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梨花白

第37章

　　吳總是一個人開車走的。她臨走也沒跟我多說什麽，隻是淡淡地衝我笑了笑，而後頭也不回地徑直去了車庫。

　　我尋思像今天這般正式的場合，她肯定是有所顧忌的，或許真是我讓她為難了？但無論如何，事情是朝著有利於我們嘉和公司的方向在向前悄悄地發展著的。現在看來，離最後的勝出，隻剩時間的問題。

　　吳總前腳剛走，譚董便立即給張副總和王經理分別打了電話，要求他們馬上返回公司開會。我一時覺得有些難以理解，心想今天的飯局不都已明確了我們的勝出嗎？哪裏還用得著這麽緊張，這麽興師動眾，這麽草木皆兵……譚董的寶馬7.7駕回公司，譚董和我一前一後到達他的辦公室時，張副總和王經理已翹首以待。大家進入譚董的辦公室，主次分明地迅速落座後，譚董這才輕舒了一口氣，喜形於色道：“諸位，成功了……基本上沒什麽大的問題了。”此話一出，張副總和王經理麵麵相覷，鬆了一口氣，笑逐顏開起來。

　　卻見方才還有些沉悶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自由歡快了起來。王經理立即掏出香煙，滿滿地捏出一大把，給大家每人發了一枝，好像要以此簡單的方式表示慶賀。

　　譚董點燃香煙，淡淡地吸了一口，意猶未盡，接著又說：“吳總真的很不錯，很爽快！她的表態算是給了我們一顆定心丸！這都全得益於宏偉你們前期優異的表現呀！”老板當眾表揚我。

　　“哦不，譚董……這都是張總和王經理平時指導有方、領導有力的結果……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我謙虛地說道。

　　“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我心知肚明。我想著可不能讓張副總和王經理對我有看法——成績和功勞，在任何時候都隻屬於領導。

　　當下，張副總和王經理當著譚董的麵，毫不吝嗇地讚揚了我一番，說什麽當初選擇小程看來真是對了，小程果然不負眾望。

　　我伸長了耳朵，仔細聽著，一時更堅信了謙受益的道理。

　　譚董心情大好地點了點頭，突然換了一種語氣說道：“吳總對於我們嘉和的恩情，我們得記住，但我們也不能高興得太早，在競標結果未公布之前，什麽可能都有……所以，我們萬不能掉以輕心，關雲長還大意失荊州哩……所以，我們必須馬上再製定方案……從明天起，投入全部的人力和物力，孤注一擲！”

　　我聽著不覺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難怪他會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如此緊張、如此謹慎？由此看來，我們這些個愣頭青們，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哩，我們的路果真還長著呢！

　　“第一，王經理，你和小程兩人負責，必須盡快將競標的報價重新核實一次……無論如何，要在原5500萬的基礎上，下調300萬，核實之後的報表必須在明天下午下班之前，交到我和張總的手上。第二，從明天起，我和張總還有李總（公司一位主管材料和設備供給的副總）以及林總（公司一位主管後勤的副總），分頭找此次入圍的其他幾家公司，落實陪標的事情，過一會兒我再通知他們過來。”譚董慷慨激昂，指點江山，親力親為，安排起了競標前的工作。

　　聽到“陪標”二字，我不由想起了吳總給我們的四點提示中的最後一條——原來，吳總所說的與我們的競爭對手溝通，是暗示我們落實陪標？我大跌眼鏡，一時迷茫。

　　這個攻堅階段的短暫會議結束後，我和王經理立即返回八樓，返回我們銷售部的會議室，玩兒命地開始了我們的重新核價工作。

　　就在兩人忙得不亦樂乎時，吳總打過電話給我。我一看到吳總的號碼當即找了個借口搪塞了王經理一回，徑直走出會議室，站在樓道最底端的黑暗裏，悄悄地接了她的電話。

　　“吳姐，您好！”我開口便說道。

　　“你在哪裏？回家了沒？”吳總劈頭就問。

　　“沒有，我還在公司，正在加班呢！”

　　“是你一個人嗎？”吳總的口氣聽上去有些擔心。

　　“不是，公司的領導們基本都在！”我想都沒想便說道。

　　“那你怎麽還接電話呢？你怎麽就這麽不懂事呢？電話那邊的吳總立即責怪起了我。她口氣中的不滿和氣憤顯而易見。”

　　我想著先前她好像從未忌諱過這些。今天，現在，她怎麽會突然變得如此敏感？於是，我立即澄清道：“姐，我現在正站在黑黢黢的樓道裏，身邊連隻蚊子都沒有。”

　　“哦，這樣呀！”吳總欣慰地鬆了口氣，卻繼續謹慎道：“宏偉呀，不是姐有意要怪你，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應該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對你，對我，對我們大家的利害。”她的口氣裏沒有半點危言聳聽的意思。

　　“姐，我當然知道……所以，這段時間，我都沒怎麽給您打電話，像今天吃飯，我也沒怎麽過多的表現自己。”我尋思該如何更好地減輕她此時的壓力。

　　“嗯，對，這很好……這個時候，是非常時期。你要理解姐，千萬不能給姐添亂，更不能讓一些有其他想法的人利用了我們……這就叫‘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還年輕，太單純了！”吳總的語氣聽上去循循善誘，卻有一種含沙射影的意味。

　　“姐，您不是說我們老板給您的電話和今天的飯局吧？我可是什麽都沒有跟他們講，什麽都沒說呀！當時，我還想著您會不會誤會了，看來您還是誤會了。”說這話時，我的心裏有些委屈和著急——看樣子，吳總還是誤會了我。她肯定以為是我執意要利用我們之間的關係——看來，我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沒有，小偉。姐不是那個意思，姐隻是提醒你……至於你們公司的事情，姐是完全按正常程序在運作……當然，姐也是有私心的，姐不可能不考慮你！”吳總的話聽上去委婉，要表達的意思卻很明確。

　　我一時有些感動，看來我在她的內心，還是有分量有位置的。不論是真是假，她始終還是想著我、照顧著我的感受的！

　　於是，我感恩戴德道：“姐，你自己要掌握好分寸，完全沒有必要考慮我的因素，也千萬不能因為我而做出什麽違心的事情！”說這話時，我甚至想到了她給我們的四點提示，心裏塞滿了對她的擔憂。

　　“沒事，姐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這一點分寸還是有的……宏偉，你的心，姐明白，但你用不著擔心。”吳總反倒寬慰起我來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給我們那四點提示？特別是暗示我們要找陪標？”說這話時，我完全在替吳總著急。

　　電話那邊的吳總嘿嘿地笑了起來。她邊笑邊說：“小偉，你真的太可愛了！說你單純吧，你好像什麽都明白……姐不想再多說什麽了，隻想告訴你兩點，你自己今後慢慢琢磨吧！以後隨著閱曆的不斷增進，你會明白的。”吳總完全一副舉重若輕的口氣。

　　“哪兩點？”

　　“第一，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第二，假如在一片魚塘，死了一條魚，那可能是這條魚自身的問題，可如果滿塘的魚都死了，你說是魚的問題還是魚塘的問題或者是水的問題？”

　　吳總的語氣不輕不重，可話裏的意思卻厚重得讓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