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印公路國內段畹町至昆明段的修築和修複,是隨著中國遠征軍發動的滇西大反攻一同開始的。
跟史迪威將軍指揮的緬北戰役一樣,滇西大反攻同樣是一場交通之戰。它以策應緬北戰役為開端,重新打通被日軍切斷的滇緬公路,與中印公路接通為宗旨,承擔滇西反攻的遠征軍,即Y軍從一開始就不停地把這一戰略目的在軍中加以宣傳。十一集團軍副司令黃傑上將在《軍事委員會駐滇幹訓團工作紀要》的序言中說明了幹訓團設置的原因:
民國三十二年,盟軍先後在卡薩布蘭卡、華盛頓及魁北克舉行的參謀會議,決定反攻戰略。十月,決定先由我駐印軍與盟軍在緬甸地區發動。而我駐滇境之遠征軍,亦同時更換美式裝備,準備自滇西反攻,重開滇緬公路,打開此一國際通道,盟邦之援助物資,始能大量輸入我國,以助我軍在全國其它戰場對日作戰,為使我軍官兵能與盟軍並肩作戰,必須了解美軍之參謀作業機新式武器之行能與作用,而施以短期訓練,此駐滇幹訓團設置之由來也。
1943年8月8日,陳誠對駐滇幹訓團的官兵們說:“本團使命:1,恢複黃埔革命精神;2,接受盟國現代技術;3,負起打通滇緬公路的責任……”
中國遠征軍在反攻作戰計劃中也明確寫道:“恢複中印公路交通,……主力強渡怒江,以重點指向龍陵、功略騰衝、龍陵……與駐印軍會師。”
而根據日本防衛廳防衛研究所戰史室編輯的《緬甸作戰》記錄,到1944年7月,日軍調整了滇西站場在整個中緬戰場的戰略部署。從“摧毀和封鎖印中地麵聯絡”變為“盡量切斷和阻礙中印公路”,南方軍決定,“為了切斷中印地麵聯絡,向雲南方麵徹底形成重點”。日本緬甸方麵軍根據南方軍的要求,製定了“斷作戰”計劃,“在雲南方麵采取攻勢”。日軍投入“斷作戰”計劃的部隊增加為第2、第54師團組裏,第18、第49、第53師團各一部。
1944年7月,遠征軍截獲日軍56師團作戰計劃,內有敵師團長鬆山佑三召集該師團大佐以上軍官訓話紀錄,其中寫道:“……二,華軍之企圖:此次中國遠征軍反攻滇西,其目的在於打通滇緬公路,取得國際補給線,並確占緬甸,以為其盟軍進攻南洋諸島嶼之基地。我56師團的任務:1,摧毀支那遠征軍之全盤作戰企圖,並殲滅其衛立煌軍;2,盡諸般手段,竭力鞏固占領區,確保緬甸外圍據點;3,牽製支那軍之轉用,以策應湖南方麵我軍之進攻;4,利用印緬軍對華作戰,以補充我兵力不足。”
楊繼瓊在《論滇緬抗日戰略反攻作戰的意義》一文中也指出:“滇緬戰略反攻作戰的勝利,打通了中國對外陸上通道,使美國援華物質順利輸入,支持了中國持久抗戰直至取得勝利。”
於是,相對沉寂的滇西戰場霎時變成了一場日軍“封鎖切斷”中印地麵聯絡和遠征軍打通中印交通的生死決戰!
二
滇西反攻開始後,滇緬公路工務局搶修總隊成立了三個搶修分隊,即惠(惠通)畹(畹町)搶修隊;畹(町)臘(臘戌)搶修隊;畹(町)八(八莫)搶修隊。隨著反攻的一步步向前推進,原滇緬公路被日軍破壞的橋涵隧洞逐漸得到修複,交通的暢通及時而便捷地支持了滇西大反攻。
與中印公路國外段的修築相比,國內段的修築顯得更為艱難。因為每修築一段,都跟遠征軍對日本侵略軍的殊死戰鬥緊密聯係在一起,是隨著遠征軍逐段攻克日軍盤踞的滇西各重鎮和據點而修複和通車的。
11日,遠征軍衛立煌部一舉成功渡過怒江,其中,左翼一部深入到敵後鎮安、龍陵等地作戰,大部圍攻鬆山之敵。6月初,遠征軍首先占領了臘猛街和陰登山,為修複惠通橋創造了有利條件。6月中旬,滇緬公路工務局橋渡工程處副主任黃京群率隊到達惠通橋。6月18日至20日在惠通橋原址架設輕便吊橋,並在橋下遊400米處,修便道碼頭用汽油桶大幅橋渡運兵員和糧草彈藥。8月1日至18日,惠通橋全部修複,大量汽車和軍隊得以通行,從而展開了進攻鬆山、收複滇西的一場惡戰。
遠征軍強渡怒江成功後,左翼第十一集集團軍的任務是沿滇緬公路圍殲和掃蕩日軍各據點,打通這條被日軍切斷大量年之久的援華物質陸上通道。
然而,第十一集團軍的攻勢,一開始就遭到了日軍臘猛守備隊即第五十六師團第一一三聯隊的拚死抵抗。攻擊部隊第七十一軍、新28師強攻不下,隻好圍住該據點,繞山路進攻龍陵。但因到龍陵必經之路的臘猛鬆散仍為敵據守,使部隊的給養及增援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在明顯占有優勢的敵人瘋狂反撲之下,龍陵得而複失,致使第十一集團軍嚴重受阻。這樣,遠征軍長官部不得不在戰役開始不久,就動用戰略總預備隊的第八軍,接替傷亡慘重的新28師等部,擔當起攻擊鬆山的任務。
橫斷山脈的南麓,怒江的西岸,聳立著一座海拔2690米的險峰——鬆山。它像一頭巨大的恐怖怪獸扼守著滇緬公路的要衝,具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並且因為戰略地位重要又被軍事家稱為滇緬路上的“直布羅陀”。令20世紀40年代中國軍人咬牙切齒的是:一支精銳的日軍部隊盤踞其上,並用了一年的時間修建了極為複雜的永久性工事,形成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據點,從而牢牢控製著怒江戰場的主動權。
這支精銳的日軍是56師團下屬的拉孟(鬆山)守備隊,是一支步炮混成部隊。指揮官為炮兵出身的金光惠次朗少佐。兵員共計1400名,配備有100毫米重炮群、山炮、戰車、高射機槍等強大的組合火力。值得一提的是:這支守備隊是日軍中的尖子,在緬甸方麵軍一年一度的軍事項目比賽中,他們一直保持步槍射擊、火炮射擊、負重攀登的三項第一;尤其是敵酋金光少佐,以冷靜頑強聞名軍中,他曾在南昌戰役中,親自指揮一門野炮抵近射擊,致使中國第29軍中將軍長陳安寶陣亡……
這支日軍守衛在鬆山(日本人稱為拉孟要塞)各個高地——臘孟寨、大埡口、陰登山、滾龍坡以及主峰子高地——大小不一的地堡群裏,這些地堡修得詭詐堅固,堡與堡之間通道相連,戰車也能在地堡裏開進開出,此外地堡裏還有龐大的軍火倉庫以及幾十名妓女的軍中妓院。
但最重要的,是其堅固程度不可思議。工事全部完工後,日本緬甸方麵軍總司令河邊正三中將,第15軍新任司令官牟田口廉也中將和第56師團長鬆山佑三中將都曾親往視察,現場觀看重炮轟擊和飛機轟炸試驗。當試驗結果表明數顆五百磅的重型炸彈直接命中竟未能使工事內部受到損害時,幾個日軍首腦狂喜不已,河邊正三中將隨後在寫給南方軍總司令的報告中稱:“鬆山工事的堅固性足以抵禦任何程度的猛烈猛擊,並可堅守8個月以上。”
顯然,要拿下鬆山,不付出罕見的代價不行。這注定了鬆山將要書寫現代軍事史上慘烈的一筆。
1944年6月4日,30架美軍戰機以猛烈地轟炸開始了鬆山大血戰的前奏。當鬆山戴上煙霧彌漫的罩頭時,71軍新28師(配屬有第6軍新39師一部117團)官兵從山腳開始了仰攻。中將指揮官鍾彬親隨督戰。該軍另外兩個主力師(87、88師配屬新28師的84團)和第6軍的新39師的主力則繞過鬆山進攻龍陵縣城,以切斷龍陵之敵對鬆山進行增援。
身著土黃色軍服的士兵密密麻麻順著山穀和山坡朝山顛貓腰進攻,他們認為剩下的日軍不會太難對付。因為根據情報,山上的守軍隻有3400人,火炮5門,機槍10來挺,經過美軍轟炸機充分地“照顧”,隻要一鼓作氣衝上主峰子高地,青天白日旗就可飄揚在鬆山之巔。
500米、400米、300米,日軍沉默著,二百米,日軍依舊沉默,快接進山頂的時候,仿佛卷起了狂飆,機槍、小炮、擲彈筒從隱蔽的地堡中噴出火舌,形成交叉火網,地雷、手榴彈的煙柱此起彼落,爆炸聲響成一片,中國士兵頓時像被割草一樣倒下,土黃色的屍體滾滿山坡。主攻團1營隻退回一排人,營指揮官全部犧牲在山頭。
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15分鍾之內。
鍾軍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令進行猛烈地的炮轟,然後更大規模的進攻又開始了。
然而,第2次進攻依然是第1次進攻的翻版,仍以失敗告終。接下來第3次、第4次進攻……次次均告失敗,鍾軍長頭一次遇上了這樣的勁敵,簡直打紅了眼。接下來的數天他組織各級軍官層層督戰,各團各營輪番進攻,仗打的異常慘烈,在日軍的火網下,士兵傷亡嚴重,有時白天打下一座山頭,夜晚又被日軍奪去,山麓到處躺著新28師士兵的屍體。
章法單一的重複進攻,導致士兵麵對無法躲避的死亡產生了恐懼與絕望,於是開始出現了逃兵,他們有的躲進山林,有的趁夜暗泅水而逃,在半個月的時間裏,進攻部隊已傷亡3000多人,還有不少的士兵逃亡,於是部隊攻勢鋒芒頓萎。一時陷入了無計可施的境地。
血戰至6月底,傷亡慘重的國軍終於攻入了臘孟寨,擊斃日軍百餘人。同時掃清了鬆山的外圍陣地,將日軍壓縮於鬆山主陣地。至此,鍾軍長才獲悉實情:鬆山日軍守備隊共有兵力1400多人,而不是先前估計的三、四百人;同時擁有100毫米榴彈炮8門,山炮4門,機槍百餘挺,戰車數輛。吃驚不小的鍾軍長一麵火速上報軍情。一麵指揮新28師繼續對鬆山鉗製攻擊,鬆山前線出現僵持狀態。
三
其實,一開始滇西戰役的主攻方向並不是鬆山,而是騰衝(就是考慮到鬆山險峻難攻)。遠征軍司令部的意圖是將中國軍隊分為左右兩翼,左側鬆山、龍陵由一個軍佯攻,目的是分散和牽製敵人;右翼騰衝由20集團軍主攻,11集團軍擔任增援。
主攻騰衝的戰役是5月10日打響的,令人遺憾是:由於情報的泄露,日軍洞悉了中國軍隊的部署,便將其精銳部隊56師團主力全部集中在騰衝高黎貢山一線,利用險要地形頻頻反擊,致使中國軍隊屢屢受挫,傷亡慘重。於此同時,遠征軍增援部隊在深山溝裏進退維穀,炮火無法施展,飛機也無法進行有效轟炸,而日軍卻占據山頭,居高臨下地用遠程火力大量殺傷中國軍隊,開戰頭一周,中國軍隊就傷亡逾萬,更糟糕的是,6月雨季將至,一旦江水陡漲,背水作戰的中國軍隊的攻勢必將自行瓦解。
在滇西戰場上,中日軍隊的數量比約為10:1,中國軍隊20萬人,日軍不足3萬人(據大東亞戰爭全史載,約2萬1千人)。如果20萬中國軍隊不能擊敗當麵之日軍,則盟國的的戰略物資無法通過陸路運進中國抗日戰場,而僅靠代價高昂的“駝峰”空運,猶如杯水車薪,將會大大延長中國戰場對日作戰的進程。從而對整個亞州反法西斯戰爭的形勢,具有很大的負麵作用,這是中美英戰略家們所不願意看到的。因此奪取怒江戰役的全勝,打通滇緬線必需越快越好。
遠征軍代司令衛立煌是國民黨的“五虎上將”,安微合肥人氏,出身貧寒。他沒有上過黃埔軍校,非蔣介石的嫡係,但半輩子在征戰中度過,是一名真正的軍人,五虎上將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他得悉日軍掌握了中國軍隊的作戰部署,便連夜召集20集團軍司令霍揆彰和11集團軍司令宋希濂緊急商討對策。在取得一致意見後,由參謀部迅速變更原來的計劃,他親自帶著新計劃直飛重慶麵見蔣介石。蔣問:“陣前變更部署,關係重大,誰能負責?”衛答:“如果失敗,願受軍法處置。”
新方案很快得到美軍顧問團的讚同,美方表示,將出動更多的飛機予以支持。
按照新的方案,調動部隊的命令於5月25日下達。第20集團軍繼續猛烈攻擊以迷惑敵人,第11集團軍所屬的3個軍則沿怒江東岸秘密運動。所有部隊車輛均在夜間閉燈行軍,這一重大軍事行動瞞過了日本人的耳目。等後來的“芒市一號”偵聽到對岸通訊信號陡增引起了警覺,但已晚了一步。從這點看,衛立煌用兵是高超的。
接下來就是前麵描述過的71軍新28師的作戰狀況——血戰多日進展甚微。
由於右翼戰線的日軍鬆山佑三師團長發現中國軍隊已經轉移兵力,突然對鬆山、龍陵發起大規模進攻之後。經過短暫的思考,就火速率師團主力5個大隊馳援鬆山、龍陵;留下不足1個聯隊固守騰衝,與此同時,命令日軍第29聯隊、第119聯隊之一部向龍陵進發,打算合擊並消滅龍陵城外的兩個屬於71軍的中國師,然後在鬆山將中國遠征軍的左翼擊敗,最後返回騰衝圍殲中國軍的右翼,實現怒江大捷的戰略構想。
即將拿下龍陵縣城的71軍兩個師,其實已經攻入了城內,正在跟守軍激戰,再有兩天即可占領全城。但就在這關鍵時刻,日本人援軍殺來,隻好急忙退出城外,沿公路線的山頭掘壕固守。苦撐著跟日本人打起了消耗戰和陣地戰。衛立煌意識到戰局的嚴重,於是給71軍的兩名師長下了死命令,戰至一兵一卒,不許後退半步,否則軍法從事!由於鬆山日軍據點的火力牢牢地控製著滇緬公路,中國軍隊的糧食彈藥均靠人力畜力經由山間小路運抵鬆山和龍陵前線,因此前線的供應發生了危機,危機的根源是季節。6月中旬,雨季來臨,山洪暴發,道路泥濘,民夫騾馬均無法通過山間小路,飛機也無法空投。前線大軍頓時失去了供應,那些在戰壕泥漿中日夜聽憑大雨澆潑的士兵們饑腸轆轆,苦不堪言。到最後竟然滿山遍野去尋找野菜充饑。更慘的是傷兵,沒有食品,沒有藥物,又無法運往後方,很多重傷員隻好聽其自然死亡,慘叫聲,咒罵聲充耳不絕,戰場的悲慘淒苦在這裏表現得淋漓盡致。
最高層指揮人員明白:如果暴雨再持續十天半月,全線的崩潰不可避免!
好在蒼天有眼,雨季裏的第一場暴雨隻下了一星期便出現了幾日好天氣。長長的民夫和騾馬隊宛如巨蟒行進在山間小道上。大批美軍機群也迅速飛臨前線陣地空投,前線4個師幾乎崩潰的局麵得到了緩解。最高指揮部的人們長長籲了一口氣。危機過去了!
由於合擊龍陵的日軍頑強的進攻,71軍的兩個師隨時有被吃掉的危險。衛立煌急令後備力量第2、第8軍渡江增援。第2軍和正在進攻鬆山的71軍的新28師以及第6軍的新39師繞道小路增援龍陵;而第8軍接替28師專門攻打鬆山。
中國遠征軍的20萬大軍就這樣全部投入了戰場。
此時,戰場錯綜複雜:左翼鬆山龍陵,三個半中國軍與日軍增援部隊展開了激戰,陣地犬牙交錯,槍炮晝夜不停,雙方不斷地在戰場上拉鋸;右翼騰衝,20集團軍的6個師圍攻日軍148聯隊,日軍頑強抵抗,寸步不讓,一時也廝殺得難解難分。
對於中日雙方的軍隊來說,這時取勝的關鍵是什麽?答案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奪取和守住鬆山!
如果日本人守住鬆山,雨季裏實際上被分割成三大塊的中國軍隊,將因為這個“毒瘤”阻礙著後勤保障,因而始終存在被各個擊破而導致全線崩潰的危險。
若中國軍隊攻下鬆山,則滿盤皆活,三處戰場連成一片,與此同時,大動脈暢通無阻——滇緬公路將源源不斷地為中國遠征軍提供後續部隊與物資,日本緬甸方麵軍將麵臨失敗的結局!
鬆山,成了怒江戰場奪取勝利的關鍵,鬆山,成了中日軍隊拚死爭奪的焦點。就在這殊死搏鬥的關鍵時刻,一個抗戰的優秀軍人——李彌閃亮登場了。
李彌,字炳仁,雲南省蓮山縣人,黃埔四期畢業生。20年戎馬生涯身經百戰,以顯赫的戰績成為國民黨軍隊公認的名將,時任第8軍副軍長。軍長何紹周(何應欽的侄子)深知李彌的軍事才幹,每有戰事,便把指揮權慷慨交付,對戰鬥進程從不隨便幹涉,這次鬆山攻堅戰,同樣如此。
1944年7月5日,第8軍在炮火準備之後,麾下榮1師、82師、103師從四個方向輪番進攻鬆山。李彌用望遠鏡觀戰。
由於臘猛以上的大埡口、陰登山、滾龍坡、子高地等處的山勢更為陡峭,大雨中泥濘的山坡猶如潑了油一般,數以萬計的中國士兵手腳並用地朝山頭攀登,同時還要躲避上麵日軍從地堡中射出的交叉火力,戰鬥對於中國軍隊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結果無須預料,如同71軍,一次次被日軍的火力趕下了山。這一切李彌看在眼裏,卻一時想不出克敵良策。
一連數日,第8軍沒有絲毫戰果,卻已傷亡了600餘人。李彌命令各師暫時中止攻擊。
次夜,奉李彌之命,榮1師3團約兩個連的精銳乘夜悄悄摸上了鬆山主峰子高地,試圖來個斬首行動,搗毀日軍的指揮部,不料立足未穩即陷入日軍的火力埋伏圈,是夜槍炮聲喊殺聲徹夜不息,黎明時分,僅有兩名帶傷的士兵突圍出來,講述山頂的戰況。
原來,主峰子高地中央有一個大地堡,而周圍有許多衛星狀的小地堡,火力四麵交叉,又可相互支持,一些中國士兵身上捆滿手榴彈,匍匐前進剛接近甲地堡,還沒來得及投彈,乙地堡機槍響了。你攻擊乙地堡,丙地堡丁地堡的機槍又地把你打得滿身彈孔,就這樣,各個地堡前都倒臥著飲恨而亡的第1師的勇士。
第2天召來了美國飛機,調來了百餘門大炮,整整轟炸了1天,鬆山的大小山頭被反複犁耕,整個山頭都是焦土。有的地方達幾米深,炮火不可謂不足。
轟炸再進攻,進攻再轟炸,但鬆山日軍的陣地依然堅如盤石。真是邪了門。
仗打到這個份上,第8軍官兵的傷亡已超過數千人。加上先前71軍士兵的損失,放眼望去,從鬆山的山頂至山腰,鋪滿了中國士兵土黃色的屍體。由於日本士兵的槍法很準,用戰場士兵的話來說——就像長了眼睛,因此誰也不願意去救傷員或搬運屍體。每當炮火激烈或飛機轟炸的時候,不少屍體的胳膊大腿飛上了天。怒江的天氣也極其無常,日夜溫差很大,晚上下雨冷得發抖,但白天太陽一出來,烤得人流油,陣亡的士兵往往兩三天後就開始發臭腐爛,隨後生出白蛆,爬得到處都是,由於美國軍醫晚上在陣地上到處打針,給士兵服藥片,戰場上才沒有發生瘟疫。
打仗就是這樣,要多殘酷就有多殘酷,士兵們天天泡在屍水裏打仗,在死人堆裏打滾,那種日子,別提有多麽艱苦。幾個月下來,人都變了形狀,手臂、腳杆、身上的皮膚都被屍水咬成黑色,死人的臭氣好久都洗不幹淨……
在山腳的公路上,從臘猛開始,等著過江的擔架一個挨一個,排了幾公裏長,有的重傷號,沒等過江就咽了氣。“我們都是當地百姓組織的民夫隊抬過江去的。聽說我們那個師(103師)打完仗以後整編,師長一看全師還剩下不到兩個連,帶頭放聲大哭”一個戰場老兵的回憶道,“訓練了兩三個月,部隊就奉命上前線,一上前線,那種場麵才叫驚心動魄。死人多得沒法埋,到處都是屍體,主要是我們的弟兄,也有日本人。隻好聽憑日曬雨淋,炮彈轟炸,最後烏黑的屍水把山上的草都咬死了,幾年後我路過那裏,山上寸草不生。”
極其慘烈的鬆山攻堅戰陷入了一籌莫展的境地,全軍將士,包括美軍顧問團和蔣介石,都注視著李彌。注視著這位從排長幹到將軍的中國軍人,能否把戰局扭轉。
李彌畢竟是真正的軍人,而真正的的軍人總是能夠找到戰場的規律。李彌打破常規把指揮所搬上了前沿陣地,帶領參謀人員和美軍顧問督戰數天,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他在作戰日記裏寫道:“……攻打鬆山,乃餘一生最艱巨任務。敵之強,強其工事,堡壘、火力。若與敵爭奪一山一地得失,中敵計也。須摧毀其工事,肅清其堡壘,斬殺頑敵,餘始克有濟。”
於是他調整戰術,命令部下從外圍著手,一個地堡一個地堡的摧毀,向山頭地堡群的中心逐步推進。這樣雖然看起來很慢,但紮實有效。為了配合李彌的戰術,美軍把一種當時來說最新式的武器——火焰噴射器教給中國軍隊使用,這樣,日軍的死亡之神降臨了!
中國士兵再不朝火網裏衝鋒了,而是相互用火力掩護,從四麵朝外圍的地堡匍匐前進,達到攻擊距離時,用手榴彈、炸藥包炸,大多數時候是用火焰噴射器把地堡裏的日軍燒死。地堡裏經常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也有一些日本兵身上帶著火跑出來射擊,但瞬間被掩護機槍掃倒。中國士兵感受到複仇的快意。於是火焰噴射器成了第8軍戰士的撒手鐧。
由於是從外圍進攻,背後沒有敵人的地堡,中國士兵的傷亡大減,而作戰效率大增。到7月下旬,第8軍士兵的陣地已經穩步推進到離主峰子高地不到500米的陰登山、大埡口、黃家水井一帶。最後的決戰快要來臨了。
鬆山主峰子高地的麵積隻有一、二十畝大小,但周圍有十幾個高低不同的小山丘相連,互為犄角之勢。若直接進攻大地堡,必遭小地堡火力的射殺。前些天兩個夜襲連的部份士兵的屍體至今仍在那裏,並且已經腐爛。
第8軍的士兵仍然是從四周向山頂蠶食。但離主峰子高地還有二百米時,再也無法前進了。因為太陡峭了,坡度大約有60度。連射擊都要仰起頭,中國士兵在這裏又犧牲了幾百人,因為上麵的手榴彈經常像冰雹一樣砸下。
似乎又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
這時,82師少將師長王伯勳給李彌出了個古老的主意,那就是挖地道——從鬆山下麵挖通道到子高地,然後用炸藥把日軍送上天。李彌聽後和美軍顧問研究了一番覺得可行,決定實施。
地道施工是從8月4日開始的,由第8軍工兵營負責挖掘,美國顧問親自測量計算。為了掩護這個重大的行動,李彌命令炮火天天轟擊山頂,步兵每天佯攻迷惑日軍。
地道是先挖一個平行的直洞,通到子高地的正下方。工兵分成幾班不分晝夜地挖,每天美軍顧問按時來測量距離。十多天後,美軍顧問經過測量,確定已挖到子高地的正下方了,說聲“OK”。於是改變方向,成“Y”字形朝上挖。五天之後,美軍顧問又說:“OK”,可以挖炸藥室。於是工兵們就在“Y”型的兩個頂端各挖出一個炸藥室,左邊炸藥室放了3噸炸藥(120箱,每箱25公斤);右邊炸藥室放了4噸炸藥(160箱,每箱25公斤)。搬運炸藥的時間花了一天一夜。
1944年8月20日上午9點,陽光明媚,鬆山在視線裏十分清晰,遠征軍司令衛立煌和一批美軍顧問以及宋希濂、何紹周都早早地過了怒江,來到隱蔽部觀看。所有的部隊都撤離危險區域,由工兵營長親自搖動起爆器。“我看見他的手有些抖。”一個老兵這樣回憶道。工兵營長猛吸幾口煙,然後扔掉煙頭,狠狠搖動那架電話機改裝的起爆裝置。開始似乎沒有動靜,過了幾秒鍾,大地顫抖了一下,接著又抖動幾下,有點像地震,隱蔽部的木頭支架嘎吱嘎吱晃動起來。同時,子高地上一股濃濃的煙柱竄了起來,越來越高,煙柱頭上也有一頂帽子,很像解放後電影上放的原子彈爆炸。煙柱足足有一兩百公尺高吧,停留在空中,久久不散。聲音傳過來時,卻不及想象的大,沒有飛機扔炸彈震耳,悶響,有點像遠方雲層裏打雷。
中國士兵迅速地向山頂衝擊,沒等炸懵的日軍清醒過來,第8軍榮3團的士兵已經登上主峰。跟殘敵展開了激烈的近戰。
鬆山主峰炸出了兩個40來米寬、30來米深的大坑。中央主地堡炸飛了。沒有了蹤影。由於沒有主堡,衝上去的士兵第一次沒有被日軍趕下來,但戰鬥還沒有結束,激烈的爭奪戰還在進行。戰至8月29日,日軍斷糧三天,竟然砍下剛剛陣亡的中國軍人的手臂和大腿,在地堡裏血淋淋的進行燒烤。(這種毫無人性的充饑方式維持了近一個星期)
9月1日,蔣介石下了一道死命令,限第8軍在“九一八”國恥日前必須拿下鬆山,否則正副軍長均按軍法從事。於是,李彌抓了頂鋼盔往頭上一扣,親自帶領特務營衝上鬆山主峰陣地,一連激戰數日,9月6日,他被人從主峰扶下來,據目擊者描述:……胡子拉碴,眼眶充血,打雙赤腳,呢軍服成碎條狀,身上兩處負傷,人已經走形。
第二天,鬆山戰役結束。
那是下午4、5點鍾時分,山上的槍聲漸漸地稀疏。參謀長向李彌報告:“副軍長,我們勝利了!”但李彌坐在指揮部外一塊石頭上一動也不動,像個木頭人,接著眼淚滾下臉頰……
鬆山血戰曆時120天,官兵陣亡8000餘人,日本守軍除一人化裝突圍全部戰死,無一人被俘或投降,雙方陣亡人數之比接近6:1.另外,中國軍人傷者逾萬。
果然如軍事家們所料:斬開鬆山這道險關,立即打破滇西戰場的僵局。9月8日,潮水般的部隊和後勤輜重通過滇緬公路,開往龍陵。14日,騰衝告捷,怒江的中國軍隊左右兩翼連成一片,向龍陵合擊;而日軍迅速潰敗,向緬甸境內撤退。
隨軍同行的公路搶修隊伍,緊接著實地首府後,即刻動工修整路麵橋涵,夜以繼日地重建這條被日軍切斷了近三年的國際大通道。
四
在滇西大反攻中,與鬆山之戰同樣重要而又嚴酷慘烈的戰鬥,是收複騰衝的戰役。
1942年5月初,這座滇西最邊遠的縣城,記錄了一段令人齒寒、心痛而悲憤的日子。
中國邊鎮畹町失守!當日軍直逼騰(衝)龍(陵)而來時,負守土之責的騰龍邊區行政監督龍繩武竟借口公務赴省城,掠財東去。騰衝縣長邱天培竟也緊跟著棄民不顧,乘夜而逃。善良的騰衝老百姓完全被蒙在鼓中,當地方愛國紳士們還正在開會準備商討對策時,日軍已進到距城僅40裏的猛連鎮,一切都已成為徒勞。群龍無首.倉惶中,全城3萬人在混亂中盲目、自發地疏散,老百姓拋家別土,扶老攜幼,形成一股難民大潮,向四鄉八寨、向野箐深林,一路奔逃而去,在漫漫逃難途中,饑寒交迫,貧病交加,老人倒下,幼子離散,一片慘景,不忍目睹……
1942年5月10日,就在百姓無主地疏散出走與混亂之中,292名日軍乘隙而人,竟不費一槍一彈占領了騰衝城。這真是騰衝人的奇恥大辱。
騰衝的曆史是出英雄好漢、出血性男兒的曆史,騰衝的故事是戍邊禦敵、抗擊侵略者的故事。它曾由一代講給一代聽,一代做給一代看,深深地溶人騰衝人的血脈中了。具有光榮的反帝愛國傳統的騰衝人民絕不可能這樣就成為日軍的“順民”。
5月28日,騰衝紳士名流劉楚湘、徐友藩等在曲石秧草塘召集會議,商討抗日事宜。6月5日,抗日部隊預備第二師副師長洪行在曲石江苴召集各練紳士、知識份子、富商等各界愛國人士開會,成立了騰衝臨時縣務委員會代行縣務,由劉楚湘為主任委員,張問德等20人為委員。代表全縣抗日誌士來集者千餘人,共同商討抗日救國良策。月底,雲南省政府主席龍雲委任張問德為騰衝縣縣長。7月2日,年逾花甲的老人張問德在瓦甸臨危受命、慷慨就任縣長。7月7日騰衝縣抗日政府及預備二師師部遷往騰衝縣北部的界頭,並在界頭舉行騰衝縣軍民“七·七抗戰五周年紀念會”,由此吹響了全麵抗日的進軍號。之後,在預備二師及騰衝抗日縣政府的領導下,逐步開展了搶運物資、救助難民、成立抗日聯合中學、建立抗日幹部訓練班、恢複鄉鎮組織,協助抗日部隊開展遊擊戰爭等活動。其間,民國元老、雲貴監察使李根源西上,發表《告滇西父老書》。國民政府專員尹明德到騰邊各上司地,宣慰各上司一致抗日,形成了各族各界抗日統一戰線,奠定了滇西抗戰必勝的民眾基礎。
當侵略者打上家門來了,騰衝男兒決不可能束手待斃。對於侵略成性、氣焰囂張的日本軍國主義者,最好的教訓防法是舉起槍來,給予迎頭痛擊。
1942年5月16日,駐縣城日軍二百餘人,大搖大擺,經打宜沿龍川江北犯,我瓦甸區區長孫成孝、護路營營長李從善、自衛隊隊長納其中等各率所部聯合設伏於瓦甸之歸化寺一帶,經激烈戰鬥;斃敵中尉隊長牧野以下44人,我亦傷亡孫成孝、納其中等46人,此戰雖然敵我傷亡相當,但它是日軍侵騰後受到的第一次打擊,粉碎了“皇軍”不可戰勝的神話;極大地鼓舞了淪陷中的騰衝人的抗日誌氣。
與此同時,我正規軍預備二師進入騰衝縣境內後,先後發起了“橄欖寨戰鬥”、“猛連伏擊戰”、“尹家灣伏擊戰”、“騰南蠻東遊擊戰”等諸多戰鬥,均予敵不同程度的打擊,頓挫了日軍初入騰衝時的囂張氣焰。
以界頭為中心的騰北抗日根據地,是騰衝抗日的神經中樞,這裏既是抗日政府所在地,又先後為抗日部隊預備二師及三十六師司令部駐地,因此,日軍將騰北視為眼中釘,必欲拔除。
從1942年9月至1943年10月,日軍曾從龍陵、鎮安、密支那等地調集大量兵力,4次向騰北掃蕩,界頭也曾4次陷人敵手,但在抗日部隊的拚死決戰下,前3次均取得了反掃蕩的巨大勝利,而第4次反掃蕩因敵兵力數倍於我,又斷我高黎貢山退路,我三十六師在予放重創後,為避免過大傷亡,乃突出重圍,化整為零,潛入姊妹山;晝伏夜行,繞過日寇高黎貢山封鎖線,順利東渡怒江,待機重返騰北,使日軍欲徹底消滅騰北抗日部隊的狂妄計劃徹底破產。抗日部隊開展的遊擊戰,使日軍如芒刺在身不得安寧,牽製了日軍的兵力,有力地支持了滇西及緬北各個戰場的抗日鬥爭。
伴隨著4次掃蕩與反掃蕩,騰衝抗日政府縣長張問德及其屬僚也隨之東移西進,先後八次往返高黎貢山,以60多歲高齡之軀,風餐露宿、忍饑挨餓,曆盡千辛萬苦,先後將騰衝縣政府設於漕澗、保山、大理等地,成為一杆不倒的抗日旗幟。其間,張問德於騰衝抗戰最艱苦的1943年9月發表了反擊日軍拉攏誘降的《答田島書》:
田島閣下:來函以騰衝人民痛苦為言,欲藉會晤長談而謀解除。苟我中國猶未遭受侵淩,且與日本優能保持正常國交關係時,則餘必將於以周情之考慮,然情態之演變,已使餘將可予同情考慮之基礎掃除無餘。誠如閣下來書所言,騰衝士循民良,風俗醇厚,實西南第一樂園,大足有為之鄉。然自事態演變以來。騰衝人民死於槍刺之下,暴屍露骨於荒野者已逾二千人,房屋毀於兵火者已逾五萬幢,騾遺失達三千匹,穀物損失達百萬石,財產被劫掠者近五十士億。遂使人民父失其子,妻失其夫,居則無遮蔽風雨,行則無以圖謀生活,啼饑號寒,坐以待斃,甚致為閣下及其僚之所奴役,橫被鞭笞,或已被送往密支那行將充當炮灰。而尤使餘不忍言者,則為婦女遭受汙辱之一事。凡此均屬騰衝人民之痛苦,餘願坦直向閣下說明此種痛苦,均係閣下及其同僚所賜與,此種賜與均屬罪行。由於人民之尊嚴生命,餘僅能對此種罪行予以譴責,而於遭受痛苦之人民予以衷心之同情。同下既欲解除騰衝人民之痛苦,餘雖 不知閣下解除之計劃究將何如,然以餘為中國之一公民,且為騰衝地方政府之一官吏,由於餘之責任與良心,對於閣下所將提出之任何計劃,均無考慮之必要與可能。然餘為使閣下解除騰衝人民痛苦之善意能以伸張,則餘所能貢獻於閣下者,僅有請閣下及其同僚全部返東京, 使騰衝人民永離槍刺脅迫之痛苦,而自漂泊之地返回故鄉,於斷井殘垣之上重建其樂園。一如閣下所要求於今日者,餘不談任何軍事問題,亦不帶攜有武器之兵衛,以與閣下及其同僚 相會晤,以致謝騰衝人民痛苦之解除,且必將前往靖國神社,為在騰衝戰死之近萬日本官兵祈求冥福,並願在上者蒼蒼赦其罪行。苟騰衝仍為閣下及其同僚所盤踞,所有罪行依然繼續發生,餘僅能竭其精力以盡其責任,他日閣下對騰衝將不複有循良醇厚之感,由於道德及正義之壓力,將使閣下及其同僚終有一日屈服於餘及我騰衝人民之前。故餘拒絕閣下所要求擇地會晤以作長議,而將從事於人類之尊嚴主命更為有益之事,痛苦之騰衝人民將深切明了彼等應如何動作,以解除其自身所遭受之痛苦。故餘關切於閣下及其同僚即將到來之悲慘末日命運,特敢要求閣下作慎密之長思。
大中華民國雲南省騰衝縣縣長張問德
大中華民國三十二年九月十二日
《答田島書》顯示了一位抗日誌士的錚錚鐵骨、赤膽忠心,因而被譽為“全國淪陷區五百多個縣縣長中的人傑楷模”、“富有正氣的讀書人”。無數知名和不知名的騰衝人也在抗日最艱苦的歲月裏如老縣長一樣,以一身凜然正氣和錚錚鐵骨寫下了騰衝的驕傲,騰衝的氣節、騰衝的大義。
日軍在騰衝犯下的罪行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他們殺人的手段殘忍,計有刺刀戳死、排槍射死、開水煮死、油鍋烹死、鹽水沸水灌死、鋸子肢解、掘坑活埋、活活剮死、甩杆甩死,甚至喝人血、吃人心,炒人肝,真是怵目驚心,滅絕人性;他們強暴婦女,上至七十老婦,下 至未成年幼童,有的婦女被數十人輪奸,甚至強迫被強暴婦女的丈夫和親人觀看;他們用槍用刀殺人,還嫌不夠,競在騰南及梁河施放鼠疫細菌,先是幾個人得病死亡,後是幾家人,幾巷人、幾寨人得病死絕,再後是大麵積傳染死亡,僅此一項死亡人數達1400多人,許多地方戶戶空室,村村閉門,一派淒風苦雨,到處哭聲哀哀、冥紙飄飄;他們到處燒毀民房,不是燒毀十幢八幢,而是一村一寨的燒光。1943年,他們下鄉掃蕩,燒毀騰北界頭街、橋頭街、瓦甸街、小回街、營盤街、臘幸街、固東街、馬站街、碗窯街等十一條鄉鎮街道,保家鄉、茶子園、芹菜塘等村寨數十個。造成上萬人無家可歸;啼饑號寒,滿目蒼涼;他們到四鄉八寨掠搶物資,有時正值老百姓吃飯時間,百姓一聽到日寇進村,急忙放下飯碗就躲進深山,這些強盜放心將百姓的財物搶劫一空,臨走,還不忘記在百姓家的飯甄裏、菜鍋裏屎拉尿。據統計,日軍侵騰期間,在騰衝共殺害老百姓21000多人(含鼠疫菌受害者),燒毀民房2400多幢,搶掠糧食6000多萬斤,大牲畜50000多頭,公私財物約合50億國幣,奸汙婦女千餘人次,這些罪惡;實在是專罄竹難書。這種蒙昧和野蠻來自法西斯滅絕人性的瘋狂。它必然要受到人類文明的唾棄和反擊。中國民間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之說,日軍越是瘋狂作惡,就越加速他們末日的到來!
五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曆史翻到了公元1944年5月11日。1944年4月底,中國遠征軍向滇西推進,駐紮到永平和保山之間的一個小村子中。戰役的首要任務,就是光複騰衝和龍陵。
光複騰衝重任,由霍揆彰的第二十集團軍承擔。霍揆彰部,下轄五十三、五十四軍、預備二師,約4萬餘人。預備二師下轄3團、1直屬隊,約8000人。日寇攻占騰衝後,預備二師大部留在怒江西岸,躲進騰北密林,負責偵察敵情、地形,並與日寇開展遊擊戰。由於長期與日軍作戰,經驗豐富,故被命為先遣隊。
第一次大戰強渡怒江天險要攻騰衝,首先需強渡怒江天險。當時,日軍在怒江西岸構築工事,布下重兵。5月11日黃昏後,渡江戰鬥打響,怒江東岸的中國軍隊火炮齊發,炮彈飛向對麵高黎貢山中之敵,在火炮掩護下,先頭部隊分乘數十艘橡皮舟、木船,快速向西岸進發。守敵被中國軍隊炮火壓住,無法阻擋渡江部隊,中國軍隊首批渡江部隊中,僅2人受輕傷。部隊上岸後,迅速搶占有利地形,對敵射擊。
敵人構築的工事隱蔽性較好,如敵人不開槍,中國軍隊根本不知敵人藏身之處,且敵人居高臨下,易於發現中國軍隊行蹤,敵人狡猾,不輕易開槍,待中國士兵接近掩體20餘米時,眾槍齊發,中國軍隊毫無防備,傷亡慘重。後中國軍隊先用炮火攻擊敵人陣地,再用火力偵察,如此一步步艱難前進,經10餘日血戰,終於殲滅怒江西岸守敵大部,其餘日軍向北齋公房潰逃。
北齋公房,地勢險要,由高黎貢山入騰,此是必經之地。敵人深知此處戰略地位重要,在山頂設置重兵,構築大量堅固堡壘。中國軍隊渡江後經討論決定,派小部隊追擊渡口逃跑之敵,佯攻北齋公房,迷惑敵人,主力部隊則翻越深山老林,繞過北齋公房,斷其後路。
說是繞道,談何容易,高黎貢山的山崖很多地方幾乎垂直於地麵,稍不小心,便會摔下深淵粉身碎骨。部隊指揮官想出一法,命士兵仿效三國時鄧艾攻蜀之法,身背武器,沿著懸崖峭壁,攀附藤葛而行,輔之以鐵樁粗繩。但仍有士兵不小心掉下深淵,身邊戰友忙伸手去救,也一齊掉了下去。幾名盟軍士兵,腳蹬翻毛皮鞋,走一步滑三步,中國士兵一旁看得好笑,抬起腳道:“還是我們中國草鞋管用。”盟軍士兵忙上前,索要大號草鞋穿之,皮鞋則掛在脖子上,繼續前行。成功繞到北齋公房背後,切斷騰北之敵與騰衝城守敵之聯係後,部隊即對北齋公房之敵形成包圍之勢。
待後續部隊趕到後,中國軍隊如潮水般撲向北齋公房,經22天血戰,中國軍隊最終攻占敵軍碉堡14個,全殲守敵一個大隊。攻下北齋公房後,中國軍隊將士士氣大振,又經多日血戰,乘勝攻下騰北敵軍重要據點橋頭、江苴,並迅速沿龍川江南下,一路上,掃清明光、固東、片馬等地殘敵。至此,第二十集團軍完成了對騰衝城的戰略包圍。此時,由北向南潰逃的日軍與騰衝守城日軍合編為一個混成聯隊,由148聯隊長藏重康美大佐指揮,死守來鳳山及騰衝城。
來鳳山位於騰衝城東北側,為騰衝城天然屏障,易守難攻。7月10日上午,天降大雨,攻打來鳳山的戰鬥打響,中國軍隊長短武器一齊開火,在空軍炮火掩護下,迅速以優勢兵力,向來鳳山敵軍堡壘群猛攻,但守山之敵頗有經驗,多次打退中國軍隊進攻。如此攻打10餘天,中國軍隊進展緩慢,隻占得山腳的幾個小碉堡。
7月26日,中國軍隊決定用飛機和大炮對來鳳山進行地毯式轟炸,為防炸到攻山部隊,中國士兵想出辦法,在地上鋪紅布作標誌,紅布下方為中國軍隊陣地,紅布上方為敵人陣地。當日,中國軍隊十餘架飛機向來鳳山轟炸掃射,炮兵也集中火力,向山頂之敵連續轟炸。在空軍和炮兵掩護下,攻山將士迅速衝進敵人陣地內,與敵人開始了一場慘烈的刺刀戰。至7月28日,中國軍隊終於占領來鳳山。敵人不甘心,從城內出動二百餘人,向來鳳山反撲,但很快就被打下去。隨後,中國軍隊迅速掃清騰衝城外圍之敵,對騰衝城形成四麵包圍之勢。
拿下來鳳山,騰衝城就暴露在中國軍隊麵前。遠征軍重新部署,以一個軍的兵力直接攻城,另一個軍向龍陵、梁河方向前進,阻斷敵人後路。
騰衝城牆高而且厚,城牆上堡壘環列,四周更有大型堡壘側防。8月2日,中國軍隊先以竹梯爬城,傷亡慘重。
時任隨軍記者的潘世征描寫道:
我爺爺的一位堂弟,沿竹梯爬上城牆,被敵人的子彈射中左眼,從梯上翻滾而下,幸好子彈從耳根穿出,未傷及腦部,這才活了下來。我小時候,還看到過這位左眼失明的老人,雖隻有一眼,但炯炯有神。
靠竹梯不奏效,隻好利用空軍將城牆炸塌十餘處,地麵部隊從缺口強行登城。經12日激戰,中國軍隊始將城牆上堡壘群逐個摧毀。大快人心的是,8月13日,盟軍飛機轟炸城中守敵,炸開東城門,148聯隊長藏重康美大佐,率手下30餘人衝出城外,試圖阻擊中國軍隊,剛到城牆下,城牆轟然一聲,重重地砸向藏重康美等人,當即將藏重康美和30餘名手下,永遠埋葬在騰衝大地上。
8月14日,中國軍隊以4個整師3萬餘人兵力從南城牆下突入市區,利用黑夜,挖牆洞地道,一寸一寸推進。有時,牆洞剛挖通,便被日軍掃射,更多時候,雙方隔牆難見,突然見麵,便短兵相接……
1944年9月10日,遠征軍盟軍飛機與敵軍飛機在騰衝城上空展開激戰,雙方飛機空戰時,雙方地麵部隊都暫時停火,觀賞難得一見的空戰,一旦日機占優勢,日軍便一片叫好聲,一旦日機被擊中,中國軍隊將士也是一片叫好聲,叫好聲此起彼伏,甚是熱鬧。挺刀刺殺,城牆內外槍聲刺殺聲日夜不停。如此血戰,代價慘重。由於犧牲將士太多,隻得又將防敵增援的部隊投入攻城。9月10日8時,天空突然飛來大批敵機,轟炸城外中國軍隊,遠征軍盟軍飛機出戰迎敵,雙方在騰衝城上空展開激戰。當日,美軍飛機共擊落敵機四架。此後,又經數天的“焦土”之戰,中國軍隊終於在9月14日光複騰衝,守敵日軍除了二百餘人趁雨夜潛逃外,其餘全部被中國軍隊殲滅。但逃敵也很快就被中國軍隊追上,當場被擊斃近二百人,生俘30餘人。
至此,騰衝日軍全軍覆滅,無一人漏網。
六
騰衝戰役曆時四個月共44天的前赴後繼,大小四十餘次浴血奮戰,共殲滅日軍聯隊長藏重康美大佐以下3000人,我軍也陣亡覃子斌少將等將士9168人,騰衝民眾赴義死難者6300人,美軍陣亡14人。
更重要的是,這是抗戰以來第一個收複的縣城,是抗日戰爭中第一個大規模全殲日寇的戰役,創造了世界軍事史上極為少見的殲滅戰例。騰衝的收複,為中國艱難抗戰的正麵戰場注入了活力,開反攻勝利之先聲。
細心的讀者可能還記得,1938年,當滇緬公路開始修築時,騰衝縣曾派出六萬民工,到滇緬公路落成時,就有700條生命長眠在這條被稱為抗戰生命線的工地上。
舉世矚目的中印公路,就是由騰衝修築一條直線,在畹町合龍的。而現在,當騰衝剛剛光複,人們還沒有來得及檢視和撫摸一下自己的累累傷痕,又有八千民工投入了中印公路國內段的修築。
1944年11月,遠征軍第11集團軍第三次進攻滇緬公路上的龍陵,經過五個月的鏖戰龍陵之戰終於在11月3日被攻克。接著,遠征軍以排山倒海之勢,繼續揮師南下,粉碎了日軍的第二期“斷作戰”計劃。11月20日佛曉攻克芒市,12月1日占領遮放。
但此時,日均不甘心失敗的命運,又以第56師團占領畹町周圍,山岐支隊支隊占領南坎附近,企圖實施第三期“斷作戰”計劃,阻止遠征軍和駐印軍會師。駐印軍在八莫同日軍展開了殊死較量。12月15日,駐印軍采用飛機輪番轟炸,坦克掃蕩和步兵肉搏的立體戰鬥,終於將敵人殲滅,占領了八莫;1月15日又沿著公路占領了南坎。1月19日,遠征軍攻克滇西重鎮和滇緬公路的樞紐畹町。
1945年1月27日,駐印軍新編第22時又攻下芒友,中國駐印軍和滇西遠征軍終於勝利會師。
1月28日,兩支軍隊舉行了隆重的會師慶典。慶典由遠征軍司令長官衛立煌主持。接替史迪威的中國駐印軍總指揮索爾登發表了講話。他說:“今天是大家都頂快樂的一天,是中美合作進程中最重要的一天,也是遠征軍與駐印軍合作取得勝利的一天!”
至此,曆時一年多,中美兩國軍隊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一邊作戰,一邊施工,穿越印度、緬北叢林和滇西山區,費盡千辛萬苦修築的中印公路終於打通了!
衛立煌將軍還即興寫下了一首詩《頌凱旋,悼國殤》:
小倭奴,野心真夠大,做美夢,想吞大中華。
幾十年,一直練兵馬,妄圖在,東亞稱強霸。
二十年,平地起風波,占沈陽,製造“九一八”。
一夜間,吞我東三省,狼子心,任意在槍殺。
得一寸,更要進一尺,華北危,平津受糟蹋。
“三一八”,炮掀黃埔浪,蔣蔡軍,淞滬搗魔牙。
中國人,不是軟弱種,要把那,鬼子威風拿。
盧溝橋,全麵來抵抗,中國人,不甘鐵蹄下。
用血肉,築成長城長,武士道,我用鐵拳打。
中國人,不願做奴隸,中國人,不願受欺壓。
哪怕你,強奪黃河北,哪怕你,又把長江下。
哪怕你,長江縱大火,哪怕你,南京大屠殺。
四萬萬,同胞一口氣,剩焦土,也不下戰馬。
我健兒,沙場拋頭顱,流碧血,盡放寶石花。
血與火,烈焰耀神州,我中華,越戰越強大。
紙虎頭,今已成蛇尾,橫行蟹,看你怎樣爬。
生詭計,目窺太平洋,黑太陽,紅河逐日下。
臨死前,要回光返照,拚著命,作垂死掙紮。
走死路,偷襲珍珠港,第二次,大戰乃爆發。
印支亡,泰緬相淪陷,我西南,又失一大廈。
昆明轟,保山也被炸,大後方,一時亂如麻。
……
反攻戰,獲勝多珍貴,華夏史,光輝數第一。
生者還,逝者長已矣,為國殤,英靈永垂銘。
在史冊,全鑄英雄譜,在宇宙,全與日星齊。
餘不才,運籌少善著,原同胞,罪我而安息。
今值此,班師竟遠征,冀口碑,共怒江流遺。
1945年3月21日,中印公路舉行了盛大的通車典禮。
宋子文代表蔣介石向修築這條公路的所有將士致敬;主持典禮的皮可將軍激動地說:“築路的中美兩國士兵是跟著步兵走,跟著炮聲走,15個月的時間裏,兩國士兵在艱苦危險的環境下舍生忘死地工作,現在路通了,這是偉大的成就中印公路將作為美國戰時完成的最偉大工程而永遠載入史冊!”
大概是為了彌補在史迪威問題上與美國軍政領導人之間的分歧和裂痕,促使中美關係正常發展吧,蔣介石在慶祝中印公路通車的廣播講話裏,特地提議將中印公路命名為“史迪威公路”,“以紀念約瑟夫.史迪威將軍的卓越貢獻和在他的領導下,盟軍以及中國軍隊對緬甸戰役和這條公路的修築所發揮的巨大作用”。
而此時,離開中國已經三個多月的史迪威一直關注著戰事的變化和中印公路的進展情況。當他接到公路通車的喜訊時,激動的眼睛都濕潤了,唯一讓他遺憾的是不能親眼目睹公路通車的盛況。
他發表了廣播演說,深情地向戰士和築路工人們表示敬意。他說:“索爾登將軍來電,宣布了這個偉大工作的完成,中國所受的包圍被打破了,橫貫緬甸的路上交通線已經打通了,中印公路已經實現了……”
日本投降後,史迪威將軍以美軍第十軍軍長的資格參加了密蘇裏軍艦上的日軍投降儀式。此時的史迪威更加忘不了中國,忘不了他在中國生活和戰鬥過的日日夜夜,尤其忘不了他和駐印軍官兵們在修築中印公路和收複緬北戰役中生死與共的那些日子。他向馬歇爾提出,他想回中國看看,但蔣介石接到馬歇爾的電報後,擔心史迪威與中共人士接近,回電婉言謝絕了史迪威的要求。
1946年10月13日,史迪威將軍在美國華盛頓溘然長逝,享年63歲。
蔣介石還與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等認為史迪威舉行了基督教的紀念儀式,然而,蔣的所作所為,還是使他逃避不了人們的譴責,特別是那些把史迪威親切地稱為“約瑟夫叔父”的美國軍人們。
七
史迪威公路像一座巍峨的豐碑,已經深深鐫刻在了中美兩國乃至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心中。而它留給曆史和後人的啟示也將是多方位的,不僅記錄著那段艱難的歲月,也必將為後世的人們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動力。
關於史迪威公路的曆史作用,首先當然在於它同滇緬公路公路一起,共同構成了與海上運輸線相連接的中國與盟國的陸上通道,從而使中太平洋、西南太平洋和中國戰區形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在這個整體中,中國戰區的重要性得到了更加有力的凸現:它不僅牽製了數量龐大的日軍,而且使中國的陸上空軍基地對日本本土及供給線構成了轟炸威懾,從而確立了其作為中英美盟軍整個遠東戰略的關鍵組成部分。
從雲南修築滇緬公路到太平洋戰爭爆發,再到1945年1月史迪威公路建成通車、滇緬印陸上運輸線重新溝通,盟軍方麵已經在印度東北—緬甸—中國雲南之間建起了一個包括空中、陸地和輸油管道在內的立體交通網,成為一個強有力的支撐,阻止了日軍戰略意圖的視線,保障了盟軍環太平洋於印度洋供應線的存在,有力地支持了中國大陸抗日戰場的作戰,從而也促成了美軍在中太平洋反攻的順利實施。
正是在反法西斯野蠻侵略這一共同的崇高目標下,國際愛好和平的國家和人民協同合作,在很短的時期內和非常困難的條件下,創造了世界交通運輸史上的一個奇跡。
如果從交通建設與社會經濟發展角度來看,史迪威公路同樣具有值得汲取的現實意義。
史迪威公路經過的線路,屬於古代南方絲路的傳統商道,沿線在二戰時期大多是尚未開發得近乎原始的自然經濟區域,而史迪威公路由緬西北入境,向東南橫貫整個緬北。英國對緬甸實施殖民統治時期,曾將鐵路修至密支那,伊瓦洛底江河道由北向南,至密支那以下多有航行之利,八莫以南則可通航貨運。因此,緬境內所形成的交通線都是南北向的。而在印度東北部,由於煤礦的開發,鐵路已修通至雷多。當時在雷多西與迪格博伊之間,有阿姆薩煤油公司的一個油田,據1941年國民政府所派中印公路勘測隊考察,“設備頗甚完備,其產製各種柴油、煤油、汽油除供印度全國外,上內蘊出國外售賣。”(陳思誠《中印公路勘察記》)雷多當時是印度一個具有重要經濟意義的邊境城鎮,而史迪威公路的修通,將印度東北與緬甸北部密支那和中國雲南的騰衝以及畹町等重要區域通過公路連接起來並與各自國內的交通幹線溝通,實際上已在該區域構建了一個連接中國與南亞、東南亞的水陸交通網。
另一方麵,史迪威公路的建成,對雲南的地方經濟發展也起到了明顯的促進作用。
史迪威公路的建成,首先改變了雲南近代交通線僅有滇中至滇南的一條滇越鐵路的局麵,開辟了新的對外國際通道,使雲南的對外貿易發展躍上了一個新台階。曆史上,滇西騰越一直是雲南外貿的主要通道,除了對麵的貨物貿易外,還有大量滇西農民外出務工。但在滇越鐵路通車以後,隨著雲南大錫出口和洋貨入滇,蒙自一度成為雲南外貿的最重要口岸,外貿重心也移至滇南。而在滇緬公路和史迪威公路修通之後,滇西的重要性再度上升,於滇南線一起共同成為了當時外貿的兩大通道。在滇緬公路通車前,用馬匹從八莫馱貨物到下關,至少需要9天時間,而用汽車隻需要5天即可從昆明到畹町。
其次,在滇緬公路和史迪威公路所屬的滇西線上,由於貨物、人流的大量集中,和戰時經濟所需,在下關、保山、楚雄、騰衝等地逐漸形成了中心城市,其輻射影響日益擴大,催生出了近代工業的雛形。
1944年,官商合資的下關玉龍水電廠開始籌備,1946年建成發電。
而騰衝的疊水河電站於1939年間開始籌建,不久便因日軍侵略而終止,抗戰勝利後才得以建成。
這期間,下關、騰衝許多經營貿易的商戶紛紛投資建立製茶、皮革、火柴等近代工業企業,極大地改變了雲南近代工業集中在昆明的單一格局。
這,或許正是曾經大力提倡建設“新雲南”的龍雲當年提議興建滇緬公路時夢寐以求的變化。
然而,包括龍雲和其它投身於滇緬路和史迪威公路建設的在內的眾多曆史人物大概不會想到,許多年後,就在付出過艱巨代價的滇西土地上,他們的子孫將沿著先輩用鮮血和汗水開辟的這條“抗戰生命線”上,又譜寫出了一首新的時代壯歌……
§§下 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