驤龍領著驤家寨一千五百精壯山民,趕到南腰界時,湘鄂西中央分局和賀龍率領的紅三軍,已在南腰界及周圍的幾十座村寨培養了一批積極分子。大壩場、唐家溪、楊家寨、甘溪、香田壩等場鎮村寨已掀起武裝鬥爭、土地革命、政權建設的高潮,還在這些地方先後組建了遊擊大隊,壯大了武裝力量。由於冉德積極響應賀龍的號召,在他的鼓動宣講下,他那遍布南腰界方圓幾十個村寨的學生,大多數都參加了遊擊隊,投入到打土豪建立蘇維埃政權的滾滾洪流中,而且是當之無愧的骨幹力量。冉德紳士更是成了南腰界的大忙人,整天紅光滿麵精神抖擻活躍在各個積極分子聚集的會場中。
賀龍與驤龍在餘家院子相見,兩雙大手終於握在一起了。
“我們集合後,正趕上梅雨季節,山洪暴發,溪澗堵塞,道路泥濘,賀師長,我來晚了,讓冉瑞廷那幫壞蛋溜脫了。騫湖兄弟的仇不報,我驤龍誓不為人!”驤龍堅毅的麵容,鏗鏘的話語,有力的握手,充分印證他說的不是妄言。
“叫我雲卿兄就行了。我沒記錯的話,咱倆還是老庚(同年出生)是吧?驤龍兄弟,仇是遲早要報的。不光冉瑞廷那幾個壞人,還有田鍾毅、劉湘、何健、徐源泉、王家烈,直到蔣介石等等反動派,我們都要統統推翻打倒!而且,光靠我賀龍,你驤龍,都不行。我們要發動千千萬萬的窮苦百姓起來造反,在共產黨的領導下推翻反動階級的統治,建立由勞動人民當家做主的蘇維埃政府。你說呢?我的好兄弟。”賀龍拉著驤龍的手,斬釘截鐵地說。
“眼下我這幾支人馬咋個安排?一切聽從你的調遣。”驤龍問道。
“目前幾千人同時駐紮下來,南腰界的條件還不具備。可先叫他們回到自己勢力範圍裏,一邊整頓發展,一邊等候新一輪革命運動高潮的到來。”賀龍說著,又將紅三軍政委關向應介紹給驤龍。
“那好吧。我叫黃鳳樓、冉少波、朱清武他們幾個馬上帶兵返回去。”
驤龍緊靠著賀龍坐下,麵對著關向應急切地說。
“我建議,叫黃鳳樓領兵折回鄂西利川一帶,冉少波回黔東沿河打遊擊,朱清武去湘西發展。不知兄弟意下如何?”賀龍按住驤龍的手,為緩解驤龍的急迫情緒,故意語氣委婉地說。
“這幾支人馬都是官府和國民黨軍隊幾十年的死對頭,聽你們調遣正好燒對高香走對廟門。還客套啥子?”驤龍實實在在地說。
“那我們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親自到湘鄂西中央分局幹部訓練班去挑選幹部,幫助你們幾支神兵的整頓改編。黃鳳樓、冉少波、朱清武三支人馬編為獨立大隊,三個大隊長身邊各派一名政委協助工作。這麽安排,看似閑棋,將來大有用途。不知……你看行不?”關向應政委盯著驤龍,直截了當地問。
“有哪樣不行!這些年來,領著這幾支人馬就像破船下陡灘,天天遇險。現在有了你們幫忙,也算是找到了靠山。我也鬆口氣了。”驤龍說。他轉身麵向賀龍,又說:“有你在,我一萬個放心。”
“幾位老寨主身體都還硬朗?等過幾天事務稍為鬆閑點,我賀龍逐寨去拜訪。你先代替我問個好!”賀龍情真意切地對驤龍說。
“老兄不忘舊交,謝了!”驤龍不善纏綿,拱手告辭說:“我走了。冉瑞廷那幾個壞蛋可能去了楊卓之那裏,我到秀山傳燈寺探個虛實去。”
賀龍關向應送驤龍走出院子大門,正遇見紳士冉德走來。賀龍將驤龍介紹給冉德。看到高大的身材,鑲著銅皮的高腰靴子,滿頭微微卷曲的頭發,剛毅的麵容,以及腰間別著的盒子槍,滿身英武豪爽的驤龍。冉德豎起大拇指,讚譽道:“我武陵山區也是豪傑輩出的地方啊!”
“久聞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有幸有幸。”驤龍拱手回答。
“聽說英雄四處找歐廷獻、冉蠍子等人尋仇?老朽不才,改天將親赴秀山楊卓之府邸,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痛斥冉楊歐等人。同為武陵山區人,跟著劉湘、王家烈甚至蔣介石有何出息?老朽定要他們放下屠刀,痛改前非,負荊請罪,化幹戈為玉帛……”冉德正要說下去,被賀龍伸手製止。
“先生對這種人千萬莫抱任何幻想。這是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啊!”關向應說。
“先生金貴之身萬勿涉險。”驤龍勸誡道。
“先生切不可隻身入虎穴。何況,這哪是‘化幹戈為玉帛’可解決的事……改天我去給府上與先生切磋棋藝解悶。”賀龍從旁勸慰說。
驤龍要賀龍等人留步,拱手向眾人告辭,帶上十個剽悍的山民離開餘家院,率領他的一千五百精壯山民回驤家寨去了。賀龍征詢關向應意見,兩人陪冉德到野外走一走,關欣然同意。冉德紳士更是喜出望外,概然前行充當導遊。於是,三人結伴往寨外走去。
大地已經全然鬱鬱蔥蔥了。
寨子外的田野山坡上、溝渠邊、水田旁、樹林裏、菜園中,隨處可見趕著牛羊豬的大人細娃,和正在秧田中緊張忙碌著的山民。幾個小女孩有的挽小籃,有的背著筐,帶上小鏟小鐮,在岩縫和田埂上剜野菜。桃花杏花樹下,落英繽紛,一些苦菜花、大碗花、蒲公英,以及許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或綠或白或紫或黃或粉紅,鑽出地麵後無不顯出勃勃生機,抬眼望去,滿目姹紫嫣紅。天上白雲映襯著湛藍的天空,涼爽的山風裹挾著鳥雀的啁啾聲,偶爾夾雜幾聲村姑的采茶調和山民隨口哼唱的山歌。這場景用“細雨茸茸濕楝花,南風樹樹熟枇杷。徐行不記山深淺,一路鶯啼送到家”來描繪一點也不過分。
武陵山區夏日的景色是如此讓人賞心悅目,讓置身於宛如夢幻境地中的人如醉如癡,也令走在冉德身後的紅三軍關向應政委詩興大發,隻聽關政委吟道:“‘晝出耕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好景致啊!”
“想不到關將軍不光神勇,還是位儒將。關將軍嗜好石湖居士(範成大)的詠景詩?”冉德亦正陶醉於這美妙的景色中,聽完關向應吟詩抒懷,也雅興大發。他問:石湖居士還有一首“田園雜興”待老朽背誦來,“蝴蝶雙雙入菜花,日長無客到田家。雞飛過籬犬吠竇,知有行商來買茶。”
“‘梅霖傾瀉九河翻,百瀆交流海麵寬。良苦吳農田下濕,年年披絮插秧寒。’山民們長年辛苦躬耕,可仍饑寒交迫。而十指不沾泥的土豪惡霸們,卻過著朱門酒肉臭的日子。這個人吃人的社會不推翻怎麽行呢?”關向應政委似乎還沉浸在詩興中,但他的話像棒槌一樣敲在冉德先生的身上。
“哦……這個……”冉德先生一時語塞。
“冉先生真是博學之人,改天我們的幹部訓練班聘請先生去教文化課。望先生不吝賜教,我們的幹部訓練班的學員都是最守教規的,萬望冉先生……”關向應話題一轉,不失時機地發出邀請,這樣博雅的識字教員真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來得全不費功夫”啊!
“你們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戎馬生涯,居無定所。還真有心學習文化?”冉德先生有些疑惑,關切地問道。
“不學無術,將來打下江山後,我們的人靠什麽本事坐穩江山呢!”賀龍從旁對冉德先生解釋說。
“了不得啊!你們紅軍中有如此深謀遠慮又懷憂國憂民之心的將領。難怪裝備如此簡陋不足萬人的隊伍,卻在集結了十多萬國民黨軍隊和地方軍閥的川黔湘鄂邊區縱橫馳騁,如魚得水。這事現在我才明白嗬,一點都不稀奇了。”冉德先生由衷讚歎地說道。
“這也是與像冉德先生這樣的有識之士和廣大窮苦百姓的支持分不開的囉!”關向應說。
“老朽能力有限,做得遠遠不夠。”冉德先生連忙擺手說。
“我們還得攜手合作,共同努力嘛!”賀龍握著冉德先生的手懇切地說。
關向應政委也把自己的兩手握了上去。三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