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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凍雲漫天的深冬時節,天氣又十分陰晦,山風呼嘯,莽莽密林中,夜幕降落得很快,剛剛還望見前麵的村落,這才轉過山埡口,那座村落就魔術般地隱蔽起來了。一陣冷辣辣的感覺湧起,枯黑的樹枝被厲風搖撼到彎曲不堪,一聲尖銳的號叫過來,令人寒悚。

  突然,風息樹靜,萬籟俱寂,遠處忽隱忽現出現一團黑影。縱然是老江湖驤龍,也不由警惕起來,弓身躍起緊貼在一樹杈間,定睛屏氣等待著。

  這時,從前麵小道上走來一個腳穿草鞋,身著青布長衫的人,這人頭戴一頂青布帽,腰間藏個包袱。隻見他手執銅鑼朝驤龍的方向似乎疑惑不定。稍許,他搖晃一會兒攝魂鈴,然後他敲打著手中的小陰鑼,繼續前行,這個人影身後,跟著幾個用草繩串起來的頭頂高筒氈帽,額上壓著幾張書著符的黃紙垂在臉上的“人”,一躍一躍前行。驤龍臉上一鬆,暗中叫聲晦氣,原來他遇到了武陵山區古老習俗“走一回腳”的趕屍匠!難怪村中燈火俱滅,雞狗噤若寒蟬。

  好在這趕屍匠也是急性子,見沒有幹擾,就一直繞道村落外的小道,搖著攝魂鈴引著幾個死屍,匆匆而去。驤龍腳剛沾地,就聽到破空之聲傳來,空中似有什麽飄過,他頓時來了精神。看來這座看似尋常的村子一點也不尋常,真要進去探他一下,看個究竟。

  常言道:藝高人膽大。驤龍提一口氣,放出本領,腳步一跨,人影早已飛起,像一隻鷂子朝村中一座高大的屋頂飄然而去。他見一幢大屋窗戶中漏出幾絲光線,於是,他倒懸窗戶上的梁格上,覷著眼看去,裏麵是五個人,聚在一火塘旁,牆壁上掛一張雲豹皮,中間吊著的頂罐,還撲騰向外冒著蒸氣。

  “這回賀龍竄至利川,一是休整,二是伺機窺視川東南的酉秀。劉長官有令,要我等密切注視地方各類頭麵人物動向,有否通匪蛛絲馬跡。現賀龍匪軍缺槍彈缺藥品,這是他們的死穴,隻要拿住這個死穴,賀龍就翻不起浪!”一個重慶口音的人說完,拍了旁邊一個人。

  “老二那裏我去打招呼。保證藥品上不出岔子。”背著窗口的人說,隨手將拍在肩上的手取下。

  “狠,要不是冉瑞廷瞎攪和,招他媽麽子女婿。驤豹顓蓮兩人早結婚了,一網兜底的計劃早就提前圓滿了。這下可好,武陵山區究竟有多少寨子暗中勾結賀匪,到現在還沒查實。莫怪軍統瞧不起咱們,就是劉長官那裏也交不了差!”重慶口音的人又說。

  “我看驤家寨與顓家寨沒與賀龍串通,我可出麵證明。我們幾家是世交,這點理智還是有的,看得清這世道誰得勢。”背對窗口的人仿佛解釋什麽。

  “你騫江大少爺就不要露臉了。你二弟我去擺平他!”另一個人開口道。

  歐老板,我二弟是真正的商人,我們騫家寨還指望他把生意整大。

  你要敢亂來,老子踹死你!騫江有些火了,指著歐廷獻說。

  “老二是商人不假。不過他從江南學堂回武陵山後,根本沒閑著。涪江哥老會被他用計買通收入麾下,據說民國十年他還同當時駐涪江邊的賀龍拜把兄弟。這種人可不能小看了!大敵當前,凡危險人物均以大局為重,親情誤事啊。”一個很有派頭的人站起,在火塘邊踱起步來。

  “張師兄說得在理。”歐廷獻對著騫江,他繼續說:“騫湖的藥材商店是重點,進貨出貨渠道太廣,防不勝防,隻能把住騫湖,沒別的法子。”

  “啷個把住?”張師兄即是張雲梯,這個大土豪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他問的是操重慶口音的人。

  “看在騫江兄的麵上,這事我們就不再過問了。他家兄弟間自己會弄明白。反正以不通賀匪為底線。否則……”重慶口音的人說。

  “好吧。我自有主張!”騫江說。“我有一顧慮,今討教在座各位,先請幾位仁兄勿錯解我意。賀龍像條蛟龍,縱橫捭闔,遊擊川鄂湘黔武陵邊區三年,宛如進入無人之境,國軍地方軍沒一個敢捋其須。萬一賀龍真成氣候,在武陵山駐紮下來,隻怕那時我們再去舐吻他的龍須,早就涼了黃花菜了!我看哪,還是留點後路,你們看呢?”

  “你這種人前怕狼後怕虎,難成大器。”歐廷獻愈來愈瞧不起騫江了,挪動一下離騫遠一點。

  “我這裏有幾張報刊,是國軍圍剿賀匪的報道。讀出來,就可打消你的後顧之憂。各位聽了,也會振奮不已的。”一直未出聲的人,終於露臉了。隻見他輕輕展開幾份報紙,讀了起來:

  “《濟川公報》(成都新聞編譯社)蔣委員長以賀匪有進窺酉秀企圖,特於八日電劉總司令,請飭屬與湘鄂各部圍剿賀匪。原電略謂:據陳師長渠珍電稱,賀匪自經職部在龍山之招頭寨擊潰後,即紛紛向四川邊境之百戶司潰竄。刻已令周旅暫駐龍城,顧旅駐招頭寨,飭與友軍共同進剿,以一鼓肅清等語。又陳師長萬仞八日電省稱:據駐黔何團長電稱:賀龍自本月五日,竄至馬喇湖後,現已竄入濯河壩、馮家壩,除令警戒部隊特別注意防範抵抗外,並令駐兩會壩徐營來城待令等語。複據該團長同日電稱:匪又一股分竄至距黔城六十裏之新場等語。除飭該團長扼守並驅逐外,謹此電呈雲。又田旅長鍾毅電稱:賀匪已向細沙河、楊家坳、馬喇湖各地竄擾,恐其經濯河壩,複竄黔江,據懇電飭黔江何團長,以一部由濯市推進,則該匪已陷於重重包圍形勢,不難一鼓而殲滅之也雲。”

  讀到這兒,那人站了起來。他叫騫江過去站在他旁邊,騫江過去後,整個兒把那人給遮住了。“這是川湘鄂軍四麵兜剿赤匪的內容。”隻聽讀報聲:

  “(重慶社消息)賀匪近由湘西龍山邊境圖擾酉秀。田鍾毅旅電請陳鳴謙師增援各情,曾誌本社前訊。茲據第五師駐渝辦事處傳出消息:黔江駐軍何[甫之]團長昨日有電來渝,大意謂賀匪此次擾邊,已將細沙河、楊家坳、馬喇湖占據,並向酉屬之濯河壩、馮家壩一帶進逼。另有一股竄至黔屬距城六十裏之新場,幸經我駐軍防禦得力,業經擊退,並派有黃子裳團至黔江增防。田鍾毅旅已派孟葆初、謝質中兩團分駐酉陽、秀山,並令團隊協力防範。該旅旅部駐龍潭前線,警戒部隊築有堅固工事,匪部屢次來犯亦未得逞。並聞湘軍陳玉模、周燮卿旅由龍山出擊其後,鄂軍張剛旅由鹹豐、來鳳亦向當麵之匪進擊。陳師與田旅現已擬定日期,同時進攻,四麵夾擊,該匪不難殲滅雲。”

  “大哥,我這裏剩得有一份。其餘留在騫老寨主那兒了。”歐廷獻抽出個卷筒,展開,清楚地念叨起來:

  《嘉渠日報》載‘川鄂軍會剿赤匪’(成都消息)賀龍企圖擾我酉、秀,及由田旅長鍾毅嚴密防守各情,迭誌本訊。茲覽得鄂西剿匪第一支隊副司令周燮卿,及二十一軍第五師師長陳萬仞,與酉陽縣長易元明三電,請不分畛域,協同飭剿。原電分誌如下:

  周燮卿電:燮卿不學,待罪戒行。自十九年改編陳公[麾]下,連年在鄂西、湘西剿匪,得我友軍聲援,將士用命,未遺後人之羞。此次賀龍竄擾湘西,經我痛擊,狼狽不堪。得我軍三旅之眾,追至龍山與酉陽連界之招頭寨,該匪埋伏,避實就虛,已竄至酉陽興隆坪。據被擄匪稱,徐匪已派三代表來川,聯絡賀匪,不識徐聯賀圖川,或徐匪被鈞座督剿,欲謀出路,竄入本軍區域,願請越境圍剿。事關省界,特電奉懇。並祈轉至酉、秀、黔、彭軍團,與我鄂西軍隊進剿,不分界域,不難將賀匪殲滅,一勞永逸雲。

  陳萬仞電:頃據黔江何團長電稱:接田旅長電,共匪已入川境,先頭部隊,已到螞蟥溝,距酉陽僅百裏,已與我前線接觸。

  第次固守龍潭,希兄率部應援等語,轉戰前來。查賀匪竄入酉境,田旅長兵力單薄,自當不分界域,派隊增援。刻正詳為規劃,先期準備,俟奉鈞命,立即出發雲。

  “又,酉陽縣長易元明七日來電雲:賀龍竄入縣境,迭經電呈,計邀鈞鑒。該賀匪隊約五六千人,由鄂邊竄入,占領我興隆坪,我軍團現守黃家槽一帶,該匪複於五、六兩日,分擾馬喇湖、馮家壩、濯河壩,既呼直窺酉城,並可分擾龔灘,扼黔彭咽喉,截斷酉黔交通。竊查獲匪所致,除掠擄富紳外,對於中下級民眾,極盡籠絡能事,意在此地完成赤化,以做第二巢穴。職縣人民多望風逃遁,或走匿山穀。刻乘其大都未能集合時,派兵進剿,該匪根基未固,不難消滅。人民團隊亦尚可戰,職守土有責,決與匪作最後一拚。除已由田旅長派兵飭防外,立皓鈞座飛派大軍援救,以便早日驅逐出境雲。”

  “這麽多報紙說來說去,還是沒一個能夠奈何賀龍!都是吃幹飯的。”

  騫江似乎找到了出氣口,看著歐廷獻似問非問的,口氣帶著揶揄味道。

  “你!……”張雲梯指著騫江喊道。

  “大哥,好像有人!”歐廷獻叫一聲後,身子騰空撞向門口,手中呼地一掌拍出,一股強大的氣浪把厚重的門掃飛。

  驤龍將身子一縮,直躍上屋簷翹角處,一動不動,靜觀下麵動靜。他心裏明白,歐廷獻不是衝他來的。這時,隻見屋裏燈熄滅了,“啪啪!”兩響後,重慶口音的人唉呀一聲,躥出門外,格老子格老子日媽叫個不停。歐廷獻已不知去向,騫江和張雲梯護著矮個男人走到屋外,張雲梯突然躍進,幾道寒光閃後,一棵搖曳的樹幹上由上至下插著三把梅花鏢。騫江不屑一顧,對旁邊的矮個男人笑談道:

  “大哥,張兄拿樹木撒氣!”

  “這座寨子鬼氣叢叢,日媽歐老板啷個選這兒議事。在碼頭邊找個青樓,再差點選個龔灘的茶館,也可以噻!”重慶口音的人走近樹幹,伸手去拔鏢,口中不停地罵著。

  “莫動鏢!”矮個男人叱吒一聲。

  “還是老江湖眼毒。佩服啊!大哥”,張雲梯用皮袋裹著將鏢放在其中,說,“前天給鏢煨湯,毒性可大呢。”

  “歐老板哪去了?日媽老子懷疑這耳光是他扇的。”重慶口音的人吵嚷道。

  “走吧,趕忙離開這點。看來‘武陵高手如雲’這話不虛,我們幾個離得這麽近,渝州無常竟然挨了兩個耳光,沒一個看到來頭。”矮個子男人說完,徑直朝小路奔去,步伐之快,轉眼即逝。

  騫江遲疑著,朝大屋簷翹角這邊仔細地盯住,兩掌慢慢抬起。這時,那邊撲過來的黑影立住了,原來是歐廷獻返回,見騫江這副樣子,也正納悶,從矮個子男人消失的小路上,又傳來幾下響聲,歐廷獻對騫江說了一聲“大哥那邊有事”,身子再躍起,幾個起落而去。騫江、張雲梯、渝州無常三人亦隨後跟去。

  驤龍從翹角處飄落地上,進屋一看,見火鋪後牆上寫著“黑岩角分壇”幾個字。他轉身出門,正猜測是哪位高手故意攪了歐廷獻一夥人,還暗中掩護了自己,看來英雄輩出一點不假。一定是這位高手不便露麵,但對己沒有敵意,還教訓了渝州無常兩個熱辣辣的耳光。痛快!驤龍欣賞之餘,自忖也無此種隔山扇耳不露痕跡的把握。他想來想去,在認識的武陵同道中,有此功力的屈指可數,突然,他猛然醒悟,口中喃喃道:難道是他們幾個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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