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丙寅,公元前115年)
[1]冬,十一月,張湯有罪自殺。
[1]冬季,十一月,張湯因有罪而自殺。
初,禦史中丞李文,與湯有,湯所厚吏魯謁居陰使人上變告文奸事,事下湯治,論殺之。湯心知謁居為之,上問:“變事蹤跡安起?”湯佯驚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謁居病,湯親為之摩足。趙王素怨湯,上書告:“湯大臣,乃與吏摩足,疑與為大奸。”事下廷尉。謁居病死,事連其弟。弟係導官,湯亦治他囚導官,見謁居弟,欲陰為之,而佯不剩謁居弟弗知,怨湯,使人上書,告湯與謁居謀共變告李文。事下減宣,宣嚐與湯有,及得此事,窮竟其事,未奏也。會人有盜發孝文園瘞錢,丞相青翟朝,與湯約俱謝,至前,湯獨不謝。上使禦史按丞相,湯欲致其文“丞相見知”,丞相患之。丞相長史朱買臣、王朝、邊通,皆故九卿、二千石,仕宦絕在湯前。湯數行丞相事,知三長史素貴,故陵折,丞史遇之,三長史皆怨恨,欲死之。乃與丞相謀,使吏捕案賈人田信等,曰:“湯且欲奏請,信輒先知之,居物致富,與湯分之。”事辭頗聞,上問湯曰:“吾所為,賈人輒先知之,益居其物,是類有以吾謀告之者。”湯不謝,又佯驚曰:“固宜有。”減宣亦奏謁居等事。天子以湯懷詐麵欺,使趙禹切責湯,湯乃為書謝,因曰:“陷臣者,三長史也。”遂自殺。湯既死,家產直不過五百金。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為天子大臣,被汙惡言而死,何厚葬乎1載以牛車,有棺無槨。天子聞之,乃盡按誅三長史。十二月,壬辰,丞相青翟下獄,自殺。
當初,禦史中丞李文與張湯不和。張湯所賞識的官吏魯謁居暗中唆使人上書漢武帝,告發李文有奸惡之事。漢武帝交張湯處理,張湯將李文判罪處死。張湯明知是魯謁居所為,但當漢武帝問到:“告發的事是從哪裏引起的呢?”張湯假裝吃驚道:“這大概是李文的故人對他不滿而引起的。”後來魯謁居生病,張湯親自給他按摩腳。趙王劉彭祖一向怨恨張湯,聽說此事後,上書漢武帝告發說:“張湯身為大臣,竟給一個小吏按摩腳,我懷疑他們有大陰謀。”漢武帝將此事交給廷尉處理。魯謁居病死了,此事又牽連到魯謁居的弟弟,被囚禁在導官看守所。張湯也因審問別的囚犯到了導官,見到魯謁居的弟弟,打算暗中救助,表麵上卻裝作不理會。魯謁居的弟弟不知張湯心意,怨恨張湯,便讓人上書朝廷,揭發張湯與魯謁居同謀告發李文。漢武帝將此事交給減宣處理,減宣與張湯結怨,及至抓住此事,便窮追到底,但一時還沒有結案奏報。就在此時,漢文帝陵園中所埋錢幣被人盜挖,丞相莊青翟上朝,與張湯約定一同向漢武帝請罪,可到了漢武帝麵前,張湯卻獨自不謝罪。漢武帝命張湯負責審理莊青翟在此事中的責任,張湯企圖給莊青翟加上“丞相已知故縱”的罪名,莊青翟非常害怕。丞相長史朱買臣、王朝、邊通以前都曾作過九卿或二千石官,做官都比張湯早。張湯曾幾次代行丞相職權,知道這三位長史一向尊貴,就故意欺淩折辱他們,將他們看作低級小吏一般,所以三位長史都對張湯心懷怨恨,想置張湯於死地。於是,他們與莊青翟商議,派官吏逮捕審訊商人田崐信等,然後散布說:“張湯向皇上奏請政事,田信每每事先知道,囤積居奇賺了大錢,再分給張湯。”消息傳到漢武帝耳中,便問張湯:“我做的事,商人每每事先知道,多屯積貨物,好像有人將我的計劃告訴了他們。”張湯不謝罪,又作吃驚的樣子說:“很可能有這回事。”減宣也將調查魯謁居一事的結果奏聞。因此,漢武帝認為張湯心懷奸詐且當麵欺瞞,派趙禹嚴厲譴責張湯,張湯隻得上書向漢武帝謝罪,並指控:“陷害我的,是三名丞相長史。”然後自殺而死。張湯死後,所留家產價值不過五百金。張湯的兄弟子侄想要厚葬他,其母說:“張湯身為天子重臣,竟被汙言穢語中傷而死,何必要厚葬呢1便將張湯放在牛車上運到墓地,隻有一口棺材,並無外槨。漢武帝聽說後,就將三名丞相長史全部處死。十二月壬辰(二十五日),丞相莊青翟被逮捕下獄,自殺。
[2]春,起柏梁台。作承露盤,高二十丈,大七圍,以銅為之;上有仙人掌,以承露,和玉屑飲之,雲可以長生。宮室之修,自此日盛。
[2]春季,漢武帝修築柏梁台,在台上造了一個承露盤,高二十丈,大小要七人合抱,用銅製成。上麵裝有神仙手掌,用來承接露水,再拌上玉的粉末喝下去,據說可以長生不老。從此,宮室的修建,一天比一天興盛。
[3]二月,以太子太傅趙周為丞相。
[3]二月,漢武帝任命太子太傅趙周為丞相。
[4]三月,辛亥,以太子太傅石慶為禦史大夫。
[4]三月辛亥(十五日),漢武帝任命太子太傅石慶為禦史大夫。
[5]大雨雪。
[5]天降大雪。
[6]夏,大水,關東餓死者以千數。
[6]夏季,大水成災,關東地區餓死的人數以千計。
[7]是歲,孔僅為大農令,而桑弘羊為大農中丞,稍置均輸,以通貨物。
[7]這一年,孔僅作了大農令,桑弘羊作了大農中丞,逐漸在郡、國設置均輸官,負責調節各地物資,互通有無。
[8]白金稍賤,民不寶用,竟廢之。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錢,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惟真工、大奸乃盜為之。
[8]白金幣價值逐漸下降,民間不願使用,終於廢棄。於是,漢武帝下令,各郡、國一律不許鑄錢,專由朝廷上林三官負責鑄錢,全國各地不是三官錢不得使用。民間私鑄錢幣的,因為成本太高,無利可圖,所以日益減少。計算費用,收支不能相當,隻有手藝高強的人或大奸之徒才私自鑄錢。
[9]渾邪王既降漢,漢兵擊逐匈奴於幕北,自鹽澤以東空無匈奴,西域道可通。於是張騫建言:“烏孫王昆莫本為匈奴臣,後兵稍強,不肯複朝事匈奴,匈奴攻不勝而遠之。今單於新困於漢,而故渾邪地空無人,蠻夷俗戀故地,又貪漢財物,今誠以此時厚幣賂烏孫,招以益東,居故渾邪之地,與漢結昆弟,其勢宜聽,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天子以為然,拜騫為中郎將,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齎金幣帛直數千巨萬;多持節副使,道可便,遣之他旁國。
[9]渾邪五歸降漢朝以後,漢軍將匈奴勢力驅逐到大沙漠以北,自鹽澤以東,不見匈奴蹤跡,前往西域的道路可以通行。於是張騫建議說:“烏孫王昆莫本來是匈奴的藩屬,後來兵力漸強,不肯再事奉匈奴,匈奴派兵征服,未能取勝,於是遠去。如今匈奴單於剛剛受到我朝的沉重打擊,而過去的渾邪王轄地又空曠無人,蠻夷之族的習俗依戀故地,又貪圖我朝的財物,如果現在我們用豐厚的禮物拉攏烏孫,招他們東遷,到過去的渾邪王轄地居住,與我朝結為兄弟之國,他們勢將聽從我朝的調遣,聽從了就等於斷了匈奴的右臂一般。與烏孫結盟之後,其西麵的大夏等國也都能招來成為我朝的藩屬。”漢武帝認為有理,便任命張騫為中郎將,率領三百人,每人馬二匹,以及數以萬計的牛羊和價值數千萬錢的黃金繒帛,又任命多人為手持天子符節的副使,沿途如有通往別國的道路,既派一副使前往。
騫既至烏孫,昆莫見騫,禮節甚倨。騫諭指曰:“烏孫能東居故地,則漢遣公主為夫人,結為兄弟,共距匈奴,匈奴不足破也。”烏孫自以遠漢,未知其大小;素服屬匈奴日久,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匈奴,不欲移徙。騫留久之崐,不能得其要領,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於闐及諸旁國。烏孫發譯道送騫還,使數十人,馬數十匹,隨騫報謝,因令窺漢大校是歲,騫還,到,拜為大行。後歲餘,騫所遣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於是西域始通於漢矣。
張騫到達烏孫之後,烏孫王昆莫接見了他,但態度十分傲慢,禮數不周。張騫轉達漢武帝的諭旨說:“如果烏孫能夠向東返回故土居住,那麽我大漢將把公主許配給國王為夫人,兩國結為兄弟之邦,共同抗拒匈奴,則匈奴不能不破敗。”然而,烏孫自己因距漢朝太遠,不知漢朝是大是小,且長期以來一直是匈奴的藩屬,與匈奴相距又近,朝中大臣全都畏懼匈奴,不願東遷。張騫在烏孫呆了很久,一直得不到明確的答複,便向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於闐及附近各國分別派出副使進行聯絡。烏孫派翻譯、向導送張騫回國,又派數十人、馬數十匹隨張騫到漢朝報聘答謝,乘機讓他們了解漢朝的大小強弱。本年,張騫回到長安,漢武帝任命他為大行。一年多以後,張騫所派出使大夏等國的副使大部分都與該國使臣一同回來,這樣,西域各國就開始與漢朝聯係往來了。
西域凡三十六國,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餘裏,南北千餘裏,東則接漢玉門、陽關,西則限以蔥嶺。河有兩源,一出蔥嶺,一出於,合流東注鹽澤。鹽澤去玉門、陽關三百餘裏。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循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月氏、安息。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循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宛、康居、奄蔡焉。故皆役屬匈奴,匈奴西邊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領西域,常居焉耆、危須、尉黎間,賦稅諸國,取富給焉。
西域地區共有三十六個國家,南北為大山,中部有河流,東西長六千餘裏,南北寬千餘裏,東部與漢朝的玉門、陽關相連接,西部直到蔥嶺。中部河流有兩個源頭,一出於蔥嶺,一出於於闐,合流後注入鹽澤。鹽澤離玉門、陽關三百餘裏。從玉門、陽關前往西域有兩條道路:從鄯善沿南山北麓前行,順著河流向西到莎車,是南道;從南道向西越過蔥嶺,就到了大月氏、安息。從車師前王廷順著北山沿河流西行到疏勒,是北道;從北道向西越過蔥嶺,就到了大宛、康居、奄蔡。以前,西域各國都受匈奴統治。匈奴西部的日逐王設置僮仆都尉統轄西域各國,常駐於焉耆、危須、尉黎一帶,向西域各國征收賦稅,掠取各國的財富。
烏孫王既不肯東還,漢乃於渾邪王故地置酒泉郡,稍發徙民以充實之;後又分置武威郡,以絕匈奴與羌通之道。
既然烏孫王不肯東還,漢朝便在渾邪王舊轄地區設置酒泉郡,逐漸從內地遷徙百姓來充實這一地區。以後,又從酒泉分出部分地區設置武威郡,用以隔絕匈奴與羌人部落的聯絡通道。
天子得宛汗血馬,愛之,名曰“天馬”。使者相望於道以求之。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少者百餘人,從所齎操大放博望侯時,其後益習而衰少焉。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餘,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反。
漢武帝得到大宛出的汗血馬,非常喜愛,命名為“天馬”,去大宛搜求的使者在路上接連不斷。漢朝出使外國的各個使團,大的一行數百人,小的一百多人,所帶禮品等物與張騫出使時大致相當,以後隨著對西域情況的日益熟悉,使團人員及攜帶之物也逐漸減少。大約在一年之中,漢朝派往西域各國的使者,多時十餘批,少時五六批;其中路遠的要八九年,較近的也要數年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