得秦登仲跟我們聯絡的事。這人留起是禍殃,幹脆除掉算了。”歐廷獻眼睜睜看著渝州無常,好似要渝州無常表態。
“我早講過,對這些執迷不悟的山蠻子,不用多說,統統殺掉。你們囉唆一年,有幾個聽從擺布的?”渝州無常得意忘形地說,不停地玩賞著那支小巧的勃朗寧手槍。
“這回我們軍隊地方聯手出擊,管叫他麽子賀龍驤龍首尾不顧。我已請示劉督辦,要他與王家烈電商,叫黔軍在淇灘、木黃一帶偷襲紅匪後方,如紅匪怯陣不去應戰,可趁勢剪除騫家寨。如紅匪主力撤離南腰界,冉兄可率先殺個回馬槍,看哪些窮鬼不聽招呼,參加了分田分地,殺他個雞犬不留。楊總指揮可率兵掃蕩顓家寨,田鍾毅旅長和劉督辦已認可我們報上去顓家寨米店私販大米給紅匪的證據,所以,進寨後凡不順眼者一律格殺勿論。我的川軍精銳團居中,幾方麵照應,你們放心幹就是了。”川軍駐秀山的團長謝質中,一身嶄新的戎裝,顯得格外精神抖擻。他趾高氣揚地一番宏論,本想獲得在座各位的喝彩,誰知一片鴉雀無聲,很失望地撇下嘴,坐下了。
“說了半年多了,四個老鬼還不是活得滋滋潤潤的。現在四大寨子,山蠻子們更是抱成一團了。賀匪也進駐武陵山區,還他媽建立了麽子蘇維埃區,到處打我們兄弟,分我們兄弟的家財田地,一片烏煙瘴氣的。怎麽了,田鍾毅、王家烈、徐源泉、何健都怎麽了,還不是幹瞪眼。就是你們那個蔣總裁,除了罵‘娘希匹’!還會哪樣?”歐廷獻等人的“大哥”陰森森地從內屋走出,見這幫高談闊論的蠢豬,紙上談兵半天,一個個顯得雄才大略實則狗屁不是的東西,氣不打一處來。他質問眾人,盯著在座的似聽回音。
“這個……”歐廷獻支吾著,“我們是明槍明炮跟賀龍幹!收拾四大寨主的事,已經另有安排。大哥,你莫操之過急。”
“啥子另有安排?我曉得,不就是把我師兄‘六指金剛’聘請來了嘛。酉河七俠至今未露麵,這幫包衣(傻蛋)!本領不高,裝神弄鬼是一流,老子簡直‘服了’!”大哥口無遮攔,一點也不給當場人留麵子。
“那你講咋個搞好點?”楊卓之實在是不能再默不作聲下去了。“都在大喊大叫,牛皮吹得像豬尿包脹鼓鼓的。黔軍、鄂軍、湘軍一看賀龍到酉陽秀山兩縣來了,投入的兵力馬上扯轉去,我的川軍一家成了頂梁柱。未必打賀龍,是川軍一家的事?”
“老表,講這些有卵用?現今賀龍把我家都端了。我們又幹掉了騫湖,所有的恩怨都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至於啥子湘軍黔軍鄂軍尿屙不到一個桶子裏,我是顧不得等不起了。謝團長,麻煩你督促黔軍楊暢時、黎剛等兄弟團早攻淇灘木黃,我一定趁賀龍去增援之空隙,夜襲我老家,攪它個天塌地陷!”冉瑞廷按捺不住早就激怒的情緒,憤然而起。
“冉兄的心情我等理解。不過,打賀龍沒有打四個老鬼急。賀龍不可能在武陵山區駐紮十年八年,遲早要滾蛋。不趁這個時候鏟除四個老鬼,哪還有比現今更好的機會。”張雲梯神情委頓地說,“賀龍要是一滾蛋,四個老鬼喘過氣來,重新站穩後,要鏟除就比登天還難了。恐怕那時軍隊、官府考慮的事情和顧及到影響,決不會輕易敢捋四個老鬼的胡須。到了那個地步,我們這些同他們結了死仇的人,恐怕一個都溜不脫。包括歐老板、渝州老弟,更莫講土生土長的冉兄楊兄了,明爭暗鬥幾時休?從此我等可能哪個晚上脫汗(死去)都猜不準!”
“張師爺這麽悲觀啊!”冉瑞廷盯著張雲梯問,“眼下打賀龍是緊要的事,賀龍駐武陵山區,四個老鬼是暗喜,都私下通匪,沒一個例外。打走了賀龍,再打四個老鬼,一樣解恨,我到要看哪個敢保,哪個槍多理就在哪邊。”
“好了。幾時動手,我們按講好的辦,各負責各的那攤子事。軍隊動槍,你們動搶,我動手!”大哥說完,轉身進屋。他回頭招呼張雲梯跟他走。張雲梯跟過去,步子邁得有些遲疑。問:
“有事?大哥。”
“給你個活寶,拿去解解氣。”大哥頭也不回嘀咕著。
“活寶?放到哪點的?”張雲梯立刻步履輕盈地跟進屋去。
這時,一個傳令兵進到屋裏,將一張紙遞呈在謝質中團長手上,轉身走了。謝質中掃完紙上的內容後,神氣活現地喊起來。他道:
“諸位,黔軍沒有爽約,楊暢時團已進入騫家寨東麵,隱蔽在幾個寨子裏,黎剛團已潛入騫家寨西麵,不日將發起總攻,一舉殲滅騫家寨,使賀龍失去一隻臂膀。哈哈哈,好戲終於開演了!”
“千載難逢啊!”冉瑞廷也興致勃勃起來,在白發的映襯下,麵容更是緋紅放光。“我立即動身。渝州老弟,還想跟我回去練練槍法否?”
“去。這回我不用槍,要用手掌親自斃幾個紅匪,叫他曉得鍋兒是鐵造的。”渝州無常把腰一拍,色神俱厲地吹噓道。
“要得。你們兩個聯手可保萬無一失。我去尋騫海,這小子癡迷如呆雞,把他降服了算了,省得他今後醒悟過來成我等的仇家。”歐廷獻已預感返回南腰界凶多吉少,選了個輕快的事務。
“好。黔軍動起來了,謝團長們有策應的義務。冉表弟殺回馬槍,最好選準動手時辰,占得先機。我去倒馬坎一帶接應你們,如不順利就往我這邊撤退,可保表弟無虞。歐處長去搜尋騫海、汪春禾等人,大哥和張師爺已有準星(目標)。我們算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是到了四麵開花的時候了!幹吧!”楊卓之將桌子一拍,對在座諸位莊重地說。
“好!”屋裏人齊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