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悲歌——文明毀劫錄

第三章中國人口的死亡與增長

　　文明世界是由人來創造的。人口的興衰，正反映著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文明的興衰。人口增加快，必定是因為國家的安定與和平。人口大量減少，伴隨的必然是戰爭、災荒和流血。中國人口的興衰史，正是中國文明的興衰史。

　　講中國的人口，要先從遠古時代講起。

　　中國最早建立的朝代是夏代和商代。那時，由於沒有完整的行政管理係統，加上生產力和文化極其落後，使我們很難推算當時全中國的人口到底有多少。晉朝有個叫皇甫謐的人，寫了一本書叫《帝王世紀》，說夏禹初年的時候，中國的人口有一千三百五十多萬。甚至連周代的人口，皇甫謐也作了估計。他說：

　　及禹平水土，還為九州，今《禹貢》是也。是以其時。。民口千三百五十五萬三千九百二十三人。至於塗山之會諸侯，承唐虞之盛，執玉帛者亦有萬國。。。及夏之衰，棄稷弗務。有窮之亂，少康中興，乃複禹跡。。殷因於夏，六百餘載，其間損益，書策不存，無以考之。又遭紂亂，至周克商，製五等之封，凡千七百七十三國，又減湯時三百矣。民眾之損，將亦如之。及周公相成王，致治刑錯，民口千三百七十一萬四千九百二十三人，多禹十六萬一千人，周之極盛世。其後七十餘歲，天下無事，民彌以息。及昭王南征不反，穆王失荒，加以幽厲之亂，平王東遷，三十餘載。至齊桓公二年，周莊王之十三年，五千裏內，非天王九嬪之禦，自世子五侯以下，至於庶民，凡千百八十四萬七千人。

　　上麵的三個數字，根本不可能是當時的人口統計數字，因為當時還沒有人口統計。中國最早的人口統計，是周宣王三十九年(公元前789年)，周宣王被薑氏之戎打敗後，為補充兵力而“料”民於太原，即清查人口。盡管夏、商、西周的人口沒有記載，我們仍然能夠推測，夏末商初，人口必然有一次下降。因為當時孔甲、夏桀在位，暴虐無道，不顧人民死活，加上天災和饑饉，所謂“十損其七”是也。商末周初，殷紂王在位，暴虐無道，鋪張奢華，自然災害也突然增加，黃河支流和黃河都曾一度幹涸。隨後，武王伐紂，連年用兵，又死傷無數。《逸周書？世俘解》說周武王征討四方，討伐了九十九國，殺了一億零七萬多人，雖然屬誇大之辭，但也說明當時殺人很多。因此，商末周初，人口必然又一次下降。

　　那麽，戰國時期中國人口有多少呢？

　　我們看看當時的史料，作一些推測，便可以知道大概。《戰國策》記載，戰國中期，遊士蘇秦到各個諸侯去遊說。他首先到北邊的燕國，對燕文侯盛讚燕國的實力，說燕國：地方二千裏，帶甲數十萬，車七百乘，騎六千匹，粟(糧食)可支十年”。但要與南麵的趙國交好才會安全。於是，燕文侯資助蘇秦去遊說趙王。蘇秦到趙國去對趙肅侯說：“趙國地方二千裏，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兵有一萬，糧食可支十年。但還應該聯合六國，共同抗秦。於是，蘇秦又去遊說韓宣侯，說韓國“地方九百裏，帶甲數十萬。”又去遊說魏襄王，說魏國有“武士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比昔日越王勾踐強大得多”。蘇秦又東到齊國，鼓動齊宣王說：齊國是四塞之國，“齊地方二千裏，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僅都城臨淄就有七萬戶，一戶不少於三個男子。有什麽戰事，不等到征發遠縣，單是臨淄的兵卒就有二十一萬。最後蘇秦南下楚國，說楚國“地方五千裏，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栗支十年”，秦楚勢不兩立，應當合縱抗秦，楚王答應了。

　　而另一個遊士張儀在破壞合縱時所說六國兵力的數字，又大大打了折扣。按當時各國的政治經濟條件，將蘇、張二人的虛辭打些折扣，各國的兵力便是如下數字：

　　秦國八十萬；楚國八十萬，齊國六十萬，趙國五十萬，魏國四十萬，韓國三十萬，燕國三十萬，其餘宋、魯、中山、越等小國共三十萬。合計當時全國的兵力共有四百萬左右。

　　若按一戶五口人算，加上未攤上兵役的大戶人家和仆役等，再加上當時中國境內各少數民族的人口，則戰國中期中國的人口約在三千萬左右。

　　但是，戰國後期，秦進行了吞並六國的戰爭，而且非常殘酷。光是《史記》所記載的曆次戰爭的死亡人數就十分驚人。從公元前364年秦與三晉之師戰於石門，到公元前254年攻打卷城，共打了十九次大仗，諸侯國士兵被殺達一百八十二萬人。以後的數十年中，又殺幾十萬人。加上戰爭帶來的饑饉和災荒，死的老百姓必定比戰場上多。因此，戰國後期，中國的人口又減少近一千萬。到公元前221年秦統一中國時，全中國的人口便隻有二千萬左右。

　　秦統一中國，本來戰爭應當平息，人民經曆了長期的戰亂之後可以休養生息一番。可秦始皇殘虐狠毒，好大喜功，又從事了許多大規模的戰爭和建設。“收泰半之賦，發閭左之戌”，大修長城，派大將蒙恬率軍三十萬進攻匈奴，這是四十多萬。派尉屠等南越五嶺進攻百越，所帶軍隊有五十多萬。秦始皇又大修阿房宮和他的驪山陵墓，用勞工七十餘萬。又遷徙天下豪富十二萬戶於鹹陽，修馳道及各地行宮，還要大規模巡行東方，幾乎把當時中國所有能調動的勞動力都調動了起來。再加上誅族(殺死全家)、棄市(當眾處死)，連坐等種種苛暴刑法，使當時全國的監獄人滿為患，赭衣塞路。直弄得“男子力耕不足糧餉，女子紡績不足衣服”，民不聊生，死亡無數。所以，秦始皇這個暴君一死，便爆發了全國性的大起義，推翻了秦王朝。隨後，劉邦和項羽為爭奪天下，又進行了長達四年的楚漢戰爭，而又使“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凡米石五千(錢)，人相食，死者過半。”人口急劇下降。到西漢初期，全國人口充其量隻有一千多萬。

　　西漢初期，經過長達八年的戰爭，全國一片蕭條，經濟凋敝，民不聊生。百姓活下來的許多都躲到深山裏或結眾為寨。一石米賣到上萬錢，許多富貴人家的人都抱著金銀餓死在家裏。劉邦雖然當了皇帝，可也非常淒慘，連選清一色的四匹戰馬拉車都選不到。他的將相大臣們有的隻能坐牛拉的車。一般的百姓家裏連個值得蓋藏的東西都沒有，家徒四壁，空空如也。因此，治理國家最重要的事情，是讓人民休養生息。公元前200年，劉邦從平城之圍中脫險回來，路過曲逆城(今河北完縣)，見城中房屋眾多，讚歎說：“多大的一個縣呀！我跑遍天下，隻看見洛陽和這裏這麽大。有多少戶口呢？”禦史回答說：秦朝的時候，這裏有三萬多戶，後來戰爭不斷，這裏的人民不是被殺，就是逃亡，現在隻剩下五千多戶。即使估計到各種可能情況，漢初的人口比秦朝減少40%以上是完全可能的，也即有將近一半的人口死於戰爭。

　　西漢初期的數十年中，由於劉邦、呂後、文帝、景帝相繼推行修養生息政策，社會比較安定，生產得到恢複和發展，中國的人口數量逐漸增加。約五十年後，到漢景帝在位時期，中國的人口普遍增加了一倍以上。從西漢初年分封的諸侯戶數之增加便可窺見當時人口增加的情況。如陽都侯丁複，初封時為七千八百戶，到公元前155年，已增加到一萬七千戶。魏其侯周止在初封時隻有一千戶，到公元前154年已達三千戶。其餘也大致如此。因此，根據這個比率來推算，到漢景帝初期，全中國的人口大約在三千二百萬左右。公元前140年，漢武帝即位。直到他大規模征伐匈奴以前，人口仍一直在增加。根據各種比率來推算，漢武帝統治的前期，中國的人口約在三千八百萬左右(未算少數民族)。

　　從劉邦建國到漢武帝即位，由於國家的長期安定，中國的社會經濟獲得了較大的發展。據《史記》記載，到武帝之初，國家除非遇上水災和旱災，百姓則人給家足，城鄉的糧倉裝得滿滿的。京師太倉的小米一年堆積一年，裝不了的露在外麵，變得朽爛不能食用。府庫中的錢成千上萬地堆起，穿錢的繩子都因年久而朽壞了，錢幣一堆一堆地散放，根本數不清。老百姓在街巷居住的都喂有馬匹，農村的田野更是牛馬成群。給人看門的老頭也能吃細糧和肉食。國家的富裕情況可以想見。

　　但不久，社會便開始大動蕩。雄才大略、好大喜功的漢武帝開始反擊匈奴、開拓疆土，並在全國修建大規模的工程。武帝即位不久，黃河發生決口，武帝調集三十萬人才將缺口堵住。為開拓邊疆，他又征發數十萬人修建通往巴蜀的大路，和北邊長城沿線的防線。從公元前139年到他死前三年，在長達四十九年的時間裏，武帝進行了二十九次大規模的戰爭，征召上前線的士兵在三百萬以上，搞後勤的也有這麽多，而戰爭中的死亡則以百萬計。對匈奴的戰爭勝利之後，武帝又調發幾十萬人修築朔方和守受降城，又調發幾十萬人沿北方邊境線屯戌。公元前120年，山東發生大災荒，有七十二萬人被遷到隴西、北地、西河、上郡等地安置，國家包攬了一切費用。武帝又大修宮殿，四出巡遊，大搞迷信，揮金如土，耗費了無數錢財，把漢朝前期積累下來的財富花得精光。之後又向百姓征收，使百姓因賦役過重而大批逃亡，田園荒蕪，加上水災旱災，又搞到了人吃人的地步。所以，這一時期，中國的人口又不斷下降。《漢書？五行誌》說武帝：“師出三十餘年，天下戶口減半。”後來，夏侯勝公開在朝廷上抨擊漢武帝說：“武帝雖然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但多殺士卒，使人民財力竭盡，又奢侈無度，使天下虛耗，百姓流離，死者過半。山東地區蝗蟲大起，赤地數千裏，人民自相殺食，至今未能從創傷中恢複過來。”夏侯勝也因此坐了三四年的牢房。

　　公元前87年，武帝死。以後的漢昭帝和漢宣帝時期又實行修養生息的政策，故在這二十多年中，人口逐漸回升。到宣帝末年，中國人口又恢複到三千五百萬左右。從漢元帝到公元2年，幾十年中，由於長期的社會安定，中國的人口又有大的增加。據公元2年的戶口統計，全漢朝的人口這一年約為五千八百多萬人，達到了繁榮的頂點。從公元2年到公元13年，人口又有所增加，大約達到了近六千萬人。從王莽末年到西漢初年，中國的人口又一次嚴重下降。王莽末年，對農民的剝削越來越重，人民因無法忍受而大量流亡。結果，生產遭到嚴重破壞，從而引發更大的災荒和饑荒，大批農民餓死。王莽又發動對周邊少數民族的戰爭，加上枯旱蝗災疾疫，盜賊群起，天下大亂。王莽派軍隊鎮壓，又使無數的人死於戰爭。公元14年，北部地區發生饑荒，人吃人。公元16年，馮茂帶兵征句町，士兵遇疾疫而死者十分之六七。公元22年，關東饑荒，人吃人。這一年，發生綠林起義，但聚集在綠林山中的五萬多人，有一半因疾疫而死。然後，綠林、赤眉大起義，推翻了王莽。之後是劉秀、張步、隗囂、公孫述、劉永等各地軍伐的連年混戰，劉秀用了十幾年時間才將他們消滅掉，重新統一中國。但這時，中國的人口已經大規模地減少了，有一半的人死於戰亂和饑荒。《漢書？食貨誌》說：“等王莽被殺，天下的戶口已經減了一半了。”公元57年，東漢政府又作過一次人口統計。這時東漢已經經過了二十多年的休養生息，而人口隻有三千一百萬。這真又是一場對中國人的浩劫！

　　東漢初期，隨著社會的安定，人口逐漸增加。公元75年，中國人口又恢複到三千四百多萬人。至公元105年，人口增加到五千三百多萬人。從永和年間開始，由於羌人之亂，人口又有下降。公元144年，人口降到四千九百多萬人。之後，到公元157年，人口又增加到了五千六百多萬人。

　　但是，以公元157年到公元187年，東漢社會逐漸腐朽。貪官汙吏橫行天下，人民的生活越來越艱難。“生子不舉”、“生子輒殺”的情況到處都有，加上官府賦役的逼迫，和大規模的天災，大批農民轉死溝壑，盜賊四起。公元187年，終於爆發了黃巾大起義。據史料記載，在鎮壓黃巾起義的過程中，農民軍被殺達十五萬人以上，加上饑疫，百姓的死亡人數又遠超於此。

　　黃巾起義後，東漢政權瀕於崩潰，北方中原陷入一片混亂。地方豪強紛紛起兵，形成軍閥割據，互相攻伐，人民被大批殺戮。我們隻舉幾個例子即可見其一斑。

　　公元190年，董卓逼迫漢獻帝遷都長安，在洛陽抓捕城中的富室，找罪名殺之沒收其財物，死者無數。又將洛陽及其周圍的人口數百萬人驅向長安，一路上步兵和騎兵促迫，人們更相踐踏，饑餓無食又四出擄掠，死亡又數十萬人，積屍塞路，白骨遍地。

　　公元191年，公孫瓚在河北東光大敗青州黃巾軍，殺害近十萬人。

　　公元195年，董卓被殺。隨後，其部將李、郭汜等在關中混戰數年，整個關中化為丘墟，人民死亡上百萬。數十萬人口的長安城竟城空四十餘天。在以後長達三年的時間裏，關中幾乎沒有人跡。

　　公元193年，曹操東攻徐州刺史陶謙，有長安、雒陽等地的流民數十萬人避難於徐州，被曹操幾乎全部坑殺在泗水之上，泗水為之不流。同年，曹操攻剡城不下，又攻慮、睢陵、夏丘等城，將城中居民全部殺光，連雞犬也不放過，墟邑無複行人。

　　如此大規模的屠殺和連年混戰，使當時的中國成了一個大屠場。這場混亂從公元190到公元220年，整整持續了三十年。中國的人民大批死亡，人口急劇下降。連當時占據北方黃河流域大片土地的曹操在南征孫權時，其所能用的兵力不過二十幾萬人，孫權隻有五萬人，劉備更少。當時的四川地區屬戰亂較少的地區。四十年後的公元263年，蜀國滅亡之時，全國的人口隻有一百零八萬多人。北方的強國曹魏也不過四百多萬人。東吳在公元280年滅亡時，人口也才二百五十多萬人。到西晉武帝太康元年(公元280)，全中國的人口掃地以計之，才一千六百多萬。在長達數十年的戰爭中，北方廣大的土地到處是一片荒涼，白骨蔽野，數百裏不見人煙。就連統治階級和軍閥也落入可悲的境地。漢獻帝從長安逃回洛陽，兵災加上蝗旱，洛陽已幾乎無複人跡。官員們大官員隻能吃棗菜，有的拾爛牛骨頭啃。尚書郎以下自己出去挖野菜吃，有的就餓死在牆壁間。曹操沒吃的，程昱供給他三天夥食，辦了幾道菜，裏麵都混有人肉。袁紹的部隊在河北吃桑椹，袁術的部隊在淮南隻能靠到水裏挖蚌螺過日子。有一個叫王忠的亭長，在三輔(關中)大亂的時候，就吃了不少人。戰亂之後，大地上到處是廢墟。王粲的《七哀》詩寫道：“出門無所見，

　　白骨蔽平原。”曹植寫道：“中原何蕭條，千裏無人煙。”連曹操也寫《蒿裏行》道：“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西晉統一後，國家又暫時恢複了平靜。人口逐漸增加到高峰時期的二千三百萬。因為人口大量減少，邊境少數民族乘機大量遷入內地，埋下了民族衝突的禍根。僅僅過了十幾年，大動亂又爆發了，而且一亂就是三百年。北方成了各個民族競技的獵場，南方則東晉、宋、齊、梁、陳，

　　王朝象走馬燈似地更換。

　　公元294年，中原便發生大饑荒。以後連年發生大水災、旱災、雹災和疾疫，雍、秦二州(今陝西和甘肅)一石米值萬錢。公元298年，關中大旱饑荒，數萬家農民流亡到四川。西晉人口上升的勢頭就此停止。

　　公元300年，西晉發生“八王之亂”。戰爭進行了近八年，死在戰場上的有數十萬人，而漢族人民之死亡更不計其數。關中地區人民一百多萬口，有一大半為少數民族。以前的少數民族現在反倒成了多數民族，因此便輪番走上政治舞台。匈奴人劉淵首先起兵發難，與晉軍連年交戰。305年，並州(今山西)發生大饑，死亡無數，剩下的人戶不足二萬。306年，司馬越攻入長安，有數萬人死於此役。308年，劉淵派出二十支軍，四處攻城掠地，屠殺人民。僅劉景攻陷延津(今在河南)，一次就將男女老少三萬人趕到黃河中淹死。309年夏，全國發生大旱，長江、漢水、黃河、洛水等重要江河居然全部枯竭，涉水可過。人民於是死亡遍地，四處流亡，殺官造反。310年，幽、並、司、冀、秦、雍六州(包括今河北、山西、河南、陝西、甘肅等省)普遍發生大蝗災，什麽都吃光了，連晉朝皇帝的宮殿內也是“死屍交橫，盜賊公行”。311年，東海王司馬越死，大臣王衍率晉朝中央機關的大批官吏和將士送葬於東海郡(今江蘇北部)，在苦縣(今河南鹿邑東)被石勒率軍追上，十幾萬人全部被殺，無一幸免。前趙主劉聰派兵攻洛陽，殺人近十萬。接著，劉聰又攻破長安，關中饑饉，白骨蔽野，士民存者百無一二。312年，石勒率軍四處燒殺，所過之處人民堅壁清野，搶掠而無所獲，石勒的士兵開始自相殺食，大半都因此死去。同時，鮮卑的拓拔猗盧攻晉陽(今山西太原)，“伏屍數百裏”。為了慶祝勝利，在大獵於壽陽山時，他下令將死屍的皮肉擺起來展覽，一座山都變成了血紅色。

　　319年，石勒建立後趙，其占領區內的人戶隻有二十九萬戶，而其占領區卻包括現在的河北省中部、南部，山東省黃河以北地區、河南北部、晉東南、晉東北的大片地區。公元282年時，

　　這一地區有六十萬五千戶，現在隻剩下不到一半人。而中國的總人口，又降到一千八百萬左右。

　　320年到348年，是石勒及其子石虎稱霸北方的時代。雖然時有大戰發生，但局勢相對平靜。東晉小朝廷在江南也暫時安頓了下來。人口又回升到二千三百萬左右。但這平靜之中又潛伏著極深的民族危機。

　　349年，後趙皇帝石虎死，漢人冉閔取得了政權。後趙宗室石衝反抗失敗後，其士卒三萬人被活埋。北方前燕慕容氏乘機南侵，河北大亂，民族矛盾迅速激化。有大批漢人渡黃河欲歸附東晉，不料晉軍撤退，二十多萬漢人餓死或被殺光。冉閔又在後趙京城大肆屠殺少數民族人，一次便殺死二十多萬。冉閔稱帝後，各少數民族政治集團向他進攻，他雖屢獲大勝，前後殺敵七八萬人，但最後終於失敗，將士被殺十餘萬人。被後趙強遷於中原的“羌”、“胡”等少數民族數百萬人，見中原大亂，便各自結成集團，返回故鄉，而在道路之上又互相攻殺，最後能回故鄉者隻有十分之二三。而中原大亂，“人相食，無複耕者”。355年春，北方大蝗災，草木全部吃光，牛馬餓得互相啃毛。而從陝西潼關到長安的大道上竟然繁殖了許多吃人的虎狼，吃掉了七百多人，北方之荒涼可見一斑。人口又降回到二千萬以下。

　　從357到382年，北方是秦、燕、涼、代四國對峙，局勢又相對穩定。376年，前秦堅重新統一了北方。而南方此時一直比較穩定，人口在緩慢增長。故這時中國的人口又升回到二千六百萬左右。

　　383年，淝水之戰爆發，前秦失敗，隱藏的民族危機重新加劇。北方重新分裂，陷於戰亂，又開始了大屠殺。慕容垂、慕容衝、姚芸等相繼叛秦，互相殺戮，北方人民死者大半。僅395年北魏拓拔矽在參合坡大敗後燕慕容垂之軍隊後，一次坑殺燕軍八萬餘人。後來慕容垂親自帶兵報仇，過參合坡戰場，見積屍如山，悲憤嘔血，發病而死。這場混戰北方一直持續到公元439年，才由北魏武力統一了北方，所死亡之人無法記數。在南方，東晉又爆發了孫恩、盧循大起義，經過十幾年大戰才平息。而三吳地區戶口減半，臨海、永嘉等郡之人幾乎死光。南北交困，中國的人口又降回到二千二三百萬左右。

　　公元440年到520年，是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北方是北魏統治，而南方雖然更換了宋、齊、梁三個朝代，但都沒有發生大亂。故這一時期的人口又有較大增加。到520年的頂峰時期，全國的人口約回升到四千萬左右。但此一時期，社會矛盾也孕育成熟。

　　公元523年，北魏發生六鎮叛亂，北方隨即陷入大亂，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大屠殺。僅魏將崔延伯討伐莫折念生，就“俘斬十餘萬”，不久敗於萬俊醜奴，死傷三萬餘人。葛榮率軍攻河北，所至殘破，居民死者十之八九。其餘小戰之死亡不計其數。之後，東魏和西魏又展開拉鋸戰，使大片地區淪為戰場，公私困竭，民多餓死。到540年，人口又重新下降到二千萬左右。543年，東、西魏在洛陽大戰，西魏失敗，死三萬餘人。546年，高歡攻玉壁不下，死亡七萬餘人，高歡氣病而死。

　　北方的戰亂還未平定，南方又發生一場浩劫―――侯景之亂。548年，侯景攻入建康，台城之中十餘萬人，死者十之八九。而三吳地區道路斷絕達數月之久，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二。貴族死者更不可勝數。第二年，江南又連續發生旱災和蝗災，百姓死者蔽野。連許多富室人家也在家中抱金懷玉而死。三吳地區千裏絕煙，人跡罕見，白骨堆成小丘。富庶的三吳地區遭到徹底破壞。侯景之亂平定以後，梁朝皇室又為帝位而展開爭奪，戰爭達到白熱化，死亡又是數十萬人。南方一亂，北方軍乘機南下，西魏軍攻破江陵(今在湖北)，梁元帝氣憤地燒掉古今圖書十四萬卷後投降。當時冰雪交集，凍死者填滿溝壑。西魏軍大屠殺後，將剩下的幾萬人驅歸長安，分賞三軍為奴。北齊軍也打過長江，被陳霸先擊敗，死亡數萬人。到公元557年，中國的人口又降回到大約二千七百萬左右。

　　公元557年到609年，中國又進入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雖然這一時期發生過北周滅北齊、隋朝滅陳而統一中國等戰爭，但傷亡不大。公元585年，隋統一中國五年之後，全國人口又回升到約四千三百多萬人。到公元604年，全國人口約有五千一百萬左右。609年，又增加到五千一百四十萬左右，尚不及兩漢全盛時期的人口數。

　　考察一下隋代全國各省的人口分布，便可以知道當時全國各地的經濟和文化發展狀況。因為人口多的地區往往是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區。我們說的省，是今天的省轄範圍，而非隋代，因為隋代隻有郡縣製。

　　河南省：包括河南、滎陽、襄城、潁川、汝南、弘農、南陽、氵育陽、河內、汲、弋陽、梁、譙、洛陽、武陽、魏等郡，總人口約九百五十萬人。其中河南(今洛陽)、滎陽、潁川(今禹州)、汝南、河內(今沁陽)等郡人口最密集。

　　河北省：包括信都、襄國、武安、趙、恒山、博陵、河間、上穀、漁陽、北平、平原等郡，總人口約七百七十萬。

　　山東省：包拓東平、濟北、北海、高密、齊、東萊、琅邪、武陽、清河、下邳等郡，總人口約七百六十萬。

　　山西省：包括長平、上黨、河東、絳、文城、臨汾、西河、離石、雁門，太原等郡，人口約四百四十萬。

　　陝西省：包括京兆、馮翊、夫風、上、延安、西城、鹽川、北地等郡、人口約為三百七十萬。

　　甘肅省：包括平涼、天水、隴西、金城、張掖、敦煌、武都、臨洮、北地、河池等郡，人口約一百九十六萬。

　　寧夏：包括靈武，平涼等，人口約十八萬人。

　　青海省：包括平西、西海、河源、澆河等郡，人口約二十一萬九千人。

　　江蘇省：包括東海、彭城、下邳、丹陽、吳、鍾離等郡，人口約一百三十五萬人。

　　安微省：包括汝陰、淮南、廬江、同安、新安、宣城、梁、江都、丹陽、淮陽等郡，人口約一百九十六萬。

　　浙江省：包括會稽、餘杭、東陽、永嘉、吳等郡，人口約五十一萬六千。

　　江西省：包括鄱陽、臨川、廬陵、南康、九江等郡，人口約四十二萬。

　　湖北省：包括房陵、夷陵、襄陽、安陸、江夏、永安、巴東等郡，人口約二百七十萬。

　　湖南省：包括長沙、沅陵、澧陽、武陵、衡山、桂陽等郡，人口約二十七萬。

　　四川省：包括清化、宕渠、義城、汶山、金山、巴西、遂寧、巴、蜀、眉山、資陽、犍為、臨邛、巴東、漢川等，人口約二百九十七萬三千人。

　　貴州省：包括柯、明陽等郡，人口約十二萬人。

　　廣東省：包括南海、龍川、義安、珠崖、蒼梧、合浦等郡，人口約六十六萬。

　　廣西：包括永平、鬱林、寧越、零陵等郡，人口約十八萬五千人。

　　福建省：包括建安、臨川等郡，人口約十七萬七千人。

　　內蒙古：包括榆林、五原、朔方、定襄等郡及室韋、烏洛侯、契丹、突厥等民族，人口約一百萬。

　　吉林省：包括勿吉、契丹、高句麗等部族，人口約四十七萬。

　　黑龍江：包括勿吉、、室韋等部族，人口約十六萬。

　　新疆：包括伊吾、且末、鄯善、高昌、龜茲、疏勒、鐵勒、突厥等部，總人口約六十萬。

　　台灣省：約七萬人。

　　西藏：包括女國及其他部族，人口約二十萬。

　　雲南省：包括南寧總管府及濮、昆明等，人口約六十五萬人。

　　從以上各省的人口分布可以看出，當時中國的經濟中心明顯地在河南、河北、山東、山西、陝西和湖北、四川一帶。北方盡管經曆了多年的戰亂和殺戮，但人口密度仍然遠超於南方，南方的開發進程進行得十分緩慢。從東漢末期以後，才真正走向開發。到隋代，經曆了南朝數百年較為穩定的發展，經濟上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遠不能和北方中原地區相比。

　　隋代人口在公元609年達到了高峰，但浩劫也隨之降臨。好大喜功，奢侈無度的隋煬帝開始重蹈秦始皇的覆轍。他不斷地大興土木，僅開挖大運河一項就用勞工數百萬人。公元610年開始，隋煬帝決心征伐高麗，四處征發民夫，運輸軍用物資，作戰爭的準備，天下為之騷動。第二年，黃河發大水，淹沒二十餘郡，數百萬人受災。又隔一年，又發生大旱災，無數人民餓死，山東尤甚。但隋煬帝不顧百姓死活，親自帶兵征討高麗，先勝後敗，九支軍隊，三十萬五千人出征，隻剩二千七百人回來。苦於服役的人民開始反抗，竇建德、高士達、孟海公等相繼起義，天下一片騷亂。但隋煬帝仍不甘心，還要第二次親征高麗。戰爭正在進行，隋朝宗室楊玄感反於黎陽，占領洛陽，隋煬帝才倉惶返回鎮壓。楊玄感雖平，但天下各地義軍四起，局麵已不可收拾。中原大地又成為群雄逐鹿的戰場。這場戰爭持續了十幾年，造成人民大批死亡。楊玄感反隋失敗，隋煬帝認為天下人多了不好，一下就處死三萬人。王世充討伐劉元進，在黃亭澗一次坑殺投降者三萬餘人。起義者也亂砍亂殺。張金稱攻下平恩縣，一個早上殺害男女一萬多人。史書記載，當時百姓外為盜賊所掠，內為郡縣官吏所賦斂，生計無遺，加上饑饉無食，百姓開始剝樹皮、或者將蒿搗爛為食以求生存，或者煮觀音土而食。等這些東西都吃完了，便開始人食人。有個叫朱粲的人聚眾二十萬，每次攻破州縣，糧食吃不完便通通燒掉，又完全不事農務，老百姓一批一批地餓死。朱粲沒有東西可以劫掠，軍隊沒有吃的，士卒就殺死婦女兒童煮來吃。他還得意洋洋地說：“沒有比人肉更好吃的了。隻要其他國裏有人，哪裏還擔心饑餓？”他命令各城堡交納一定的婦女兒童作軍糧。後來兵敗投唐，唐高祖李淵派散騎常侍段確去慰勞。段確喝醉了酒，問朱粲：“聽說你喜歡吃人，人肉是什麽味道？”朱粲發怒回答說：“吃醉了的人好象吃酒糟醃的豬肉。”當即將段確和幾十個隨從都殺來吃了，接著在駐地菊潭大肆屠殺一番，然後投奔了王世充。公元628年唐朝統一天下，唐太宗下令檢查戶口，全國才計有一千一百七十六萬人。直到貞觀六年(632年)，魏征對唐太宗說：“今天從伊水和洛陽往東直到山東海邊，煙火尚稀，極目眺望，都是灌莽林叢。”637年，馬周還上書說：“今之戶口不及隋之什一。”經過這場浩劫，中國的人口又降到二千萬以下。

　　從公元628年到752年，是中國曆史上一個比較長期穩定的階段。國家統一，社會安定，史稱“盛唐”。中國文明在西漢之後，又一次達到了它強盛的頂峰。人口數目也隨之增加。628年，全國隻有一千多萬人口。到唐高宗永徽三年(652年)，人戶達三百八十萬戶，二千萬人左右。到唐中宗神龍元年(705年)，人口增加到三千七百多萬。唐玄宗開元十四年(726年)，人口達四千一百五十萬人，天寶元年(742年)，人口達四千五百多萬人。天寶十三年(754年)，全國人口共達五千三百萬人。以上數字隻是官方統計數字。因當時盛行奴婢製度，加上實行租庸調製，農民隱瞞戶口，估計盛唐時期全國的總人口在六千萬以上。史書記載，當時中國強盛，從京師長安安遠門往西到唐朝國境一萬二千裏，到處閭閻相望，桑麻蔽野，一片和平繁榮景象。偉大詩人杜甫曾作詩寫道：“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但是唐玄宗在晚年，耽於聲色，加之在邊防將領帶兵問題上處理失當，賦予邊將過大的權力，終於導致了“安史之亂”。“安史之亂”是唐王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也是中國文明由盛而衰的轉折點。“安史之亂”整整持續了六年，河北、河南、山東、陝西關中等大片經濟繁榮地區遭到嚴重破壞，人民死亡無數。叛亂平息後，從宜陽、熊耳到武牢、成皋(即從河南靈寶到鄭州)這一帶當時全國曾經最繁華的地區，在籍人戶隻有一千多戶，而“居無尺椽，人無煙灶，蕭條淒慘，獸遊鬼哭”。到唐肅宗乾元三年(760年)全國的在籍人口隻剩下一千七百萬人。

　　“安史之亂”過後，是嚴重的藩鎮割據。各藩鎮時服時降，戰爭也連綿不斷。元和年間，唐憲宗為削平藩鎮而戰，暫時達到了目的，但也帶了巨大的戰爭創傷。此時國家人口在籍者達到三千八百四十多萬人。以後便一直在這個數字上下徘徊。唐晚期，唐憲宗死後，唐王朝已經完全腐朽，天下逐漸又陷於混亂。史籍記載，自唐懿宗以後，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賦斂愈急。關東又連年水旱，州縣又不以實情上報，上下互相蒙騙，百姓四處流浪，餓莩遍地。無所控訴，便相聚為盜，所在蜂起。先是有裘甫和龐勳的起義。至887年，終於爆發王仙芝黃巢大起義。起義持續十幾年，橫掃大江南北，黃河上下，所至之處，攻城掠地，殺人無數。唐王朝和各藩鎮合力將黃巢起義鎮壓下去之後，唐朝中央政府實際已經崩潰，各藩鎮相互吞並，展開軍閥混戰。直到唐朝滅亡，混戰尚未結束。五代十國實際上是唐末藩鎮割據的延續，而相互間火並戰爭之慘烈，又遠過前代。中原又成了大屠場。朝代也走馬燈似地更換，人民生靈塗炭，死亡相枕籍。戰爭持續達七、八十年，人口又一次降到二千萬以下。

　　公元960年，宋太祖趙匡胤在陳橋驛發動兵變，建立宋朝。又經過十幾年的戰爭，終於重新統一了中原地區。在北方、與北宋對峙的遼國和西夏也先後建立起來。隨著社會的安定，人口又緩慢得到增長，到宋真宗鹹平六年(1003年)，宋朝在籍人口有二千八百三十萬。到1006年，

　　超過了三千萬。到1020年，接近四千萬。仁宗嘉佑六年(1061年)，約有四千五百五十萬。神宗元豐元年(1078年)，人口約達六千七百萬，超過了盛唐。到宋徽宗崇寧元年(1102年)，北宋的人口約超過了八千萬。而到宣和七年(1125年)，宋朝轄區的人口超過了八千六百萬。若加上遼國和西夏、以及吐蕃等少數民族的人口，則中國全國人口首次突破了一億大關。盡管遼和宋、西夏和宋都發生過戰爭，但戰爭規模不大，持續時間較短，故對人口增減影響不大。宋代雖然是漢族政權在政治上積貧積弱，無所作為的時期，但因生產技術提高，故農業、手工業生產得到了較大的發展，農作物產量比前代有了較大幅度的提高，能夠養活更多的人口。因此，才會有宋代人口的大增加局麵。

　　宋代人口的第一次大動蕩，是在公元1125年前後的二、三十年間。其間金朝興起，滅遼滅宋，使宋政權南移至江南，又形成南北對峙局麵。中原地區也遭到了較大的破壞。1125年，金兵第一次南下，破檀、薊、朔、武、代等州和信德府，沿途燒殺搶掠，無惡不作。1126年，金兵圍攻汴京，宋欽宗求和，許割三鎮，金兵解圍而去，宋軍追擊，均大敗，死者數萬人。於是金兵第二次南下，望風披靡，攻破汴京，天下大亂，所在盜賊蜂起。1127年，金兵在大肆勒索之後，虜欽、徽二帝北上，康王趙構即位。不久，金兵又第三次南下，直把趙構追入大海。直到1131年吳在和尚原大敗金兵，金兵攻勢才緩和下來，而屬於南宋所管轄的戶數，已降到一千一百萬戶，五千萬人左右。一百年後的1234年，蒙古滅金，南宋的戶口隻增加了二百多萬戶。

　　遼國在最盛時，人口也不過四百五十萬人左右。金國原先人口也不多，但滅遼攻宋，占領北方黃河流域，戶口卻大為增加。金世宗大定二十七年(公元1187年)，全國所轄地區的人口約四千四百萬。到1195年，增加到四千八百五十萬。1207年則增加到五千三百五十萬左右，基本上和南宋持平。加上當時西夏、大理等國，中國的人口仍然保持在一億以上。但是，從1210年開始，直到1279年，中國的人口又開始大幅度下降，其主要原因仍然是慘無人道的戰爭。

　　1211年，蒙古開始攻伐金朝。蒙古騎兵十分殘暴凶狠，將殺人當職業。連連攻下德興府、

　　宏州、昌平、懷來、豐潤、密雲、集寧、平、灤、清、滄等州，所過城邑無不殘破，殺人無數，

　　人民大量被殺或餓死。第二年，蒙古軍又攻雲中、九原等郡，大敗金兵三十萬，伏屍百裏。1213

　　年，蒙古軍再攻德興府，金兵大敗、伏屍四十裏。蒙軍又連破雄、莫、清、滄、獻、河間、棣、

　　濟南等九十餘郡，河北、山東數千裏地區的人民被殺戮幾盡，金帛子女羊畜牛馬等被席卷而去，屋廬焚毀，城郭丘墟。有大約一千萬人喪生或逃亡。到1218年，又有五六百萬人死亡或逃亡。1234年金國滅亡時，金國人口不過一千萬，而蒙古也不過九百萬，大約有四千萬人民在蒙古攻金的慘酷戰爭中死亡，這是中國北方人口的又一次大浩劫。

　　金朝滅亡後，浩劫又降臨到中國南方。蒙古滅金之後，隨即展開向南宋的進攻，從1234年到1279年，整整打了四十五年。蒙古軍所到之處，立即展開大屠殺，經常是全城的男女老少都被殺光。到1276年，南宋基本滅亡之後，元將阿術入覲時向忽必烈報告，共得到南宋人口一千九百七十二萬人，即又有三千多萬人民在這場戰爭中被殺戮和死亡。如果將全國境內死亡的人口加在一起，則蒙古兵從1210年到1279年這七十年間在中國所殺戮的人口達七千萬以上，這是中華民族曆史上最慘的悲劇。成吉思汗不僅給中國人民，也給中亞和歐洲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他和他的子孫既是所謂的“英雄”，更是地地道道的屠夫和殺人狂！

　　經過這一番屠殺，元朝終於統一了中國。然而，人口狀況已經令人慘不忍睹了。元世祖忽必烈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戰爭早已平息，元朝所轄的無比遼闊的領土上，總人口才五千八百多萬人。廣闊的北方大地一片荒涼，許多地方被蒙古人開辟成了牧場。野蠻征服文明，帶來的隻能是災難。許多蒙古貴族都認為放牧牛羊是天下最好的事情，因此每征服一片地區，就把那裏的人民趕出家園，辟為牧場，這個政策實行了幾十年，給北方的農業生產帶來了巨大的破壞。當然，隨著戰爭的平息、人口又開始緩慢的增長。到1351年，元朝的人口增加到了八千七百五十八萬餘人。

　　這一時期，中國的人口局勢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在北宋以前，一直是北方的黃河流域占中國人口的大多數。到北宋末，這種局麵逐漸改變。經過上千年的努力，南方經濟逐漸發展起來。到北宋末年，人口數量已與北方大體持平或略少。北宋滅亡後，北方長期處於戰亂之中，人口增長額較低，而南方卻較高，故在宋金對峙時期，中國的南方和北方人口大體持平。而金末元初，經過蒙古人的肆意屠殺，黃河流域的人口大為減少。到元代，南方人口開始超過北方，人口優勢確立。中國的經濟中心也從北方轉移到了南方，特別是長江中下遊地區和江浙一帶，如江西人口在元代躍升到一千四百多萬，居全國之冠。江蘇也躍升到八百多萬。湖南也上升到將近八百萬，福建在六百萬人以上。

　　蒙古貴族雖然有當時世界上最強的征服力，在鞏固統治方麵卻非常遜色，表現出一種極其愚昧和無能的方式。因此，從一開始，元代社會便潛伏著深重的民族矛盾和危機，廣大漢族人民對蒙古貴族的憤怒也在積聚過程中，僅僅過了七十二年，到1351年，便爆發了紅巾軍大起義。這場戰爭持續了二十多年，對中國人又造成一場大浩劫。在元朝軍隊的瘋狂屠殺和各地割據者的自相攻伐下，又有大約三千萬人死亡。人口死亡最嚴重的是河南、安徽和江蘇北部地區的淮河流域及湖北地區，許多地方又變成人煙斷絕的千裏荒野。所以明朝建立之後，才會發生從山西等地向河南，安徽等地的大規模移民。

　　洪武十四年(1381年)，中國人口又恢複到了五千九百多萬人。1393年，人口又突破六千萬。隨之明朝發生“靖難之役”，明成祖朱棣和明建文帝為奪權而展開戰爭。戰爭進行了四年多，又造成大批人民死亡，淮河以北地區破壞猶為嚴重，有上百萬人死亡。明成祖永樂年間，全國在籍人口減到五千多萬人。

　　從明成祖到明末的崇禎皇帝，明朝基本上是在和平安定的環境中度過的。這二百多年的承平局麵，必然帶來人口的大量增加。同時，明代的農業生產也得到了較大的發展，耕地麵積大為增加，單位產量也有提高。由於存在嚴重的戶口脫籍和隱瞞現象，到明代中後期，官方的人口統計數字一直保持在六千至七千萬的水平。但實際上明代人口遠不止此。到明末，農村人口開始大量湧入城市，城鎮人口開始繁盛起來。據各種材料的估計，中國人口重新突破了一億大關。

　　如果研究一下明代人口的分布，我們便能大致弄清當時全國各地的經濟狀況。1381年，北平(京師)地區人口為一百八十九萬。到1491年增長到三百四十多萬。山東1381年有人口五百二十萬，1491年，增加到六百七十六萬。山西省1381年人口為四百零三萬，1491年增加到四百八十八萬。河南1381年人口僅一百八十九萬，1491年增加到二百六十萬。陝西1381年為二百一十萬，1491年增加到三百九十萬。四川1381年為一百四十六萬，1491年增加到二百六十萬。南直隸1381年有人口一千零二十四萬，1491年增加到一千四百萬。浙江1381年人口為一千零五十五萬，1491年增加到一千三百六十三萬。江西1381年為八百九十八萬，1491年增加到一千一百七十萬。此外，湖廣1491年有六百一十萬，廣東有三百九十萬，福建五百萬。廣西一百七十萬。南方人口完全壓倒了北方。根據各方麵資料推算，1491年，中國的實際人口已有九千二百萬左右。到1626年明代人口的高峰期，全中國的人口總共約有一億人口。

　　從1627年開始，中國又陷入大亂之中，先是李自成等領導的農民起義爆發，征戰十餘年，到1641年終於攻進北京。再者是由於滿清的興起，明軍在山海關以東地區長期與清兵交戰。清兵又多次入關燒殺搶掠。明亡之後，清軍入關，與李自成、張獻忠及南明、桂王等政權作戰二十餘年，才逐漸將他們平定。緊接著。又生發“三藩之亂”。戰爭前後持續數十年。其間夾雜著大規模的屠殺。如“揚州十日”和“嘉定三屠”，一次便造成二十萬人死亡。據估算，明清之際中國人口的死亡數字約在千萬左右。

　　清康熙年間以後，社會安定下來，康熙元年(1662年)，人口迅速回升到九千一百萬。以後，因社會安定，新的糧食作物(玉米、紅薯等)的引入，使糧食產量大增，人口也隨之迅速增加。至康熙二十四年，中國人口重新突破一億。而到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中國的在籍人口已達到一億二千四百萬。雍正時期，由於實行新的賦稅製度，隱瞞戶口已無多大必要，從而使國家在籍人口猛增暴長。清高宗乾隆六年(1741年)，人口達一億六千萬。1759年，人口實破二億。1787年，則突破了三億。到道光十年(1830年)，中國人口已達到天文數字的四億。到太平天國爆發的1851年，中國人口已達到四億四千萬。

　　1851年，太平天國革命爆發，並迅速占領了中國最繁榮的長江中下遊地區，和清政府交鋒達十四年。清軍對這一地區的人民也實行了大規模屠殺，故曾國藩人稱“曾剃頭”。太平天國被鎮壓後，撚軍又在長江以北地區作戰十餘年。加上天災人禍和對英、法殖民者的戰爭，到1876年，中國人口又降到四億六千萬左右。大約有五千萬人在這二十年中死亡。這是中國人繼元代之後又一場最大的浩劫。1850年，江蘇省有四千四百萬人口，經過大屠殺，到1867年，隻剩下一千九百萬人。浙江1850年有三千萬人，1867年隻有六百八十萬人。安徽1851年有二千一百萬人，1867年隻剩下一千三百萬人。殺戮之慘，可以想見。直到1911年，中國的人口才又增加到四億零五百萬人。

　　從1911年到1950年，中國仍然是在戰爭和混亂狀態中渡過的。清朝滅亡後，袁世凱乘機而起，竊奪了革命果實。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人又處於在野狀態。袁世凱死後，中國陷入北洋軍閥的統治和混戰之中。1924年起，孫中山在廣州建立國民革命根據地，1927年開始北伐。隨後，國共兩黨分裂，蔣介石展開血腥屠殺，內戰持續近十年。1937年，日本帝國主義全麵侵華，抗日戰爭爆發。1945年，抗戰勝利。1946年，第二次國共內戰爆發。1949年，國民黨政權失敗而退到台灣。

　　從1911年到1949年，中國人的死亡數字十分巨大。第一次內戰期間，有幾百萬人死於戰爭。日軍侵華期間，對中國人民血腥屠殺，僅南京大屠殺，就有三十多萬中國百姓死於日軍的屠刀之下，八年之中，中國人民的傷亡達二千萬人。此外，內戰的傷亡也接近於這個數字。雖然如此，中國的人口仍在緩慢增長。到1949年，中國的總人口仍然達到了四億七千多萬。增長的主要原因是人口基數太大，自然增長的數字超過了被殺和死亡數。

　　從1950年開始，中國人口，中國文明，都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