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8年2月25日,由市委書記熊清華率領的保山市黨政代表團再次踏上了緬甸克欽邦的土地。
寶山市委常委、騰衝縣委書記王彩春也參加了考察。
此次訪問,是保山市和騰衝縣為了落實和發揮騰密公路的作用,積極促進中緬雙邊貿易和旅遊、進一步籌劃中緬印國際大通道所展開的新一輪外交談判行動。
接待他們的仍然是熊清華和王彩春共同的老朋友,緬甸克欽邦和平與發展委員會主席、緬北軍區司令翁敏將軍。
一身戎裝的翁敏將軍在與熊清華的會談中,他的臉上始終掛著熱情的笑容,心情似乎特別愉快。
是的,他沒有任何“不愉快”的理由。
自從2007年4月26日騰密公路竣工通車以來,這條“國際大通道”的效應已經初步顯現出來。不僅極大地推動了緬北地區的公路交通建設,對該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也產生了立竿見影的影響。對於這種變化,每一個驅車經過騰密公路的人,都會有異常強烈的感受。
對於保山市和科欽邦來說,下一步亟待解決的是共同努力,如何維護和使用好騰密公路。比如盡快在昔董蓋建聯檢大樓、保證通關以後人流、物流都能實現規範化、程序化管理,更好地發揮騰密公路的流通和輻射作用,尤其是爭取早日開工修建密支那的瓦曉至班哨口岸的公路,使之流量遞增、暢通無阻。
在為期九天的考察中,代表團一行在緬北軍政府的精心安排下,重點對密支那至班哨道路沿線的地質、植被、河流、氣候和村落布局進行了實地踏勘,進一步了解到該路段目前仍在通行,且三分之二的裏程均為平坦筆直寬敞的路況信息;察看了南木底、德乃、南湧、欣貝延、班哨等集鎮的經濟社會發展狀況;拜會了緬北軍區德乃師部坎冒矣師長、班哨營部官兵;詢訪了部分華僑;考察了坎冒延和班哨等地的商品流通和加工情況。代表團一行還在緬印邊境與印方公路施工人員進行了親切交談。
考察期間,緬甸東方聯盟公司與保山騰衝五洲旅行社還具體磋商了近期即將成行的的跨境旅遊的線路、景點、時限、價格等具體方案,並簽署了合作協議。
此次考察,不僅進一步加強和密切了保山市與緬甸克欽邦的友好關係,而且對實施麵向南亞的開放戰略夯實了更加堅實的基礎。
對於位於麵向南亞開放戰略橋頭堡位置的騰衝來說,更是如此。
其實,作為騰衝縣的主要領導人和決策者,王彩春早已開始勾畫騰密公路建成後,騰衝“大開放、大發展”的宏偉藍圖了。
2008年1月4日,在中共騰衝縣第十一屆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的報告中,他胸有成竹地說:
“縣委常委會把“走向南亞”作為對外開放的出發點和落腳點,立足將騰衝簡稱“中國走向南亞第一縣”,通過深化改革營造了良好的投資環境,通過擴大開放使騰衝的區位優勢進一步凸現,既贏得了上級的鼎力支持,更增強了外來企業投資騰衝的信心。世紀金源集團、紅塔集團等一批大企業大集團入住騰衝,實際利用縣外資金10.2億元,增45﹪。固定資產投資繼續高位增長,完成投資額21.5億元,增30.6﹪。交通上,騰密路境外段建成通車,境內段正抓緊實施路麵工程;駝峰機場建設加速推進;保騰高速公路及騰龍路、固東至自治公路、城大路曲石段開工建設;農村公路通達工程全麵實施,中緬邊境防火通道、騰章公路擴建等項目前期工作順利推進。城建上,城市品位進一步提高,城市內涵進一步豐富,城市管理進一步加強。為成了縣城“四線入地”工程,市中綠化休閑廣場基本完工,中國遠征軍抗戰紀念公園籌建工作進展順利。綠化美化亮化工程繼續推進,綜合商場、專業市場等一批配套項目正在落實中。能源及農田水利上。檳榔江、龍川江流域電力開發有序推進,完成了城網改造、第三期農網改造。投入各項支農資金6972萬元,實現了農業綜合開發、土地開發複墾整理、煙水配套工程等項目,花園水庫等項目前期工作紮實推進……”
其中,王彩春對“建設國際大通道、搭建騰衝麵向南亞開放的大平台”,提出了具體的規劃。
2008年1月29日,縣長張惟建在騰衝縣第十五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的政府工作報報告中也明確指出:
“當前和今後的一段時期,加快騰衝發展麵臨著良好機遇。從外部環境看,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中印緬孟地區、“泛珠三角”等國際國內區域合作日益加強,特別是中印關係持續改善,印緬對打通南亞陸路國際大通道的態度比較積極,騰衝走向南亞的區位優勢越來越突出。從自身發展看,通過多年努力,我縣的基礎設施不斷改善,經濟結構不斷優化,已經具備了良好的產業基礎,這些都為加快發展創造了條件。總體上看,機遇大於挑戰。隻要我們適應國際國內形勢的新變化,正確把握全縣經濟社會發展趨勢和規律,善於抓住機遇,勇於戰勝困難,騰衝的未來就大有希望。”
對以這兩位領導人來說,騰衝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是渾然一體的,像一幅輝煌壯麗的巨幅油畫,他們正在用自己富於遠見卓識的思考和籌劃,為這幅厚重的油畫增添最新、也是最絢爛的一筆!
未來將證明,這是一個史詩性的開端!
二
對於騰衝正在發生的劃時代巨變,我們能夠從中得到什麽樣的啟示呢?
在騰衝采訪期間,我曾經聽說過一位參加過修築史迪威公路的美國老兵與騰衝縣猴橋鎮一個“小男孩”之間發生的傳奇故事——
1942年5月,日軍占領了緬甸全境和中國怒江以西的大片國土,切斷了盟國援華的重要陸上運輸線——滇緬公路。鑒於中國戰場對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重要性,中美英商定另辟印度至中國的公路。1943年春,中國戰區參謀長、中國駐印軍總指揮史迪威將軍,先後派出中國駐印軍工兵第10、 第12兩團, 美軍工兵第45、第330兩團,第833、第849兩航空工程營, 第209、第1883、第1905等3個戰鬥工兵營,暨英方率領的印度、尼泊爾勞工,中國勞工,共約7000人,修築自印度利多通過緬北野人山區的中印公路,並派遣中國駐印軍一個團進入野人山區,建立掩護陣地,抗擊日軍襲擾。
1943年10月,史迪威將軍命令中國駐印軍兩個師和一個美軍支隊進入緬甸,以殲滅緬北之敵,掃清築路障礙。大批的美國小夥子便成了這支築路隊伍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帶來的先進技術更是給築路民工們帶來了不小的驚喜。詹尼.蘭斯便是當年其中的年輕一員。
詹尼.蘭斯回憶說:那時候,民工們用手工修路,有成千上萬的民工,由於當時沒有什麽重型的機械,成千上萬的民工修路全靠肩挑背馱,當我們帶來了重型的修路機械時,民工們感到非常地吃驚,這台機器做一小時的工作,100個民工可能要花幾天的時間,甚至更長,盡管這些民工們的報酬很低,每天隻有2至4美分,但他們仍然堅持工作,而且是在非常惡劣的環境下工作並生存了下來。
猴橋是史迪威公路上橫跨檳榔江的一座重要橋梁,因當地土人最初用樹藤編橋通行,原始森林裏的猴子也喜歡從此過橋,所以得名。在二戰中,美軍在此位置上架設有一座鋼架橋,橋建成後,結束了人像猴子一樣攀踩著藤索橋過江的曆史。
築路工程隊進入中國境內的猴橋後,詹尼.蘭斯從他自己的視野裏發現了中國人在艱難的生存環境裏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他對中國人開始有了一種莫名的崇敬和感激。他說:“我看到了中國人的耕作方法,他們生存的方式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山上有成片的梯田,真可謂人間奇跡。真是了不起,盡管他們沒有受過什麽教育,沒有什麽文化,但是他們創造了奇跡。很奇怪,在那兒,你的所見所聞會使你自己產生很多奇怪的想法。”
詹尼.蘭斯在與他的同伴們日日夜夜的築路生活中,他感到了孤獨和無助。他開始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那時他寫下的思念詩還一直保存到現在:“遙望大海,妻子的美貌顯心裏。遠航的輪船帶去我對你的思念,請接受我對你這份真誠的愛,不久我將回到你的胸懷。”
而正在詹尼.蘭斯對家鄉和妻兒最懷念的時候,他結識了中國兒童“小孩子”。讓他在“小孩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對生活的勇氣和信心,他從此開始了他從軍生涯中最為有意義的一段日子,從那時開始,他每天看到的太陽都是快樂的。
“一天,他們在為我們搭建營房。有一個小孩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呆呆地站著看我們,晚上也是在那裏。從來了後就不走了。第二天早上,小孩仍然還站在那兒,我想他一定是餓了,於是我就叫他到我們的帳篷裏,煮咖啡給他喝,這個小孩比著手勢說:‘你們收留我吧,我可以替您們做很多的事。’我領會了他的意思,同意了他留在我們的營房裏,他大約呆了兩三個星期,我估計他的家人一定想他了,於是我開了吉普車帶著他,大約行駛了一小時後車不能行了,我們又爬山到了他的家裏,他的家裏有他的母親、兩個比他小的弟弟和一個比他大的姐姐。我帶了很多的食品和香煙,送給了他們家。”
從那以後,這名小孩就成了詹尼.蘭斯軍營裏的一員。他們給他軍服穿,給他食品吃,儼然已是他們當中的一名士兵。“小孩子”每天早早起床,替美軍工程營官兵們燒水、打掃衛生,並特別注意督促詹尼·蘭斯刮臉,當時他是惟一一個每天都在修麵的美國人。“小孩子”力所能及地替工程營官兵們做一些事情,並在白天為他們放哨,注意日軍動向。有一天,日方軍隊突然襲擊了築路工程隊,由於工程隊沒有作戰經驗,小孩子便帶著他們往山裏跑,使工程隊逃過了一劫,於是他們的友情更深了。
他們相處了六七個月,“小孩子”每天到詹尼他們的營房,早上4點起床,然後生火,用鋼盔打水燒水。詹尼蘭斯他們教他簡單的英語:Good Morning;I Love You。
雖然“小孩子”家很窮,但是他對築路隊的生活卻照顧得特別好。?在詹尼和“小孩子”交往的日子裏,“小孩子”與他們照了許多照片,照片的背麵都記有詳細的拍攝地點和日期……
時隔半個多世紀之後,美國俄勒崗州大學人類學係到中國中央民族大學留學的12名留學生,在盧百可教授的帶領下來到西南邊陲的騰衝訪問。這群學生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欣賞邊陲騰衝神奇秀麗的自然景觀和厚重的曆史文化,並與當地的高中生進行文化交流。而盧百可教授卻有另外一樁心事:他曾答應過一位當年曾在中緬邊境猴橋一帶修築史迪威公路的老兵詹尼.蘭斯先生的請求,要到騰衝替這位老兵尋找一名叫“小孩子”的中國人。
當年這名被他們稱之為“小孩子”的中國人大約有七、八歲。因為語言溝通困難的原因,他們當時是用中文“小孩子”的發音來稱呼那名小男孩的。小孩子用英語“BOSS”稱呼詹尼.蘭斯,卻忘記了他的真實名字叫Jane Lance。
如今,詹尼已經80多歲了,但他永遠也忘不了對這名“小孩子”。相隔60年後,這名猴橋的“小孩子”還在人間嗎?他想知道這名“小孩子”的下落,還想回到猴橋來看一看。因為他隻要想起史迪威公路或者聽人提起史迪威,他就會想起那名“小孩子”……
盧百可教授在離開保山時,一再要求陪同他的中方人員替他尋找一下這名“小孩子”,以了卻老兵詹尼的心願。
經過多方尋找,終於從騰衝縣猴橋村傳來了一個令人欣喜的消息,那個“小孩子”還活著,他就是猴橋村的老“香通”蔡文伯。當這個消息通過盧百可教授告訴給詹後,他激動得一夜都沒有睡好覺……
後來,這個故事在一些中美友好人士中間廣泛傳播開來。美國暢銷書作家詹姆斯正著手構思他的第三部暢銷書《美軍在CBI》,正在為苦於采訪不到有價值的故事而苦惱,當他從朋友們那兒得到這個消息後,當即決定到騰衝采訪這個“小孩子”,他要先為詹尼蘭斯看一看這個當年的小孩子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2005年6月21日,對於詹姆斯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他終於替詹尼蘭斯看到了時隔60年的老朋友——“小孩子”蔡文伯。
在猴橋村,當隨行采訪的二戰專家戈叔亞打開手提電腦,把當年詹尼在猴橋施工時與“小孩子”的照片打開時,蔡文伯一眼便認出了詹尼和自己的照片。
蔡文伯告訴記者,當美軍工程隊撤走後,他便和詹尼蘭斯從此失去了聯係,這一隔就是60年。在這60年中,蔡文伯在寨子裏和老“香通”苦學上刀杆、下火海的技藝,逐漸成了刀杆隊裏的骨幹,他們曾經到過許多地方表演。後來隨著年齡和技術的同步增長,蔡文伯成了刀杆隊裏的師傅。他說他活到這個年紀,所有的心願都已經差不多了結了,惟一的願望就是,“如果刀杆隊能到美國去給那些築路老兵們表演一場上刀杆、下火海,我就是死也滿足了!”
詹姆斯聽著很激動,在采訪結束的時候,他說,他將會創造一切條件爭取讓兩位老人見上一麵,或者邀請蔡文伯的刀杆隊到美國演出……(參見《遠方的牽掛——美國原史迪威公路工程兵尋找猴橋“小孩子” 》一文)
這無疑是一個感人的故事。其中蘊含的人生滄桑和曆史變遷,值得人們反複回味和深思。
尤其在騰密公路業已竣工通車,中緬印國際大通道的理想藍圖也即將從騰衝人的艱苦努力和大膽構想中實現的今天,就更加增添了一種象征的意味。
近百年來,或者說幾千年來,從古代的南方絲綢之路,到近代的滇緬路和史迪威公路,再到今天的騰密公路和中緬印國際大通道,一代又一代的雲南人和騰衝人將他們的心血和生命傾注在這片被稱為“蠻夷之地”的紅土高原上,他們披荊斬棘、篳路藍縷,從深山峽穀之間開辟出的一條條道路,都無不彰顯出他們勵精圖治,擺脫貧窮落後、向外部世界尋找新進文化和技術的夢想和渴望。
我回想起2007年10月的一個下午采訪騰衝縣委書記王彩春的情景。
我曾經這樣問他:“在騰衝工作近十年,騰密公路是不是你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他沉吟了一下道:“不,除了騰密公路,還有你看到的騰衝縣城……”
起初我不理解王彩春為什麽如此看重縣城的麵貌。後來我聽騰衝縣委常委、宣傳部長張誌芳女士介紹,幾年前的騰衝縣城,雜亂無章、破舊不堪,遠遠不是現在我見到的整齊劃一、樹木花草四季盛開,美麗得如同花園,像翡翠一般玲瓏剔透的城市。短短幾年時間,整座騰衝縣城就像換了一件衣服,玉泉園、翡翠城、騰越古鎮、高黎貢山母親廣場、官房大酒店……一處處富有騰衝地域文化特色的文化娛樂以及商業貿易場所,像雨後春筍般紛紛湧現。而其中,不知傾注了王彩春多少心血。
不久之後,一座大型的中國遠征軍抗戰和史迪威公路紀念館也將在縣城中心地段落成。
曆史、現實和未來,在這裏奇妙地交匯在了一起。
隨著保騰高速公路和駝峰機場明年的竣工和交付使用,這座曆史上曾經盛極一時而又飽經滄桑的“極邊第一城”,無疑將會重現她昔日的輝煌,並以其更加絢麗多彩的嶄新麵貌,吸引越來越多國內外投資者和遊客的目光。
將來有一天,當整個中緬印國際大通道徹底打通後,騰衝的形象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我還記得,當我結束采訪離開時,王彩春再次鄭重地對我說:“騰密公路和整個中緬印國際大通道的建設,絕不僅僅關係到騰衝、保山以及提升雲南的發展和對外開放水平,更重要的是,它對未來的國家經濟安全將會產生一種未雨綢繆的戰略意義。對於這一點,我相信會引起越來越多高層領導人的重視。”
我忽然覺得自己麵對的不是一位縣委書記,而是一位研究地緣經濟和政治的學者或戰略家,不由想,難怪國家商務部的那位官員稱他具有戰略家的眼光和氣魄呢。
是的。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地區,可怕的不是物質匱乏,也不是偏僻落後,可怕的是缺少一種永不滿足,知難而進的奮鬥精神。
在王彩春、張惟建、釧相強、胡廣凡和李會仙、邵維柱等人以及許許多多不知姓名的建設者身上,我看到的正是這樣一種紅土高原和山地民族最值得珍視的品格。
她不僅是一種“騰衝精神”,而且是整個中華民族的精神。
這,或許就是我們從滇緬路、史迪威公路到如今的騰密公路跨越近70年的曆史滄桑中獲得的寶貴啟示。
2007年7月至9月初稿
2007年11月二稿
2008年5月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