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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願為讀書明理之君子

  故凡仆之所誌,其大者蓋欲行仁義於天下,使凡物各得其分;其小者則欲寡於身,行道於妻子,立不悖之言以垂教於宗族鄉黨。其有所成與,以此畢吾生焉,其無所成與,以此畢吾生焉。

  ——曾國藩

  二十歲前的曾國藩,其實胸中並沒有遠大的誌向。隻是在道光十年(1830),其父曾竹亭覺得自己的才質不及兒子,自己所知的盡教完了,就把他送到衡陽汪覺庵先生處學習了一年。此後,曾國藩眼界大開,助長了一些銳意進取的精神,特別是又回到本縣漣濱書院就讀時,得到師長劉元堂先生的欣賞,在劉元堂先生的栽培下,曾國藩痛下決心,毅然將原字伯涵改為滌生,按照他自己的解釋,“滌”就是“滌其舊汙之染”,“生”即“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意即告別舊我,走向新生之意。

  他又給自己定下了一條座右銘:“不為聖賢,便為禽獸;不問收獲,隻問耕耘。”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像雲中展翅翱翔的鳳一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引起九洲的震動;如同深山中的巨木一樣,有朝一日會成為國家的棟梁。

  在寫給諸弟的信中,曾國藩更是明確地表示了自己的宏圖大誌,他寫道:君子立誌,有為大眾謀求幸福、內聖外王的事業,然後,不愧對父母親養育之恩,不愧為天地間一完美無缺的聖人。故而君子的憂慮是什麽呢?是以自己不如舜不如周公而憂慮,是因自己的道德沒進步,學問沒長進而憂慮。如此,他會為頑固不化的小民固執不知改變而憂慮,會為野蠻的夷族擾亂華夏而憂慮,會為小人得誌,封閉了有才有德的人上進的道路而憂慮,會為普通百姓得不到自己的關注而憂慮,所謂悲天命而憫人窮,這才是君子所應當憂慮的。至於個人的得失、家人的溫飽、世俗的榮辱貴賤、流言蜚語,君子是沒有功夫想到這些的。六弟科舉不順,就抱怨命苦,我私下以為,他所憂慮的事情太小了。

  在寫給好友劉蓉的信中,曾國藩說:“故凡仆之所誌,其大者蓋欲行仁義於天下,使凡物各得其分;其小者則欲寡於身,行道於妻子,立不悖之言以垂教於宗族鄉黨。其有所成與,以此畢吾生焉,其無所成與,以此畢吾生焉。”

  在民族思想消沉,朝政腐敗,吏治貪汙,軍事廢弛的社會之杌隉的時代時,曾國藩作為封建勢力的代表,尚敢於立此之宏圖大誌。

  立誌是一個人成事之根本。任何欲成就大事業,就必須要先立誌。正如曾國藩在《五箴》中的《立誌箴》裏說:

  “煌煌先哲,彼不猶人?藐焉小子,亦父母之身。聰明福祿,予我者厚哉!譯天而佚,是及凶災。積悔累千,其終也已!一息尚活,永矢弗諼!”

  曾國藩的誌願,是和他的治學目的論緊密相關的。每個人治學都有自己的目的,或想躋身仕途,或想發家致富,或想陶冶性情,或想消遣自娛,或想著書立說以警後人。正如“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而曾國藩雖然是通過科舉考試,獲得官位進而得以升遷的,但他對箝製心智、殘害性情的科舉製度卻貶損有加,他主張治學的目的應在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或叫作進德與修業。

  在給諸弟的信中曾國藩說:“吾輩讀書,隻有兩事:一者進德之事,講求乎誠正修齊之道,以圖無汞所生;一者修業之事,操習乎記誦詞章之述,以圖自衛其身。”

  當然,這裏的讀書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閱讀衝動,而是上升為一種理念上的行為控製,是治學意義上的讀書了。

  一方麵,曾氏繼承先秦孔子、孟子、墨子的觀點,認為讀書是為了提高品德情操,增長知識才幹,使自己成為“賢士”、“君子”以至“聖人”。一方麵秉承宋朝朱熹之學說,主張讀書要“明天理”。從孔子到朱熹,都反對為個人消遣和利祿名譽讀書。但另一方麵,曾氏又不囿於朱熹的“性命”、“道德”空談,而繼宋朝陳亮“經世致用”及北朝顏之推“謀生”之說,認為讀書大可報國為民,小可修業謀生,以自衛其身。因此,可以說在為什麽讀書的問題上,曾氏是在繼承古代各種觀點的合理因素的基礎上,提出了較為客觀、切合實際的新的讀書觀。首先,曾氏明白表示自己讀書不是為榮辱得失,而“但願為讀書明理之君子”。衛身謀食是人最起碼的生理需要,它與追求功名利祿有著本質的不同。曾氏是反對為一體之屈伸、一家之饑飽而讀書的,因此,他認為讀書又以報國為民為最終目的:“明德新民止於至善,皆我分內事也。若讀書不能體貼到身上去,謂此三項,與我身毫不相涉,則讀書何用?”然而,時至今日,也還不乏讀書為混文憑之人,讀書為混官做之人,讀書為時髦、為裝飾之人,總之,是為一體之屈伸。

  為一體之屈伸而讀書者,雖有所成,但隻會小成;為報國為民而讀書者,雖路途遠,但必將成其大、立其功。由此,我們想到周恩來的“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的壯語。周恩來有一心為國、鞠躬盡瘁的美名於世,足以讓後人世代瞻仰,因而成為一代偉人。

  在大多數今人眼裏,曾國藩不是偉人,由於時代的局限,他作為一名封建士大夫,在國與已的選擇中更多傾向於後者。他的進德修身的延伸便是既成就自己,也成就別人,其明哲保身的思想依然存在。但是,他能夠提出讀書的最遠目的是報國為民,已實屬不易。

  曾國藩雖然以成己成物為治學的中心,但是,對為人為己的區別卻是很嚴格的。受《論語·憲問》中“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的影響,從而提出治學有為人與為己兩種目的。

  在曾國藩所處的那個時代不乏學問廣博的人,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可以稱得上是鴻儒碩士,但其中為別人做學問的人多,為自己做學問的人少。例如曾國藩在戊午十一月的《日記》裏就說:“本朝博學之家,信多鴻儒碩士,而其中為人者多,為己者少。”“學者用力,固宜於幽獨中,先察為己為人之界,分別明白,然後審端致力,種桃得桃,種杏得杏。未有根本不正,而枝葉發生能自暢茂者也。”

  曾國藩所說的為己,就是抓住道理自己堅守,執著而不存他念,雖然功效不明顯,但是在日益長進。所說的為人,就是曲就學問而阿諛世故,追逐大家都好,雖然看似明確,而實際上每天都有損失。因此,有誌於治學的人,就不可不先求得自立自達。

  關於為己與為人的區別,曾國藩在《送別劉君椒南歸序》中說得十分詳盡。他說:每個人都是五官俱備、百骸俱全,然而,一旦要埋頭治學問,為人而學者,不去實踐聖人的做法,而總是追逐大眾的喜好,他的疲於奔命的一生隻不過是為了一些庸人的毀譽,竟然為此死而不悔,這種人可稱得上是最愚蠢和沒有靈氣的人!

  曾國藩的這段論述說得何其激昂暢快,願世上那些盲從附和的人聽聽,那些沽名釣譽的人也聽聽。不然的話,“群數十百人蟻而附之”,“以承奉人之意氣”,一旦風氣一轉變,又去追逐那些大家都附會的東西,失去了真正意義上的自己。

  為他人而讀書,即使有些心得體會,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為自己而讀書,才會更真切地體會到“甘苦寸心知”之含義,一點一滴的收獲都是自己用汗水澆灌出來的,才會備加珍惜。為自己而讀書的人,考慮更多的是自己的所思所感是否有價值,這種所思所感是否具有獨創性,而不會被別人的好惡所左右,不會被流俗的見解所羈絆。其標準或尺度完全在於自己,這就在相當程度上成為一個自由人,而這是一切發明創造最基本的前提。

  讀書人用功學習,完全是一件為自己的事情,似乎用不著大張旗鼓。那些喜歡熱鬧的人,喜歡表現的人,喜歡投機的人,根本無視這一本來是微不足道的事實,而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與別人並沒有關係。這種現象在當代學者,當代作家中比比皆是。無非是自吹自擂、嘩眾取寵而已。為取悅他人而讀書,或者為獲得他人的尊敬而讀書。為符合他人的標準而讀書,這難道不既可笑,又荒唐嗎?再說讀書、治學是一種十分清苦、十分孤獨的事情,古人不是說“學海無涯苦作舟”嗎?讀書治學的人就應該在不為人所知的幽居中默默耕耘,種桃得桃,種杏得杏。

  所以,對於有心向學的人,曾國藩會勸你首先得劃清為他人而讀書,與為自己而讀書的界限;然後再下一番苦功夫,實實在在地為自己而讀書,拋開一切雜念、花招和世俗的觀念,心淨氣正,無拘無束。

  曾國藩曾經一直說讀書應當“治大人之學”,他所說的“大人之學”是指什麽樣的呢?——以周公、孔子為儒家的中堅人物為例,以前的學者稱他們為聖人,他們的學說,可以稱得上是“大人之學”,然而,他們之所以成為聖人,成為大人,又是因為什麽?追根究底,不過是“耳、目、口、鼻、心,知百體皆得職”而已;不過是“行為合乎仁義之則”而已;不過是“盡人性、盡物性”而已。其實,中間並沒有什麽秘密,由此,我們可以知道,曾國藩所說的“治大人之學”,不過是使得五官百骸都發揮各自的作用而已,也是使行為合乎仁義而已,同時又是盡人性、盡物性而已。由此也可以看出,曾國藩的治學目標,不外乎進德修業,成就自己,也成就外物而已。

  成就自己,就是所謂“內聖”;成就外物,就是濟民利物,也就是“外王”。“內聖”即學探本源,“外正”即經世文章。曾國藩認為,一個人必須立“內聖外王”之誌,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由於學問探到了本源,所以立誌不凡;由於立誌不凡,所以,他對當時幾乎人人用心的科舉仕宦,大不以為然。

  曾國藩在寫給弟弟的信中說:功名富貴,悉由天定,絲毫不能勉強。因而反複勸誡,科名有無遲早,都要坦然處之。他還說:這東西誤人終身多矣,自己幸而早得功名,未受其害,不然,陷進去,最終成為無學無用之人。信中叮嚀:靠得住的隻有進德、修業。認為“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則我之尺也,得寸則我之寸也。今日進一分德,便算積了一升穀;明日修一分業,又算餘了一文錢。德業並增,則家私日起。”

  人生的意義決不在於科名仕宦,尤其在社會轉型時期,時代需要有真本事的人,如果以科名仕宦之有無來定賢肖的話,那麽,李林甫之流也是賢肖之人了。

  由於時代的急劇變化打破了既定的資格、資曆、門第、出身等種種限製,使有才能的人脫穎而出,因此,像左宗棠等人隻是個舉人,但出山後官至浙江巡撫,位至二品大員,席未暇暖,又升任閩浙總督,這主要得益於他的能力。有一段時間,左宗棠以自己未中進士心灰意冷,甚至人生都變得消極起來,鹹豐皇帝知道後,通過郭嵩泰給左宗棠傳旨:“趁此年力尚強,可以一出任事,莫自己糟踏。”當鹹豐聽郭說四十七歲的左宗棠仍想參加會試,欲取得進士後說:“左宗棠何必以進士為榮!文章報國與建功立業所得孰多?他有如許才,也須一出辦事為好。”可見,在鹹豐帝心目中,建功立業也是第一位的,為打消左參加會試的念頭,鹹豐特許左不再參加會試,加封“大學士”頭銜,“賜同進士出身”。

  從時代發展的高度,曾國藩提出要將科名富貴看透。“若不能看透此層,則雖巍科顯宦,終算不得祖父之賢肖,國家之功臣。若能看透此道理,則我欽佩之至”。

  曾國藩是一個進取心很強的人,他跟自己的弟弟如此談科名與人生,並不是阻止他們參加科舉,而是讓他們了解,科場裏麵有許多虛幻不實的東西,人生的意義大於科舉,應當盡心於進德修業,努力做天地間“內聖外王”的完人,這樣才不虛此生,不負社會。

  “內聖外王”的理想,貫穿了曾國藩的一生。

  立世大智慧

  由此可見,曾國藩進德修業的目的,在於自淑和淑世,也可以說是成己成物。由此,我們可以看到,曾國藩認為讀書對於國家,對於自身都是有益的。大可以報國為民,所謂“有民胞物興之理”;小可以修身養性,衛身謀食立足社會。兩者相輔相成,並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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