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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一

  誰還該為項羽敗亡負責項羽的敗亡主要責任在項羽自己。前文我們已經從政治幼稚、軍事被動、性格弱點三個方麵詳細分析了項羽敗亡的主因。但是,項羽集團的敗亡實際上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除了項羽之外,還有一些人對項羽集團的失敗負有重大責任,那麽,誰還應當為項羽敗亡負責任呢?

  一、成事不如敗事多的範增範增是項羽唯一的謀士,項羽的失敗,範增絕對脫不了幹係。

  作為項羽唯一的謀士,範增在項羽集團中被項羽尊稱為“亞父”,其地位之高,不言而喻。居如此高位的範增究竟為項羽集團做了些什麽呢?

  第一,立楚王。

  範增的出場是在陳勝敗亡之後項梁召集的一次重要軍事會議上。這次會議,中心議題是討論陳勝敗亡之後項羽集團的軍事戰略,因此,這是項梁、項羽集團非常重要的一次會議。恰在此時,範增毛遂自薦,親臨會議。

  範增是什麽人?《史記·項羽本紀》記載:範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

  範增七十歲,與二十四歲起兵反秦的項羽相比,可謂是祖父輩的人。範增從未做過官(素居家),但是,他特別擅長出奇謀(好奇計)。

  這麽一位好奇計的長者自我推薦出席這場重要的軍事會議,究竟獻出了什麽錦囊妙計呢?

  陳勝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

  範增在這次重要的軍事會議上提出了一個重大課題:立楚王之後為王。範增總結陳勝失敗的原因是“不立楚後而自立”,因此,“其勢不長”。

  秦末大起義的首事者是陳勝、吳廣,他們是被征發戍邊的戍卒,隻是因為大雨誤期,秦法嚴酷:失期當斬。所以,八百士卒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不得已而造反。這是秦法嚴酷造成的惡果。這支義軍的性質應當是農民起義軍。

  項羽集團雖然成分複雜,但是,其領導人項梁、項羽卻是楚國貴族後裔。就反秦武裝而言,陳勝、吳廣是農民起義軍,項梁、項羽集團卻是楚國貴族勢力與農民起義軍的混合,但是,二者的目標一致——亡秦。

  範增的建議,不是空穴來風。秦滅六國,六國王族後裔並未全部被殺。何況,從始皇統一天下的公元前221年到陳勝、吳廣起義的公元前209年,前後不過十二年,因此,被秦始皇滅掉的六國王族後裔如果不被秦帝國所殺,就完全有可能活到陳勝、吳廣起義之時。這些六國王族的後裔在國破家亡之後無時無刻不在圖謀複國。陳勝、吳廣首倡義兵,天下雲集響應,反秦浪潮洶湧澎湃,勢不可擋。

  這種天下大亂的局麵,最適合六國王族後裔的複國之夢。

  範增的意見其實就是這股強大的六國複國運動的反映。範增本人並非六國王族的後裔,但是,他的思想卻代表了六國王族後裔的願望,也代表了六國百姓對故國的懷念。

  範增在這次會議上特別指出了楚國的滅亡最為冤枉。楚國是戰國後期七雄之中與秦、齊一樣有可能完成統一大業的諸侯國。但是,由於楚國國君一係列錯誤的內外政策,使得楚國走向衰落,完全失去了統一天下的機遇。

  所以,“楚中三戶,亡秦必楚”之言,在楚地流傳極廣。

  戰國兩百多年,秦始皇滅掉六國才十二年,六國立國的思想當然不可能隨著秦帝國的建立即被清除出去。所以,範增的意見得到了項梁的青睞(於是項梁然其言),也得到了當時參加這次會議的全體代表的擁護。其中,項梁的認同非常重要。項氏家族本來就是楚國貴族,接受六國複國的思想是理所應當的。

  被項梁找回來的楚懷王的孫子心,此時已流落民間多年,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天底下真會有掉餡餅的好事:有人請自己稱王。

  秦代法律嚴酷,造反,特別是稱王,一定是死罪。但是,這位“楚懷王心”卻毫無顧慮,義無反顧地放下放牛的鞭子,當起了“楚懷王”。因為此時的他已經淪落在民間為人放牛了。一無所有,他還顧忌什麽?

  範增的建議之所以能得到那麽多與會者的讚同,是大家都承認六國王族的巨大影響。在秦末大起義的初期,六國王族後裔的招牌仍然是一筆巨大的無形資產。有此招牌與無此招牌大不一樣,這種招牌的影響力我們絕不能忽視。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範增的意見在當時具有極強的說服力,否則,項梁何必在自己頭上再立一個“王”?

  但是,這種招牌的影響力僅僅限於反秦大起義的初期,也就是各國民眾起來反秦之時,他們需要一種精神依靠。但是,範地提出這個建議時,隻考慮到反秦初期的生存問題,對它另一麵的消極作用則嚴重估計不足。因為,隨著反秦鬥爭的深入發展,原來的六國王族後裔的負麵影響越來越突出。

  六國王族中像齊國田榮那樣能幹的人確實不多,但是,他們是一筆無形的資產,在各地民眾中的影響力大。因此,在反秦初期,六國王族的參加是必然的,並由此發展成為一股強大的六國複國運動。

  陳勝起義之後有意識地派人到全國各地進行複國運動,借以分散秦軍對自己的軍事壓力。

  由項氏集團扶植起來的楚王,實際上操縱於項氏集團手中。因此,楚懷王心不可能成為新興楚國的主導力量。

  項梁在世之時,楚王心的力量處於強勢的項梁的控製之下,但是,隨著項梁的突然被殺,楚王心利用項梁戰死,項羽羽翼未豐與項氏遭到重創的時機,立即打擊項羽集團,為項羽的迅速崛起設置了障礙。他奪了項羽的軍權,培植劉邦的勢力,派劉邦西行入關,不許項羽西行入關,而要項羽以“次將”的身份北上救趙,提拔宋義為上將軍,這一係列的舉措,都潛藏著一個打擊項羽的意圖。

  可見,楚懷王心雖然是項梁扶植起來的一個傀儡,但是,這位楚王的後裔絕不是一個甘心充當傀儡的人。項梁在世之日,由於項梁太強勢了,楚懷王心完全聽命於項梁。但是,項梁一死,楚懷王心就對項羽下手了。這樣,在項梁陣亡之後,劉邦的勢力由於楚王心的扶持,漸漸做大;項羽的上升趨勢受到一定程度的壓抑。

  因此,範增力主擁立的楚懷王心在項梁戰死之後立即成為抑製項羽的一股力量,此時的項羽成為楚王心與項氏集團權力之爭的一個犧牲品。項羽雖然魯莽,但是,此時的項羽卻完全沒有發作,而是忍了下來。

  問題到此為止還沒有解決。接下來,楚王心還采取了另外一個重大舉措,命劉邦集團向西攻擊,命項羽作為副將北上救趙。

  楚王心的這種安排是對項羽集團的又一重大打擊。

  西向入秦與北上救趙,看起來隻是一個進軍方向問題,實質上影響卻極為深遠。劉邦西向入秦,雖然要與秦軍交鋒,進軍也不是一帆風順,但是,西向入秦的劉邦集團卻避開了與秦軍兩大主力——章邯軍團和長城軍團——決戰的巨大風險。因此,入秦之路相對順利得多。入秦之路的順利又為劉邦以先入秦為關中王提供了法理依據(令沛公西略地入關。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項羽與劉邦相比,慘多了。

  一是失去了一把手的身份。項羽北上救趙時身份隻是宋義的一員副將,而宋義又不是一個真正懂得軍事的戰將(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交,範增為末將,北救趙)。項羽屈居宋義之下,實在是委屈了這位天才軍事家的才幹。

  二是項羽北上救趙的任務非常艱巨。項羽北上救趙要遇到的是秦軍的兩大主力:章邯集團與長城軍團。這兩支力量都是秦軍的精銳之師,而且人數眾多,絕非項羽所率的軍隊可比。因此,北上的項羽將要遇到的是一場惡戰。由於戰鬥的慘烈,持續時間之長,使得項羽集團不可能像劉邦集團一樣比較順利地進入關中,因此,關中王的寶座已經與項羽擦肩而過了。

  三是楚王心的這個決定是由一些元老們提出的(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僄悍猾賊。項羽嚐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阬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項羽僄悍,今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卒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表麵上看起來與楚王心無關,其實,這個決定正是在他主持下作出來的。

  如果沒有範增建議立的這位楚王心,項羽怎能吃這麽個大虧呢?

  項羽的軍事天才在巨鹿之戰中發揮得非常出色,但是,他進入關中的時間卻比劉邦晚了兩個月。項羽不同意劉邦做關中王,將劉邦封到巴郡、蜀郡、漢中郡,將劉邦的勢力驅逐出關中,這是因為項羽擁有的實力決定了隻有他能分封諸侯,劉邦不能分封諸侯。但是,項羽可以這樣做,卻因此在政治上減了分,因為大家都明白項羽這樣做是違背“先入定關中者王之”的決定的。

  楚王如此分配任務公正嗎?未必!

  楚王心與他身邊諸大臣的商議,其實對項羽並不公正。如果項梁活到此時,他們敢這樣分配嗎?絕對不敢!楚王心是項梁所立,楚王心身邊的諸大臣大都也是項梁所任命,他們與楚王心一樣,對項氏集團懷有極深的戒備之心,不希望項梁死後再冒出來一個難於駕馭的項羽。為了削弱項氏集團,他們扶植了劉邦集團。當時,秦軍強大,先後擊殺了陳勝、項梁。除了項羽、劉邦二人之外,沒有一位楚將願意與秦軍交戰。在此二人之中,無論是楚王心,還是楚王心周圍的諸大臣,自然都傾向於選擇劉邦西進,而把北上救趙的艱巨任務交給了項羽。換句話說,讓劉邦吃肉,讓項羽啃一塊兒硬骨頭。項梁兵敗被殺,項氏集團實力大減,因此,項羽此時沒有實力與楚王心叫板,隻能屈從於這個對自己並非公正的決定。但是,楚王心此時並不知道,項羽的勇武決定了項羽即使北上救趙也一定能脫穎而出。時勢需要項羽這樣叱吒風雲的英雄,項羽這樣勇猛異常的英雄也一定能橫空出世!任何人為的封殺都不可能阻擋項羽的勝出。

  北上救趙雖然凶險異常,但是,正是在這場空前的大決戰中,項羽勝出了。楚王心與諸大臣的“巧妙”安排,恰恰成全了項羽,使他成為滅秦的男一號,成為諸侯聯軍的總盟主,成為決定楚王心生死存亡的決策人,成為秦亡漢興之際的主政人。這是楚王心與他身邊的諸大臣始料不及的。常言人算不如天算,信哉,此言。他們讓一位書生宋義做主將,希望宋義能成為項羽主宰大局的羈絆,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項羽敢於殺宋義,奪軍權,破釜沉舟,大敗秦軍。

  可見,範增一個封楚王之後的決定給項羽帶來了多麽大的負麵影響!楚王心的出現,對項羽集團而言,積極作用並未顯現多少,消極作用卻顯現得非常明顯。

  再者,項羽打完巨鹿之戰,完全消滅秦軍主力,成為諸侯聯軍統帥之後,曾經寄希望楚王心能夠改變“先入關者王之”的約定,以便名正言順地將劉邦逐出關中。但是,項羽給楚王心的報告,得到的卻是楚王心“如約”兩個字的批示。“如約”,就是照原先的約定辦(項羽使人還報懷王,懷王曰:如約)。

  楚王心並未因項羽立下蓋世之功而改變自己原來的約定,仍然堅持要先入關的劉邦做關中王,完全不顧及項羽的蓋世之功。這再一次表明了楚王心這個放牛娃並不甘心做一個傀儡,他要行使他作為楚王的權力。“如約”二字讓項羽感到了壓力,也讓項羽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執行這一決定,項羽不甘心;不執行這一決定,明擺著讓自己背上抗旨的黑鍋。

  項羽自然不願像項梁戰死之後那樣再受楚王心的擺布,公然走上了抗旨不遵之路,走上了與楚王心背道而馳之路。這條路是項羽必然的選擇,項羽作為秦亡漢興之際的實際主政者,不可能再聽命於楚王心,但是,這條路也使項羽在政治上付出了極高的代價。

  項羽的怨恨主要是兩點:一是楚王心不讓自己與劉邦一同向西進兵,卻讓自己北上救趙,導致自己入關時間晚於劉邦兩個月;二是項羽在巨鹿立下蓋世奇功之後,楚王心仍然堅持按原先的約定辦,使項羽非常為難。

  項羽怨懷王不肯令與沛公俱西入關而北救趙,後天下約。乃曰:懷王者吾家項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約?本定天下,諸將及籍也。乃佯尊懷王為義帝,實不用其命。

  所以,項羽隻好從實際出發,認為懷王沒有功勞,不能擅自約定。真正安定天下的是自己和與自己一塊參加巨鹿之戰的諸侯聯軍。因此,項羽把懷王尊為“義帝”,自己開始主政。

  作為首先倡議立楚王心的範增,在這一係列的活動中有何表現,史書完全沒有記載。史載的缺失,使我們不知道範增幹了點什麽。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範增建議立的楚王心使自封為西楚霸王的項羽陷入政治上十分被動的地位。

  巨鹿之戰後項羽已經成為諸侯聯軍總盟主,擁有了分封天下諸侯的實力與權力;但是,此時的項羽卻遇到了一個範增當年給他帶來的一大被動:在項羽的頭上還有一個名義上可以領導項羽的楚王心。

  這種局麵的出現就是範增這位黑高參當年立楚王之後的惡果,這個惡果現在輪到項羽來吞食了。項梁最初的決定尚較穩妥,即封楚王心為“義帝”。這個“義”即是“義父”“義子”之“義”。

  項羽此時已經無法容忍楚王心主政,他認為:義帝是“天下初發難”時的產物,真正滅秦定天下的不是“義帝”。因此,應當將“義帝”之地分封給滅秦諸將。這個決定,滿足了滅秦各路諸侯的願望,而不尊“義帝”的責任又由項羽一人來承擔,所以,大家一致同意(諸將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諸將為為侯王)。

  應當說,項羽的這番話並無過失。項羽清醒地認識到,立楚王心是權宜之計,是秦末大亂初起時的不得已之舉。真正打敗秦軍滅秦者是參加巨鹿之戰的諸將。因此,義帝既然無功,就可以分其地封諸將。

  項羽的這個決定得到了諸將的擁護,說明分封是大趨勢。至此為止,項羽在處理“義帝”問題上尚無大過失。範增當年這條建議也沒有給項羽帶來大麻煩。

  項羽最大的失誤就在於他下麵的兩條後續措施上:項王出之國,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裏,必居上遊。乃使使徙義帝長沙郴縣,趣義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

  將義帝遷到長沙,逐出中原,已經有些過分;更為遺憾的是項羽派人刺殺了義帝。

  項羽封楚王心為義帝,分其地以大封諸侯,甚至於將其遷往長沙,這種做法尚不足以鑄成大錯。項羽真正的失誤在於他遷義帝之後又派人刺殺了義帝。這是項羽政治上最大的失誤之一。劉邦利用項羽刺殺義帝一事,大做文章,白衣白褲,為義帝發喪,打出了為義帝複仇的旗號,贏得了政治上的主動權。

  “年七十,好奇計”的範增,在楚王心的問題上給項羽帶來了大麻煩。造成了項羽政治上的大被動。

  範增的初衷是為項梁爭取民心,但是,客觀上為項羽製造了麻煩。這件事我們不能全怪範增,建議是他提的,但是,最終是項梁同意的。如果項梁不同意,範增的建議也就不可能得到執行。

  宋人張耒寫過一首題為《範增》的詩:君王不解據南陽,亞父徙誇計策長。

  畢竟亡秦安用楚,區區猶勸立懷王。

  此詩批評範增建議立楚懷王,給項羽帶來的極大的政治被動。

  再比如,彭城之戰後,劉邦派人說服黥布叛楚歸漢,使者對黥布說:“楚兵雖強天下,負之不義之名,以其背盟約而殺義帝也。”一個殺義帝,竟被看做是“負不義之名”的主要理由。

  第二點,政治幼稚。

  範增雖然年七十,號亞父,其實,他在政治上也非常幼稚。以項羽入關為例,項羽兩次“大怒”,做出了“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的決定。

  對於項羽這一決定,範增給予了全力支持;但是,依我看來,範增的支持遠遠不夠。範增讚同項羽決定的理由是兩點:一是“沛公居山東時,貪於財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誌不在小”。

  二是“吾令人望其氣,皆成五彩,此天子氣也”。

  看看這兩條,真讓人啼笑皆非!

  項羽此時二十七歲,看不清他與劉邦的關係已經走到曆史的拐點。這可以用年輕為釋,但是,範增可不年輕了。如果範增參加項梁集團時已經“年七十”了,那麽,在項羽入關之時,範增至少已經七十多歲了。

  如此年紀,如此閱伐,至少不應該再幼稚了吧,其實非也。範增力主軍事消滅劉邦的理由是如此兩點:一是劉邦入關之後誌向遠大,二是劉邦有天子之氣。這兩點看法實在沒有談到點子上,最關鍵的一點是劉、項二人關係的曆史拐點範增也未看到,所以,他無法用這一點啟發項羽。項羽因此在入關後長達半年的時間內不知道劉邦是他最大的政治對手,誤了項羽的大事。

  範增這位項羽手唯一的謀士,在這麽這個關鍵問題上未能幫助項羽認清秦亡之後的天下大勢,實在令人遺憾。

  鴻門宴上,項羽對範增的暗示屢屢不應,範增此時應當懂得項羽此時已經為劉邦所惑,自己最該做的事是啟發項羽,而不是私下動手,派刺客舞劍,既不能成事,又暴露了項羽集團內部的不和。特別是張良辭行之事,項羽已經收下了張良的禮物,範增卻將張良的禮物當場擊碎,並借口罵項莊“豎子不足與謀”,怒斥項羽。這些都不是一位謀士所為,好像是一位初出江湖、任性而為的少年俠士。

  項羽做過許多傻事,但是,我們在項羽辦這些傻事之時,看不到範增的影子,這太令人費解。

  比如說,項羽坑殺二十萬秦軍降卒,範增沒了影子,好像上天燒香未歸;比如說,項羽要殺秦王子嬰,範增也沒得影子,一句話也沒有,又上天了?比如說,項羽分封天下十八路諸侯王,範增是預其事者,但是,項羽的分封犯了兩大錯誤:一是失封,二是錯封。該封的未封,不該封的卻分封了。項羽的這一錯誤直截導致分封之後田榮率先在齊地反叛。範增看不出項羽在分封諸侯問題上的錯誤嗎?如果他看出了,為什麽不置一詞?比如說,項羽得知劉邦殺回關中,卻偏偏要去齊地平定田榮之亂,放過劉邦,讓劉邦在關中成了氣候,使關中成為劉邦與項羽爭奪天下的大本營、根據地,此時又不見範增的蹤影,莫非又上天了?比如說,劉邦策反黥布,使項羽少了一員虎將,損失巨大,範增呢?他在幹什麽?為什麽每逢項羽範錯誤之時都看不見範增的影子?究竟是謀士還是吃客?是司馬遷埋沒了範增的功勞,未能寫入《史記》之中,還是範增所有這些都看不出來?如果這些問題都看不出來,要這種謀士有什麽用?

  最要命的是劉邦派韓信經營河北諸地,項羽幾乎沒有什麽反製措施。此事關係甚大!它是影響楚漢戰爭全局的重大問題。項羽最終的失敗,就敗在軍事上陷於劉邦的戰略包圍之中。項羽沒有做出有力的反製舉措,範增幹什麽去了?他也不了解此事的重大嗎?為什麽他一言不發呢?

  第三,範增之死。

  範增也並非一無良策。漢三年,劉、項在滎陽對峙其間,劉邦因斷糧而求和,要求以滎陽劃界,以西歸漢,以東歸楚。劉邦此計當然是權宜之計,是為了短期謀生,一旦緩過氣來,劉邦肯定還要揮師東進,與項羽爭奪天下。項羽這個混球竟然願意照此議和。範增這一次表現得第一次像個謀士,力主趁機消滅劉邦,否則,今後沒有機會消滅劉邦了。項羽聽從了範增的意見,沒有接受劉邦的議和,反而加緊進攻(漢之三年,項王數侵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王。項王欲聽之。曆陽侯範增曰: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後必悔之。項王乃與範增急圍滎陽,漢王患之)。可見,項羽並非不可教之孺子。關鍵是範增要適時提出正確意見,並從最能打動項羽的角度加以申述。

  範增之死也恰恰是因為範增獻了此計,幫助項羽下了堅決消滅劉邦的決心而已。但是,就是這一計,劉邦感到了範增的威脅,決心除掉範增。所用的計謀是陳平獻的離間計,而且這一離間計非常拙劣,一點新意都沒有。項羽就誤認為範增通敵,暗中開始奪範增的權。範增大怒,要求退休回家,項羽竟然批準了範增的請求。範增要求退休其實是以退為進,項羽卻來了個以假為真。範增這還不被氣死啊?果然,從滎陽還未走到彭城,就暴病而卒(行,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

  項羽是一個糊塗人,尤其是政治上非常糊塗,該他多疑之時他偏偏沒有一點點多疑。比如說鴻門宴的前夜,項伯夜見張良,私自泄露重大軍情,理應處斬。至少,在他向項羽匯報夜見張良時,項羽應當像劉邦問張良一樣,多問一句:君安與張良有故?但是,在他最該問的時候他偏偏沒問。非常可惜啊!反過來,在他最不該多疑的時候,他卻多疑了。範增跟隨項羽多年,一向忠心耿耿。雖然範增並沒有多少奇謀絕計,但是,範增的忠誠卻應是無可置疑的。隻是聽了使者的這番話,項羽對範增卻產生了疑問,懷疑範增與劉邦私通。項羽得知此事後,並沒有調查取證,就認定範增不可靠。這也太輕率了啊!

  範增呢,他當然知道他對項氏的忠心蒼天可鑒,其實,在他發現項羽不信任自己時,應當了解情況,針對有關情況采取對應的措施。但是,七十多歲的範增,卻像孩子一樣賭氣,以退休為名提出歸隱,離開了項羽,離開了他晚年為之獻身的事業。這種心境的悲涼、氣憤是可想而知的,也是可以理解的;結果,範增卻因為氣憤過甚,導致暴病而卒。

  範增的一生是悲劇的一生。他七十歲才得到施展政治才華的機會,但是,他卻因才力不足(所謂“好奇計”隻是自視甚高),性格急躁,並未能成功地輔佐項羽,自己也因為未能處理好與項羽的關係而鬱鬱寡歡暴卒。身為謀士,卻不知反間計,也不會化解反間計。悲乎!

  劉邦在戰勝項羽奪得天下之後,曾經講過一段非常有名的話: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饟,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人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範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史記·高祖本紀》)劉邦此言亦對亦不對。項羽的謀臣本來就不多,最後連一個範增也中了陳平的反間計被項羽懷疑、辭退。這確實項羽用人上的一大失敗!但是,即使項羽、範增識破劉邦的反間計,範增一直留在項羽身邊,項羽最終也難逃失敗的結局;因為範增的才幹實在有限,範增不可能輔佐項羽獲得成功。

  範增是有忠心而無謀略,他不可能正確輔佐項羽成功。但範增隻是一位文臣,項羽手下的武將怎麽樣?他們能在關鍵時刻助項羽一臂之力嗎?

  二、關鍵時刻掉鏈子的龍且龍且是項羽集團的重要軍事將領,但是,很多讀者並不熟悉此人。其實,龍且對項羽集團最後的戰敗負有重要責任。討論項羽的失敗,必須討論龍且。

  《史記·陳丞相世家》記述了陳平勸劉邦施行反間計以擊敗項羽時曾經說過一段非常重要的話:“彼項王骨鯁之臣亞夫、鍾離昧、龍且、周殷之屬,不過數人耳。”

  陳平曾經在項羽手下做過官,後來畏罪投靠劉邦,因此,陳平非常熟悉項羽最重要的武將謀臣。在陳平開列的項羽手下的骨鯁之臣中就有龍且,由此可見,龍且在項羽集團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龍且是項羽起兵反秦時就追隨項南征北戰的猛將,當年項梁起兵之時,龍且就是項梁手下的大將,曾經和齊地田榮一塊兒援救東阿,大破秦軍(項梁自號為武信君,居數月引兵,攻亢父,與齊田榮、司馬龍且軍救東阿大破秦軍於東阿);而且每到關鍵時刻項羽都會起用龍且。

  劉邦、項羽的第一次正麵交手是彭城大戰。此時是漢二年(前205)。其時項羽正在齊地平定田榮的叛亂。田榮是齊國王族後裔,他與田儋最早在齊地起兵反秦,恢複齊國。在秦末各國的複國運動中,田氏是有功之臣。但是,田榮因為與項梁的恩怨,未參加巨鹿之戰,也未隨項羽入關。因此,項羽在大封天下十八路諸侯王時,沒有封田榮。其實,田榮當封,因為他為推翻暴秦確實做出了貢獻,隻是因為他未追隨項羽而被項羽排除在分封之外。

  但是,田榮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他不滿項羽的分封,率先起兵殺死了項羽分封的三位齊王,引發了項羽分封之後的天下大亂。應當說項羽的分封確有失誤之處,田榮的反叛也有他的道理。關鍵是田榮的叛亂給了劉邦殺回關中一個好時機。劉邦利用田榮的叛亂,吸引項羽的注意力,趁機殺回關中,奪取了整個關中,恢複了關中王的地位。

  對項羽來說,劉邦才是真正的敵人。劉邦利用了田榮的叛亂,攪亂了項羽的視線,造成了項羽判斷的失誤,這是田榮對項羽最大的傷害。但是,劉邦在彭城之戰中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他的五十六萬大軍大部喪命。

  彭城之戰失敗而歸的劉邦,並未就此罷手,而是思前想後,圖謀滅項大計。劉邦此時還做著他的速勝夢,他問張良:我願意捐出函穀關以東的土地,與人共分天下,誰是可以承擔此重任的人?張良回答:隻有三個人,一個是你手下的韓信,一個是三不管的彭越,一個是項羽手下的勇將黥布。

  劉邦立即派人策反了黥布。黥布是項羽手下的悍將,為項羽多次立過大功。黥布叛變使項羽非常惱火,項羽派出去平定黥布叛亂的大將就是龍且。

  黥布是著名悍將,漢十一年,劉邦抱病平黥布叛亂,其時項羽已死七年,但是,劉邦看見黥布的軍陣如同項羽的軍陣還非常膽怯。此仗雖然劉邦取得了勝利,可是黥布的軍威仍然為劉邦所重。劉邦盡管病得非常重,還不得不抱病出征,派誰去平黥布之亂他都不放心。為什麽呢?黥布太有才了!可是,當年黥布背叛項羽之時,項羽派去平定黥布之亂的卻是龍且。龍且在項羽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龍且去平定黥布之亂的結果如何呢?《史記·黥布列傳》有一段非常翔實的記載: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擊之耳。於是殺使者,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數月,龍且擊淮南,破布軍。

  龍且僅僅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平定了黥布之亂!黥布是悍將,連劉邦都怯他三分,可是龍且竟然打敗了黥布。這說明什麽?說明龍且深得項羽信任,說明龍且比黥布更高明,更凶悍。龍且的軍事才能由此可見。

  在長達四年之久的楚漢戰爭之中,龍且被《史記》記載下來的並不多,其中,最為翔實的隻有一次:韓信攻占齊地之後,項羽派龍且率兵救齊。

  劉邦最後在軍事上打敗項羽的最大優勢就是他手下的韓信攻占了黃河以北的全部地盤,滅掉了魏國、代國、趙國、燕國、齊國。特別是韓信破齊,對項羽的震撼最大!

  項羽一向非常重視齊地(今山東一帶),當年齊地田氏與關中劉邦幾乎同時造反,但是,項羽棄劉邦而攻田氏即是一例明證。因為齊地接靠彭城,齊地對西楚國的威脅比起關中的劉邦要大得多。所以,韓信拿下魏、代、趙、燕諸國,項羽都未及時應對。韓信拿下了齊地,立即引起項羽的高度重視。

  項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派龍且率兵救齊。龍且臨危受命,說明了他在項羽心中的地位仍然是男一號。

  但是,這一次龍且救齊,麵對的對手是韓信。韓信、彭越、黥布是幫助劉邦最終打敗項羽的三大將之一,但是,黥布的軍事才能遠不能與韓信相比,龍且可以打敗黥布,龍且能夠打敗韓信嗎?

  龍且到達齊地之後,與齊王田廣合軍一處。龍且帶了多少軍隊,史書記載是“號稱二十萬”。據我估計,龍且所帶軍隊應當是十萬,而且是項羽從滎陽戰場上抽調的十萬精兵。項羽與劉邦在滎陽對峙的二十八個月裏,始終占有上風,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項羽的兵力從未少於劉邦。但是,漢四年劉邦最後追殺向今安徽撤退的項羽軍隊時,劉邦是二十萬軍隊,項羽隻有十萬軍隊。項羽的軍隊為什麽越打越少,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應當是龍且帶走了項羽的十萬精兵。這可是項羽的看家資本啊!連這種資本項羽都舍得投入,可見,項羽對收複齊地何等重視。

  龍且是西楚國的悍將,十分善戰。龍且到了齊地,有人向他建議:韓信的軍隊是遠道而來的勝利之師,軍鋒正盛;我們是本土作戰,應當深壁堅守,然後讓齊王田廣到各地宣傳齊王尚在,這樣,各地被韓信征服的齊城就會倒戈反漢。韓信遠道而來,如果齊地都倒戈反漢,韓信的軍糧都很難解決。到了漢兵斷糧之日,豈不是不戰而降漢軍嗎?(人或說龍且曰:漢兵遠鬥窮戰,其鋒不可當。齊楚自居其地戰,兵易敗散。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聞其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兵二千裏客居,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無戰而降也。)應當說,這是一個非常有遠見的計謀,但是,龍且聽不進去。龍且是項羽手下第一悍將,他擊敗過悍將黥布,從未打過敗仗,並且他的勝仗都不是靠智謀,龍且從來都是在進攻戰、遭遇戰中打敗對手的。因此,龍且認為如果這樣不戰而勝韓信,自己也沒有一點功勞了(且夫救齊不戰而降之,吾何功)。更要命的是,龍且認為韓信非常容易打敗(龍且曰: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這一仗如果打勝,整個齊地可得其半,於是,龍且決定迎戰韓信(今戰而勝之,齊之半可得,何為止?遂戰)。

  我真不知道龍且的這種盲目樂觀是從何而來。韓信此前已經打敗魏豹,滅了魏國;順手又滅了代國。井陘之戰大敗趙軍,以少勝多,名震天下。一封書信使燕國不戰而降。如此了得之人,為什麽龍且如此輕視他?真是匪夷所思。

  項羽重用如此狂妄無知之輩,焉能不敗?

  結果,在麵對韓信大軍之時,韓信巧妙地利用了龍且的驕傲自大,率軍半渡濰水,假裝力怯而退。龍且不知是計,遂帶領少數軍隊渡濰水追殺。其實,韓信前一天晚上已經派人在濰水上遊用上萬沙袋堵塞濰水。龍且不知深淺,自以為韓信怯懦,濰水水淺。等龍且渡過濰水,韓信立即派人將上遊的萬餘沙袋全部撤掉。洶湧澎湃的濰水滔滔而下,將龍且的軍隊切為兩半,龍且的大部隊渡不了河。渡過河的龍且隻帶有少量軍隊,韓信率大軍急圍龍且,龍且最終戰敗被殺。龍且之死在情理之中。龍且隻不過用自己的生命驗證了兵法中最普通的一條真理:驕兵必敗(韓信乃夜令人為萬餘囊,滿盛沙,壅水上流,引軍半渡,周龍且,佯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大半不得渡,即急擊殺龍且水東,軍散走——《史記·淮陰侯列傳》)。

  但是,龍且之死卻給項羽帶來了致命一擊:不僅徹底失去了齊地,使西楚國的國都完全暴露在漢兵的威脅之下,而且使項羽二十八個月的滎陽對峙立即變得毫無意義了。滎陽對峙的前提是西楚國的後方彭城是安全的,項羽軍糧軍需的保障地是安全的。齊地被韓信占領,項羽的大後方立即變得岌岌可危,再在滎陽對峙下去可能麵臨被包圍的險境與斷糧的危險。所以,龍且的大意輕敵,不僅使自己失去了生命,也最終斷送了項羽的霸業。龍且兵敗被殺之日,也就是項羽大勢已去之日。

  所以,我們講項羽的失敗,豈能不講龍且?豈能不講龍且兵敗齊地?

  龍且兵敗之後,項羽第一次感到了恐懼。項羽一向都是以軍事手段解決問題,但是,龍且兵敗被殺之後,項羽已經無兵可用。對於齊地的韓信,項羽隻有一條辦法:政治手段。這位隻憑武力征服天下的軍事天才,破天荒第一次派說客遂何去遊說韓信叛漢自立。一個最不善用政治手段解決問題的人如今卻采用政治手段去解決問題,實屬不得已啊!龍且啊,龍且啊,不知你在九泉之下如何麵對對你寄予厚望的項羽?

  龍且兵敗之後,齊王田廣隻能怪自己命苦,落荒而逃。韓信乘勝追擊,俘虜了龍且的副將,抓捕了大量楚兵,完成了對項羽集團的戰略包圍(齊王廣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陽,皆虜楚卒)。

  文臣不行,武將也不行,草民呢?項羽手下有沒有像轅生之流建立奇功的草民呢?

  三、未能完成使命的武涉項羽是一個最不屑於用政治手段解決問題的人。

  黥布叛變是一個可以用政治手段解決的問題,但是,項羽派去解決問題的人不得力,最後使者被殺,黥布叛變。

  在劉、項之爭的四年之中,曆史從來沒用記載項羽用政治手段解決任何問題。

  唯一例外的一次是韓信擊殺龍且占領整個齊地之後,項羽非常例外地派了一位使者武涉去遊說韓信。

  一向不用政治手段的項羽何以在此時派武涉遊說韓信呢?

  楚已亡龍且,項王恐。

  龍且敗亡之後,項羽手下隻剩十萬軍隊,滎陽戰場都難以支撐,更遑論派兵征伐韓信?項羽無兵可用,第一次在楚漢戰爭中感到了恐懼。正是在這一背景之下,項羽破天荒派出了使者遊說韓信。

  武涉其人,史載不多,但是,他遊說韓信的說辭非常得體,證明了武涉是個人才。

  武涉遊說韓信主要講了三點:第一,秦亡之後,諸侯各自得到封地,正當與民休養生息,可是漢王劉邦卻“侵人之分,奪人之地”,“其意非盡吞天下者不休”。劉邦的欲望何時有滿足的時候?他總是不停地進攻,進攻,不得天下,不全滅諸侯,不統一中國,劉邦決不會善罷甘休。

  這是告誡韓信,劉邦要的是整個天下,絕不是手下再弄幾個諸侯王!你韓信想當諸侯王,隻是夢想!

  第二,項羽多次手下留情,放過劉邦,但是,劉邦一旦得手,馬上就違背盟約,再次攻擊項羽。因此,此人絕不講信用。你雖然現在受到漢王劉邦的重用,但是,你早晚有一天會被劉邦擒拿(且漢王不必,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項王憐而活之。然得脫輒倍約,複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與漢王為厚交,為之盡力用兵,終為之所禽矣)。你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全在於項王尚在,如果項羽戰敗,你馬上就會完蛋(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

  這是告誡韓信,劉邦絕對不是可信之人,他怎麽對待項羽,就會怎麽對待你!

  第三,如今天下的形勢取決於你韓信。你幫漢王,項王就失敗了;你幫項王,漢王就完蛋了;你保持中立,劉邦、項羽與你韓信三分天下。如果你不能把握好這個關乎到你個人生命的關鍵時刻,項羽今天敗亡,明天就是你的末日。你與項王有交情,為什麽不能叛漢與楚聯合?三分天下有何不好?如果你失去了這一次機會,算個聰明人嗎(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足下右投則漢王勝,左投則項王勝。項王王今日亡,則次取足下。足下與項王有故,何不反漢與楚連和,三分天下。王之今釋此時而自必於漢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乎)。

  這是告誡韓信,韓信與項羽是唇齒相依的關係:一旦項羽被滅,下一個被滅的就是韓信。

  武涉的這一段遊說之辭,非常得體。真不知項羽手下還有多少像武涉這樣的人才。為什麽這些人才平時都不顯山不露水?為什麽這些人才都得不到項羽的重視?依我個人之見,武涉的才幹當不在範增之下。看看他勸韓信的話,句句在理;雖然他是項羽的說客,但是,他卻處處站在韓信的立場上為韓信謀劃。天下說客,高水準者,莫過於此。

  當然,武涉的話並沒有說服韓信,但是,曆史證實了武涉的話是真理。項羽自殺的第二天,劉邦就奪了韓信齊王的兵權。真不知被奪兵權的韓信是否覺得武涉的話言猶在耳?

  我的重點不在於討論武涉其人,也不在討論韓信為何不聽武涉的忠言,我最關心的是項羽為什麽遲到此時才會打出政治牌,實在是太晚了啊!

  項羽的失敗原因我講的第一點就是政治幼稚。政治幼稚的表現之一就是不懂得用政治手段去戰勝對手。項羽在楚漢相爭的四年中,僅僅在最後無兵可用的情況下才派出了一位傑出的說客武涉,遊說韓信。雖然武涉沒有成功,但是,武涉的預言一步步實現,證明了韓信也和項羽一樣,是軍事上的巨人,政治上的侏儒。

  補充這一史料,無非想說明項羽的失敗是必然的。軍事鬥爭就是政治鬥爭的一種延續。怎麽能在軍事鬥爭中完全放棄政治手段呢?

  項羽的敗亡在很大程度上是敗於韓信之後,韓信原來是項羽的部下,後來轉會到劉邦俱樂部。如果韓信保持中立,項羽就不會敗亡,韓信為什麽一定要幫助劉邦呢?

  四、完全不懂政治的韓信韓信是劉邦滅掉項羽的主要軍事力量。楚漢戰爭發展到最後階段時,全國的兵力是劉邦二十萬,項羽十萬,韓信三十萬。其餘還有彭越、黥布諸將,這些將領率兵較少,我們可以舍而不論。但是,韓信不能不講,最終在垓下打敗項羽的是韓信。所以,對於項羽的敗亡來講,韓信舉足輕重。

  韓信占領齊地之後,擁有三十萬精兵。在當時的全國戰場上,韓信的地位十分重要。因此,項羽派武涉遊韓信,蒯通也遊說韓信。但是,韓信都沒有聽。

  上一節我們討論了武涉對韓信的遊說,可以說講得十分到位。韓信怎麽看待武涉的遊說呢?

  韓信聽了武涉的一番話,完全從個人恩怨的角度來理解他與劉邦、項羽的關係。這個立場首先就錯了。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但是,卻有永遠的利益。

  韓信完全不懂劉邦、項羽之爭,並沒有正義與非正義的區分,有的隻是實力強弱的比拚。劉邦當皇帝與項羽當霸王,都是實力較量的結果。

  對他自己而言,沒有誰好誰不好,隻有怎樣保護自己的利益最為重要。但是,韓信卻不懂得這個道理。

  他認為:自己跟著項羽,位低權輕,計謀不為項羽所用;跟著劉邦,給了上將軍的位置,吃得好,穿得好,言聽計從。所以,我即使死也不能背叛劉邦(韓信謝曰:臣事項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畫不用,故倍楚而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故吾得以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我倍之不祥,雖死不易,幸為信謝項王)。

  韓信的話有沒有道理?有。

  韓信在項羽手下確實未得到賞識與重用,但是,劉邦認識韓信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中間曆經屈折,經夏侯嬰、蕭何大力舉薦,韓信都得不到劉邦重用;隻有在劉邦與韓信充分溝通之後,劉邦才發現了韓信的軍事天才。韓信才得以登壇拜將。更重要的是劉邦對韓信是隻用其才,不用其人。

  何以言之?

  其人與其才難道能夠分離?

  能!

  劉邦認為韓信的軍事才能確實值得一用,但是,劉邦對韓信其人卻深懷戒備。尤其是韓信以一人之力,奪得整個黃河以北的廣袤之地,滅了魏、代、趙、燕、齊諸國,軍事力量比自己都強,劉邦豈能不用心戒備。所謂“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完全是劉邦籠絡韓信的一種手段而已。韓信看不透劉邦,還以為劉邦是自己的刎頸之交,實在是大錯特錯。

  武涉無功而返,另一個說客不期而至。

  此人是誰?

  鼎鼎大名的蒯通。

  蒯通不像武涉一樣默默無聞,秦末大起義一開始他就是遊走於天下的著名謀士。陳勝在世之時,曾派武臣攻取河北趙地,武臣得了趙地之後,自號武信君。攻下趙地十幾座城,但是,其餘趙地諸城皆堅守不投降,武臣將下一個進攻的目標鎖定範陽。此時,蒯通出場了。這是蒯通在秦漢之際的第一次出場,他進入範陽城,對範陽城的縣令講了一番話:我聽說你快死了,所以,我來慰問你;然而,我祝賀你因為我而能保全性命。

  範陽縣大惑不解地說:憑什麽說我將要死了?

  蒯通回答說:秦朝的漢令十分嚴苛,你當了十年縣令了。殺人之父,斷人之足,黥人之麵,造成了無數冤家。他們都想宰了你而不敢,因為他們都畏懼秦法嚴酷。如今天下大亂,秦法已經失去了對人的束縛,所以,目前是這些人殺你的最佳時刻,這就是我為什麽為你吊喪了。眼下,武臣的大軍馬上就到,而你還想堅守城池,範陽縣的年輕人都想殺了你去投奔武臣。如果你立即派人去見武臣,那麽,也許可以轉禍為福(範陽人蒯通說範陽令曰:竊聞公之將死,故吊;雖然賀公得通而生。範陽令曰:何以吊之?對曰:秦法重,足下為範陽令十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勝數。然而慈父、孝子莫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亂,秦法不施。然則慈父孝子且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吊公也。今諸侯畔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堅守,範陽少年皆爭殺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見武信君,可轉禍為福在今矣)。

  範陽縣令聽了蒯通的話,感到蒯通的話講得非常有道理。便派蒯通作為使者去見武臣。

  蒯通見到武臣之後,便對武臣說:你現在在趙地是每座城必須經過死戰才能拿下來,我認為你這種做法不妥。如果你能聽我的話,我可以讓你不戰而讓守城的秦朝縣令投降,不戰而占領趙地。整個趙地可以發一聲號令而得以平定(範陽令乃使蒯通見武信君曰:足下必將戰勝然後略地攻得,然後下城。臣竊以為過矣。誠聽臣之計,可不攻而降城,不戰而略地,傳檄而千裏定,可乎)。

  為什麽範陽縣令正在作死戰的準備?就是他害怕你一進城就會殺了他,貪戀富貴,貪生惡死。其實範陽縣令已經準備投降,但是,害怕你把他當做秦政府任命的官員而殺了他,就像你前麵攻下來十座城池就殺死秦朝縣令一樣(蒯通曰:今範陽令宜整頓其士卒以守戰者也,怯而畏死,貪而重富貴。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為秦所置吏,誅殺如前十城也)。

  如今連範陽縣的年輕人也想殺了範陽縣令,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所以,也在積極守城拒絕將軍。你何不讓我帶回一方侯印,拜他為侯,封他為範陽縣令?那麽範陽縣令就會率領整個城歸降,當地的年輕人也不敢殺縣令。然後,你讓範陽縣令坐著車,到各地縣城去做一番宣傳。各地縣令一看範陽縣令投降將軍還能保全富貴,整個燕趙之地就會望風而降,將軍不戰就可拿下整個燕趙之地。

  武臣覺得蒯通說的辦法可行,於是就派蒯通賜給範陽縣令一方侯印,結果整個趙地聞風而降的有三十多座城池(武信君從其讀,因使蒯通賜範陽令侯印。趙地聞之不戰以城下者三十餘城——《史記張耳陳餘列傳》)。

  這是《史記》記載蒯通初出道時的第一華章,此計使趙地迅速脫離秦朝統治,成為秦末大起義中趙國複國運動中非常精彩的一章。我們通過此事也可以知道蒯通是受戰國時代策士之風影響甚大的一位著名辯士。他對形勢的把握,他對人性的把握,都非常到位。

  就是這位蒯通,對項羽的敗亡也有非常出色的表現。

  楚漢戰爭後期,劉邦一方麵對滎陽相持非常重視,另一方麵,也關注著齊地的狀況。他接受了酈食其的建議,派酈食其親自出使齊地,遊說齊王田廣,齊王田廣接受了劉邦的招降。

  此時,韓信的軍隊已經攻下除齊地之外的整個黃河以北的諸侯國,韓信已經準備進軍齊地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劉邦派酈食其和平解決了齊地問題。

  劉邦為什麽在韓信節節勝利的重要關頭,讓酈食其出使齊國和平解決齊國問題,可能有兩個方麵的考慮:一是用和平解決的方式解決齊國問題省時省力,二是讓酈食其和平解決齊地也可以遏製韓信,不使他的功勞過大,將來難於駕馭。

  接受了和平改編方案的齊王田廣以為劉邦在自己投降之後不會再用兵齊地,因此,便放棄了對大軍壓境的韓信的戒備。

  就在這一關鍵時刻,蒯通又出現了。他告誡韓信:您作為大將軍受漢王的詔令攻擊齊國,而漢王又派使者平定了齊地。將軍得到了停止進軍的詔書了嗎?何況酈食其一介書生,單車獨騎,僅憑一張利嘴,拿下了齊國七十多座城池;將軍帶了幾萬士兵,轉戰一年多,隻拿下了趙國五十多座城池。兩相比較,您這幾年浴血奮戰反不如一介儒生嗎(蒯通說信曰:將軍受詔擊齊而漢獨發間使下齊,寧有詔止將軍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酈生一士,伏軾趙,掉三寸之舌,下齊七十餘城。將軍將數萬眾,歲餘乃下趙五十餘城,為將數歲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

  蒯通的話有兩點很能打動韓信:一是漢王劉邦並沒有給韓信停止進軍的詔書(真不知劉邦到底作何想),二是酈食其憑三寸之舌下齊地七十多座城池;韓信率幾萬士兵,曆經一年多,才拿下趙國五十多座城池。

  前者是韓信可以進軍齊地的法理依據,後者激發了韓信的爭強好勝之心。韓信是一位頗為自負的將軍,他經營北方戰場以來,從未吃過敗仗。蒯通的話讓他感到自己非常沒麵子,立即采納了蒯通的意見(於是信然之,從其計,遂渡河)。於是韓信不顧酈食其已經說服齊王田廣投降漢王的事實,突然進攻毫無戒備的齊軍,迅速打敗了齊王田廣,占領了齊國都城。酈食其被齊王當做奸細被烹殺。

  正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之下,齊王田廣才向項羽求救,項羽派出了大將龍且。可是,龍且又戰敗被殺(齊已聽酈生,即留縱酒,罷備漢守禦。信因襲齊曆下軍,遂至臨菑,齊王田廣以酈生賣己,乃亨之而走高密,使使之楚請救)。

  蒯通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人才,但是,勸韓信攻齊卻是蒯通一生的一大敗筆。蒯通不知道,不讓韓信攻齊是劉邦控製韓信的重要一步。韓信偏偏置劉邦發出的信號於不顧,豈不是陷韓信於不忠之地?酈食其是劉邦的欽差大臣,奉劉邦之命完成齊國受降,你韓信不聽指揮,致使酈食其被殺,劉邦即使不心痛酈食其,劉邦也會對韓信的擁兵自重、獨斷專行大為光火,這也是日後劉邦抓捕軟禁韓信的重要原因之一。

  武涉遊說韓信失敗之後,蒯通知道天下之事現在已經完全取決於韓信了,於是蒯通開始為韓信精心劃謀,希望能保證韓信的長期安全。

  蒯通為了說服韓信,故意說自己早年曾學過相命之術。韓信問:先生相人之麵的本事怎麽樣?蒯通說:一個人的貴賤在於骨相,喜憂在於麵容,成敗在於決斷。如果以此三者相互參照,萬無一失(仆嚐受相人之術。韓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對曰:貴賤在於骨法,憂喜在於容色,成敗在於決斷,以此參之萬不失一)。

  韓信一聽,如此靈驗,來了勁了。馬上問:先生相相我怎麽樣?韓信此時功震天下,擁兵自重,早已不是當年求賞無門之時了。因此,對於韓信來說,他占領齊地之後,已經對自己的前程有了很多想法。聽說蒯通能夠相麵,他自然不會放過這一機會。

  蒯通說:我希望隻對你一個人講。

  於是,韓信揮了揮手,讓手下的人都退出去。蒯通看看韓信左右的人都退出去了,於是對韓信說:相君之麵,不過封侯,而且還有危險。相君之背,貴不可言。

  蒯通這話說得玄玄乎乎的,韓信聽得迷迷糊糊的,於是,韓信再問:此話怎麽講呢?

  蒯通回答:天下剛剛大亂的時候,風起雲湧,此時的關鍵是怎麽樣滅秦。現今,楚漢相爭,讓天下無罪之人都卷入了這場內亂。項羽起彭城,追殺到滎陽,威震天下,然而卻受困於滎陽。進不得,退不能,已經三年了。漢王率數十萬軍隊,以黃河、洛陽為險,有時一天都打幾仗。結果沒有尺寸之功,敗滎陽,逃成皋,南竄宛地,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智勇雙困(楚人起彭城轉鬥逐北,至於滎陽,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間,迫西山而不能進者三年於此矣。漢王將數十萬之眾,距鞏雒,阻山河之險,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折北不救,敗滎陽,傷成皋,遂走宛葉之間。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夫)。

  當前不是聖賢就不能平息天下的災難。而劉、項二主之命實際上懸於將軍之手。你幫漢,漢勝;你幫楚,楚勝。我披心瀝膽為您獻上一條奇計,但是,最擔心您不能采用。如果您聽我的話,不如對兩家方便,讓他們都存在下去。這樣,三分天下,鼎足而立,您又占據重要位置,誰都不敢先動手(當今兩主之命懸於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臣願披腹心,輸肝膽,效愚計,恐足下不能用也。誠能聽臣之計,莫若兩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勢,莫敢先動)。

  蒯通認為:韓信應當趁著自己擁有重兵之際,占據齊地,脅從燕、趙,稱雄天下,不必再聽從劉邦之命。而且,韓信還要順應曆史潮流,“割大弱強以立諸侯”。當時誰大誰強?劉邦啊。蒯通要韓信“割大弱強”,分封諸侯,為民請命。這樣,天下的諸侯都會服從韓信(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齊矣)。

  韓信能否做到“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是,蒯通的建議對韓信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戰。韓信拒絕項羽派來的武涉,可謂在情理之中。韓信對此也沒有太多的猶豫。可是,蒯通就不同了,他建議韓信襲齊,造成了韓信獨霸齊地的現實。事實證明蒯通是真心為韓信設謀之人,韓信對蒯通的誠意不會有任何懷疑。

  蒯通作為此期最為活躍的辯士,他還向韓信講明了一個道理:“蓋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願足下熟慮之。”

  蒯通確比韓信有政治頭腦,但是,韓信拒絕蒯通的理由與拒絕武涉的理由一樣:個人恩怨(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鄉利倍義乎?)劉邦對我比項羽對我好得多,從道義上講,我不能背叛漢王劉邦。

  從韓信回答武涉與蒯通兩人的對話可知:第一,韓信絕無謀反之意。後來劉邦以謀反罪奪韓信之王位,呂後以謀反罪殺韓信,均屬冤案。

  第二,韓信確無政治意識。韓信看問題,處理問題,唯一的標準是個人恩怨。一位天才的軍事家卻完全不具備政治頭腦。政治從來隻講利害與實力,不講恩怨義氣。所以,對於韓信的這種政治糊塗,蒯通講了兩條曆史教訓:第一,是張耳與陳餘的曆史教訓。與韓信同一時代的張耳、陳餘曾經是“刎頸之交”。巨鹿之戰,張耳困守孤城,陳餘兵少,不敢闖陣救趙。張耳派兩位部將闖出城催逼陳餘進軍,陳餘認為:寡不敵眾,進軍徒勞。張耳的兩部將堅持要陣餘進兵,陳餘隻好給了他五千士兵。結果,張耳手下的兩員大將與陳餘的五千士兵全部陣亡。項羽在巨鹿之戰中打敗秦軍之後,張耳與陳餘相見。張耳問及他手下了兩員大將,陳餘如實秉告,張耳卻認為是陳餘殺了他倆。於是,張耳與陳餘反目為仇。此後,張耳投奔劉邦,陳餘輔佐趙王。井陘之戰中,韓信大敗趙兵,陳餘被殺。

  蒯通以此例告誡韓信:“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

  蒯通認為:韓信與劉邦的關係比張耳、陳餘的關係更複雜。

  第二,是範蠡、文種與越王勾踐的曆史教訓。

  範蠡與文種協助越王勾踐複國,立下蓋世之功。結果,範蠡功成身退,得以全身;文種恃功協助勾踐,最終為勾踐所殺。

  蒯通以為:“野獸已盡而獵狗烹。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

  蒯通這兩句話就是千古傳誦的“高鳥盡,良功藏;狡兔死,走狗烹”。

  蒯通分析韓信所麵臨的形勢是:“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歸乎?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竊為足下危之。”

  蒯通認為韓信能立下不世之功,其實,韓信最大的功勞是攻占全齊七十餘城。而這個主意正是蒯通教給韓信的。但是,韓信在戰場上是用兵高手,但在政壇上卻猶柔寡斷,舉棋不定。一方麵,他認為蒯通的話有道理,另一方麵,他卻為劉邦之“情”所困,不願叛漢。

  像韓信這種軍事天才,最能打動他的是曉以大義。蒯通遊說韓信之所以失敗,就在於他始終未說到要害之外。最能打動韓信的要害是什麽?是韓信與劉邦的關係及其變化。

  項羽與劉邦在反秦鬥爭中並肩作戰,但是,秦朝一亡,劉、項關係立即由並肩作戰的友軍轉化為爭奪天下的敵軍。原因就在於集團與集團之間的關係都有一個曆史拐點,這個拐點就是共同利益、共同目標消失之時。項羽當年吃虧就在沒有弄懂他與劉邦的關係存在著一個曆史的轉折點,韓信也吃了這個認識上的大虧。韓信也不知道,劉邦集團與韓信集團也存在一個曆史的拐點,這個拐點就是項羽敗亡之時。項羽未亡之前,劉邦要利用韓信打天下,他們有共同的目標——滅項,有共同的利益——分享天下。韓信與項羽都是此期傑出的軍事家,分屬於兩大集團,但是,這兩位傑出的軍事家卻犯有同一個毛病——政治幼稚。

  蒯通作為此期第一流的謀士,其實,他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這一點,但卻始終未能徹底弄明白這一點。因此,他無論怎麽勸說韓信,都不能打動韓信,根本問題在於沒有從這一根本問題上說服韓信。

  所以,韓信的回答是:你不要再說了,我好好考慮考慮(先生且休矣。吾將念之)。

  蒯通太關愛韓信了,也太自負了,他總覺得自己可以說服韓信。因此,在這次遊說失敗之後,蒯通又對韓信進行了第二次洗腦:老虎如果猶猶豫豫,還不如行動果敢的蜂;騏驥如果猶豫,還不如劣馬踏踏實實;勇士如果猶豫,還不如庸人的堅持(猛虎之猶豫,不若蜂蠆之致螫。騏驥之跼躅,不如駑馬之安步。孟賁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

  蒯通最後告誡韓信的話是:成功難失敗易,時機難得而失去時機非常容易(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乎,時不再來)。

  但是,韓信最終也沒有聽從蒯通的意見。蒯通引史為證,詳剖現實,披肝瀝膽,冒著極大有風險,韓信為什麽還聽不進去呢?

  一是不忍心背叛劉邦,二是自恃功高(韓信猶豫不忍倍漢,又自以為功多,漢終不奪齊,遂謝蒯通)。其實,韓信所仰仗的功高恰恰是他的致命傷。正因為韓信功高蓋主,所以,韓信必然為劉邦所忌,劉邦一旦解決了項羽,下一個要解決的就是韓信。

  蒯通是何等聰明之人,他見自己如此勸說韓信,韓信都不聽;因此,蒯通料定韓信決無好下場。於是,蒯通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韓信。而且,蒯通還為了自保而裝瘋賣傻(蒯通說不聽,已詳狂為巫)。

  即使如此,蒯通還是未能免禍。呂後殘殺韓信之時,韓信才悟出蒯通之言是至理名言,臨終前他悔恨地說:我真後悔當初沒有聽蒯通的話,才被你們這些老娘們所算計(信方斬曰:吾悔不聽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

  劉邦回師之後,方知韓信被殺,劉邦是“且喜且憐之”,隻問了一句話:韓信臨死時說了什麽?呂後說:韓信說恨自己不用蒯通之計。劉邦立即下令在齊地逮捕蒯通,蒯通被押解到京城,劉邦問他:是你教韓信謀反的吧?蒯通回答:我確實教他造反,但是,這個小子不用我的計,所以才被殺。如果他用了我的計,陛下怎麽能夠殺掉韓信呢?劉邦一聽,一股火竄上腦門,大吼:烹了蒯通!蒯通大喊冤枉。劉邦說:你教唆韓信謀反,現在殺你有什麽冤枉?

  蒯通說:秦末天下大亂,各地英雄紛紛起兵,當時,我隻知道韓信,不知道陛下。天下那麽多人才,想為陛下效力而不可能,你能把這些人全殺了嗎?劉邦一聽,蒯通說得很有道理,立即放了蒯通,免了他的罪(當是時,臣唯獨知韓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銳精持鋒欲為陛下所為者甚眾,顧力不能耳,又可盡亨之邪?高帝曰:置之。乃釋通之罪)。

  蒯通抓住了劉邦的一個要害:提倡忠誠。劉邦當了皇帝之後,為了保證天下的臣民忠於自己,必須提倡一種主流輿論:忠誠。蒯通為韓信謀劃造反之時,隻知忠於韓信,這並無錯。劉邦如果殺了蒯通,那等於讓天下之人不敢再忠於自己的主人,這就和劉邦當皇帝之後提倡的主流輿論相背離。這是劉邦所不願看到的,也是他最終釋放蒯通的根本原因。

  蒯通作為一個謀士,以自己的智慧保全了性命,可是韓信卻躺在自己的功勞簿上做著美夢,最終滅了項羽,也斷送了自己。

  劉邦與項羽在反秦鬥爭中並肩作戰,一旦滅秦,劉邦就一門心思要滅項羽;此時,劉邦的同盟者是韓信。一旦項羽滅了,韓信又成為劉邦眼中第二個項羽,劉邦一門心思要滅韓信,結果,韓信也被劉邦的夫妻店所殘殺。項羽、韓信明麵上是敵人,其實,都是劉邦的戰友。劉邦利用項羽滅秦,滅秦之後就滅項;又利用韓信滅項,滅項之後就滅韓。從這個意義上看,兩個軍事天才其實都是政治庸才,真正在政治上精明老到的是劉邦。

  項羽敗亡之時,西楚國的都城彭城已岌岌可危,但是,項羽後期的大司馬周殷還鎮守在安徽中南部,這是項羽借以依賴的根據地;這塊根據地能給項羽帶來什麽呢?

  五、關鍵時刻給項羽致命一擊的周殷周殷這個人,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誰。但是,他卻是最後給項羽致命一擊的人!

  周殷其人,史書記載得非常少,現有的幾條記載主要談了兩點:第一,他是項羽最信任的骨鯁之臣之一。

  陳平曾經對劉邦分析項羽最親近的人時談到過四個人:“彼項王骨鯁之臣,亞夫、鍾離昧、龍且、周殷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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