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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紀六烈祖明皇帝下景初二年(戊午、238)

  魏紀六魏明帝景初二年(戊午,公元238年)

  [1]春,正月,帝召司馬懿於長安,使將兵四萬討遼東。議臣或以為四萬兵多,役費難供。帝曰:“四千裏征伐,雖雲用奇,亦當任力,不當稍計役費也。”帝謂懿曰:“公孫淵將何計以待君?”對曰:“淵棄城豫走,上計也;據遼東拒大軍,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帝曰:“然則三者何也?”對曰:“唯明智能審量彼我,乃豫有所割棄。此既非淵所及,又謂今往孤遠,不能支久,必先拒遼水,後守襄平也。”帝曰:“還往幾乎日?”對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1]春季,正月,明帝從長安召回司馬懿,命他率軍四萬人討伐遼東。參預謀議的大臣有的認為四萬兵員太多,軍費難以提供。明帝說:“四千裏遠征討伐,雖說要出奇製勝,但也應當依靠實力,不應斤斤計較軍費。”明帝對司馬懿說:“公孫淵放棄守城先行逃走,是上策;據守遼東抗拒大軍,是中策;如死守襄平,必被生擒。”明帝說:“那麽,三者中他將采用哪一種?”回答說:“隻有明智的人,才能審慎度量敵我雙方的力量,才會預先有所舍棄。這既不是公孫淵的才智所能達到的,他又會認為我軍是孤軍遠征,不能支持長久,一定是先在遼水抗拒,然後退守襄平。”明帝說:“往返需多少天?”回答說:“進軍一百天,攻戰一百天,返回一百天,以六十天作為休息日,這樣的話,一年足夠了。”

  公孫淵聞之,複遣使稱臣,求救於吳。吳人欲戮其使,羊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軍遠卦,是恩結遐夷,義形萬裏;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傍郡,驅略而歸,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事矣。”吳主曰:“善1乃大勒兵胃淵使曰:“請俟後問,當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又曰:“司馬懿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之。”

  公孫淵聽到消息,再次源遣使節稱臣,向吳國求救。吳國打算殺掉來使,羊說:“不可,這是發泄匹夫一時怒氣,而破壞稱霸稱王的大計,不如就勢厚待他,然後派遣奇兵暗中前往,以脅迫公孫淵歸附。如果魏討伐不能取勝,而我軍遠赴救難,便與遠方夷族結下恩情,大義表現於萬裏之外。如果雙方交戰難解難分,遼東前方、後方分隔,那麽我們就在它邊陲郡縣,驅逐劫掠而歸,也足以表達上天的懲罰,對往事報仇雪恨了。”吳王說:“好1於是大規模地集結部隊,並對公孫淵來使說:“請回去等候音信,我們遵從來函吩咐,一定和老弟休戚與共1又說:“司馬懿所向無敵,我深為老弟擔憂。”

  帝問於護軍將軍蔣濟曰:“孫權其救遼東乎?”濟曰:“彼知官備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則非力所及,淺入則勞而無獲;權雖子弟在危,猶將不動,況異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疑之於我,我之不克,冀其折節事已耳。然遝渚之間去淵尚遠,若大軍相守,事不速決,則權之淺規,或得輕兵掩襲,未可測也。”

  明帝向護軍將軍蔣濟問道:“孫權會救援遼東嗎?”蔣濟說:“孫權知道我們戒備嚴密,不可能從中漁利,援軍深入則力所不及,不深入勢必徒勞無功;即使是兒子、兄弟處於那種危險境地,孫權都不會出動,何況是異域他國之人,加之以前還被羞辱過。如今所以向外宣揚出兵救遼,不過是欺騙遼東來使,使我們產生疑懼,一旦我們不能攻克,希望公孫淵向他臣服而已。可是遝渚縣離公孫淵所在地相距還遠,如果大軍受到阻礙,相持不下,戰鬥不能速決,那麽孫權的臨時決策,或者輕兵突襲,就不可預料了。”

  [2]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誰可為司徒者?”毓薦處士管寧。帝不能用,更問其次,對曰:“敦篤至行,則太中大夫韓暨;亮直清方,則司隸校尉崔林;貞固純粹,則太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韓暨為司徒。

  [2]明帝問吏部尚書盧毓說:“誰可以擔任司徒?”盧毓推薦處士管寧,明帝不采用,又問其次的人選,盧毓答道:“敦厚忠誠的是太中大夫韓暨,耿直高潔的是司隸校尉崔林,忠貞純樸的是太常常林。”二月,癸卯(十一日),任命韓暨擔任司徒。

  [3]漢主立皇後張氏,前後之妹也。立王貴人子為皇太子,瑤為安定王。

  [3]漢王立張氏為皇後,是前皇後的妹妹。立王貴人的兒子劉為皇太子,劉瑤為安定王。

  大司農河南孟光問太子讀書及情性好尚於秘書郎正,正曰:“奉親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風;接待群僚,舉動出於仁耍”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戶所有耳;吾今所問,欲知其權略智謀何如也。”正曰:“世子之道,在於承誌竭歡,既不得妄有施為;智謀藏於胸懷,權略應時而發,此之有無,焉可豫知也1光知正慎宜,不為放談,乃曰:“吾好直言,無所回避。今天下未定,智意為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強致也。儲君讀書,寧當效吾等竭力博識以待訪問,如博士深策講試以求爵位邪!當務其急者。”正深謂光言為然。正,儉之孫也。

  蜀大司農河南人孟光向秘書郎王詢問太子讀書情況及性情愛好,正說:“侍奉雙親虔誠恭敬,日日夜夜毫不怠懈,有古代世子的風範;接待群臣,舉措出以仁義寬恕之心。”孟光說:“如您所說,都是每家子弟所具備的。我今天要問的,是想知道他的權略智謀如何?”正說:“作為世子的大義,在於繼承君父的誌向,盡心使父母歡樂。既不能隨便有所作為,就把智謀深藏在胸懷之內,權略順應時勢發揮,是否具備這些,怎麽可以預先知道呢?”孟光知道正講話謹慎合宜,不敢放開暢談,便說:“我喜歡直言,沒有什麽避諱。如今天下未定,智謀最為重要,智謀是先天秉性,不可用力強迫求得。太子讀書,怎麽可以效法我們博學強記以備谘詢,象博士探策講試一樣以謀求一官半職呢?應當在最急需的方麵下功夫。”正深感孟光言之有理。正是儉的孫子。

  [4]吳人鑄當千大錢。

  [4]吳國鑄造可當一千的大錢。

  [5]夏,四月,庚子,南鄉恭侯韓暨卒。

  [5]夏季,四月,庚子(初九),南鄉恭侯韓暨去世。

  [6]庚戍,大赦。

  [6]庚戌(十九日),魏大赦天下。

  [7]六月,司馬懿軍至遼東,公孫淵使大將軍卑衍、楊祚將步騎數萬屯遼隧,圍塹二十餘裏。諸將欲擊之,懿曰:“賊所以堅壁,欲老吾兵也,今攻之,正墮其計。且賊大眾在此,其巢窟空虛;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張旗幟,欲出其南,衍等盡銳趣之。懿潛濟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諸軍進至首山,淵複使衍等逆戰,懿擊,大破之,遂進圍襄平。

  [7]六月,司馬懿大軍到達遼東,公孫淵命大將軍卑衍、楊祚統率步、騎兵數萬人駐紮在遼隧,圍城挖掘了長達二十餘裏的壕溝。魏軍將領們想要攻城,司馬懿說:“敵人所以堅守壁壘不肯決戰,是打算拖死我軍,現在攻打他們,正中其計。而且敵人主力在此,他們的老巢必定空虛,我軍直指襄平,必能攻破。”於是,打出許多戰旗,佯作要向南方出動,卑衍等率全部精銳部隊隨之向南。司馬懿率軍暗中渡過遼河,向北挺進,直撲襄平。卑衍等大為驚恐,率軍連夜撤回。魏各路大軍進抵首山,公孫淵再命卑衍等迎戰。司馬懿迎擊,大敗卑衍,遂進軍包圍襄平。

  秋,七月,大霖雨,遼水暴漲,運船自遼口徑至城下。雨月餘不止,平地水數尺;三軍恐,欲移營,懿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1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賊恃水,樵牧自若,諸將欲取之,懿皆不聽。司馬陳曰:“昔攻上庸,八部俱進,晝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斬孟達。今者遠來而更安緩,愚竊惑焉。”懿曰:“孟達眾少而食支一年,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月;以一月圖一年,安可不速!以四擊一,正令失半而克,猶當為之,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競也。今賊眾我寡,賊饑我飽,水雨乃爾,功力不設,雖當促之,亦何所為!自發京師,不憂賊攻,但恐賊走。今賊糧垂盡而圍蔣未合,掠其牛馬,抄其樵采,此故驅之走也。夫兵者詭道,善因事變。賊憑眾恃雨,故雖饑困,未肯束手,當示無能以安之。取小利以驚之,非計也。”朝廷聞師遇雨,鹹欲罷兵。帝曰:“司馬懿臨危製變,禽淵可計日待也。”

  秋季,七月,連降大雨,遼河暴漲,運糧船隊從遼口直抵城下。大雨下了一個多月不停,平地水深數尺,魏三軍恐懼,打算遷移營壘,司馬懿下令軍中:“有敢說遷營者斬1都督令史張靜違抗命令,被斬,軍心這才安定。敵人依仗水勢,砍柴放牧依然如故,將領們想要俘獲他們,司馬懿都不準許。司馬陳說:“從前攻打上庸,八支部隊同時進發,日夜不停,所以能用十六天時間攻下堅城,斬殺孟達。這次遠征而來,反而更安閑遲緩,我私下感到疑惑。”司馬懿說:“孟達兵少但存糧可支撐一年,我軍將士四倍於孟達,但糧食不能支持一個月。以一個月攻打一年,怎麽可以不快速?以四個兵士攻擊一個敵人,即使喪失一半而能夠攻克,都應當去做,所以不顧死傷地強攻,是與糧食競爭啊!如今敵眾我寡,敵饑我飽,何況雨水如此之大,功力不能施展,雖然應當速戰速決,又能幹什麽呢?自打從京師出發,不擔心敵人進攻,隻恐怕敵人逃走。如今敵人糧食就要耗盡,可是我們的包圍還沒完成,搶掠他們的牛馬,抄襲他們的樵夫,這是故意逼迫他們逃走。用兵是一種詭詐的行為,要善於隨機應變。敵人憑仗人多,倚仗雨大,雖然饑餓窘困,還不肯束手投降,應當顯示出我們無能以便使他們安心。如果因貪圖小利使他們驚嚇逃跑,這不是好的計策。”朝中聽說大軍遇雨,一致打算退兵。明帝說:“司馬懿有能力臨危控製事變,捉住公孫淵指日可待。”

  雨霽,懿乃合圍,作土山地道,櫓鉤衝,晝夜攻之,矢石如雨。淵窘急,糧盡,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將楊祚等降。八月,淵使相國王建、禦史大夫柳甫請解圍卻兵,當君臣麵縛。懿命斬之,檄告淵曰:“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舍,豈得禮邪!二人老耄,傳言失指,已相為斬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1淵複遣侍中衛演乞克日送任,懿謂演曰:“軍事大要有五:能戰發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餘二事,但有降與死耳。汝不肯麵縛,此為決就死也,不須送任1壬午,襄平潰,淵與子將數百騎突圍東南走,大兵急擊之,斬淵父子於梁水之上。懿既入城,誅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餘人,築為京觀。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四郡皆平。

  雨止,司馬懿隨即合攏包圍圈,高堆土山,深挖地道,用幹、櫓車、鉤梯、衝車,日夜攻城,射箭與石密集如雨。公孫淵窘迫危急,糧食已盡,以至人與人互相格殺殘食,死亡極多,部將楊祚等投降。八月,公孫淵派遣相國王建、禦史大夫柳甫請求解圍退兵,如果同意,君臣定當自縛麵降。司馬懿命斬來使,用檄文通知公孫淵說:“楚國和鄭國地位相等,可是鄭伯還光著脊背牽羊出城迎降。我是天子的上公,而王建等想要我解圍後退,難道不失禮嗎?這二個老糊塗,傳話失去意指,已被我殺掉。如還有請降之意,就另派年輕有明快決斷的人前來。”公孫淵又派侍中衛演,請求指定日期,派送人質。司馬懿對衛演說:“軍事大要有五條,能戰則戰,不能戰就當堅守,不能堅守就當逃走。剩下的兩條路,就隻有投降和死了。公孫淵不肯自縛麵降,這是決心去死,不必送來人質1壬午(疑誤),襄平城敗潰,公孫淵和兒子公孫帶領數百騎兵從東南突圍逃走,魏軍急忙追擊,在梁水岸邊斬殺了公孫淵父子。司馬懿既已進入襄平城;誅殺城中公卿以下官吏及兵民七千餘人,積屍封土,築成大墳,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四郡全部平定。

  淵之將反也,將軍綸直、賈範等苦諫,淵皆殺之,懿乃封直等之墓,顯其遺嗣,釋淵叔父恭之囚。中國人欲還舊鄉者,谘聽之。遂班師。

  公孫淵將要反叛時,將軍綸直、賈範等苦苦勸阻,都被公孫淵誅殺。司馬懿於是堆土加高綸直等人的墳墓,顯揚他們的子弟,釋放了為朝廷所立而被公孫淵囚禁的叔父。中原人想要返回故裏,聽任自便。然後班師。

  初,淵兄晃為恭任子在洛陽,先淵未反時,數陳其變,欲令國家討淵;及淵謀逆,帝不忍市斬,欲就獄殺之。廷尉高柔上疏曰:“臣竊聞晃先數自歸,陳淵禍萌,雖為凶族,原心可耍夫仲尼亮司馬牛之憂,祁奚明叔向之過,在昔之美義也。臣以為晃信有言,宜貸其死;苟自無言,便當市斬。今進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閉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觀國,或疑此舉也。”帝不聽,竟遣使齎金屑飲晃及其妻子,賜以棺衣,殯斂於宅。

  最初,公孫淵的哥哥公孫晃作為公孫恭的人質住在洛陽,公孫淵還未反叛時,公孫晃幾次報告公孫淵的變故,打算讓魏出兵討伐。到公孫淵圖謀叛逆,明帝不忍心把公孫晃在街市斬首,打算下獄處決。廷尉高柔上書說:“我私下聽說公孫晃以前多次自動歸附,報告公孫淵已萌生禍心,他雖然是凶犯宗族,但是推究其本心,是可以寬恕的。從前,孔丘曾經明察司馬牛的憂慮,祁奚曾經指明叔向沒有過失,這都是古代的美好義行。我認為公孫晃確實在先前有過舉報,應免他一死;如果他本來沒有告發,應應當在街市上斬首示眾。如今是進不赦免其性命,退又不公開其罪狀,隻是緊閉獄門,命他自殺,天下各地,或許會懷疑我們的做法。”明帝不采納,竟派遣使節帶著攙有金屑的酒讓公孫晃和他的妻子兒女飲下,然後賞賜棺木喪衣,埋葬在公孫晃的住宅。

  [8]九月,吳改元赤烏。

  [8]九月,吳改年號為赤烏。

  [9]吳步夫人卒。

  [9]吳步夫人去世。

  初,吳主為討虜將軍,在吳,娶吳郡徐氏;太子登所生庶賤,吳主令徐氏母養之。徐氏妒,故無寵。及吳主西徙,徐氏留處吳;而臨淮步夫人寵冠後庭,吳主欲立為皇後,而群臣議在徐氏,吳主依違者十餘年。會步氏卒,群臣奏追贈皇後印綬。徐氏竟廢,卒於吳。

  起初,吳王任討虜將軍,駐守吳郡,娶吳郡人徐氏。太子孫登生母出身卑賤,吳王命徐氏撫養。徐氏十分嫉妒,所以失寵。等到吳王向西遷移,徐氏仍留住在吳郡。這時,臨淮人步夫人在後宮最受寵愛,吳王打算立為皇後,可是群臣議論應立徐氏,吳王猶豫不決,拖延了十幾年。恰好步氏去世,群臣奏請追贈步夫人皇後印信、綬帶。徐氏竟被廢,在吳郡去世。

  [10]吳主使中書郎呂壹典校諸官府及州郡文書,壹因此漸作威福,深文巧詆,排陷無辜,毀短大臣,纖介必聞。太子登數諫,吳主不聽,群臣莫敢複言,皆畏之側目。

  [10]吳王讓中書郎呂壹主管各官府及州郡公文,呂壹因此漸漸作威作福起來,援引法律條文進行狡詐的詆毀,排斥陷害無辜,誹謗朝廷大臣,連細微小事也稟聞吳王。太子孫登屢次規勸,吳王都不接受,群臣不敢再表示意見,對呂壹都深懷恐懼,側目而視。

  壹誣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謗訕國政,吳主怒,收嘉,係獄驗問。時同坐人皆畏怖壹,並言聞之。侍中北海是儀獨雲無聞,遂見窮詰累日,詔旨轉厲,群臣為之屏息。儀曰:“今刀鋸已在臣頸。臣何敢為嘉隱諱,自取夷滅,為不忠之鬼!顧以聞知當有本末。”據實答問,辭不傾移,吳主遂舍之;嘉亦得免。

  呂壹誣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誹謗譏諷朝政,吳王大怒,逮捕了刁嘉,下獄審問。當時被牽連的人都畏懼呂壹,都說聽到過刁嘉誹謗之詞,隻有侍中北海人是儀一人說沒有聽到過,於是被連日窮追詰問,詔書也越發嚴厲,群臣都為他捏著一把汗,是儀說:“如今刀鋸已經架在脖頸上,我怎敢為刁嘉隱瞞,自取殺身滅門之禍,成為不忠的鬼魂?隻是要說聽到、了解此事,必須有頭有尾。”是儀據實回答審問,供辭不改,吳王於是放了他,刁嘉也被免罪。

  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浚憂壹亂國,每言之,輒流涕。壹白丞相顧雍過失,吳主怒,詰責雍。黃門侍郎謝語次問壹:“顧公事何如?”壹曰:“不能佳。”又問:“若此公免退,誰當代之?”壹未答。曰:“得無潘太常得之乎?”壹曰:“君語近之也。”曰:“潘太常常切齒於君,但道無因耳。今日代顧公,恐明日便擊君矣1壹大懼,遂解散雍事。潘浚求朝,詣建業,欲盡辭極諫,至,聞太子登已數言之而不見從;浚乃大請百寮,欲因會手刃殺壹,以身當之,為國除患。壹密聞知,稱疾不行。

  上大將軍陸遜、太常潘浚憂慮呂壹禍亂國政,一談到這件事,就止不住流淚。呂壹指控丞相顧雍有過失,吳王大怒,責問顧雍。黃門侍郎謝在閑談時問呂壹:“顧公之事如何?”呂壹答:“不能樂觀。”謝又問:“如果此公被免,應當是誰代替他?”呂壹沒回答。謝說:“莫非是潘浚?”呂壹答:“你的話差不多。”謝又說:“潘浚常常對你恨得咬牙切齒,隻是沒有機會講罷了。今日他如接替顧公,恐怕明日就會打擊你了。”呂壹萬分恐懼,親自去建業,打算盡辭極諫。到達後,聽說太子孫登已經多次揭發呂壹,而不被接受。潘浚於是宴請文武百官,打算在席間親手殺死呂壹,再以性命抵罪,為國除害。呂壹得到密報,聲稱有病不去赴宴。

  西陵督步騭上疏曰:“顧雍、陸遼、潘浚,誌在竭誠,寢食不寧,念欲安國利民,建久長之計,可謂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監其所司,課其殿最。此三臣思慮不到則已,豈敢欺負所天乎1

  西陵督步騭上書說:“顧雍、陸遜、潘浚誌在竭誠報國,睡覺吃飯都不安寧,思慮著怎樣安國利民,建立國家的長治久安之計,可以說是君王的心腹和肢體,國家的重臣了。應當對他們分別委以重任,不要讓其他官員監督他們主管的工作,考核他們的政績等次。這三位大臣思慮不到的事情就算了,豈敢欺騙辜負君王呢?”

  左將軍朱據部曲應受三萬緡,工王遂詐而受之。壹疑據實取,考問主者,死於杖下;據哀其無辜,厚棺斂之,壹又表據吏為據隱,故厚其殯。吳主數責問據,據無以自明,藉草待罪;數日,與軍吏劉助覺,言王遂所齲吳主大感悟,曰:“朱據見枉,況吏民乎1乃窮治壹罪,賞助百萬。

  左將軍朱據的部曲應領受三萬錢,工匠王遂將錢詐騙冒領。呂壹懷疑朱據實際將錢私取,拷問朱據部下主事的軍吏,將他打死在棍棒之下。朱據哀傷他無辜屈死,豐厚地為他入殮安葬。呂壹又上表說朱據軍吏為朱據隱瞞,所以朱據為他厚葬。吳王屢次責問朱據,朱據無法表明自己清白,隻好搬出家門,坐臥在草席上聽候定罪。幾天後,典軍吏劉助發覺此事,說錢被王遂取走。吳王深有感觸,省悟地說:“朱據尚被冤枉,何況小小吏民呢1於是深究呂壹罪責,賞賜劉助錢百萬錢。

  丞相雍至廷尉斷獄,壹以囚見。雍和顏色問其辭狀,臨出,又謂壹曰:“君意得無欲有所道乎?”壹叩頭無言。時尚書郎懷敘、麵詈辱壹,雍責敘曰:“官有正法,何至於此1有司奏壹在辟,或以為宜加焚裂,用彰元惡。吳主以訪中書令會稽闞澤,澤曰:“盛明之世,不宜複有此刑。”吳主從之。

  丞相顧雍到廷尉審理和判決案件,呂壹以階下囚身分相見,顧雍麵色溫和地審問他的口供,臨走出時,又對呂壹說:“您是否還有什麽要講的?”呂壹叩頭無語。當時尚書郎懷敘當麵責罵羞辱呂壹,顧雍責備懷敘說:“官府有正常的法律,為什麽要這樣1有關部門奏請處以呂壹死刑,有的認為應加以焚燒、車裂之刑,以表明他是罪魁禍首,吳王就此事請問中書令會稽人闞澤,闞澤說:“盛明之世,不宜再有此刑。”吳王聽從了他的意見。

  壹既伏誅,吳主使中書郎袁禮告謝諸大將,因問時事所當損益。禮還,複有詔責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曰:“袁禮還雲:‘與子瑜、子山、義封、定公相見,並谘以時事當有所先後,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陳,悉推之伯言、承明。伯言、承明見禮,泣涕懇惻,辭旨辛苦,至乃懷執危怖,有不自安之心。’聞之悵然,深自刻怪!何者?夫惟聖人能無過行,明者能自見耳。人之舉厝,何能悉中!獨當己有以傷拒眾意,忽不自覺,故諸君有嫌難耳。不爾,何緣乃至於此乎?與諸君從事,自少至長,發有二色,以謂表裏足以明露,公私分計足用相保,義雖君臣,恩猶骨肉,榮福喜戚,相與共之。忠不匿情,智無遺計,事統是非,諸君豈得從容而已哉!同船濟水,將誰與易!齊桓有善,管子未嚐不歎,有過未嚐不諫,諫而不得,終諫不止。今孤自省無桓公之德,而諸君諫諍未出於口,仍執嫌難;以此言之,孤於齊桓良優,未知諸君於管子何如耳1

  呂壹既已處死,吳王讓中書郎袁禮向諸位大將道歉,同時詢問他們對時事興革的意見。袁禮返回後,又有詔書責備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等說:“袁禮回來後說:‘與諸葛瑾、步騭、朱然、呂岱相見,同時向他們詢問時事先後安排的意見,各人都以不掌民事為由,不肯當即發表意見,全推給陸遜、潘浚。陸遜、潘浚見到袁禮,流淚不止,態度誠懇痛切,辭意辛酸痛苦,甚至心懷危懼,有一種感覺不安全的神情。’我聽了不禁悵然,內心深感困惑。為什麽?天下隻有聖人才能無過,隻有聰明人才能自察。普通人的舉止行動,怎麽可能全部正確?自以為是而有傷害抵觸眾意的地方,一時忽視而沒有覺察,所以使各位心存疑忌畏難了。不然的話,有什麽緣由至於這樣?和各位共事,從年少至年長,如今頭發已經花白,自以為表裏都可以和諸位坦誠相見,公私情分足以互保;大義上我們是君臣關係,但恩情上猶如骨肉至親,榮耀、福分、喜樂、悲戚,都共同分享和承受。忠臣不應該隱瞞實情,智士不應該保留謀略,不論事情是非如何,各位怎麽可以袖手旁觀,自得悠閑呢?我們是同舟共濟,還有誰能替代?古代齊桓公有善行,管仲沒有不讚歎;有過失,沒有不直言規勸;如不被采納,則永不休止地規勸。如今我自知沒有齊桓公的德行,可是各位不肯開口直言規勸,仍然采取避嫌畏難的態度,就這一點而言,我比齊桓公還好一點,不知各位比起管仲來又是如何?”

  [11]冬,十一月,壬午,以司空衛臻為司徒,司隸校尉崔林為司空。

  [11]冬季,十一月,壬午(二十四日),魏任命司空衛臻擔任司徒,司隸校尉崔林擔任司空。

  [12]十二月,漢蔣琬出屯漢中。

  [12]十二月,蜀蔣琬出兵駐紮在漢中。

  [13]乙醜,帝不豫。

  [13]乙醜(初八),魏明帝患玻

  [14]辛巳,立郭夫人為皇後。

  [14]辛巳(二十四日),魏立郭夫人為皇後。

  [15]初,太祖為魏公,以讚令劉放、參軍事孫資皆為秘書郎。文帝即位,更名秘書曰中書,以放為監,資為令,遂掌機密。帝即位,尤見寵任,皆加侍中、光祿大夫,封本縣侯。是時,帝親覽萬機,數興軍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會議,常令決其是非,擇而行之。中護軍蔣濟上疏曰:“臣聞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內扇動;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菲不祗肅。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權在下,則眾心慢上,勢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願無忘之於左右,左右忠正遠慮,未必賢於人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輒雲‘中書’,雖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世俗。況實握事要,日在目前,儻因疲倦之間,有所割製,眾臣見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時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毀譽,必有所興,功負賞罰,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複猜覺。此宜聖智所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見;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臣竊亮陛下潛神默思,公聽並觀,若事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遠與黃、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績。豈牽近習而已哉!然人君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當有所付;若委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權敗官之敝。當今柱石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職,可並驅策,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也1帝不聽。

  [15]最初,太祖還是魏公時,任命讚令劉放、參軍事孫資同時擔任秘書郎。文帝即位,改稱秘書為中書,任命劉放擔任中書監,孫資擔任中書令,兩人掌管機密。明帝即位,兩人尤其受到恩寵信任,都加任侍中、光祿大夫,封為本縣侯。這時,明帝親自處理日常政務,屢次出兵,中樞籌劃都由他倆掌管;每有國家大事,朝臣集會議事,經常讓他倆決斷是非,擇定而行。中護軍蔣濟上書說:“我聽說大臣權力太重,國家就有危險,左右過於親近,耳目必受蒙蔽,這是古代最大的戒鑒。以前大臣掌事,內外動搖不安;陛下識見高明,親自處理國事,無不肅然安定。大臣不是不忠,隻是權威下移,人們對君王就一定怠慢,這是情勢發展的必然。陛下既然已經對大臣有所明察,希望不要忘記左右親信造成的流弊。左右親信的忠心和謀略,未必勝於大臣,至於逢迎謅媚、阿諛奉承,有的卻極其擅長。如今外麵議論,動輒就說‘中書’,雖然讓他們恭敬謹慎,不敢對外交往,然而僅有這個名義,就可以迷惑世俗,何況實際掌握國家要事,整日侍奉在眼前;倘若趁著陛下疲倦之時,有所剖斷,竊弄權威,大臣見他們能影響國事,也就會順勢轉而趨向他們。一旦有此弊端,私結成朋黨,褒貶毀譽就會興起,功過賞罰必定顛倒,走正路向上的或許會被阻塞,而曲意逢迎左右近侍的卻能顯貴,他們抓住空子就鑽,看到跡象就幹,陛下親信他們,也就不再猜疑。這按理是應該讓陛下早早聽到了解,用心留意,則左右近侍的形跡自然暴露。有人擔心朝廷大臣會害怕進言不妥而受左右近臣的怨恨,因而不敢上報陛下和他們對抗。我認為陛下靜神沉思,垂聽輿論全麵觀察,如果事物有不盡合理或是不合於用的,就要改換曲調,遠可以和黃帝、唐堯的功勞相等,近可以使武帝、文帝的政績發揚,豈止是不受左右控製而已!可是君王不可能獨自承擔天下的全部事情,必當有所托付。如果委任一個臣屬,除非有周公旦的忠心,管仲的公道,否則就有弄權敗官的弊玻當今之世,棟梁之才雖然很少,但德行能稱職於一州,才智可效力於一官,忠信盡力,各奉其職的人,還是可供驅策的,不要使聖明之朝出現惡吏專權的醜名1明帝不接受。

  及寢疾,深念後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為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爽,真之子;肇,休之子也。帝少與燕王宇善,故以後事屬之。

  到明帝病重臥床,深慮後事,才任命武帝之子燕王曹宇擔任大將軍,與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共同輔政。曹爽是曹真之子,曹肇是曹休之子。明帝年少時與燕王曹宇親近友好,所以把後事囑托給他。

  劉放、孫資久典機任,獻、肇心內不平;殿中有雞棲樹,二人相謂曰:“此亦久矣,其能複幾1放、資懼有後害,陰圖間之。燕王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放、資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為?”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誰可任者?”時惟曹爽獨在側,放、資因薦爽,且言:“宜召司馬懿與相參。”帝曰:“爽堪其事不?”爽流汗不能對。放躡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帝從放、資言,欲用爽、懿,既而中變,敕停前命;放、資複入見說帝,帝又從之。放曰:“宜為手詔。”帝曰:“我困薦,不能。”放即上床,執帝手強作之,遂齎出,大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皆流涕而出。甲申,以曹爽為大將軍。帝嫌爽才弱,複拜尚書孫禮為大將軍長史以佐之。

  劉放、孫資長久地掌管國家機要,夏侯獻、曹肇心中忿忿不平。殿中有一隻雞飛上樹,兩人互相說:“這也太久了,看他們還能活幾天1劉放、孫資怕有後患,私下想加以離間。燕王曹宇性情恭順溫和,誠懇地堅決推辭,明帝讓劉放、孫資進入臥室問道:“燕王正是如此嗎?”劉放、孫資答道:“燕王實際是自知不能承擔重任,所以這樣。”明帝問:“誰可以承擔?”當時隻有曹爽一人在旁,劉放、孫資順勢推薦曹爽,並且說:“應當召回司馬懿參與。”明帝問:“曹爽能承擔這件大事嗎?”曹爽汗流滿麵,緊張得不能回答。劉放暗中踩他的腳,耳語說:“快說以死奉社稷。”明帝聽從劉放、孫資建議,打算任用曹爽、司馬懿,不久中途又改變,下令停止先前的任命。劉放、孫資再次入見遊說明帝,明帝再度聽從他們的意見。劉放說:“最好親自寫下詔書。”明帝說:“我疲乏極了,不能寫。”劉放隨即上床,把著明帝的手勉強寫下詔書,遂拿著出宮大聲說:“有詔書免去燕王曹宇等的官職,不得在宮中滯留。”曹宇等流淚而出。甲申(二十七日),任命曹爽擔任大將軍,明帝嫌曹爽才能不足,又任命尚書孫禮擔任大將軍長史輔助他。

  是時,司馬懿在汲,帝令給使辟邪,齎手詔召之。先是,燕王為帝畫計,以為關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軹關西還長安,事已施行。懿斯須得二紹,前後相違,疑京師有變,乃疾驅入朝。

  這時,司馬懿正在汲縣,明帝派遣給使辟邪,帶著手詔前去召司馬懿。開始,燕王替明帝籌劃,認為關中事關重大,應讓司馬懿走小道從軹關向西回到長安,事情已經施行。司馬懿不久又接到第二封詔書,前後矛盾,懷疑京師發生變故,於是急速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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