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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抗戰生命線

  一

  1938年,中國的抗日戰爭進入第二年。10月,武漢、廣州淪陷後,東南沿海各交通口岸均被日軍占領,滇越鐵路亦被切斷。作戰中軍用物資消耗很大,急需補充。當時,有數萬噸軍需品囤積在緬甸的仰光、臘戍、曼德勒等地,各國援華和海外華僑支持抗戰的物資也需火速運到國內。這時,中國大西南地區陸路對外交通隻剩下一條通道——滇緬公路,這條路成了中國堅持抗戰的“生命線”和“輸血管”。

  1938年9月,重慶軍事委員會西南進出口物資運輸總經理處由廣州遷至昆明,負責籌辦從緬甸仰光港接運進口軍事物質經滇緬公路至昆明,再轉運全國各地。

  西南進出口物資運輸總經理處簡稱“西南運輸處”,是個準軍事機構,擁有4000餘輛美式吉普車和司迪貝克卡車,200餘名員工(包括警衛部隊),是抗戰期間國民政府最大的官方運輸機構。

  西南運輸處主任宋子良,副主任為龔學遂。宋子良是掛名的,負實際責任的還是龔學遂。另外還有吳琢之,楊灰柏等均為副主任。西南運輸處下設十幾個運輸大隊,大約汽車4000多輛;又設有運輸人員訓練所,下設兩個總隊,每一個總隊有四個大隊,專門訓練汽車駕駛人員,修理人員和管理人員。為了搶運工作的安全,訓練所還一度兼任了保衛任務,曾派第四大隊隊長張維鵬率領全隊官兵及學員二百餘人由昆明開往遮放、芒市擔任美援接收的警戒任務,以防萬一。三個月後才交由陸軍第四十五師繼續擔任。西南運輸處隻搞專線運輸,即由遮放運至昆明,將物資交給國防部兵工署所屬倉庫接收,任務即告終結。但汽車兵團則不然,因擔負戰時軍事運輸的任務,除滇緬線外,哪裏需要,即到哪裏,如重慶,西北和前方有任務,汽車兵團也要擔負。

  全國有27個汽車兵團,調來參與滇緬公路運輸的占全國所有汽車兵團約近半數。其中有些團參加了一段時間又調走,有些團參加了一個營或兩個或不等,總之汽車兵團成了搶運任務中的主力。以上汽車兵團除了一至五團是原有的老團外,其餘都是當時新建擴充的。擴建後,由美國裝備,每團配有大卡車500輛,牌號美產吉姆西和司蒂蓓克;另外還發有大小吉普車約20餘輛。裝備完畢後,即留昆明參加搶運任務。

  當時,西南運輸處在昆明開設了一個專門向滇緬公路輸送駕駛員的運輸人員訓練班,但這仍然無法滿足繁重的運輸需要。為了使滇緬公路暢通,盡快將境外的大批軍用物資搶運回國,需要幾千名技術精、不怕苦、勇於獻身的汽車司機和汽車修理技工。國內一時無法解決,國民政府有關部門於1939年初,急電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簡稱“南僑總會” )主席陳嘉庚,希望給予支持。

  1939年2月7日,南僑總會發出了《征募汽車修理、駕駛人員回國服務〉的通告,年過花甲的陳嘉庚先生還親臨各地遊說宣傳。

  按規定,報名要驗看駕駛執照,許多青年沒有,便急忙練習應考取得執照。報名的年齡為20歲至40歲,但卻有不少不滿20歲或年過半百的人隱瞞年齡報名。報名限男性,卻有一些婦女穿著男裝來報名。

  林福來是個剛滿20歲的熱血青年,既會開車,又會修車。看到祖國遭難,心裏很難過。他覺得,自己雖然出生在國外,卻是炎黃子孫,如果祖國亡了,對海外華僑是奇恥大辱。現在祖國麵臨災難,他也應該盡華夏子孫的義務。於是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報了名。親戚朋友聽說他要回國參戰,都舍不得他走,特別是與他相依為命的弟弟哭著不讓他離開。但林福來回國抗戰的決心已定,向親友們表示:等趕走了侵略強盜,一定榮歸故裏,報答親人。

  蔡漢良,21歲,血氣方剛,是汽車司機和汽車修理工。他怕家裏不同意,就“先斬後奏”,提前報了名。他叔父的一位老朋友,早就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得知他報名回國參戰,極力挽留他,提出幾個方案供他選擇:留下來與其女兒成婚;暫時不結婚也不勉強,租一間鋪麵,由他開店;若喜歡開車,從其16部汽車中挑選他所滿意的,由他經營一個客運公司。但強烈的愛國熱情使蔡漢良認識到,國難當頭,無國便無家。他婉言謝絕了這位老人的好意,橫下一條心,毅然參加了回國為抗戰服務的隊伍。

  報名者中,除廣大熱血青年外,還有身懷特技、經驗豐富、生活富裕的高級技師,如新加坡華僑王文鬆、田穗九等,他們有20多年修車曆史,月薪數百元,為了支援祖國抗戰,自動棄職報名,還約了幾位師傅,或帶著徒弟,自備資金、自帶工具回國。

  報名回國參戰的女僑胞有:陳嬌珍、白雪嬌、朱雪珍、李淑美。李淑美女扮男裝報名,回國參戰,後來成為當代的“花木蘭”。

  年輕姑娘白雪嬌是背著父母報名回國的,她啟程前給父母留下一封感人肺腑的告別書:

  “親愛的父母親:別了,現在什麽也不能住繞我投筆從戎了。我知道父母親已向是明情達理的,對於女兒的行動,是不會有異議的。我之所以不別而行,這是女兒勇氣不夠的緣故,因為骨肉之情,總是難免的。我深恐突然提出這意思,母親一定會激動而流淚的。我雖是立誌報國,為了這天生而感動的弱質,或許是會被私情所克服的,所以為補救這弱點,隻得硬著心腸,瞞著你們,走了。我知道,母親是會因此傷心一場的,但我相信,父親是不會責怪女兒的,一定是引為榮幸的。

  “走之前,我是難過極了,在每分鍾內,我的心裏起著數次矛盾衝突。家是我所戀的,雙親弟妹是我所愛的,但是破碎的祖國,更是我所懷念熱愛的。所以雖然幾次的猶疑、躊躇,到底我還是懷著悲傷的情緒,含著辛酸的眼淚踏上征途了。

  “親愛的雙親,此去雖然千山萬水,危安莫卜,是不免淒愴心酸。但是,以有用之身軀消耗於安逸與無為之中,才更是令人哀惜不值的。因為生活就是鬥爭,尤其是祖國危難的時候正是青年奮發效力的時機,能親眼看見祖國祖國決死鬥爭以及新中國孕育的困難,自己能為祖國做點事,就覺得此是不成辜負父母親的養育之恩!……”

  短短的六個月中,南僑總會和所屬支、分會中,就從眾多的自願報名者中選拔了200名南僑技工。從1939年3月起,先後分九批從越南、陽光、香港三條路線回國。

  當時,人們將南洋華僑回國參戰的汽車司機和修車技工統稱為“南洋華僑機工”,簡稱“南僑機工”。就是這批風華正茂的南洋兒女,後來在滇緬公路這條炮火連天的抗戰運輸大通道上,演繹了一幕幕可歌可泣、壯麗感人的事跡。

  二

  滇緬公路長1200多公裏,從昆明至邊境的畹町900多公裏,從畹町至緬甸的臘戍、九穀二百多公裏。在中國境內,要穿越三座大山:橫斷山脈、怒山、高黎貢山;跨過三條大江:怒江、瀾滄江、漾瀛江。沿途多為崇山峻嶺,茂密森林,地質條件十分複雜。而此時滇緬公路雖建成通車,又是關係抗戰大業的戰略公路,由於它是在速成、速通的要求下修築的,初步修成後,路況極差,隻是一條土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要邊行車、邊搶修,邊拓寬,邊鋪石。

  由於滇緬公路地勢險要、環境惡劣,再加上敵機轟炸,在這條路上行車,人人必須闖過“四關”。

  一是險路、險情關。行車既要穿越高山的重巒疊嶂,又要從峰頂繞達江邊穀底;渡溪越澗,再由穀地爬到山頂,在羊腸式的“之”字形路上彎來繞去,公路多由削坡劈岩而成,行車時上頂青雲藍天,下是萬丈深淵;不少地段,巨石突懸欲墜,十分危險。築路時有1000多民工被奪去了寶貴的生命。英、美盟軍汽車駕駛員路過險要地段,往往要由南僑機工代他們開過。三年多時間,有數百名南僑機工在危險地段喪生。

  二是雨水泥濘關。滇緬公路初通時是土路,雨季到來,常常天氣突變,黑雲密布,雷電交加,暴雨驟至,山陡路滑。滿載軍火物資的卡車在高山峽穀中行車,本已十分艱險,遇到大雨天氣,稍一不慎,就要車毀人亡。雨季經常塌方,傷人毀路。汽車司機要和護路隊通力合作,排除險情。陷輪打滑時,泥坑越陷越深,需砍樹抬石,填墊草把木頭。每遇大雨,隻得躲在駕駛室裏,等候天晴。有時要等一兩天,幹糧、飲水沒有了,就要忍饑挨餓,千方百計找水解渴。

  三是瘴瘧關。滇緬公路沿線是可怕的瘧瘴地區,各種傳播瘧疾的瘧蚊猖獗,日夜襲人。古來即有“要下芒市壩,先把老婆嫁”之說。尤其是被人稱之為“燜頭擺子”的惡性瘧疾,十人得了九人死。因此這一關最難過。在當時醫藥極端缺乏的情況下,隻要染上瘧疾,就有可能死亡。在三年多中,有上百名南僑機工,就因染上瘧疾而病故。公路沿線還有各種毒蛇猛獸,隨時襲擊行人。螞蝗就有多種:旱螞蝗、水螞蝗、大螞蝗……人坐在樹下,它憑嗅覺準確地從樹上落到人的身上。人從草叢上走過,它順勢牽衣,粘在人的肉體,然後吮吸人的血液。這裏的毒蛇不下數十種,人不慎被咬傷,就有可能在數小時內喪命。

  四是敵機轟炸關。日本侵略軍為了切斷、卡死這條中國對外交通的“大動脈”、“輸血管”,連續出動大批飛機,對滇緬公路不斷進行轟炸、掃射。南僑機工除了同惡劣的自然環境、道路險情作鬥爭,還要同敵人的飛機、炸彈、機關槍作殊死的搏鬥。據統計,有數百名南僑機工為了搶運前線急需的物資而倒在敵機狂轟濫炸造成的血泊中,其中不少人連屍體都找不到……

  南僑機工回國後,編為四個大隊,兩個華僑先鋒運輸隊(由華僑捐獻的300輛汽車組成),擁有1000多輛卡車,占全路運輸車總數的三分之一。南洋僑工車隊是滇緬公路運輸的主力,每一公裏路段,就有一輛他們駕駛的汽車。他們參戰前,每月的運輸量為1000多噸;他們參戰後,激增至1萬噸,1941年11月,高達1.75萬噸。在執行紀律、遵守製度、完成任務等方麵,南僑機工車隊是各車隊的模範。

  1939年夏至1940年7月,南僑機工運入的物資主要是從緬甸仰光口岸進口的急需作戰物資。由於戰鬥激烈,所需補給“十萬火急”,運輸任務必須限期限量完成,不得有任何貽誤。由昆明至下關往返824公裏,限36小時內連裝帶卸運完。在緊張的運輸途中,有時車壞了一時不能修好,困在荒無人煙的山野中,幹糧吃完了,隻得以生竹筍充饑;沒有水,就取泥漿澄清後解渴,或將汽油桶上積蓄的雨水煮沸後飲用。

  “華僑先鋒”第一、第二汽車大隊組建後,立即擔任下關往西最艱難一段的運輸任務。由於惡性瘧疾流行,這兩個大隊平均每月死亡七、八個人。當一個人染上瘧疾,大家就會毫不遲疑地將身上僅有的“救命丸”(治療瘧疾的特效藥——奎寧丸)獻出來,挽救戰友的生命。有一次,一位中隊長被瘧疾奪去了生命。大家為他舉行了追悼會,人們沒有哭,隻是默默地站著,雙手捏成了像鋼鐵一樣的拳頭。突然,有人大喊一聲:“華僑統統有!”(這是南僑機工們的戰鬥口號),於是,隻留下幾個人處理中隊長的後事,其餘的人全部上了車,一輛接一輛的卡車又在滾滾煙塵中向前奔馳!

  南洋機工王亞六從保山駕駛卡車運載物資返回下關,途經功果橋,橋被敵機炸斷,造成兩邊橋頭幾百輛車不能通過。為了盡快搶修大橋,機工們出謀獻策,有人提出將空汽油桶連接起來當作浮橋。於是大家立即從附近倉庫征集了幾百個空汽油桶和大批板材,機工和橋工隊工人連夜突擊搶修,人人奮勇,齊心協力,頓時出現了一個沸騰緊張的施工場麵。經過十多個小時的艱苦奮戰,一座300米長的浮橋建成了,兩邊橋頭的所有車輛全部安全通過。

  日本侵略者占領緬甸前,華僑機工郭六成在緬甸工作。後來郭六成和戰友們奉命駕車撤回國內。途中,邊防空邊搶修炸壞的汽車。車隊剛到龍陵,又遭日機轟炸,幾十人被炸死,50多輛汽車炸壞了20多輛。車隊過惠通橋後,突然一聲巨響,我軍將橋炸斷,日軍被堵截在對岸,車隊才安全撤到保山。

  日寇占領緬甸後,便向中國雲南邊境的畹町、龍陵、鬆山一帶逼近,並對運輸車隊圍追堵截。南僑一個車隊撤到惠通橋時,還有幾輛車沒有過橋,橋已被炸斷,幾名南僑機工被日本軍隊俘虜,遭敵槍殺犧牲。車隊到達保山後,敵機狂轟濫炸保山城,無數老百姓中彈身亡,陳屍遍野,其狀慘不忍睹。機工大隊雖幸免於難,卻有20多名機工被瘧疾奪去了生命。

  南僑機工在滇緬公路上,出生入死,日夜奮戰,三年多搶運軍用和其它物資45萬多噸,為中國人民抗日戰爭作出了巨大貢獻。其間,有1000多名南僑機工血灑疆場,為中華民族解放事業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三

  根據史料記載,從1938年至1942年至,美國共援華6.92億美元,整個八年抗戰中,先後共有13.7億美元的援華貸款;蘇聯從1938年至1940年,共援華4.5億美元;英國援華6050萬英鎊,而愛國僑胞在抗戰四年間(至1940年8月止),對祖國的貢獻高達15.63億國幣,購買公債6.82億國幣。

  而這樣大的巨款購買的援華物質,很大一部分都是由滇緬公路運輸的。據一個叫吳相湘的台灣人統計:僅在1939年的11個月內,由滇緬公路運入的物質就達27980噸;1940年運進物質61394噸;1941年運入132193噸。三年共運入各類物資221567噸。其中,三分之一為汽油,五分之一為軍用品,這還不包括1938年12月間運進的6000噸蘇聯軍用物資。

  1939年11月4日,美國修改了“中立法案”之後,美戰略物資全部由滇緬公路入口,滇緬公路運輸量倍增。

  此時,英緬已在醞釀對日妥協,滇緬交通線隨時有被封鎖的危險。一場緊急搶運緬境物質的大會戰開始了,西南運輸處四個汽車大對約八百輛車越過國境,進入緬甸臘戌,進行搶運。僅7月份,運入國內的物質就達7215噸。

  1940年7月18日,英國單方麵宣布關閉了這條中緬國際運輸通道。但相隔僅三個月之後,在美、蘇、中及世界各國的強烈反對下,英國迫於各方麵的壓力,不得不重新開放了滇緬公路。

  至此,滇緬公路的運輸進入了高潮。1941年,西南運輸處運入國內的物資達61394噸,月平均運入5116噸。

  1941年11月,西南運輸處完成了其曆史使命,由新成立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運輸統製局中緬運輸總局”接管。

  1942年1月,中緬運輸總局在國外段自仰光搶運出物質15000噸。2月20日,又搶運出物質17700噸,新車1000多輛……共計37700噸。在仰光宣布撤守前,該局在短短50天內的搶運,形成了滇緬公路運量的高峰。

  據謝自佳統計,整個抗戰期間,由滇緬和中印公路先後運入中國的戰略物資為49萬餘噸,汽車1千多輛,其中,油類20餘萬噸,兵工武器彈藥、通訊和交通器材、醫療器械等20餘萬噸,棉紗、布匹等三萬餘噸。

  英國出版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史》稱:“英美供華物質都在仰光這個港口入口,經滇緬公路運往中國。”

  除此之外,滇緬公路還承運了作為歸還貸款二運出國門的各種國產物資。據《雲南文史資料選輯》第三十七輯載:單以雲南輸出的有色金屬為例,從抗戰前五年的統計看,約有28427噸精錫出口;鎢砂年產100至二百萬斤,但1937年就出口180餘萬斤。其它金屬以1937至1939年1—2月份的統計看,鋁為96噸多,鋅為71噸多,銅為434噸多。僅以1941年1至10月份為例,此時中國對外陸上通道支由滇緬公路,中國對外出口總額達到25.86億元法幣,比1937年海口暢通時出口總額增加了三倍多。(以上數據轉引自白山著:《血線——滇緬公路紀實》)

  可以說,當滇緬公路在為處於危難中的祖國“輸血”的同時,也按照與同盟國的有關條約和協定,向盟國輸血。

  源源不斷輸送的“血液”中國的軍事實力得到了空前的加強。抗戰初期,中國軍隊和日均的戰鬥力相當懸殊,中國一個師的戰鬥力,僅相當於日軍一個師團的三分之一。日宣稱:“日軍一個大隊對付中國一個師綽綽有餘。”而日海軍的戰鬥力為中國海軍的30倍,而空軍為9倍!

  1938年武漢會戰前,中國的作戰兵力大約二百個師,但到了1939年10月,便增加到61個師又50個獨立旅,步槍增至156萬支,輕機槍增至68000挺,重機槍增至17000餘挺,迫擊炮增至5885門。

  1940年6月,中國戰鬥力有比以前增加了五分之一;1941年又有增加,且特種兵數字比戰前又增加了六倍。

  有人開玩笑地說,由於有了滇緬公路,蔣介石“胖”了。

  這無疑是一種極為形象的比喻。據說,美國駐華大使約翰遜視察滇緬公路後,在重慶發表談話說:“滇緬公路工程浩大,沿途風景極佳,此次中國政府能於短期完成此艱巨工程,此種果敢毅力與精神,實令人欽佩。且修築滇緬公路,物質條件異常缺乏,第一缺乏機器,第二純係人力開辟,全耐沿線人民的艱苦耐勞精神,這種精神是全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的。”

  滇緬公路的修築,使全世界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國,投向了以前鮮為人知的滇西高原,也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乃至整個亞洲的戰略格局。

  不僅如此,滇緬公路還極大地促進了大後方交通和商業的繁榮。隨著大批內地的政府機構、工商企業、大專院校和無數的難民撤退到大後方,昆明城迅速地發展起來,各國政府也紛紛在昆明開設領事館,昆明這個古老平靜的城市,一下子變成了國統區內最繁忙、最國際化的大都市。

  昆明和滇緬公路沿線幾乎一夜間冒出了無數家運輸公司,這些公司大量購置汽車投入到繁忙的運輸業務中。他們從緬甸大量進口棉紗、布匹、汽車零配件和所有能買得到的消費品運回國內,利潤都相當豐厚,是商人的黃金時代。那時滇緬公路上汽車川流不息,晝夜不停地搶運物資,形成了分秒必爭的極為少有的緊張運輸局麵。

  當年在滇緬公路上行駛的車輛種類繁多,幾乎所有的人都經常聽到這樣的術語;“三噸的雪佛蘭”、“三噸的福特”、“3.5噸的道奇”、“4.5噸的大國際”等等,這些都是當年美國生產的貨車。

  曾幾何時,被稱為中國破敗的“後院”的雲南,似乎已轉眼間變成了的“前院”。那些以前不知道汽車為何物的現在對各種型號的洋汽車也見怪不怪了。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和麵貌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畹町以前是中緬邊境上一個原始荒涼的村落,茅草叢生、野獸出沒,僅有幾間低矮的茅草房,滇緬公路修通之後,畹町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了,四麵八方的人匯集到這兒,房子越蓋越多,逐漸形成了市鎮的雛形,許多圍繞這條路開設的服務行業像雨後的春筍般紛紛湧現:旅店、車輛維修站、商行、郵局、打氣站、加油站、換輪胎點、貨物轉運站、貨物卸裝點,五花八門,一應俱全。每兩三分鍾過一輛汽車,喇叭聲、馬達聲整天響個不停,儼然變成了一個繁華的鬧市。

  芒市的變化也是從修築滇緬公路開始的。

  據《血線》描述,自從當年芒市土司興修那條芒畹公路之後,當地人就嚐到了路的甜頭。而隨後滇緬公路的修通,使那些質樸而封閉的邊民學會了經營和貿易,學會了利用公路和運輸工具,將自己的土特產推向更遠的地方,換回緬甸和內地製造的各種生活必需品。

  緬甸的大商號也紛紛來芒市投資、經商。一個在仰光經商的廣東人,名叫黎信初,當他得知芒市通路後,便找到芒市土司代辦方克光認親,後來到芒市開了一家商號,名叫“信泰隆”,運來了五彩繽紛的的國外日用品。一個在瓦城經商的印度人,還首次運來了布匹,當天就銷售一空。

  而來自內地的大商號“福協和”、“永昌祥”,在芒市投資十多萬,種植了桐果樹、桑樹、棉花、甘蔗、剝落,還計劃在芒市開辦白糖廠。

  除了畹町,包括保山、下關、祿豐、楚雄等地的商業貿易也隨著滇緬公路的開通而盛極一時。

  整個雲南的交通運輸業、輪胎橡膠製品業、小五金機械業、汽車修理業和紡織業都被帶動了。

  雲南的廠礦工人,也有戰前的兩千多人,增加到戰時的數百人。

  “雲南王”龍雲當初決定修築滇緬港公路的初衷,似乎正在正為現實。

  四

  但滇緬公路的黃金時代並沒有延續很長時間。從一開始,日本人就處心積慮地要把滇緬公路切斷。切斷了這條國際交通線,就可以斷絕中國的物資供應,逼使國民政府投降。

  1940年,日軍占領,便以越南為基地,轟炸滇緬公路全線。為此,日軍還專門成立了“滇緬路封鎖委員會”。

  1940年9月26日,1000名日軍在越南海防登陸。10月7日,日軍飛機三隊降落河內,,隨即組成“滇緬路封鎖委員會”,任命侵華海軍總司令部參謀長大川內川崎少將為指揮官,準備100架飛機,以河內機場為基地,,大規模轟炸滇緬路的重要橋梁。

  至此,日軍對這條中國抗戰國際通道的毀滅性轟炸全麵開始了。

  從1940年10月18日起,到1941年2月27日,日軍累計出動飛機400餘次,先後共轟炸功果橋和昌淦橋16次,轟炸惠通橋6次。

  10月28日、29日,日軍轟炸機再次轟炸惠通橋。但經修路員工奮勇搶修,隻停車兩天零11小時即告修複通行。雖然守橋部隊炮兵41團有高射炮、高射機槍等裝備,但日軍似乎孤注一擲,非要切斷中國這條唯一的外援通道,發了瘋一般狂轟濫炸,其中,惠通橋最嚴重的一次是橋麵中兩彈,致使6根上遊鋼索、三根下遊鋼索和六根吊索被炸斷,駐軍的廚房和橋頭堡也被炸毀,並炸死現場修理工5人,橋技工2人,商人1人,受傷多人,東岸橋台下部中兩彈而開裂。經搶修隊長黃京群率領員工奮力搶修,於10月29日早晨修複通車。但當天中午, 27架敵機又對惠通橋進行了第二次轟炸,橋麵被毀30餘米,橋雖未斷,但主索受傷多處,載重量減半。3月間,路橋搶修隊利用敵機停炸的時刻,,將受傷的鋼索更換,並用水泥修補被炸開裂的橋台。從1941年4月1日起,惠通橋恢複了原來的10噸載重量。

  1940年10月起,在不到六個月的時間裏,日軍共出動飛機四百多架次,轟炸這些橋梁。每次轟炸之後,駐守在橋邊的工程搶修隊就及時對大橋進行搶修。這些負責搶修橋梁的人很多都是當年建橋的工程技術人員。有時炸彈仍然在爆炸、空襲還沒有結束,他們就開始搶修工作。

  1941年1月23日,日軍飛機第14次轟炸昌淦橋,並把大橋徹底炸斷。為此東京的電台洋洋得意地宣稱:“滇緬公路已斷,三個月內無通車希望”。大後方的很多人,在日本廣播中得知此事。人們一下子緊張起來,國民政府交通部急電滇緬公路的工程技術人員晝夜搶修,務必盡快通車。

  但是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就在交通部的急電發出後不久,接著就收到了來自大橋搶修隊的電報,說滇緬公路上的車隊已經再一次地越過了波濤洶湧的瀾滄江,整個公路全線保持著暢通。

  原來早在兩個月以前,當地的工程技術人員就預計到大橋有可能被日軍日益頻繁的空襲徹底炸斷。他們找到了一些空汽油桶,每70個空汽油桶連在一起,上麵鋪上木板,就成了一隻簡易的渡船,汽車開上去之後,用鋼纜將渡船在兩岸拉來拉去,直到大橋修複。

  橋梁與渡船、浮橋交相使用,懸索橋炸斷,就用渡船、浮橋;橋梁搶修通車,就把浮橋拆散,連同渡船一起隱蔽起來備用。既不怕敵機侵襲,也阻擋不住運輸交通。所以雖經日軍多次轟炸,滇緬路的運輸量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加的趨勢,每個月達到了15000噸。

  滇緬公路這種“炸不斷理還亂”的情況,顯然讓日本人十分惱火,並開始尋找更加徹底的“解決”途徑。1942年1月,日軍參謀本部開始著手研究“緬甸作戰”方案,並於1月22日正式付諸實施。

  關於這次緬甸作戰的戰略意義,日軍在3月7日的一份“陸軍對今後作戰指導的構想”的闡述道:“如能痛擊蔣介石嫡係軍,這不僅完全切斷已有的援蔣通道,而敵企圖開辟的新通道,也將處於我軍壓製之下,這對挫傷重慶方麵繼續抗戰意誌將起很大作用。”

  由此可見,日軍緬甸作戰的意圖是:消滅中國軍隊,切斷滇緬路及擬議中的中印公路,使中國更加孤立,挫傷中國的抗戰意誌,最終實現侵華戰爭的所謂“轉機”。

  1941年12月15日,日軍占領香港。1942年初,南洋群島各地先後淪入日軍之手。2月底,日軍由泰國入侵緬甸。中國派出由第五、六和六十六軍組成的“遠征軍”入緬作戰。

  日軍占領臘戌後,臘戌至保山之間的公路上,撤退的車輛首尾銜接,搶運物資的公私車輛和潰退的軍車,以及難民的車輛和步行的難民混雜在一起,擁擠不堪,秩序十分混亂……

  五

  “1942年5月,滇緬公路最黑暗的時期來了。”譚伯英先生在《血路》中寫道。作為滇緬公路運輸局的主要官員,他目睹了中國遠征軍向國內潰退時,這條抗戰時期最大的國際通道遭受毀滅性厄運的全部過程——

  由於突然降臨的巨大災難,柏油鋪設工作剛剛完成從畹町到龍陵路段就被迫全部停止。公路馬上需要承擔密集的軍用品運輸任務,大多數要運到保山。來不及運輸的物資為了不落到日本人手裏,運輸當局接到命令要原地銷毀。

  和仰光方麵的通訊聯係完全被破壞了,鐵路停止運行,從仰光到臘戌的公路,許多地段也被緬甸人破壞。仍然有些司機試圖帶著他們的貨物闖過來,成功的機會很少。他們成為日本飛機的目標。一路都有被擊中的卡車。

  侵入的日本軍驅趕著難民的洪流。由於日本人不斷的進攻,大量中國華僑離開了他們在新加坡、馬來西亞及緬甸的家園。為了到達安全的祖國本土,他們正在做最後的努力。

  混亂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軍隊和警察都完全無法應付如此來勢迅猛、種族混雜和難以控製的難民潮。流亡者從未預料到會麵臨如此悲慘的命運,所以在他們離開祖國多少年來,沒有注重保持母語發音的純正,也忽略了教育子女學習國語。現在是為他們的疏忽付出沉重代價的時候了:他們說自己的家鄉發音時,中國人聽起來就完全是外國語。

  另外,他們離開得太匆忙,僅僅帶了適合熱帶地區穿著的衣服,到了山區,無法禦寒。每當他們停下來休息時,日本飛機就喧囂著從他們頭頂上掠過。他們在路旁臨時搭建的帳篷,成了轟炸機、來複槍以及各種疾病的犧牲品。死亡的威脅來自四麵八方:除了天上的飛機、叢林中的狙擊兵外,還有食物裏的昆蟲和饑渴。他們沒有機會帶更多的食物,不知哪裏有衛生的水可以飲用。口渴時就喝河水,這樣得病的危險大大增加。

  緬甸人根本不幫助他們。長期以來,他們對在他們土地上富裕起來的華人非常嫉妒和不滿。現在他們開始露骨地表達不喜歡華人的真實感情,並且攻擊我們這些倒黴的同胞。英國人對緬甸長期的殖民統治使得本地人仇恨殖民者,平時雖然隻有高級官員持有英國當局頒發的持槍特別許可證,但不禁止英國籍平民攜帶武器,所以撤退時,英國人殺害了許多造反的緬甸人。雖然一些緬甸人僅僅隻有砍刀和劍,但用這些武器遷怒於手無寸鐵的華僑難民也足夠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充當侵略者的間諜,領著日本人穿過叢林走少有人知的捷徑,以及在小山上點火為日本人做信號等諸如此類的把戲。

  騷擾和恐嚇常常發生,難民們在路上亂做一團,像開鍋螞蟻。更可怕的是,當他們過來時,霍亂開始流行了。

  但是一個更直接的危險已經出現——日本軍的前鋒已經觸及到了遙遠的怒江西岸。他們發現,如果乘此混亂機會越過這個天然屏障,那麽,大部隊達到後就可以很容易地直逼昆明!

  1942年5月3日,在敵軍的緊逼下,作為交通樞紐的怒江惠通橋立刻變成了一個極其混亂的瓶頸。步行的人群阻塞了汽車的道路,有些難民駕駛他們自己的汽車,而在此之前,許多人幾乎沒有摸過方向盤,這樣就更加混亂了。

  原來惠通橋的交通管理是非常嚴格的,隻允許每輛卡車依次通過,因為橋的結構隻能承載10噸的重量,而一輛載重車的重量,差不多就是5或6噸。形勢已經無法控製。卡車象潮水般的一輛接著一輛、擋泥板擦著擋泥板地有六七輛車同時在橋上,橋承受的重量超過30噸。過度張力的鐵索的起伏擺動,像是一條受到驚嚇的蛇。工程師屏住呼吸極度緊張地觀看著。誰都無法預料這橋會發生什麽事情,建築時安全係數是定額的。但是鐵索居然沒有斷裂,數千噸的人和車逃到了東岸。

  司機們從沒經過這樣的混亂和神經的緊張與刺激,許多人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在這些難民群中不單有日本人的第五縱隊,而且還有經過化裝的日本士兵……中國的江橋守備隊隻有果斷行動才能阻止這個致命的混亂,他們已經沒有時間等待命令,決定權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裏。隻要有車出現故障,他們就把車推到江裏,這樣拯救了無數人的生命。

  日軍開始對江西岸的中國人實施暴行了,有些日本兵混在難民中過了江。亂作一團的難民根本無法分辨敵我,這時日本人也沒必要再繼續假裝難民了,因為他們的大部隊正以全速趕往這裏。如果日本人有足夠的力量控製住橋的兩端並且阻止它被破壞,那就為它的主力部隊打開了長驅直入的大門。形勢千鈞一發。對中國人來說,除了炸橋,沒有其它任何辦法可以阻止日軍前進的步伐。

  重要的是,如果有幾分鍾的時間。在橋上裝上炸藥,橋就會被炸毀。江橋守備隊早為這樣的危急時刻做過準備。炸橋的炸藥早已備好,隻要軍令下達,按動引爆器開關就可以撤退。日本人的大部隊正全力以赴地從對岸趕來,準備快速過橋殲滅中國守備隊,戰鬥即將在橋的兩端以及怒江兩岸爆發。就在日本人將要接管大橋的時刻,一聲巨大的轟鳴,大橋在眼前消失了。

  平時大橋的一點損傷都會使工程技術人員感到極為痛心,現在它的徹底毀滅反而成了每個人的最大願望。隻有這樣,日本人才過不了怒江。現在,日本人所能做的,隻是隔岸對難民進行肆意的獵殺。那些最後一批過江的難民車隊,正喘著粗氣,完全暴露在對岸日本人的槍炮射程之內,艱難地在漫長的峽穀山道上爬行,隻有翻過埡口才能進入安全地帶。難民潮一覽無遺地展現在日本人的視野中。鑒於對炮火的恐懼,他們紛紛逃離他們在公路上的汽車,步行奔向山間,或跑到荒野的叢林。他們大部分都帶著孩子,頑強地進行家庭自救。在炎熱、口渴、難以形容的疲倦和極端的恐懼情況下,在亂石和叢林中拚命奔向50公裏外的保山城。

  大部分公路工程技術人員都及時撤走了。但卻有命令要他們在臘猛一個公路指揮機構留下來堅守崗位,直到疏散的命令下達。然而,臘猛位於怒江西岸的鬆山,正好落入日本人的防線內,工作人員被一支日本巡邏隊抓獲。

  這一路段的負責人柴先生,以及他的五位助手立刻被日本人趕到一個不太深的、大約有7~8米的山穀頂端。日本人要他們站成一排。隨後日本士兵一個接一個,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猛衝過來,將他們刺死。

  當柴先生意識到他生命最後時刻到來時,沒等到刺刀穿過,就自動倒進山穀,然後一動不動,就這樣一直到下午。日本人認為他已死了,沒再更多地注意他。

  夜幕降臨後,他悄然爬出山穀、穿過日本人的封鎖線,逃了出來。一條腿在從山穀上掉下來時扭傷了,使得他的行動異常艱難。但他的運氣好,跑到了一個有我們的司機的地方,這位卡車司機不顧危險幫助他並和他一起上路。一路上,他們看到了無數被日本人集體槍殺的難民。大約一天後,他們來到一家農舍並且得到這位農民給的衣服,裝扮成本地居民。

  在荒野中又沒有指南針,他們隻好根據峽穀的風向來辨別方向。最後他們來到怒江惠通橋上遊的江邊,在那裏,意外發現一條被遺棄的本地竹筏,幫助他們渡到了東岸。

  三天後他們到達保山中途的一個小車站,由於蓬頭垢麵,穿著破爛的農民服裝,無論柴先生如何解釋,根本不能使任何人相信他是臘猛站的負責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這樣裝扮的人瞎扯。幸運的是,這時剛剛來了一輛指揮部派出沿途搜尋本部失落者的救護車,而司機剛好認識柴,他才受到無微不至的關懷,在醫院裏躺了兩個月,他才從死亡的邊緣回轉過來。

  由程富華先生負責的另一個單位也被日本軍主力部隊的軍官捕獲,沒被馬上處死,是被分配做苦力,為日軍拉水。

  雖然他們都是一些強壯的漢子,因為不經常從事重體力勞動,還是難以習慣這種苦役。有一天當他們再次離開軍營去拉水時,看守他們的一個日本兵對著他們的耳朵悄悄地說:“現在是你們逃跑的好機會。”

  他們吃驚地看著這個身穿日本軍服的人,不知是否是個圈套。這人是個大漢子,操著一口地道的中國東北方言。可能是在日本軍統治下的中國滿洲人,所以對他們很好。

  工程師們決定冒險,丟棄了水桶,然後開始他們漫長的向著怒江峽穀的艱苦跋涉。在這個季節裏,峽穀一帶十分幹燥,所有的人都焦渴難忍。一天早上他們好像聽到水流聲,仿佛是個幻覺,他們朝著流水聲走去,越來越近。然後他們看見了水源——涼爽的小溪確實就在一個小山下,但四周都是日本兵。

  他們沒有冒險,而是悄悄地走開了,但仍然缺水。終於到達怒江岸邊時,他們已經完全耗盡了體力。現在總算有水了,他們盡情地喝,並坐下來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然而,怒江仍是一個奔向自由的障礙。他們三個中,陳助理工程師是一個遊泳高手;另一個能漂起來;而第三個人完全不識水性。

  附近也沒有任何船或竹筏。他們坐下來商量,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可以活著渡過狂暴的江麵呢?解決問題的思路總是從工程技術的角度著手,如過去曾考慮製作的摩托艇之類的工具。後來,他們發現有許多竹子,可以用它做個竹筏。那位能在水裏漂起來的人守住船頭,可以讓竹筏避免撞到岩石上;旱鴨子坐在中間,他所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而陳,這個遊泳好手,他的位置在尾部,那裏既是一個人工螺旋槳又是一個人工舵。出發後,小竹筏在江麵上隨波逐流,被衝到了下遊很遠的地方,他們緊張地操作著,竟然躲過厄運到了對岸。幾天之後,筋疲力盡地出現在公路指揮部裏。

  由於難民潮的湧入,保山人口急劇膨脹,大大超過它的負荷量。旅館爆滿,居民敞開家門接待難民,根本不考慮這些流浪者是否會給他們帶來什麽病菌的危險。不過仍然有更多的難民沒有得到安置,城市的大街小巷被難民擠得水泄不通。到了晚上,人們倒地就睡,不管是在哪家的門口,還是在人行道上。

  1942年5月4日,保山趕集,最擁擠最熱鬧的中午,敵人的轟炸機出現了,肆無忌憚地將他們的炸彈投到市中心。

  保山沒有防空警報係統,死傷空前慘重。

  到處血流成河,隨後的巨大混亂使得許多屍體竟在廢墟上暴曬多日無人料理,人們匆忙地穿過街道,用極度驚恐的目光搜尋他們親人的屍體,或是忍受著巨大的悲痛在廢墟中掘土找尋親人。情形慘不忍睹。

  霍亂接踵而來。如此眾多的人在滇緬公路上旅行,沒有水、沒有衛生設備,以致其它疾病也逐漸出現了——瘧疾、流行性感冒及痢疾。轟炸之後,很多屍體沒有掩埋,許多人失去家園,霍亂特別猖獗。為了逃避再次轟炸,難民狂潮開始帶著這些傳染病向昆明湧去。

  他們身上沒錢、沒食物、沒衣服,什麽都沒有。中央政府對這緊急狀況很快做出了反應。大量的卡車帶著糧食、衣服和許多醫療用品去接應他們。由於行動及時、迅速,後果不堪設想的傳染病的蔓延被扼製住,霍亂開始減少。

  所有的學校、寺廟和每個可用的公眾建築物都被打掃幹淨接待難民。在昆明,居民們就像保山人那樣,也敞開自己的家門接待他們。在我自己的家裏就接待了125人。如此眾多的外來人口突然流入一個本來就很擁擠的城市,肯定會產生巨大的混亂。但每件事仍然管理得井井有條,本地警察工作很有效率,他們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城市的公共事務中,防止了任何可能發生的過度雜亂。難民在經過艱苦卓絕的長途跋涉後,發現他們不僅有了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而且這個地方就像自己的家。

  那時候,我們命令破壞怒江東岸30多公裏的公路。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任務,它要毀壞我們付出了幾個月心血的成果。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原先的貢獻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

  大轟炸後,我們全體人員都搬出了保山,現在我們又回來了,希望建立一個辦公室繼續工作,重新招募人員,從店主到收音機技工都要。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流著眼淚進入保山的情形:這是一座死城,舉目看不到任何生物,到處是廢墟和死一般的寂靜,我們的腳步聲在石頭 鋪設的街道上發出空蕩蕩的回響使人毛骨悚然,而且到處都散發著令人難忘的氣味。

  我們的老辦公樓完全被破壞了,重新修複完全不可能。我們繼續西走,直到在一個小村莊發現了一幢普通農舍,在這裏可以設立我們自己的辦公室。

  這是我人生經曆中最悲哀的一頁。到處都是白色的衣服,中國人服喪穿白色而不像西方人穿黑色喪服。就連空氣中也似乎都飄灑著綿綿淚水,甚至老天爺也開始表達哀思——雨季來臨了。

  峽穀和怒江形成的角度使得破壞公路的工人很容易成為射擊的目標。在懸崖和山彎處,毀路容易一些,但我們的每一個行動都在日本觀察站的監視之中,他們可能就在對岸一個可以用槍打到的地方在等著我們。

  我們不能放炮炸毀路麵,因為爆炸聲會暴露給日本人瞄準的目標。破壞江邊的路隻能靠錘、鑿子和撬棍來完成。在路基鬆動後,就把大石撬走,五人抬一塊石頭,即使這樣,一些碰撞在峽穀產生的回聲,也非常可怕。工人們隻好貓著腰幹活,聽到槍聲就鑽入水中或者趕快躲起來。夜裏工作常常是摸黑幹,因為任何光亮都是日本人開槍的信號。

  開始時,危險不是很大,因為輕武器威脅不大,日本人也不像要大動幹戈。隨著時間的繼續,他們弄來重武器並把我們當成目標後,我們也成了給他們製造麻煩的人了。

  白天和夜晚我們往返於小村莊的總部和前線之間,在這兩端,都處於戰爭和死亡之中。我們總部樓下是所醫院,總是擠滿了得霍亂而垂死呻吟的人。有些負傷的工人被抬到這裏接受治療,使我們有機會看到許多悲慘的情景。我記得,有位老工人的一條腿被敵人的炸彈炸傷了,當醫生試圖截肢時,發現他已經死了。其實,除了死亡,醫生很難為他再做些什麽。

  那時最著名的就是我們勇敢的工程師——王漢衝先生。他總是在最緊急的情況下接受任務。當這樣的情況出現時,他很自然地扮演一個並不情願的重要角色,常在日本人的炮火下親自監督最艱難的毀路工作,直到有一天他被破片打傷了手臂,必須到醫院治療為止。

  由於工人和工程師熟練的技術和富有犧牲精神的努力,公路很快被破壞了,任務完成得非常徹底。今後要重新修複又將花費很多時間。遠離怒江後,工作完全沒有危險和太大的困難,炸毀公路也不用擔心引來炮火。很幸運,從保山來了許多爆破專家為我們工作。這些住在旅館的人,有鑽孔的,也有安裝炸藥的。他們非常清楚在炮火下工作的危險,但他們仍然自願來工作。

  毀路任務終於完成。它竟落到這步田地,我們心如刀絞。公路其它部分的維護段分到了我們收集到的各種剩餘設備。下關的辦公室裏雲集著數以千計的卡車司機、工人、工程技術人員,除了身上的衣服外,他們已一無所有。一夜之間什麽都失去了,工作沒有了,並受到疾病、饑餓和死亡的威脅,但沒有發生任何混亂和歇斯底裏……

  六

  1942年5月後,日軍繼續侵進,占領了雲南怒江以西的潞西、龍陵、騰衝等地,至此,舉世聞名的滇緬公路完全被切斷了。

  但滇緬公路不會就此消失,而將永遠存活在歲月的深處。正如騰衝縣縣長劉楚湘的一首詩寫的那樣:

  滇人愛國由天性,護靖動勞人歌詠。

  興亡原是匹夫責,百萬民夫齊聽令。

  鑿山填穀開道路,路平如砥道康莊。

  工程克期數月完,車駛昆明通木邦。

  曆史將注定會有後來者接過他們的筆,繼續書寫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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