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腰界,冉瑞廷的府邸,彩燈四懸,大紅燈籠高掛,偌大的冉家大院內外人進人出。天井內、堂屋中、走廊裏、祠堂上,人頭攢動,冉瑞廷的側院、廂房都住滿了人,而且,國民黨川軍一個營的兵力,正駐紮在離冉家大院不遠處的大廟裏。那裏的劃拳吆喝聲,幾乎蓋過這邊的沸騰的大院主場。
冉瑞廷招女婿上門的大戲,終於拉開帷幕了。
冉瑞廷的女兒是南腰界一帶有名的刺繡高手,隻要提起冉容兒的刺繡,沒一個不伸出大拇指誇獎的,人們仿佛忘了她的父親是遠近臭名昭著的大土豪。土家人愛憎分明,冉蠍子的臭名並未影響到他女兒的刺繡工藝超常卓絕。
冉容兒從小聰穎俏麗,她在家中兩個保姆充裕的奶水中成長起來。巧的是,這兩個三十來歲體格健壯的女人,一個來自湘西鳳凰寨,一個來自黔南杏花嶺,都是土家苗寨女人中的刺繡能手。她們因生活拮據,被葛麻寨的何正宣和馮家嶺的馮英明兩個大財主,分別以奶媽名義進貢給冉瑞廷。
生長在武陵山區的女子,對傳統的刺繡有著天生的喜愛,在兩位奶媽的精心輔導下,從六七歲開始,冉容兒就開始勤學苦練。刺繡的工具是用半分厚、七分寬、三尺五寸長的楠竹篾片,彎曲成一大一小的圓圈,名叫“繃子”或“花繃”。繡花時候,女兒們用自織的布蒙在一大一小篾片圓圈中間夾住,再繃緊固牢,再憑借自己的喜好和欣賞水平,用巧手將赤橙黃紅青藍紫等色彩的絲線,在衣裳上、門簾上、頭帕上、圍裙上、枕套上、被褥上、鞋麵上、手絹上,飛針走線中繡出心目中的山水人物、鳥獸花卉、蟲魚蝦蟹等圖案。
冉容兒十五歲時,就能獨立操作繡出各種美妙的圖案了。她的繡品尤其用色講究,五彩斑斕的圖畫耀人眼目,刺繡出的獅子飛舞歡騰,刺繡的鳳凰展翅欲飛,迎風搖曳的荷花、雍容華貴的牡丹、豔麗襲人的芍藥等等,在清新悅目的色調前人們的驚愕在所難免。可是,在得知自己被父親擅自許配給與父親同樣臭名昭著的王倪兒後,冉容兒倒在地上昏厥過去。兩個奶媽流了三天三夜淚水,才把苦命的冉容兒澆醒。善良認命的兩個老婦,朝相依為命二十年的女主人叩三個響頭,一個當晚投河自盡,一個不辭而別蹤跡杳然。從癸酉年九月(1933年10月)就躺在病床的冉容兒,終於挨近了她父親為她選擇的與王倪兒成親的這一天。
據說碓窩壩的財主梅佐凡專程從涪洲聘請來了川劇班子,乘船上溯至漢葭碼頭時,與哥老會發生點誤會,延誤了行程。眼看好日子臨近,鑼鼓聲和川戲中特有的高腔仍無聲無息,急得愛好這一口的川軍兵士們罵咧咧地,整天把大院內外、四鄰八村弄得雞飛狗叫,瞎放槍、亂打人、胡鬧事,甚至罵冉蠍子是“日媽龜兒子”!
曾經誇下海口,負責出錢請武陵山區最著名的花燈班子的學堂壩財主吳魁考,也陷入窘迫境地。據去下請柬的家仆回話,以石三叔為首的花燈班子,在下烏鴉寨跳花燈時,被陳化龍派家丁打個半死。兩寨為此結仇,幾乎發生械鬥,且驚動了顓澤恩老爺。陳化龍理虧,派家丁緊守院堡,不敢離寨,怕半道上遭到顓家寨的人劫掠。就連冉瑞廷嫁女這等出風景亮塊頭的機會,也稱病托管家攜重禮參加。吳魁考將陳化龍在這關鍵時期引發山民眾怒,甚至將氣憤焰火有可能引導到其他財主們身上,把陳化龍的祖宗八代都罵盡了。
枷檔河寨的大地主陳河清,引著家中大小及保鏢二十餘人,準時踐約,而且還馱來了幾大麻袋銀元,為他上次在冉瑞廷密室的許諾兌現。不過,包括冉瑞廷在內,哪有人注意到這個偏僻刺籠中的土老帽呢。
而從鄂西一側黃柏坪等地趕來的以龍魁昌為首的七八個大土豪財主,從黔一側交溪嶺等地趕來的以鄧宗林為首的六七個財主土豪,從湘一側上隘寨等地趕來的以楊鳳祥為首的八個大財主,因遠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除席間應酬外,幫忙酒期間蟄居在客房,足不出戶,見冉蠍子忙上忙下跑裏奔外,宛如隔岸觀火。冉瑞廷最為信任的歐廷獻老板,在這關鍵節頭上卻不露麵,平常沆瀣一氣的張雲梯師爺,鬼使神差這幾天變得目光怪異,說話瘋瘋癲癲的,哪像有半點過喜事沾染喜慶色彩的人,這種人出來司儀當總管禮均不合適。而一向沒有撕破臉的騫家寨,最該來的騫江也未來。驤豹不諳世事,但因婚期與王倪兒撞車,轉而遷怒冉家,歐廷獻再怎麽勸解遊說也等於瞎子點燈——白費蠟!
眼看明天就是正日子(圓房),女婿就將迎接進冉家大院。可是四大長老不光一個未蒞臨,就是兒女一輩也一個沒見,光他媽抬幾抬櫃子箱子有屁用,眼看他謀劃算計“舍女套狼”的主意就要化為千古笑談。冉瑞廷曾密告劉湘司令,驤、顓兩家婚事因懼怕與他撞車,已另擇佳期,屆時他將下請柬約四大長老到南腰界參加女兒婚慶,即便四個老東西不敢出門,礙於麵子也會派兒女輩趕至。隻要抓住幾個四大長老的兒女,要逼這幾個老不死的就範簡直易如反掌,不服從就以私通賀龍紅匪為名,押渝州或就地處決,並隨後抄寨沒收四大寨的所有店鋪買賣……為此,劉湘親令田旅長的三個團秘密進入南腰界,表麵上的一個營再怎麽大張旗鼓,也隻是個幌子。
要是明天晚上趁鬧洞房之機,突然衝進村寨來的田鍾毅旅三個團撲了個空!其後果,他冉瑞廷今後的日子……他兒子冉重侯這幾天獨自左擋右格,累得眼前金星亂閃,滿嘴是水泡,已顯逼迫成瘋景象。冉蠍子見狀又想到後果,急火攻心,悄悄到內堂屋下的密室吐了幾口血。至於那個懂事伶俐從小失去母愛的女兒,已躺在床上三個多月了,冉仍沒想過去看一眼。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正在這冉瑞廷騎虎難下,既求死不能又求生不得的關鍵口上,秀山大土豪兼剿共指揮楊卓之,攜駐秀山國軍團長謝質中等一行百餘人,浩浩蕩蕩來到冉瑞廷的大院外。聞訊,冉蠍子從密室裏幾乎像孫猴子從石頭縫隙中蹦出來一樣,一下子竄到大院中,頭上不知撞擊在哪兒,鼓起的腫包像忽然長出一隻角。楊卓之狐疑地觀察了冉瑞廷半天,才看清眼前這個人,真是那個他年輕時在秀山北門碼頭結拜的“冉表弟”!
他問:“喜事臨門。你啷個弄成這個卵樣子?”
“表兄啊,你這個時候趕來,天,等於救了表弟我的小命啊!”冉瑞廷說著,眼圈發紅鼻子一陣酸楚,平素那雙飽含凶光的眼睛立刻滾下幾滴淚珠。“快叫兄弟們歇息。來人啦,好生招待我表哥的貴客。表哥,快跟我走,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與你商量。”
“十萬火急?侄女在哪,容表叔把禮送她。”楊卓之不愧是老於世故的人,雖看出冉瑞廷有急事,但他仍假裝不在意,主要是趕來吃喜酒的,把話仍朝喜事上引。可腳步卻快速地跟隨,同冉瑞廷一同進到密室裏。
“怎麽了?難道是賀匪到了!再駭人也不該慌慌張張的嘛。”楊卓之見室內無人,責問起冉瑞廷來。
“看來,我們同四大老鬼真到撕破臉皮的時節了。他們不仁,休怪我冉某不義了。我已經拿到他們私通賀匪的證據,辦完事,派人立馬報告劉司令。”冉瑞廷摸著腫角處,氣憤難平地說。
“啷個現在才撕破臉?我他媽早與四個老東西鬥法較勁多年了。這回賀匪竄到我武陵山區,蔣總裁動真氣了,命中央軍會同四省地方軍隊聯手,剿滅賀匪。現在表哥我已是秀山西路剿匪總指揮了。賀龍他根本不敢來,四個老鬼的大限真的到了。表哥會聯合中央軍等各方力量,一舉滅絕四個主寨!”楊卓之一拳打在桌子上,茶碗蹦起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表哥,小弟已拿穩了。騫湖已運藥品到過龍山、來鳳賀匪部,往返七八天,是通過莪金的船隊偷運去的。而神兵朱清武、聯英會壇龔昌榮、黃鳳樓投奔賀匪,都是經過盟主驤龍默許的。莪老鬼女兒莪銀那幾年失蹤,就是與賀香姑在洪巢湖一帶流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紅匪首領。賀香姑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四月十二日被湘西陳渠珍師長手下周矮子擊斃後,莪銀率殘部流竄,四處藏匿。我推算,她可能已回武陵山區來了,等待她早年暗戀的賀匪返回。你看,這些咋個向劉司令報告?”冉瑞廷一口氣說了這些後,情緒漸次穩定下來。
“你不是道聽途說吧。恨歸恨,但動起手舉起槍拚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真要軍隊出麵還真得有點讓人信服的玩意,這個點都不能虛毛(搞假)。”楊卓之輪了冉瑞廷一眼。
“沒得金剛鑽,不敢攬瓷器活。歐老板認識騫湖藥店的保管秦登仲,這龜兒子好色貪財,把騫湖的事捅給歐老板,又瞞著歐透漏給表弟我,拿了個雙份錢。隻要動了騫湖,其他三個老寨鬼肯定有反應,這時,機會不就送上門了。未必這個時候川軍還坐視不管?表弟恨不得率家丁先端了莪家主寨!可惜沒得手到擒來的把握。不然……”冉瑞廷齜牙咧嘴地搖頭說,滿臉的遺憾和沮喪。
“不要亂了方寸。現時,先把你女婿接進屋,把靠山找牢固,這才是上上策。”楊卓之搖晃著頭,慢聲細氣說著。
“表兄高見。我服!”冉瑞廷終於露出了笑容,接連點頭。轉而臉上又陰雲密布,他說,“那埋伏在周圍的三個團如何打發呢?”
“這個不用愁,我帶來的謝團座就去應付了。我自有妙計,這次就趁侄女喜事之機,我們定把武陵山區翻騰個底朝天,愈亂愈好。我倒要看一下四個老鬼咋個收場。”楊卓之嘿嘿地笑著,眼眯起,在陰暗的密室中仿佛看到遠方有什麽亮光,引誘他不停地走向炫目地方。“連賀匪都不敢小覷武陵山區,因為再沒得哪個信他了!”
“真的?要是有這個局麵,我真的可高枕無憂了!”冉瑞廷像真的從水中抓到爬上岸的稻草繩,臉部全舒展開了。
當兩人走出密室時,門外傳來一陣槍聲。
冉楊兩人正在詫異間,見十餘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左挎長槍右掛大刀,抬著幾隻木箱,風風火火闖進冉家大院。守院的家丁要對方報上名號,對方領頭的嬉笑無常,根本像進入無人境地,斜撞著就急馳而至,兩個家丁上前阻撓,被撞飛出去。嚇得另一個正在擺弄火槍的,情不自禁舉槍放了一炮,既像走火又像壯膽,槍響後家丁卻棄槍奔逃。楊卓之身旁的一個隨從,伸手把家丁肩頭一按,家丁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冉瑞廷見到那個領頭的後,臉上綻開笑容,張開雙臂迎上去,不住大聲喊起來:“太陽從西邊出囉!恭迎騫少寨主!快請,快來人呀。”
楊卓之聽他的隨從附耳介紹後,才知眼前這位神色倨傲不拘禮儀的倜儻青年,就是邊區有名的騫家寨少寨主騫海。由於騫家老寨主和騫海本人的名聲,楊卓之也不由自主拱手行禮,臉上掛著笑貌來。騫海毫不在乎地拍了下冉瑞廷的腰身,藐視斜睨地從楊卓之、謝質中團長前麵晃蕩過去,大聲說:“聽說有鬧熱事,我就趕來了。討杯喜酒喝,上酒上酒!”
“隻要你騫少爺光臨。莫說酒,就是要吃龍肉,隻要南腰界有,我保證派下人去逮來煮給你吃。快請堂屋裏上座!”冉瑞廷許是喜出望外,真是不知如何說如何忙才對路。連旁邊的表哥楊卓之、謝質中團長都涼拌在一邊,顧不上了。
這時,張雲梯也從堂屋出來。他見騫海後,知道平常騫海沒把他放在眼裏,怕一腔熱情遭涼水潑,在眾人眼前掃了麵子。於是,他站在廊簷下,拱手行禮說:“是我的騫海弟呀!我說呢下午有鵲雀叫呢!您大哥騫江咋個還沒到?”
“他去找歐老板打撮牌(川牌)賭去了。你沒去?這會到哪點去跳大神來?又捋誆得幾個光洋……”騫海見張雲梯就不快,轉念一想是在別人家裏,太過了不好,就忍了剩下的幾句話。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騫湖會長的毛弟!是老幾?哦,是老幺騫海少寨主吧?”楊卓之盡管傲視群雄,獨霸一方,不過,隻要是在武陵山區,但凡見到四大寨主的家人,那從祖宗就遺傳下來的崇敬謙恭卑賤的奴性立時從骨髓裏泛起,自個兒先心虛氣短三分,自己也弄不清說話怎麽就明顯地感覺到底氣不足,甚至語無倫次了。
“你是從哪點鑽出來的?”騫海認真地打量著身旁這位氣度與冉瑞廷、張雲梯等人完全不同的人。他右嘴角翹起一下,顯露一點抿笑。
“坐下再介紹,坐下再介紹。都是貴客,都是自家人。嘿嘿嘿……”冉瑞廷一個勁嘮叨著,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一種快樂與得意忘形之中。
“自家人?我咋個沒見過。”騫海故意歪頭問張雲梯。
“這是秀山楊總指揮。”張雲梯回答道。
“指揮哪個?”騫海那愛挖苦人的脾性似乎又上來了。
“他是秀山西路團防總指揮,建築萬裏長城工事防止賀匪進犯武陵山區。大名鼎鼎的楊卓之總指揮。大家都是大名鼎鼎!”冉瑞廷笑得合不攏嘴了。
“這個大個子是?”騫海見是個軍人,問。
“他是川軍謝質中團長,駐防秀山,專門派來打賀龍的。”冉瑞廷側身將一直挺胸昂頭的謝質中介紹給騫海。
“曉得曉得,我大哥說起過。那年我大哥是不是送你一箱光……”騫海心中有數,所以話中藏話,點到為止。
久仰久仰。本人與令兄騫江是至交!有些舊事在這兒就莫扯遠了。
騫海兄弟,你有事就吱一聲,一定盡力!謝質中臉都變了,生怕騫海把騫江送他一箱光洋的事抖漏出來,帶出他私販武器的事。
“那個‘雞窩寨’陳哈兒來沒有?我倒要看一下他有幾隻手杆,把石家花燈班子整得恁慘。武陵山區朝古朝代傳下來,管他過紅事白事,少了花燈班子喜慶場麵減去多半。他憑哪樣打石老三?”騫海問冉瑞廷。
“我煩他。這個下烏鴉壩的陳化龍,砸了花燈班子。這不,過喜事哪像過喜事的樣子。我沒邀請他,他曉得自個不夠秤,也不敢來。”冉瑞廷邊眨眼邊打圓場。
“石老三在秀山客寨橋被打傷腰,這事……”騫海坐下後,又問楊卓之。
“這個與我們團防無關,也與川軍無關,是中央軍搞的。你說是不是?謝團長。”楊卓之推諉搪塞道。
“陳哈兒盡是在關鍵時候壞事。早不打遲不打,硬要到冉兄娶女婿前用得著的時節,才砸花燈班子。喪門星。”學堂壩的吳魁考又出了一口氣。
“明天川戲班肯定到。今天從漢葭碼頭趕過來了。關鍵時還得看我們碓窩壩的!”梅佐凡一臉的得意洋洋。
“明天才能看到你家跛腳女婿。今晚喝不成喜酒了?”騫海指著那幾隻木箱,說,“這是我的一點意思,請莫嫌棄。”
“謝,謝騫少寨主。”冉瑞廷本來聽到“跛腳女婿”的話不太安逸,但一見幾隻大木箱,而且是騫家寨送來的賀禮,意義非同一般,立即又興奮起來。他說:“各位貴賓,今晚我把家釀的老窖搬出來,大家盡情品嚐。這幾壇土酒與小女一般年紀,雖不敢講超過江南的‘女兒紅’和紹興加飯酒,但我保證味道純正馥鬱,真的是差不到哪去。各位盡興吧,今晚就來個一醉方休!”
“好,這話正符合小弟心意。今晚我舍命陪君子,與各位盡興。謝了!快把武陵山區的‘女兒紅’抬幾壇上來。”騫海見有這樣的好酒,興致頓時大增,真的激昂起來。
茶具撤換下去後,酒席立即擺開了。冉瑞廷並沒充殼子(吹牛),幾壇自釀的土酒揭開封土蓋後,酒香壓過肉香立刻飄散在大院內外,冉瑞廷一行將騫海延請入宴席。冉瑞廷坐主位,騫海坐貴客位,楊卓之坐次貴客位,依次是謝質中、張雲梯、梅佐凡、吳魁考、槍兵營長、楊鳳祥、陳河清、鄧宗林、龍魁昌,最末座是冉瑞廷的兒子冉重侯。由於騫海的意外到來,由於酒桌上的人互相間各懷目的,這一頓胡吃海喝,把冉家的婚禮攪得昏天黑地的。
新掛的彩燈把冉家大院裏外照得纖毫畢見,婚慶氣氛才真正在南腰界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