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梨花白

第43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達公司的。如同一隻螻蟻般，悄無聲息地走進辦公室時，同事們已經忙碌開來。大家似乎都已得知了昨天公司中標的消息。不時有同事跑過來向我道賀，連阿胖華也扮起笑臉阿諛奉承起了我。

　　可我始終高興不起來，無論如何也打不起精神。感覺那顆心依舊沉甸甸、悲涼而遙遠地留在了吳總那裏。她那泣不成聲的模樣，夾雜千嬌百媚的表情，蝶飛鳳舞的直往我眼前湧。

　　我魂不守舍地呆坐下來，禁不住又將我們的昨夜原原本本地回憶了一遍，一時隻覺得心神迷醉、興奮不已。可轉念又想，與吳總分離時的那場景和那恩斷意絕的談話，又覺得萬念俱灰、鬱結於胸。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心是平原走馬易放難收”的道理。

　　直到有好奇的同事擔憂起我，大家都關注起我的反常時，我這才強迫自己，打開電腦，拉開抽屜，準備開始這新的一天。

　　可這全新的一天，對我卻沒有絲毫的吸引力。生活或許就這樣，當你過早地透支了自己求新追夢的興趣時，後麵的日子或許隻有死水一潭，而能將水麵撥起漣漪的，就隻有更強烈的刺激。

　　剛無聊地點開網頁、準備寄身於網絡時，王經理卻打來電話給我，要我馬上到市中心，他說他在那裏等我。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他便草草地掛斷了電話。於是，我將打開的電腦和拉開的抽屜重新關閉，簡單地跟大家打了聲招呼，匆匆出了門。

　　一路上，我頭腦混亂、思緒複雜、心神不定，就好像要去麵對一次道義和精神上的審判。愣頭愣腦趕到市中心，卻看到王經理和張副總及公司辦公室邢主任站在一起，他們遠遠地朝我呼喊揮手。

　　我看著隻覺得蹊蹺得不行，心想，會是什麽事呢？公司三位重量級的人物，選擇在這個鳥地方召見我，是何居心？姥姥的，我的大腦此時的確是不好使了，難道他們也不正常？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陰謀？諸位，但請手下留情，可千萬不要再忽悠我。我脆弱的神經和感情，再也經不起任何的風吹雨打。

　　我警惕地走到他們麵前。張副總親切的一把拉過我的手，好像已經經過了深思熟慮似地說道：“小程，你不要緊張，在這個時候喊你到這裏來，是公司的臨時決定……事情是這樣的，昨晚慶功酒會結束後，公司領導層連夜召開了一個會……會議決定，現在就兌現當初的承諾，要給你以重獎”……看著張副總那嚴肅而絕無半點玩笑的表情，聽到“承諾”和“重獎”幾個字，我這才悄然鬆懈了自己警惕的神經，心裏卻期盼他能說得盡量簡明扼要一些，期待著他的話能當即將我撞暈在地。

　　這時，我趕緊強打起精神，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生怕沒有思想準備過會兒真暈倒在地，那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讓人笑掉大牙？

　　張副總快人快語道：“公司決定，第一，獎勵你一套商品房，房子定在哪個小區、選擇什麽樣的戶型，由你自己決定，但價位必須控製在30萬元以內。第二，獎勵你一輛車子，品牌和價位同王經理的一樣，至於配置和顏色嘛，你可以自己選！”

　　聽到這頭兩條，我在心裏已瘋狂不已地“哦耶”了不下百回，可真正期待的是第三條、第四條……而一時又擔心還有沒有第三條、第四條？

　　我握緊拳頭，在心底對自己說：“張總，張大爺，張大大爺，一定要說第三條、第四條呀！您千萬別客氣，求你把我撞暈在地吧，我不會怪你的！真若將我撞暈在地，我會感謝你一輩子的！將來，我會對自己的孩子講：張總可是咱程家的大恩人呀，想當年，幸虧他將你老子撞暈在地，不然怎會有你們今天的好日子！”

　　“第三，至於是否提拔為部門經理，我們暫時保密……這兩天，你就和邢主任一道落實房子和車子的事情吧！這件事，既是你個人的私事，也是公司暫時給你的任務，必須在這兩天落實下來，星期五一早，要把房鑰匙和車鑰匙兩把鑰匙同時交給我，星期五公司召開全體員工大會。好嗎？”說著，重重地抖動握著的我的手。

　　我差點沒被這天上掉餡餅的美事撞暈在地，可還是沒被撞暈在地，隻差那麽一點點。我一邊諾諾地點頭說好，一邊雙手握過張副總的手重重地抖動了一番。心卻不知足的在想：第三條暫時保密是什麽意思？這第三條才是我夢寐以求的東東？既然要給我幸福和驚喜，又何必這樣“猶抱琵琶半遮麵！”是怕我受不了……我還要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時，王經理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真心實意地笑道：“宏偉，祝賀你，恭喜你！”

　　我這才趕緊掐斷思緒，與他深深重重地握了一回手。

　　辦公室邢主任見狀，也熱情似火地伸過手來，笑著恭喜我。

　　“小程，那就這樣吧？我和王經理還有事要去處理，你就和邢主任一道趕緊去辦吧。”說著，張副總轉過臉對邢主任吩咐道：“邢主任，這兩天你就辛苦一下了！”說完，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子。

　　我感激交加地看著張副總的背影，正想揮手致謝。王經理湊身過來：“宏偉，那我也走了！”此時的王經理，已完全把我當成了自己人，他繼續笑說：“我建議你先去看車子，就選一輛銀白色的吧，那種顏色，一定適合你。今後我一黑，你一白，我們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好做搭檔！”說著，憨笑著走向自己的車子。

　　邢主任當下對我擠眉弄眼道：“小程，真的恭喜你！其實，這第三條還有什麽可保密的？和尚頭上的虱子，不明擺著的嗎？”

　　“什麽，你說什麽明擺著？”我一時真有些佩服這家夥，心想，這廝真會察言觀色。我心裏想什麽，他全都看得到？難怪要坐辦公室主任的位子。

　　“提拔你為你們銷售部的經理呀！”邢主任繼續點撥我道：“跟王經理享受同樣的待遇，不是經理的話，可能嗎？”

　　其實，即便是傻子，也明白張副總所說的這第三條意味著什麽。但我情願從別人的口裏確認它到底意味著什麽——別人的話或許才讓我覺得真實。

　　我這才茅塞頓開，心想，可不是嗎，張副總的暫時保密或許就是一種含蓄。我們中國人不最講究含蓄了嗎？姥姥的，什麽車子、房子都是小意思，隻有這經理，隻有這一官半職，才是關鍵中的關鍵呀！這樣說來，我真有戲？連老邢都這麽說，那肯定是有戲！

　　一時間，我真的相信夢想已經照進了現實。從前的奴隸，而今揚眉吐氣，離真正的將軍隻有咫尺之遙——或許就隻差授冠大典，或許星期五就是光宗耀祖的好日子？這樣想時，我隻覺得心神搖曳，錦繡前程一片光明。

　　“小程，那我們開始行動吧！走吧，坐我的車子，我們先去大眾的銷售中心！”邢主任說著，自顧自地走向自己的車子。

　　我抬眼望著身旁的高樓大廈，看著身邊匆匆忙忙的人群，不覺慷慨激昂。我將自己的目光轉投那明媚的天穹，對著天空暗自說道：“老天，您老人家真是開眼呀！老天，我愛死你了！每個人都不相信你會丟下餡餅來，可你偏偏就丟下餡餅給我！你是要我去傳播你恩澤的美名麽？那真對不起，我傻是傻，可還是明白：保守一個秘密，比傳播一個秘密更有價值！”

　　邢主任坐在自己的車子裏，再次向我招手，示意馬上出發。我這才從這天上掉餡餅的幸運和幸福裏拔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