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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龍骨不正”的明惠帝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朱棣想奪取侄兒的江山,便以他“龍骨不正”這一生理缺陷為由,發動了“靖難之役”。最後取而代之,當上了皇帝。明惠帝則被逼迫流落江湖,當了和尚,不知所終。

  誰都不想在生理上有任何缺陷,但生不由己,該來的還得來,真要是攤上了的話,那就隻能順其自然了。

  (一)人到晚年,不免總想到家族未來的興衰,從兒子想到孫子。奇怪的是,往往把對兒子的愛轉移到孫兒身上,常常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和厚愛,有時簡直超過了對兒子的嗬護。在這方麵,皇帝也不例外,這叫“抱孫不抱子”。

  朱元璋雖然有許多個兒子,如果他還想要的話,皇後帝妃們還可以為他生出許多個皇子來的。但朱元璋到了晚年,一是精力大減,年老血衰,在床上功夫方麵,早已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二是他感到皇子越多,對繼承爭奪帝位時的麻煩事就越大,而且也會造成對自已的威脅。眼下的懿文太子,已隱隱地流露出某些苗頭,早已令他感到不安了。更令他擔心的是第四個兒子燕王朱棣,人又聰明能幹,論才幹遠遠超過太子,可惜他不是長子,不能繼承他的帝位。但他決不會罷休的,這小子遲早會鬧出事來。朱元璋似乎已預感到,現在的懿文太子根本不是燕王朱棣的對手。如果讓太子繼承帝位,雖然名正言順,但大權遲早會落到燕王手裏,而且必定有一場兄弟為爭奪帝位而互相殘殺的血肉之爭。

  為了避免這場內部的爭鬥廝殺,他正在挖空心思地尋求一個萬全之策。

  也就在朱元璋為安排“接班人”的這一過程中,朱氏皇家早已添了新的成員——那就是懿文太子的長子朱允炆。

  太子的長子,本身就意味著他將是朱氏王朝的第三代皇帝的正式傳人。

  所以,他的誕生無疑為朱氏皇家帶來了無限的歡欣和喜悅。因為後繼有人,正意味著大明王朝的興旺發達,江山永固。

  但是,美中不足,好事多磨,這位第三代傳人,長相偏偏又很古怪,頭頂骨不正,而是歪的。頭骨都不正,還能說是“龍相”嗎?因此,懿文太子便老大不高興,成天愁眉苦臉。他又將這種陰影傳給了他的老婆,再傳給其他人,所以大家都想樂可又樂不起來,然而偏是朱元璋會化解,他對這位孫兒特別寵愛。他說,頭頂骨長歪了點有什麽不好,正說明他長相奇特。非常人可比。你們知道不,這叫“半邊月兒”,正是“龍相”啊!經他這麽一說,大家才恍然大悟,複又轉憂為喜,都為朱家的第三代傳人感到高興。

  (二)朱允炆果然不負眾望,他很聰明,又愛讀書寫字,且過目不忘,能日誦千文。而且,更令眾人敬佩的是,他天性純孝,特別有顆慈愛之心。對人也很和氣,尤其對長輩,特別有孝心。

  他的父親懿文太子患了瘡癰,這是一種極難醫治的頑固病症,其父苦不堪言。

  那時,朱允火火文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見父親病重,心裏特別難過。他便每天陪伴在他父親病榻之前,說什麽也不肯離去。

  有一天,父親病癰化膿,痛得特別厲害。他便用口去吸吮,替父排膿,眾人見了,無不感動。朱元璋聽說後,大為稱讚說,真孝子兒矣!有此仁愛之心,正可當天下君王也。從此,更加喜愛他。

  有天晚上,華燈初上,月出東山,又圓又亮。朱元璋偶然想起,當年自己流落江湖時,一日露宿荒郊對月吟詩,曾寫下足以能表達自己誌向的那四句詩。

  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深不敢長伸腿,恐把山河一腳穿。此詩後來廣為傳頌,都說朱元璋早有大誌,即使在落難時,也顯示出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和氣吞山河的魄力雄風。

  今天晚上,他也想試一試孫兒的誌向。於是叫太監將朱允炆傳來,說是月下祖孫賞月,以敘天倫之樂。

  朱允炆來到祖父身邊,恭恭敬敬地陪他賞月聊天。朱元璋見孫兒器宇軒昂,大有王者風範,心裏早已樂開了花。先問他近來又讀了哪些書,孫子說最近讀了祖父寫的《心經序》,頗有感悟。

  朱元璋說,那就說說看。

  朱允炆回答說,色空之妙,妙在——朱元璋迫不急待地問他,妙在什麽地方?孫子故意不直接回答,而是先背誦祖父的原文,曰:“《心經》者,正欲去心之邪念,以歸正道,豈佛教之妄耶!朕特述此,使聰明者觀二儀之覆載,日月之循環,虛實之孰取。保命者何?如若取有道,保有方,豈不佛法之良哉!色空之妙乎!”之後,便徐徐說道:“佛之教實而不虛,妙在一個‘實’字。”但接著話峰一轉,又說:“不過,佛教之‘實’,不是世俗所說之‘實’,而是超越‘有’與‘無’二端的‘實’。因此,此‘實’者,‘空’也。空到極處,便為‘有’,故曰‘真空即妙有’也。‘空就是實在’。此色空之妙矣!”

  朱允炆的這種說法雖然同樣歸結為“實”,但二者卻大相徑庭。

  朱元璋以空為實,是指空為實,而且“實”到儒家的“三綱五常”上去了。

  朱允炆則比他高了兩個層次,他是化空為實,演空為有。這個“實”和“有”,已不是原來之“實”了,而是超越了有與無的兩極,重新幻化而成的“空”,即不空之空,回歸於本體世界了,也就是“空即如”。

  這就是禪師常說的那個公式:山是山——山不是山——山還是山佛說法——不是法——名為法。

  朱元璋也像許多心量不大的皇帝一樣,不喜歡有人在他的麵前說個“不”字,也不想別人超過他。那怕是他平常最親近的人,一旦和他在看法上有牴牾時,他便表現出老大的不愉快。尤其是晚年,更是如此。所以,他聽了孫兒的話後,即揚手止住他,說對於佛家之空相,前代帝王,如漢之武帝、唐之玄宗、宋之徽宗,還有梁之武帝,皆被其迷惑,而幾喪天下,乃至廢國怠政。你可要仔細,切不可誤入佛家之空相。又說朕起寒微,奉天繼元,統一中華,鼎定金陵,實乃不易。朕曾久立於沙門,一生學佛,深諳佛道。既知其要,更知其用。凡為人君者,不可不知,不可不察。時人好學,卻學而不知其旨,敬而不知其弊。奈何?愈治而愈亂,不治而愈壞。佛乃心術,焉能治世?朱元璋還想進一步開導孫兒,但這時一陣風過,他感到一股涼意襲來。抬頭看天,月兒高掛藍空,撒下一派清輝。山河大地,宮殿樓台,全都被溶化在這銀白色的世界之中。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山河依舊,大江東流。然而,人生易老天難老。昔日的一介沙彌,早已披上了黃袍,但轉瞬之間已垂垂老矣。他看看眼前的孫兒,正青春年少,又不無寬慰。這才想起,今晚本是找他來賞月吟詩述誌的,怎麽扯到佛學上去了呢?談空說色,反倒給他帶來一絲不快。因此,便煞住話題。要孫兒以月為題,馬上作出詩來。

  (三)朱允炆深知祖父很喜歡自己,心裏自是十分高興。但他每次和祖父談話,心情都很緊張。有時,他真想投在祖父懷裏撒撒嬌說說笑,要不就摟著他講故事,或者拉著他捉迷藏。無拘無束,隨隨便便該有多好啊!但是,皇家偏又有皇家的規矩。說什麽,做什麽,都得有個分寸。好在,他早已習慣了。

  不過,今晚有些異常。他已敏感到,祖父有些不高興了。他很失悔,剛才為什麽不說些爺爺喜歡聽的話,而幹嗎要由著性子來呢?父親早就私下對他說過,爺爺說什麽,你就說什麽。他說是方的,你就不要說是圓的。幹嗎忘了呢。

  正想到這裏,祖父已叫他作詩了。他望了望天上的那一輪明月,又看了看祖父的臉色。心裏對自己說:“這一次可不能再惹爺爺生氣了”!但越是如此,越是要出毛病。

  果然,他的詩剛吟出口,祖父便立眉問他:“你說什麽?再吟一遍!”

  他隻好又重複一遍,說:誰將玉指甲,掏破碧天痕。

  影落江湖中,蛟龍不敢吞。

  這比起乃祖當年對月詠懷的那詩來,簡直相差十萬八千裏,不僅氣勢趕不上,而且還蘊含著一種晦氣。

  朱元璋聽後,心想“影落江湖中”,分明是一種不祥之兆。月印萬川,清輝一派,萬人仰視,光明人間、這麽多吉祥之意,不去說,為什麽偏去掏碧破痕。指玉說甲呢?而且居然還說影落江湖,這是什麽意思?他又聯想起關於“龍相”的問題,難道孫子“頭骨不正”,心術也不正嗎?想到這裏,他本想發火,但轉念一想,這恐怕也是天意如此啊!豈非人力可以強求得的?因此,隻用手一揮,冷冷地說聲“下去吧”!

  (四)懿文太子瘡癰久治無效,終於嗚呼哀哉!朱允火文哭得死去活來,一連五天都難咽下食。足見他孝心之誠之深。

  朱元璋見太子離他先去,白發人送黑發人,不啻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因而也氣倒了。眼看剛好一點,不料又偶感風寒。

  年青時涼一下不要緊,但年紀大了,感冒發燒往往會引發出多種疾病。朱元璋初不介意,但後來竟一病不起。他罵禦醫不中用,說連一個傷風涼寒都醫不好,要你們何用?一氣之下,殺了幾個禦醫。明明有病,他還硬撐著去上朝理事。因心情不好,看什麽都不順眼。稍有不對之處,便要殺人。有幾個大臣,便不明不白地遭他殺了。

  朱元璋病情加重,更加喜怒無常,也更加殘暴。侍奉他的太監宮女,一個個膽戰心驚。盡管小心侍候,但還是有幾個宮女被他砍了頭。大臣太監宮女們都怕去到他身邊,一聽到他的呼喚,仿佛就像見到了無常二爺,隻要一跨進他住的地方,如同到了鬼門關一樣,不知進來了還能不能活著走出去。因此,誰都怕去服侍他,心中都咒罵他,唯願他即刻就死。

  但隻有一個人還敢接近他,也希望他早日恢複健康,那就是他的孫子朱允炆。他見眾人都不願意也不敢去侍奉老皇帝,他便事必躬親,每天端茶送水,細心照料老人服藥。而且每次都親自嚐過,然後才送老人服用。甚至連唾壺尿器,也都由他衝洗端送。

  也隻有由他服侍,老皇帝才開心,即使不合意,最多罵兩句而已,決不會鬧到砍頭的地步。因此,太監宮女們從心底裏感激他,背地裏都在議論,說幸好有他這個皇太孫,不然你我都活不成了。

  因為終日侍奉太祖,不能安枕而眠,實在太勞累了,所以他很快就消瘦不堪了。眾人都勸他休息,但又怕他休息。他也明白,現在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沒有人能呆在太祖身邊了。所以,盡管疲乏不堪,但仍然一如既往,照樣細心侍奉老人。更深夜靜時,隻要太祖略有響動,他便不呼而至。太祖每當見他如此,都感到無限寬慰。群臣見之,也無不誇他說:“純孝至此,真天子矣!”

  (五)朱元璋久病不起,他已預感到來日不多了,於是又想到把帝位傳給誰的問題了。按皇家規矩,應傳位於長子。

  但現在懿文太子已死,又傳給誰呢?傳給他的兒子朱允炆吧?不知為什麽,一想到朱允炆,他又有些猶豫了。他雖然曾經以自己的長相不佳和“半邊月兒”來為孫子的“龍相”作過辯解,但畢竟是美中不足,會帶來不少麻煩。又想道:第四個兒子朱棣,現為燕王,正鎮守北方大門,而且四子人又能幹,文武雙全,按說他是最適合的接班人,但朱元璋不知為什麽不把皇位傳給他,而最後決定還是傳給長房長孫朱允炆。

  而且,一錘定音,決無更改。這是朱元璋辦事的果斷風格,從不拖泥帶水。

  其中是否包含有對皇太孫的偏愛的因素呢?不得而知,反正他已這樣決定了。

  不過,他又預測到燕王朱棣事後必然大動於戈,遲早都要來爭奪帝位、而且。未來的新皇帝,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然而,朱元璋明知未來的局勢如此,卻又讓皇太孫繼承大統。這是愛他呢,還是害他?若是真的愛他,為什麽在自己還在的時候、不把燕王鏟除?還留下禍根,讓他以後與皇太孫作對?要不就幹脆傳位於燕王,化幹戈為玉帛。

  也許,朱元璋考慮到這一點,但為時已晚,一切都來不及了,因此,他隻得作另一個安排。

  就在他臨死前的一天晚上,他把皇太孫叫到他的病榻之前,小聲地對他說:我去之後,大明的江山就交給你了。你要按照我已定下的國策,勵精圖治,長治久安,不可有半點差錯。又說,其他方麵,我已作了安排。現在,我隻交給你一個東西,也許將來你會用得著它。不過,現在不要打開,到了危急之時,你再打開,按我的吩咐去做,自會見效。

  說罷,便將一個小篋子交給他,叮囑他千萬要小心保管,不要泄漏給他人。又對他說,不要怕別人說你五根不全。五根不全,照樣可以當皇帝。

  洪武三十一年(1398),明太祖朱元璋逝世。皇太孫朱允炆繼位,此明惠帝也。

  (六)朱允炆繼位之後不久,麻煩就來了。他的四皇叔燕王朱棣在北京起兵,揮戈南下,直搗當時的明都南京城。那麽,理由是什麽呢?

  為此,朱棣和他的謀臣姚廣孝等人密謀了很久,都找不到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

  其實,成大事者是不需要理由的。他的存在與出現,就是理由。

  朱棣認為,小侄兒“削藩”的目的,就是想“削”掉他這個四皇叔。因此,他說:“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在他未‘削’掉我之前,先就把他幹掉,奪回本該屬於我的皇位。至於名號嘛,就叫‘清君側’”。

  他的軍師姚廣孝則搖頭說:“這些都是上不得台麵的理由,一戳就破。再說了,老百姓才不管你什麽‘清君側’呢。”又說:“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要得民心,就要說些老百姓最愛聽、也最相信的話”。

  朱棣問他:“什麽才是老百姓最愛聽,也最相信的話?”

  姚廣孝是江蘇長洲人,自幼苦讀經書,但仕途無望,隻好以行醫糊口。後來出家為僧,法名叫道衍。一個偶然的機緣,便作了朱棣的軍師。他是和尚,自然言行舉動都離不開佛法。他說,殿下在諸位王子中,是惟一個有天子之表、皇帝之威的王爺,實乃是羅漢轉世,彌勒下凡。王妃徐氏,儀表慈祥,靈氣如花,實為觀音顯化,普度眾生。當今皇帝皇後,非王爺王妃莫屬。再看現在的皇上朱允炆的長相,他五根不全、頭骨不正、麵相萎縮、徒有孝心。如此連“龍骨”都不端正的人,豈能有天子的福份?如果天下百姓都知道了這些情況,他朱允炆的江山還坐得穩嗎?

  和尚軍師的這番話,正好說到朱棣和眾人的心坎上,大家都忙著點頭稱是,說就這麽幹。

  朱棣更是暗自得意,頓時心花怒放,連聲道好。他同時又補充說,這個說法固然重要,但還是要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趕快起兵,揮戈南下,把那個小皇帝拉下馬來。

  就這樣,展開了一場長達四年之久的叔侄戰爭,史稱“靖難之役”。其原因表麵上是“靖難”,但實質上則是叔侄的奪位之爭。而理由則是“龍骨”的正與不正,“龍相”的端與不端。想不到的是,長相的好壞在特定條件下,也可以引發一場充滿血雨腥風的戰爭。

  (七)建文四年(1403)六月十三日,燕王大軍打破金川門。惠帝命人縱火焚宮,他的皇後馬氏,眼見大勢已去,便赴火而死。

  正在危急之時,惠帝這才想起太祖曾交給他的那個小篋子。他叫太監啟開小篋,一看是度牒、剃刀、袈裟、僧服,還有白金十錠。

  惠帝看呆了,一時不知何意。

  太監對他說:太祖之意,是要陛下投身沙門,以避其禍。度牒上法名都填好了,名楊應能。

  惠帝抓過度牒一看,果然寫的是“楊應能”。也就是說他必須馬上脫下龍袍換上僧衣,取消朱允炆的姓氏,一變而為楊應能。這說明老皇帝早已料到會有今天的結局,因此才作出如此周密的安排。既然早知今日,又何必……喊殺聲越來越近,不容他再去細想。太監也在一旁不停地催促他改裝更衣。危急中,太監抖抖地為他剃了頭發,又把僧衣遞給他。

  惠帝忙將龍袍脫下來,正要丟下時,卻又有些依依不舍。平時並不覺得龍袍的寶貴,直到要失去它時,這才感到它的貴重。還是太監果斷,一把扯下他手中的龍袍,順手便把僧衣給他穿上。

  惠帝剛一穿上僧衣,很不自在,仿佛全身都有針紮一樣。再一看,龍袍變成了僧衣,皇帝成了和尚,不禁一陣心酸,眼淚奪眶而出。

  這時,有兩位監察禦史正好匆匆跑來,二人一看,都驚呆了。皇帝竟成了和尚!當他們得知事情的原委時,又不禁感概萬端:昨為天子,今為佛子。榮華富貴,過眼雲煙。虛幻不實,萬境皆空。人生無常,還要這冠袍玉帶作甚?不覺頓然有悟,便要求追隨惠帝出家。

  他們說:“皇上……”

  和尚說:“我已不是你們的什麽皇上,而是和尚了。我現在的法名叫應能!”

  二位監察禦史說:“那我們也隨和尚出家!”一個說:“我叫應文”一個說:“我叫應賢。”

  和尚說:“隨你們的便吧!”然後仰天長歎,說:“此乃數也!”又抱怨說:“誰叫我龍骨不正呢?”

  正在這時,轟隆一聲,宮門被捅開了。

  燕王的大軍像潮水一樣湧了進來。

  (八)應能、應文、應賢三人,忙從水池邊的小門逃出。追兵趕上,看是三個和尚,便放過他們。這樣,好歹才逃離南京。

  三人從南京,先逃往湖南,再逃往四川。然後又由四川,逃到廣西橫州的壽佛寺,這才住了下來。而且,一住就是十多年。

  既為和尚,就要說法。這一點倒難不住應能,因為他早已讀過許多經書。但第一次登台說法時,差一點就出了紕漏。

  他上台宣講《心經》,在背誦第一句時,原文本是“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他卻張口就說:“朕……”他還沒有完全忘記皇帝的身份,以為法堂是他從前的金鑾寶殿,所以下意識地吐出一個“朕”字,當看見應文暗向他搖頭時,他才忙改口說“觀自在……”

  說是“自在”,其實他很不“自在”。因為他當和尚完全是出於“無奈”。當他在法堂上要人們忘掉名利得失,丟開富貴榮華之後,背地裏自己卻怎麽也忘不掉昔日做皇帝時的那般榮耀與威風。他總丟不開那些如花似玉的嬪妃宮女,老是想著百官朝見時高呼萬歲的場麵。正像他在一首詩裏回憶的:

  閱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團瓤。

  南來瘴嶺千層迥,北望天門萬裏遙。

  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

  百官此日知何處,惟有群烏早晚朝。

  叢林寂寞,難奈清涼。和尚並不是人們想像的那般悠遊自在,比起當皇帝來更是天淵之別。

  從金碧輝煌的皇宮,一下跌進深山古刹,差距委實太大了。這種失落感往往比一般人要強烈得多。

  如果一個貧窮的農夫當了和尚,他決不會有失落感,因為農夫與和尚之間的反差並不大。然而,皇帝與和尚之間的距離就不同了。如果沒有當和尚的思想準備與信念,那麽,他會受不了的。明惠帝就是如此。他不是梁武帝,更不是達摩祖師。他根本沒有想當和尚的念頭,隻是為了逃命才化裝為和尚。

  他在雲遊中還寫有一首詩:

  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

  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

  紫微有象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沉。

  遙想禁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

  因此,他留戀昔日皇家的生活,這也是很自然的。尤其是到了晚年,他更想回到皇宮內苑去。有一天,他竟去攔住當地官員的路,說明他的皇帝身份,要地方官送他去京都。

  地方官隻得層層上報,朝廷隻得命驛官將他送去京師。他在途中還寫了一首詩,說:

  流落江湖四十秋,歸來不覺雪盈頭。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

  長樂宮中雲影暗,昭陽殿裏雨聲愁。

  新蒲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

  回到京師,朝臣太監們都不認識他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最後,他叫出一個老太監的名字,又說有一次,他掉了一片肉在地下,老太監伏在地上將肉吃了。這才引起老太監的回憶,確認他是惠帝,加之他有“半邊月兒”的長相特征,朝廷這才承認他的身份。並賜號為“老佛”,請入兩宮內道場供養。也就是說,並未恢複他的皇家身分,仍把他看成是和尚。這樣他想“回家”也回不了,隻能“出家”當和尚,最後倒成了“無家可歸”的忍氣吞聲的“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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