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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夜裏,飄飄灑灑地下起了雨。雨滴被風吹著,東一下西一下地掠過窗戶的玻璃,殘留下了不深不淺、東一撇西一捺的水跡。水跡越來越密,越來越雜,最後雜密得成了一簾水幕。

  起先,水幕裏還依稀可見我的光影,慢慢的,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朦朧,終究掛上了一窗厚實的水簾。很快,這水簾便將我與外麵的世界徹底隔離開來,我被悄然隱藏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

  寒氣夾雜著濕氣,砭人肌膚,讓人覺得到處都濕漉漉的,冷冷清清的。盡管倦意襲身,懨懨犯困,可我始終不願鑽進暖暖的被窩。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做些什麽,也不知還在想些什麽,更不清楚還要等什麽,隻是默然不動,好像動也動不了。看似麻木,卻意識清晰。我為自己這樣的狀態感到錯愕和不解,卻無能為力,也找不到實在的理由,隻是任由其一再地僵持。

  不知過了多久,我竟趴在電腦桌前昏昏噩噩地掩麵昏睡了起來。星眼微蒙,似睡似醒,我辨別不清,感覺自己好像還在書房裏做著什麽,又覺得自己已置身到了睡夢的臨界處。到了最後,便什麽也渾然不覺,或許已完全進入了休眠的狀態。

  夢寐中,起先,我一人無緣無故地在一條大河的邊上不停地踱著步,可不管怎麽努力地走動,眼前隻是那一片地,地上也不見腳印。我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畫地為牢吧,或許我是被困在了自己的心牢裏。我為自己走不出去而感到迷茫、緊張和著急。

  後來,情況突然又有了新的變化。大河的岸邊變戲法似地浮來了一葉竹筏。看到竹筏,我竟能走出先前的那片困地。我喜出望外,興奮得手舞足蹈,就那麽一動,便蜻蜓點水般地站在了竹筏上。

  竹筏逆水而上,舉目四望,沿途美不堪言。一時間,我慷慨激昂,隻想吟詩作詞,可即便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麽好的句子。正在困惑的間隙,前方的河麵一年輕女子領著一群孩子踏水而來。我倏地記起自己好像見到過此情此景,經曆過這樣的情況,可實在又想不起是什麽時候,在哪裏。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惶恐失措。

  就在這時,夢中的場景再次變化。隻見一身素淨的新萍飄然而來,走動的時候似乎不想攪起周圍的空氣。她突然站身我的麵前,幽幽靜靜地看著我。我抬頭仰視,盡管心裏興奮得達到了某種極盡沸騰的境地,卻無論如何也呼喊不出她的名字。

  我極力直起身子要站立起來時,她伸手阻止了我,朝我做了個肅靜的暗示。我想伸手拉她,雙手卻被什麽東西死死地壓住,動也不能動一下。然後,隻見她輕輕地俯下身來,柔柔地在我的額頭吻了一下。她要抬起身子時,我用盡渾身的氣力掙脫壓在雙手上的東西抱住她,可腦袋嘭地一聲磕在了堅硬的木板上,疼痛的感覺瞬時傳遍了全身,便猛地驚醒了過來。

  我睜開眼,書房熒光燈的光亮刺得雙眼生疼。我一手擋住光線揉護眼睛,一手撫摩磕痛的頭部,感覺腦袋腫脹得就像被灌滿了水,身體麻木得仿佛沒了知覺,意識混沌模糊得就好像突然闖進了水霧彌漫的森林深處。

  我跌跌撞撞地站立起來,差點摔倒在地,卻全然不顧。我喊著新萍的名字,回轉脖子尋遍書房每一個可能藏身的角落,卻無影無蹤。我心急如焚,想著新萍的模樣,急切地衝出書房,打開客廳的燈,找遍所有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期望能從中看到她,可是什麽也沒有。我疑竇叢生,固執地堅信:新萍方才一定來過,她一定是回來了。於是,我重又將家裏的每一個角落仔細察看了一遍,不覺得後怕,一點兒也不覺得怪異,隻是想著新萍,念著她的名字,憶著她的音容笑貌。

  實在無果,我重又返回書房。看到書房的窗戶,我奔過去猛地將它推了開來。隨之,一陣猛烈的狂風夾雜著雨點潮水一般將我推著倒退了好幾步。這時,我才徹底地清醒了過來,感覺到了浸入骨髓的寒冷,不覺戰戰栗栗地打了一個寒戰。

  我強頂著從窗戶灌進書房的風雨,站身窗前,看到窗外的風雨在燈光的照耀下,猛烈而猙獰。燈光以外的黑暗處,惟有風雨的聲音和車輪碾過公路的沉悶回響,其餘便被仿佛縹緲的霧靄一般的黑暗籠罩著,好像一切全無,好像置身於宇宙的黑洞深處。看著這窗外的世界,我的腦子裏激起了一個瘋狂的想法——我想順著這光亮縱身從窗口跳出去,跳到這黑暗裏,一探究竟。

  我憑窗而立,任憑風雨澆淋吹打,呼吸困難得要被憋悶窒息時,才本能地倒退了回來。我顫抖得厲害,卻沒有關閉窗戶。

  我怕關閉窗戶從此就失去與世界的聯係,新萍歸來時無處入身。

  我冷得上下牙頜喀喀碰響,雙手環抱胸前愈抱愈緊,雙腿發抖,幾乎喪失了站立的機能和勇氣。我始終沒有關上窗戶,也沒有關掉書房的燈與門,更不去管客廳的燈和房間的燈。憑著知覺,跟著感覺,像隻落水的狗一般尋到臥室,和著雨水滴答的衣服裹進了被窩。什麽時候、怎麽睡著的,我全然不知……窗外的天開始大白,能聽到街上大範圍的車輛聲和行人說話的聲音時,我醒了過來。被窩裏的濕熱,讓我渾身發燙,全身止不住地出汗,汗水甚至將頭發淋濕,眼睛痛得幾乎睜不開來。我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又想無論如何都不能生病。我咬著牙關,支撐起身子下了床,蹣跚著摸向了洗手間。我想衝個熱水澡,衝去身上的寒意和熱氣,好讓今天有個像樣的開始。

  衝洗完畢,熱氣騰騰地換了身暖和的衣服,將房間的燈全關了,泡了一杯熱茶,我正準備站到書房的窗前將白天的世界看個究竟時,忘記關掉的手機在書桌上急切地響了起來。我身心緊縮,什麽都沒想便趕了過去,看到的號碼卻是新萍家的。我一時緊張得渾身發抖,腦子空白得就好像一張沒有書寫的紙。

  我本能地拿過手機,打開翻蓋,聽筒裏旋即傳來了新萍父親顫弱的聲音:“宏偉……我是……我是於伯伯,新萍的學校剛才……剛才打過……打過電話來……說新萍”……電話那邊早已泣不成聲,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隻見前言,不見後句。

  “新萍”二字如同春雷驚天在我耳邊滾滾而過。我差點栽倒,腳底心直冒冷汗,虛汗沁出前額,一時連握住手機的氣力都沒有。

  我急於想知道新萍到底出了什麽事,卻又害怕聽到她出事的消息——我知道我的愛人肯定是出了什麽事,可又不相信她會出事。新萍的名字一次次在我的心中響起,她跑著、笑著、跳躍著的樣子在我腦海深處橫衝直撞。我甚至分明看到她毫發無損地活躍在眼前。

  新萍爸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結結巴巴道:“新萍……昨晚為了搶救……搶救被倒塌的宿舍壓住的學生……被倒下的屋梁……被倒下的屋梁……砸傷了……送到縣醫院搶救”……電話那邊的聲音中的無奈和蒼涼,讓人心悸得發慌發狂。

  聽到“砸傷”二字,我在心裏和大腦裏滿懷希望地幻想,新萍僅僅隻是被砸傷了而已;聽到“送到縣醫院搶救”時,我又充滿希望地幻想,新萍她僅僅隻是重傷需要搶救而已。

  “搶救無效……離開……新萍離開了我們。”說到這最後,新萍爸孩子一般哇哇地失聲痛哭起來。

  我背脊升起一股寒意,鬆開手,手機隨即便啪地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天旋地轉裏,我分明看到另一個自己離開了現在的自己,飄飄欲仙地飄浮了起來。短暫地飄浮之後,那另一個我又重回自己的軀體時,我隻覺得突然地失去了全世界,隻覺得一切的一切都輕得仿若沒了重心。我歇斯底裏地大喊了一聲:新萍,眼淚頓時模糊了視線。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從此長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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