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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投案者

  場 景

  1

  時隔許久以後 , 那個值班的警察回憶道 , 那 天正巧我當班。前一天晚上 , 我因看一場球賽 ,睡得晚了些 , 所以第二天上班時沒精打采 , 眼皮子總打架。後來 , 我趴在辦公桌上迷迷糊糊 地睡去了。那個人就是在我睡著後走進值班室 的。他走進來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 否則 , 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警員我不會毫無察覺。

  值班的警察回憶道 , 我趴在值班室的辦公 桌上大約睡了一個鍾頭。我承認 , 對一個警察來說 , 在值班時睡覺是一種嚴重的失職。可我沒辦法 , 我那天實 在太困啦。說到這兒 , 他打了個哈欠 , 仿佛剛從回憶中的那場瞌 踵裏醒來。醒來後我就看見了那個人 , 他規規矩矩地坐在靠牆的一條長椅上 , 看上去很像一個坐在醫院產房門外等候老婆生產的人, 表情有點兒複雜。我對那個人的相貌起初並沒什麽特別的印 象 , 我隻記得他的臉色異常蒼白 , 像一個女人 , 他的眼睛也特別 大 , 有這麽一雙大眼睛的同樣也是女人居多。我當時的確有幾分驚訝。在地處亞熱帶、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腐蝕人皮膚的陽光和海風的佴城 , 像這樣臉色蒼白的男人委實少見。當然 , 後來我看清了他下巴上長得很亂的胡茬以及那種不修邊幅的裝束 , 才總算沒

  有把他當成個女人。

  值班的警察回憶道 , 那個人見我醒了 , 沒等我說話 , 就從長椅上站起身 , 目光猶猶疑疑有些惶悚地望著我說 , 我殺人了 , 我來投案自首。

  我愣了一下 , 腦子裏殘存的一點睡意刹那間跑得無影無蹤。我雙手抹了抹有些僵硬的臉部肌肉 , 睜大眼睛再次認真地打量了一 遍我麵前這個自稱來投案自首的人。他的話使我難判真假。事情 來得太突然 , 我一時無法作出準確的判斷。我隻能按規定錄下口 供再說。接下來我讓那個人坐到旁邊的一把凳子上回答我的提問。 他回答得很認真 , 雖然有的地方閃爍其辭。但事情似乎比較明朗 了: 這個投案自首的年輕人叫江山 , 就在昨天夜裏 , 幾乎與我看球賽的同一時間 , 他把一個女人給殺了。他還向我詳細地描述了 他殺人的全部過程。被害人是一個女歌手。殺人案我見的多了 , 但我昕了他殺人的細節還是毛骨悚然 ;而更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 , 他向我講述這一切時始終是一種平靜的口氣 , 似乎在講述一個虛 構的故事。值班的警察回憶道 , 如果投案者的話屬實 , 這無疑是一樁惡 性凶殺案。所以當天我就開始了對口供的查證工作 , 但查證的結 果使我有些失望。在投案者提供的案發現場 , 我既沒找到被害人 的屍體 , 也沒找到作案用的工具 , 連絲毫發生凶案的跡象也沒有。 後來 , 我又根據口供去查找被害的女歌手的線索。女歌手倒是真有其人 , 可她已經在前一天晚上乘班機赴某國定居。在民航機場 登機處 , 我查到了女歌手辦理乘機手續的身份證號碼。但僅此一 點還不能證明什麽 , 需要等待從某國機場傳回的消息才能最後證 實女歌手是否抵達某國……

  是啊 , 值班的警察說 , 事情的發展就像你們後來看到的那樣 , 越來越複雜化了。

  2

  此刻 , 江山坐在以前他常坐的那個位置上 , 獨飲一杯菊花茶 , 神情有些恍惚。酒吧間座無虛席 , 生意依舊很火爆。他看見酒吧 老板曹孟邁著八字步 , 慢悠悠地向這邊走來。

  你瞧 , 我這兒越來越擁擠了 , 一到天黑 , 擠得水泄不通。曹孟在他對麵坐下後說 , 我正琢磨著換個大一點的地方 , 房子都看好了 , 還有八成新 , 可以搞個綜合性的娛樂城 , 而且租金也適中 , 過兩天, 我帶你去參觀參觀, 到時沒準還要請你寫首新歌哩。對了 , 你說是用舊店名還是重新起個店名好呢 ?

  江山沒有吭聲。他顯然在想著別的什麽。曹孟察覺到這一點 , 就收住了正在興致上的話頭。你的臉色不大好。他說 , 像醫生給患者診斷那樣看著江山。你看上去還很痛苦 , 像某部悲劇中的主 角。可是這個時代悲劇正在無可挽回地消亡 , 夥計 , 你為什麽總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 這個酒吧老板說。我也許該給你開一劑良藥 , 喝酒吧 , 幾杯酒進肚 , 就什麽都忘記了。他說著 , 對侍應生招了 招手。我從前就是這麽做的 , 所以我當了酒吧老板。

  不一會 , 侍應生就把酒菜送上來了。曹孟給江山斟了滿滿一 杯酒 , 給自己則隻斟了半杯。我隻能陪你喝半杯 , 呆會兒 , 我還得陪那幫酒肉朋友喝哩。曹孟說 , 不過你要喝好。為了助興 ,我讓新來的歌手給你唱一首《夢幻酒吧 》怎麽樣 ? 話音未落 , 音樂 響了。江山一眨眼間 , 那個女歌手就變戲法似的出現在場上了 , 這使她在江山的眼裏因燈光的映照 , 有點像個幻景中的人物。女歌 手的出現 , 在酒吧的四周濺起幾片零星的叫好聲 , 但很快就隨著 歌聲的響起被漸次濕沒了。她長得的確很像露露 , 對嗎 ? 曹孟在 他旁邊耳語道 , 她唱的也比露露差不了多少 , 至少這首《夢幻酒 吧》在我聽來幾乎可以亂真 , 你說呢 ? 但江山沒聽見他的話。此 刻 , 江山的意識在繚紗的歌聲中正磕磕絆絆地行走 , 他覺得自己怎麽也跟不上歌聲的節奏 , 如同一個笨拙的舞者。他急了一身汗 ,睜開眼睛 , 見場上已一曲終了 , 那個女歌手開始唱另一首歌了。這是一首令江山感到全然陌生的歌 , 而女歌手此時的演唱同樣使江。山感到陌生。他覺得女歌手越來越像件拙劣的贗品 , 與他想象中 的真品相去甚遠。他冷笑了一聲 , 收回目光 , 發現酒吧老板曹孟 已不知去向 , 大概又到別處應酬去了 , 而那半杯酒也一滴不剩了。 江山一仰脖 , 喝幹了他麵前的滿滿一杯酒。

  後來 , 江山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吧。他覺得自己的後腦勺叉開 始隱隱作痛。在門口 , 他叫住了一輛的士。上車後 , 司機問他去哪裏 , 但江山一言不發。他的眼睛雖然喝紅了 , 臉色卻更加蒼白 。的士司機就這樣載著他在馬路上轉來轉去 , 像隻沒頭的蒼蠅 , 幾 乎跑遍了佴城的大部分街道。如果不是油燒幹了 , 的士司機也許 會一直轉到天亮。 但加完油後 , 的士司機改變了主意 , 他擔心的 是這個一聲不吭的人到頭來萬一付不起車費 , 他可就慘了 , 所以他再次問江山:先生 , 你到底要去哪裏 ? 他敲了敲計費器 , 你都 坐了快一個小時的車啦。

  剛才上車後江山實際上一直處於似睡非睡的狀態。這會兒他 睜開眼睛 , 看見計費器下麵的時間是午夜十一點。他的目光變得 有些陰鬱。去機場吧。他突然揮了揮手說 , 要快點。

  3

  江山再次來到公寓的時候 , 天色已經黑下來。他老遠就看見 那扇熟悉的窗口亮著燈。燈光呈檸檬色 , 但這跟電燈本身無關 , 而 是窗簾的緣故。窗簾隻拉上三分之二 , 因此準確地說 , 從窗口發 射的光三分之二是擰橡色 , 另三分之一是橙黃色。

  江山走進公寓的大門 , 看門老太滿是皺紋的臉術刻一樣從門 房內浮現出來 , 老熟人似的衝他一笑 , 露出一張空空如也的嘴。你 今天跑了多少趟啦 ? 她說。你今天比哪天都跑得勤 , 不過你總算沒白跑。看門老太不關風的嘴使這些話聽起來有點兒模棱兩可。

  後來 , 江山往樓梯口走。在二樓拐角處 , 他迎頭碰上一個隻 穿一件花格肥短褲、赤著上身、正要下樓去倒垃圾的中年男人 , 看上去有些麵熟。你找誰 ? 中年男人在同他擦肩而過時突然間 , 嗓門有點沙啞。心猿意馬的江山沒有理睬。他徑直往樓上走。中年男人顯然是公寓裏的住戶 , 他似乎對江山毫無印象。江山直到拐上了另一道樓梯 , 還感到中年男人充滿戒備的目光在身後窮追不舍 。這使他的心情更加煩躁起來。

  三樓。過道裏照樣光線幽暗 , 像所有的公共住宅堆滿了橫七 疆人的雜物。它們在晦暗中影影綽綽 , 形同虛設 , 如一出舞台劇 的布景。此刻 , 江山隻能完全憑借記憶穿越它們 , 礙手礙腳 , 如 穿過一片殺機四伏的雷區。

  後來 , 江山在一扇門口停住了(同樣是憑借記憶 ) 。他在黑暗中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 像一個正要上台的演員。他甚至用手拍了拍有點僵硬的臉。

  後來 , 他敲響了門。隨著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 他感到自己乘上了一架電梯 , 正從上至下 , 飛速墜落。

  調 查

  正式接手這樁案子的 , 是從警官學校畢業不久的年輕偵探柯克。如同我在另一篇小說中所寫過的 , 柯克是一位自負、有點目空一切的偵探 ( 所謂年輕氣盛〉。他對移交過來的案卷並不怎麽信 任 。教科書和有限的辦案實踐告訴他 , 對許多事物采取懷疑的態 度 , 差不多是每一個優秀偵探必備的素質。因此 , 柯克的調查幾乎是從頭開始的。

  在柯克的計劃中 , 依次排列著與本案有關的幾個調查目標 : 公寓、房間、酒吧、現場、證人 , 等等。

  調查就這樣開始了。

  公寓

  公寓坐落在佴城舊區 , 是一幢具有南洋風格的半個世紀前的 老式建築 , 共四層。解放後很長一段時間 , 它一直是部隊的營房 ,部隊遷走後 , 就改作了旅館。由於其地理位置偏僻 , 即使佴城建立特區 , 市區地皮寸土寸金 , 公寓依然沒有得到房產商的垂青 , 相 反生意越來越冷清了。麵對與日俱增的豪華賓館飯店 , 它不得不 再次更弦易轍 , 將旅館改作公寓。沒想到 , 這一招還真靈 , 廣告 在《佴城晚報》登出去不到一個星期 , 公寓的所有房間便被租賃 一空。這無疑使一個瀕臨倒閉的旅館絕處逢生。公寓管理處的負責人說 , 公寓的房客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從外地初到佴城的打工階層 , 經濟實力還購置不起私房 , 又不願意租住缺少安全感的民房 ,而公寓的租金和居住環境剛好適合他們 , 同時也給公寓的管理帶 來了麻煩。房客的職業流動性大 , 社會關係和身份也比較複雜。三 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匯集於此 , 房客被盜或彼此間爭鬥之類的治 安事件也時有發生。但從來還沒有發生過人命案 , 一次也沒有發 生過。公寓管理處的負責人再三強調說。當然 , 這樁案子除外。

  風景 (1)

  公寓管理處的負責人小心翼翼地揭開封條 , 把鑰匙插進去 , 鼓搗了好一陣 , 門才打開。

  這是一間隻有十五平米左右的房間。房間裏空空蕩蕩 , 一切 都顯示出主人搬走時的從容、冷靜 , 看不出半點匆忙紊亂的痕跡。 半開半掩的檸檬色窗簾及牆上完好無損的一張大幅好萊塢影星瑪麗蓮·夢露的肖像 , 這種唯美主義的情調與主人的身份極為吻合。

  柯克偵探下意識地吸吸鼻子 , 隱約嗅到一股年輕女子常用的化妝 品味乃至淡淡的體香。床底下一雙小巧精致的紅色拖鞋使富於想 象力的柯克偵探腦子裏出現了如下場景 : 一個容貌嬌豔的年輕女 子長發披肩 , 穿著寬大透明的絲質睡袍 , 足蹬紅色小拖鞋 ( 腳趾 也被染成紅色 ) , 半倚半躺在床上 , 耳邊正在播放柔曼的輕音樂(與歌舞酒吧裏迥然相異 ) , 臉上的表情如醉如癡 , 在擰橡色窗簾和燈光的映襯下 , 充滿了某種虛幻色彩……

  這與其說是柯克偵探腦子裏的畫麵 , 毋寧說是某部電影中的 畫麵 ( 譬如《日出》或《莉莉·瑪蓮》。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房間 主人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有所預感。走出房間時 , 柯克偵探腦子裏 忽然閃過這個念頭。但他並未任其繼續發展下去 , 而是迅速將其掐斷了 , 仿佛掐斷一根剛剛接通電源的電線。柯克認為 , 一個成 熟的偵探常常要無情地將自己腦子裏冒出來的某些危險念頭消滅 在萌芽狀態 , 這會使他盡量減少誤入歧途或走火入魔的可能性。

  在公寓的門房裏 , 柯克偵探沒見到他要找的看門老太。公寓管理處的負責人說 , 看門老太臥病在家 , 現在接替的是她的兒子。 不過 , 你的確應該找找她 , 公寓管理處的負責人說 , 公寓裏發生 的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後來 , 公寓管理處的負責人讓看門老太的兒子—一個瘸腿 的中年人——把房客登記簿拿出來。柯克在上麵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一欄。

  沈露:藝名露露 , 女 , 25 歲 ,x 省人 , 大專學曆 , 職業歌手。

  房間 (2)

  你們來過好幾次了 , 到底還有完沒完 ? 錦山裏 25 號的高顴骨房東不耐煩地咕噥著 , 打開房間的門 , 一股嗆人的黴氣迎麵撲來。 柯克偵探能看清楚空氣中彌漫著的灰燼黑壓壓的 , 像一群鳥鴉。這個房間的幽暗程度類似於一座地窯 , 打開唯一的一扇窗戶後 , 才勉強看清裏麵的一切。其實沒有什麽可看的。對於一個單身男子 租住的民房 , 柯克偵探的想象力輕而易舉即可抵達其中的每一個 細節。盡管如此 , 他對房間雜亂無章的景象仍然有些吃驚。他知 道其中應一半歸咎於警方的數次搜查 , 而另一半則與一個單身男 子的生活方式有關。柯克偵探閉上眼睛 , 想象房間的主人在做出 某項重大決定之前困獸猶鬥的表情 :投案者蒼白失血的臉在黑暗 雜亂的房間裏遊離飄浮 , 像一個幽靈 , 令人觸目驚心。這個房間 是可疑的 , 隱秘的 , 它像一顆地雷 , 埋伏在這座城市的公共生活 之外。當它的主人決定投案自首時 , 地雷就爆炸了。柯克偵探習 慣地抽了抽鼻子 , 仿佛嗅到了爆炸後的火藥味。但他明白 , 火藥 味隻能氤氳在自己缺乏節製的想象中 , 這同樣是可疑的 , 如投案者 的所有供詞……

  後來 , 當柯克偵探準備離開房間時 , 目光突然被散亂地堆砌 在房間一角的大量書本所吸引。這個家夥難道是一隻土撥鼠 , 每 天都靠啃食這些書本度日嗎 ? 柯克偵探自言自語道 , 走過去 , 隨手抽出一本 , 掂了掂 , 覺得很沉重 , 像磚頭。他漫不經心地翻了 幾頁 , 裏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 總之屬於日記筆記之類。事 後他想 , 自己當時放著那麽多的書籍不拿 , 偏偏拿了這本日記筆 記之類 , 也是天意。他並未想到這些玩藝兒會成為投案者 "口供 " 的重要組成部分。他隻是憑直覺從房間的大量書本中抽出了 它們 , 如此而己。柯克偵探迷信偶然行為在調查過程中的重大意 義。後來 , 柯克偵探走出房間時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你知道你的 房客是幹什麽的嗎 ? 他信口向那個高顴骨的房東問道。房東說 , 不 清楚 , 他看上去很怪 , 要麽整天關在房間裏閉門不出 , 要麽早上 出門很晚才歸。天知道他是幹什麽的 , 反正不像個有錢人 , 有錢人還租我這樣的破房子 ? 柯克偵探瞥了房東一眼 , 微微一笑 ( 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 , 走出門去。他聽見房東提高了嗓門在背後間 , 喂 , 我說他到底犯了什麽案還回不回來住 ? 再不回我可要把房間 租出去啦。

  酒 吧

  柯克偵探選擇了一個自認為造當的時間來到夢幻酒吧。在柯克的計劃中 , 夢幻酒吧被列為重點調查目標。他還特意在 " 夢幻酒吧 " 四個字下加了四個 "△" 符號。這無疑表明了柯克決意在酒吧尋找案情突破口的信心。根據移交過來的案卷 , 夢幻酒吧是本案當事人雙方的一個重要交叉點。如果說此前當事人 雙方像兩股互不關涉的鐵軌 , 各自沿自己的生活軌跡延伸著 , 那麽現在 , 他們終於在夢幻酒吧接軌並行了。夢幻酒吧是他們人生 的一個車站 , 列車從這個車站裏駛出後 , 他們就置身在同一節車 廂了。他們顯然都有各自的目的地 , 可他們即將麵臨的 , 卻是一個殊途同歸的結局。這一點 , 大概是他們誰也不曾預料到的 。。。 。。。

  以上是柯克偵探剛走進夢幻酒吧時產生的一段推理與想象參 半的心理活動 , 與案情本身無關。我說過 , 柯克是一位偵探小說 愛好者 , 這種愛好勢必會在他的調查過程中有所體現。

  夢幻酒吧坐落在佴城繁華的鬧市區。柯克走進酒吧的大門 , 很 快就發現他來的不是時候。因為酒吧正在裝修 , 幾個木匠和油漆 工把裏麵弄得雜亂不堪。

  正當柯克偵探進退兩難時 , 一個年輕女人扭著腰肢向他走來。 柯克偵探感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向他逼近。您找誰 ? 年輕女人問道 , 臉上蕩滿脂粉般的笑意。

  我找你們老板。柯克偵探猶豫了一下說。 我猜您是找曹老板吧 ? 這幾天找他的人真多 , 難怪他生意那麽好。年輕女人說。曹孟發大財後新開了一家娛樂城 , 就把酒吧 轉賣給我了。我現在是這裏的老板 , 歡迎您多光顧。年輕女人從小皮夾裏摸出一張名片遞過來。其實 , 小酒吧也有小酒吧的情調 , 我準備把現在的店名改成迷你酒吧 , 您看怎樣 , 比夢幻酒吧還夠味兒吧 ?

  柯克偵探手裏捏著那張同樣帶著香水昧的名片 , 看著年青女人塗滿口紅的嘴不停地一張一合 , 像一架彈性良好的機器 , 不禁有點驚訝。他覺得這是一張典型的妓女的嘴巴 , 靈巧而富於性感。 在佴城 , 看來靠賣淫掙了錢然後開酒吧的女人日漸增多了。

  後來 , 柯克偵探總算找到空隙告辭了。他走出酒吧 , 聽見那個年輕女人在身後喊 , 您還要找曹孟嗎 ? 他的電話是 753428, 下次您一定來啊 , 我們為您提供專項服務。

  753428 。柯克偵探記下了這個數字。

  現 場

  根據案卷所記錄的投案者的口供 , 案發現場是佴城機場對麵 的三角形草坪 , 麵積總共不足 1000 平方米 , 綠茵茵的草坪上參差。錯落著一些高大的塔鬆。整個草坪鬧中取靜 , 不失為一處理想的 休憩所在。草坪距機場不過千米之遙 , 不少乘客在辦理登機手續 之前來這兒消磨時光 , 附近街區的年輕情侶把這兒當作幽會的好去處就更為司空見慣了。該區的片警告訴柯克偵探 , 三角草坪開放後差不多成了一個小型公園 , 各方麵反映良好 , 也沒有發生過 什麽大的治安事件。當然 , 少數妓女為了招保生意 , 在三角草坪 公開拉客並就地賣淫除外。後來警察集中力量掃了一次黃 , 情況 才有所好轉。片警說 , 以前可不得了啦 , 草坪上到處都扔著用完 的各類型號的避孕套和衛生紙 , 後來我們從一個抓獲的嫖客口中 得知 , 他之所以鋌而走險來三角草坪嫖娼 , 純粹是為了尋求剌激。 那個嫖客甚至恬不知恥地說 , 你想想 , 當你看著一架飛機轟隆隆 地從機場起飛 , 箭一樣地射向空中時 , 你也跟著達到了高潮 , 這 種滋味 , 和坐火箭升空差不多 , 抽白麵也不會比之更舒服啦。片警說 , 由此可見 , 妓女們選中三角草坪 , 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片警說到這兒 , 見柯克偵探心不在焉的神情 , 便緘口不言了。

  柯克偵探此刻在心裏琢磨一個問題 :根據三角草坪所處的位 置以及與機場之間的距離 , 投案者陳述的案情發生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據事後值班警察在現場搜查 , 並未發現如投案者所描述 的作案跡象 , 連負責三角草坪的清潔工也沒發現。當然 , 這並不足以排除案情發生的可能。柯克偵探隻是覺得這裏存在一個漏洞 或空白 : 要麽是投案者在作案後對現場作了認真地清除 , 要麽是 投案者的口供與事實不符。而要填補這一漏洞或空白 , 必須尋找 更有力的證據 , 即案發時的目擊者和投案者作案的真正動機。

  此後一連幾天 , 柯克偵探一直滯留在三角草坪 , 詢問了幾乎 每一個來此處的遊客乃至出租司機。他拿著本案當事人的照片複 印件 , 不斷向人們詢問同一個問題:是否在三角草坪看見這對青年男女和發現什麽反常的動靜 ? 每一 次回答都令他失望。後來 , 柯克偵探忽然發覺自己幹了一件蠢事 : 案發時間是半夜 , 即使你看見有人走進三角草坪也不可能看清對 方的相貌。再說 , 每晚在三角草坪幽會的青年男女至少不下二十對 , 要尋找案情的目擊者無疑是徒勞的。

  柯克偵探不得不中途放棄尋找目擊者的努力。現在 , 他隻能寄希望於下一步的調查了。

  證 人

  我就是那個後來名揚佴城的偵探柯克。我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 多少有點兒孤芳自賞 , 固執己見。像你們看到的那樣 , 整個案子進展緩慢 , 我的調查正在 陷入困境。但我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 , 對一個偵探來說 , 重要的 不是當事人的口供 , 而是調查。所謂口供 , 有時候那不過是當事人逃避 或試圖減輕罪責所製造的謊言 , 除了讓你誤入歧途 , 它不可能對 你有任何幫助。唯有你親曆的調查本身是值得信賴的。所以 , 不 到萬不得已 , 我是不會允許當事人的口供影響我對案情的判斷的。

  對我來說 , 要緊的工作仍然是調查 , 是尋找證人。

  第 一個證人

  第一個證人是看門老太太。作為公寓裏唯一可能對案發當事 人雙方的行蹤了如指掌的證人 , 看門老太的證詞具有顯而易見的 重要性。但出乎意料的是 , 看門老太病榻上的陳述飄忽不定 , 像 她留在牆上衰老不堪的影子 , 一些與案件無關的話語枝蔓一樣爬滿了我的調查筆記 , 仿佛一架老式紡車上織出的經緯紊亂的布品 , 讓人理不出頭緒 , 另一些與案件有關的線索反而遭到了淹沒……

  我整理調查筆記的結果 , 發現看門老太的證詞翻來覆去除了證實案件當事人雙方的情侶身份外 , 對案情本身毫無幫助。我還 特意仔細地問及案發當天的情形 , 但看門老太的陳述與我所期待的恰恰相反。

  那天 , 小江 ( 柯克按: 指當事人江山 ) 確實來過幾次 , 他跑 了幾趟都跑空了。他以前還從沒有跑得這麽勤過。他把我也跑糊 塗了。我琢磨他是有什麽急事 , 否則不會這麽著急。因為那兩天 露露 ( 柯克按 : 指當事人沈露 ) 外出了 , 小江也知道。後來我才 聽說露露出國的事 , 難怪小江性急呢 ! 那天小江總算沒白跑 , 天 快黑時 , 露露回來了。後來小江就來了。他經過門房時 , 我還跟他說了幾句話 , 當時他低著頭 , 有什麽心事似的 , 隻衝我笑了笑 ,就匆忙地上樓去了。他每次來公寓都衝我這麽靦腆地笑一下 , 像 個女孩兒。這是個挺懂禮貌的年輕人 , 這樣的年輕人在佴城越來 越少見了 , 我喜歡他。那天晚上小江在露露房間裏隻呆了一會兒 就下來了。他出公寓門時我正在吃飯 , 沒工夫和他搭話。至於露露 離開公寓是快半夜的事。那會兒我也歇息了 , 沒看見。如果我沒 歇息, 她準會同我打個招呼的。要出國了 , 總會給我道個別吧。這 姑娘平日裏進進出出都叫我阿婆 , 嘴巴甜得像她唱的歌。可你說 什麽 ? 誰把誰害啦 ? 怪瘮人的 ! 要是說別人 , 我信 , 這年頭 , 佴城三天兩日出件把人命案 , 不稀奇 , 可小江和露露這對年輕人 , 我 太知底了 , 兩個感情深著呢 , 平時露露上酒吧唱歌 , 每天很晚回 來都是小江送 , 有一次在公寓門口碰上幾個爛仔調戲露露 , 小江 拚死護著 , 腦袋被紮了個洞 , 血汩汩流了一地 , 嚇得我一雙老腿 亂抖……

  說到這兒 , 看門老太用衣襟不斷地擦眼淚。我從病榻邊站起 身來 , 合上了筆記本。

  第二個證人

  我比約定時間晚了幾分鍾走進酒吧老板曹孟的辦公室 , 看見 一個三十多歲、準老板模樣的人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說他準老板模樣 , 主要是指他全身頸部以下部位的裝扮與一個老板的身 大致吻合 , 而頸部以上的部位 ( 包括麵部表情和發型 ) 與其說像 一個酒吧老板 , 倒不如說更像一個不修邊幅、易於激動的文人。這 一點 , 我從他打得很潦草的領帶不難看出來。我的判斷不久便被 證實了 , 我在他遞給我的名片的老板頭銜後麵 , 看到了 " 文學碩士 " 四個楷體字。在佴城 , 開酒吧的碩士並不比酒吧的妓女少 , 但 作為一個愛好偵探小說的警務人員 , 我似乎更願意和前一種人打 交道 , 或者說我更願意泡咖啡館而不是酒吧。

  你就是那個叫柯克的偵探嗎 ? 我恭候多時了。曹孟吩咐人給 我開了一瓶椰樹牌椰子汁 , 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不 , 我不是指今天 , 我是指自從聽說你找過我之後 , 我就在等著了。再過幾天你不來 , 沒準我自己找上門去了。他停頓下來 , 微微一笑。不過 , 我不是去投案自首 , 像我的朋友江山所做的那樣。

  這麽說吧 , 曹孟沉吟道 , 我覺得我有責任向你們提供一些與 此案有關的情況 , 不僅僅因為我是江山的朋友 , 而是我覺得這裏 麵存在一些屬於邏輯範疇的問題 , 它很長一段時間在困擾著我 , 遠遠超出了我的理性所能承受的限度。當然 , 這並不意味我在陳述 的過程中能夠始終保持一種所謂證人或旁觀者的立場 , 鑒於我同 當事人的關係 , 在事情的一些環節上 , 我也許負有某種不可推卸的責任 , 請允許我慢慢道來吧。

  下麵就是酒吧老板曹孟的陳述。

  如你所知 , 我和江山是朋友 , 不是一般的朋友 , 一般的朋友。在佴城比扔得到處都是的香蕉皮還要不值錢。但我和江山不同 , 我 們是那種共過患難的朋友。我們差不多是同時來到佴城的 , 最初都在同一家報社供職 , 他當記者 , 我當編輯 , 是報社裏配合最為默契的一對搭檔。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 , 可以稱得上朝氣蓬勃 , 不像現在 , 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老於世故的中年人的氣息。江山文筆好 , 思想敏銳 , 富於批判精神 , 見報的每一篇文章都能引 起一些反響。如果提前幾年 , 他沒準會成為一個報告文學作家。他 還寫詩 , 在詩壇上有些名氣。 你知道像我們這個年齡而且念過大 學中文係的人 , 大多鍾情過詩歌 , 至少知道艾略特、龐德或者金斯堡、普拉斯什麽的。但自從來到佴城特區以後 , 我們就徹底和 他們拜拜了。我們需要洗腦 , 脫胎換骨 , 不然我們壓根兒就不能 在佴城生存下去。但江山生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安之若素 , 就像所 有的人都隨著節令的變化換上了款式新穎的春裝他還穿著老派而 雕腫的棉衣一樣。這幾乎從本質上決定了他在佴城磕磕碰碰、舉步維艱的生活。

  眾所周知 , 我們供職的那家報社後來由於頭頭們的內訌倒閉 了。我又先後在幾家公司幹過 , 直到我自立門戶 , 開起酒吧來。江山呢 , 他走了一條和我截然不同的路 , 在從事報業的夢想破滅後 , 江山開始了自由撰稿人的生涯。但他不寫那種色情暴力之類 , 他 主要為報紙副刊寫稿 , 還寫詩。他大概是佴城唯一還在寫詩的一 個詩人。所以他還居住在貧民窟一般的公寓裏 , 窮得一塌糊塗 , 隻能靠朋友接濟度日。可是 , 你以為接濟一個詩人是一件很輕鬆的 事嗎 ? 關鍵在於他能否接受你的幫助 , 大凡詩人都是那種清高得寧死不吃 " 嗟來之食 " 的人 , 尤其是江山 , 他選擇的生活本身就 是對這座物欲橫流的城市的一種抗衡。所以你要想接濟一個詩人 首先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我為江山找的理由是請他寫歌詞。 那時我除了開酒吧 , 還與人合夥投資辦了一家唱片公司 , 我想請 江山為公司的卡拉 OK 唱片填詞是順理成章的。江山就這樣成了 我公司的 " 簽約作家 " 。

  我請江山填的第一首歌詞是《夢幻酒吧》。我剛轉讓出去的酒 吧就是這名字 , 這首歌後來唱紅了全佴城 , 成為那個年度最受歡 迎的流行歌曲 , 這大概是江山本人始料未及的。他以前寫了那麽 多作品有幾個人知道 ? 其實這首歌在唱紅之前並非一帆風順。歌 詞的格調比較悲涼 , 與一直主宰佴城流行歌壇的那種甜膩輕鬆的風格相去甚遠。先後請了幾位歌手都不理想 , 有的半途而廢 ,的索性不願意唱。他們擔心自己的形象被破壞。後來 , 我讓剛來 酒吧的女歌手沈露試試。沈露剛從內地到佴城不久 , 以前是一家 省級歌舞團的演員。沈露氣質高雅脫俗 , 與佴城大多數半路出家 的歌廳小姐不可同日而語 , 一望而知是經受過嚴肅藝術熏陶的。我 的眼力不錯 , 我當初不惜高薪將她留在酒吧當簽約歌手算是做對 了 , 盡管我明白像她這種人在佴城肯定會有更大的發展 , 不可能 在酒吧呆多久 , 可她至少將《夢幻酒吧》唱紅了。僅此一點 , 我 也心滿意足了。

  是啊 , 江山和沈露就是在那時相識的。一個 " 簽約作家 ", 一 個 " 簽約歌手 ", 我就像一個扳道工一樣 , 使這兩條原來互不關聯 的鐵軌交叉了。那時候 , 沈露演唱的《夢幻酒吧》成為酒吧每晚 的保留節目 , 這首歌不僅使卡拉 OK 唱片的發行量猛增 , 而且使 我那家生意一直平淡的酒吧突然火爆起來。這首歌的詞作者江山 幾乎每晚也坐在我吩咐人給他留的吧座上 , 全神貫注地聽沈露唱他的《夢幻酒吧》。而在這以前 , 江山除了整日把自己關在公寓裏 寫作 , 是很少光顧歌廳酒吧之類去處的。這的確有點反常。直到 後來 , 我們發現江山每晚開始送沈露回公寓 , 才隱隱約約意識到 他們的關係非同尋常了…

  酒吧老板曹孟說到這兒 , 停了下來。

  你敢肯定他們是戀愛關係嗎 ? 我間。

  這正是我感到難以答複你的問題。曹孟說。我隻能說我的朋友江山也許的確墮入情網了。麵對沈露這樣的一個出類拔萃的藝 術女性 , 很少有人不動情的 , 《夢幻酒吧》唱紅後的那些日子 , 凡 是來酒吧昕歌的闊佬 , 幾乎無一不是衝沈露小姐來的。每晚下班 回公寓 , 爭相要送沈露的小汽車不計其數 , 而江山就 是在這種情形下以一副騎士的姿態在沈露身邊出現的。這也正是 我感到迷惑和擔憂的地方。我始終未弄清楚沈露是否也像江山鍾 情於她一樣也鍾情於他。因為在我看來 , 對江山這樣一個生活在 佴城邊緣的落拓詩人而言 , 漂亮而天姿出眾的沈露就像一桌過於 完美的盛宴 , 也許命定是為那些大款大亨準備的 , 我擔心我的一 直營養不良的朋友消受不起 , 相反會要了他的命。我曾經旁敲側 擊地提醒過我的朋友 , 可江山毫不理會。他就是這麽一個偏執的 人 , 認準了目標 , 哪怕明知前麵是深淵他也會走下去。我為他的 行為擔心 , 隱隱覺得會發生什麽事。直到那場鬥毆發生 。。。 。。。

  是發生在公寓門口的那場鬥毆嗎 ? 我問。

  是的 , 就是那次。江山受傷住院了。我和李達去醫院看他 , 李達沒說幾句 , 他倆就吵起來 , 那會兒 , 江山頭上還纏著繃帶 , 我 勸走了李達。我聽說 , 後來江山出院後去了一次李達那兒。從那 以後 , 江山的情緒就明顯地有些變化了。

  李達是誰 ?

  我和江山的另外一個朋友 , 比我闊多啦。曹孟心不在焉地說 ,

  後來的事你可以去問問他。他也許比我更清楚。因為從某種意義 上說 , 他和沈露的關係更密切一些 , 盡管我是沈露的老板。曹孟 順口說出了李達的地址和電話 , 從沙發上站起來。我要給你說的 就這些。他說 , 另外我還要說 , 我的朋友江山不可能是一個殺人 犯。這句話也許會對你辦案有些參考。當然 , 這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他說。

  第三個證人

  對 , 我就是李達。曹孟在電話裏已經給我說了 , 請坐。我很 忙 , 你可能看得出來 , 國內國外的生意都要做 , 我恨不得把自己 分成幾個人 , 我的確沒有時間陪你談什麽案子。不錯 , 我和江山 曾經是朋友 , 可這能說明什麽呢 ? 我們現在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我是個俗人 , 商人不是俗人是什麽呢 ? 而江山是個詩人 , 所謂詩 人 , 在許多人眼裏 , 差不多像神仙那樣超凡脫俗了 , 像神仙那樣 不食人間煙火 , 整天琢磨那些俗人不知所雲、隻有神仙才琢磨的 問題。所以 , 我們之間已經判若雲泥 , 也好久沒有來往。一個賺 錢的人與一個寫詩的人之間的確沒什麽共同話題了。如果不是後 來我聽說了江山和沈露的事 , 我們興許早就形同路人了。

  但這是否稱得上我和江山之間的共同 " 話題 " 呢 ? 在這個時 代 , 女人大概是唯一能夠溝通不同身份、階層的男人的 " 話題 " 了。 我指的是沈露 , 我的朋友曹孟高薪聘請的酒吧女歌手 , 江山如癡 如醉迷戀的偶像。這件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起初我還不相信真 有其事。我懷疑江山這樣孤芳自賞的詩人會對一個酒吧女歌手動 真情。我記得江山還在一首詩中寫過 " 我從酒吧歌女發顫的嗓音中看見時代正在流血的病灶 " 之類的詩句。但我後來親眼目睹了 江山在沈露麵前的殷勤勁兒。那是在夢幻酒吧 , 沈露演出結束 , 江山捧著沈露的外套 , 像個貼身的跟班或保鏢 , 而沈露在江山西前 表現得像一個高傲的公主。當時曹孟在我耳邊低語了一句 " 江山每天都這樣 , 他也許的確愛上她了" 這副情景令我目瞪口呆。

  在我印象中 , 江山一直是個在女性麵前十分孤傲的人 , 他曾經常 常向我們販賣尼采和叔本華的觀點 , 是什麽樣的力量使這樣一個 詩人在女人麵前變得如此低三下四了呢 ? 如果這個女人真的那麽 美好 , 江山的行為倒可以理解。但沈露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難道 我還不清楚嗎 ? 在我看來 , 沈露不過是比別的女人更會裝模作樣 罷了。她在社交場合擺出的那種高雅脫俗的可愛模樣無一不是偽 裝的 , 唯一真實的隻有到了床上 , 她表現出的欲壑難填的貪婪與 別的女人並無二致 , 她不過是一個稍微高級一點的婊子。我這樣 說絕非妄言 , 坦率地說吧 , 沈露是我泡的若幹個 馬子中的一 個 , 平時打個 call 機 , 就能把她叫到床上。像這種招之即來、揮之 即去的 " 酒吧女郎 ", 在我的生活中不計其數 , 我不小心就會把她 們弄混。譬如想給甲打 call 機卻把乙給叫來了 , 這樣的差錯時有發生。當然 , 對沈露我是不會弄混的。但這並不是說她比別人要出色 , 而隻是她在床上要的價比別人更高些 , 而且善於利用男人的 弱點在關鍵時刻提出種種要求 , 我所說的她的欲壑難填正在於此。 我在她身上花的錢比一般馬子要多得多 , 除此之外 , 她還纏 著我幫她辦出國。出國是她最大的夢想 , 她之所以這樣不擇手段 地賺錢也是為了出國。現在你應該明白了 , 沈露最後的出國簽證 就是我幫她辦的 , 當然 , 我一直沒讓江山知道 , 否則 , 他沒準會 以為我故意拆散他們這對 " 鴛鴦 " 呢。

  你問沈露是否也像江山對她那樣鍾情於他 ? 這也正是我當時感到納悶的事。我後來專門問過沈露。你猜她怎麽回答 ? 她說她 純粹是為了找個替身 , 她說幹她這一行想打她主意的男人形形色色不計其數 , 她的同事中就有不少被人強奸甚至殺死的 , 如果能 找個男朋友的替身也許就安全多了。沈露說到這兒自以為高明地一笑。我真沒想到佴城還有江山這樣的 " 好人 ", 是不是詩人都這麽好哄 ? 她還給我說起江山和她相處時的一些文人特有的迂 闊和書呆子氣。她說每晚江山送她回公寓 , 分手時都像個紳士似 的吻一下她的手背 , 她說她甚至連她的胸部都沒讓他挨一挨。她 說沒準這使他覺得她更純潔神聖哩。沈露說著 , 吃吃笑起來。那 會兒 , 她正一絲不掛地躺在地毯上 , 翹著二郎腳 , 吸著煙。那會 兒 , 沈露的神情有些無恥 , 女人無恥起來比男人無恥起來還要可 怕。所以那會兒我真想照準她的P股踢一腳 , 讓她滾蛋。

  我始終沒有同江山談他和沈露的事。我擔心他知道後會無法 承受 , 像、江山這樣的人內心脆弱的程度我太清楚了。如果不是後 來那場鬥毆江山差點喪了命 , 我也許會永遠不介入此事 , 直到沈 露出國 , 索性讓江山心裏永遠保留一個完美的偶像 , 讓他對這時 代少一些絕望。這以前我警告過沈露 , 勸她不要同江山玩這種貓拿耗子的遊戲了。同一個詩人玩這種遊戲是危險的 , 比走鋼 絲還要危險 , 但沈露置若罔聞。

  那次我和曹孟去醫院看江山 , 見他頭上纏滿了繃帶的樣子 , 一 股憐憫之情驟然湧上心頭。我覺得如果再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向江 山隱瞞下去 , 我也成了沈露的同謀者了 , 無論怎樣 , 我們還是朋 友。但我沒料到的是 , 江山如此固執 , 對我的話和勸告一句也昕不進去 , 反而很氣憤地同我爭執起來 , 好像我損害和破壞了沈露的形象。這使我也感到惱火 , 我要讓他親眼看看沈露到底是個什 麽樣的女人。後來的情形我就不說了。我讓江山親眼看了我和沈

  露做愛的錄像帶。整個過程我做得從容不迫、一絲不苟 , 像外國 三級片中的一個男性角色。我覺得這樣也許有助於江山對沈露的 了解。

  我承認我這樣做是頭腦發熱 , 尤其當我後來看見江山像喝醉 了酒一般搖搖晃晃、一言不發地從我這兒離開的情景 , 我很快有 點後悔了。我眼下所做的就像多事者對一個色盲指出他以為看到 的一幅罕世美景其實隻是一堆臭狗屎似的 , 既不明智又過於殘忍。 我不知道這會帶來什麽後果。我讀過不少中外詩人的傳記 , 我知 道詩人真正憤怒的時候是可怕的。我隱隱擔心著 , 一邊加快了給 沈露辦出國簽證的進度。我以為這是解決可能存在的危機的最佳途徑。

  可是 ,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口供

  迄今為止 , 柯克偵探根據調查和取證的結果 , 自以為掌握了 投案者的犯罪動機和心理背景。他感到自己像一個老練的漁夫 , 正 在將撤出去的漁網慢慢收攏。當漁網收攏之時 , 他所需要的證據 就是困在漁網中那些活蹦亂跳的魚。眼下他要做的是 , 盡快使魚兒露出水麵 , 讓尚處於可疑狀態的案情最終暴露出它本質的麵目 , 而要做到這一點 , 他還需對案件的某些環節作出合乎邏輯的梳 理… 。。。

  因此 , 柯克偵探決定提審投案者江山。

  在看守所 , 江山給柯克偵探最突出的印象是 , 除了那張蒼白 的臉和一雙孤立無援的眼睛 , 他那副低眉順眼 , 雙手搭在膝上 , 問一句答一句的神態 , 的確像一個命案在身的罪犯。 下麵就是柯克偵探的提審記錄。

  問 :你叫什麽名字 ?

  答 : 江山。

  問 : 年齡 ?

  答:三十歲。

  問 : 職業 ?

  答 :自由撰稿人。

  問 : 你為什麽要投案自首 ?

  答 :我殺了人。

  問 : 你殺了誰 ?

  答 :沈露。

  問 : 你和沈露是什麽關係 ?

  答 :我們是戀愛關係。

  問 :你為什麽要殺害沈露 ?

  答 :因為……我恨她。

  問 :說一說你殺害沈露的具體經過。

  答 :好的。 ( 背湧課文似的 ) X 月×日晚十二時左右 , 我打的趕到機場 , 為沈露送行。我以有話要對她說為由 , 將沈露騙到機 場附近的三角草坪 , 用事先藏在衣服裏的匕首 , 向沈露連刺數刀 , 直至將她殺死後 , 才回到自己的寓所 。。。。。。

  問 : 你是在殺害沈露後第二天上午就向警方投案自首的嗎?

  答 : 是的。

  問 :你剛才說殺死沈露後就回寓所了 , 也就是說你當時沒有對屍體采取任何藏匿措施 , 可警方第二天在案發現場搜查 , 並未 找到沈露的屍體及其他作案跡象。你對此如何解釋 ?

  答 : ( 遲疑了一下〉這一段我無意中省略了。實際上 , 我殺死 沈露後 , 又用匕首把她肢解為八塊 , 裝進塑料袋 , 又叫了一輛的 士 , 一直開到海濱浴場 , 然後將塑料袋拋進了海裏 。。。 。

  問 :那麽 , 開始你為什麽沒說呢 ?

  答 : 我有些緊張 , 也許我覺得這個細節無關緊要 , 無意給省略了。

  問 :你殺害沈露那會兒有人看見嗎 ?

  答 :沒有 , 當時都半夜了 , 三角草坪一個人也沒有。

  問 : 你還記得送你去海濱浴場那輛的士的車牌嗎 ?

  答 :不記得 , 當時天黑 , 也沒注意 。。。 。。。

  提審完江山後 , 柯克偵探又將記錄與案卷中江山投案時的審 問筆錄對照了→遍 , 發現二者之間有好幾處存在明顯的抵稽。當 然 , 投案者在一種緊張心理下所做的口供顧此失彼常常在所難免。 主要在於他陳述的事實是否符合案情邏輯 , 而眼下 , 關鍵是應當 盡快在江山拋屍的海濱浴場打撈到被害人的屍體。找到了屍體 , 整個案情中尚存的種種疑竇即可迎刃而解 , 真相大白了。

  此刻 , 柯克偵探坐在辦公室裏 , 麵對投案者江山前後兩次不 一致的口供 , 思維空前地活躍。作為一個偵探小說愛好者 , 他覺 得在整個案情業已明朗的情況下 , 對一些還處於模糊狀態的環節 , 通過恰如其分的想象 , 是不難抵達的。

  於是 , 在柯克偵探想象力特別豐富的大腦中 , 就出現了本文開頭的若幹場景……

  結局(1)

  但是 , 當柯克偵探的想象如同一列開足馬力的火車 , 正行駛 在中途 , 尚未到站時 , 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據某國的國 際刑警組織發回的電傳 , 中國公民沈露小姐已於數日前乘坐當天 的航班安全抵達該國 , 電傳還提供了沈露的照片、身份證號碼及 其在該國的詳細住址…

  這個消息對阿克偵探來說 , 不啻當頭一棒。一份早該在一個 星期以前發回的電傳 , 由於某種技術上的失誤 , 遲到了整整一個 星期。其後果不僅是輕而易舉地改變了案件的結局 , 而且使柯克 偵探煞費苦心、即將進入尾聲的案情報告頃刻間變得毫無意義了。 柯克偵探一時間有點茫然 , 有一種遭誰耍弄了的感覺。是某國的 國際刑警組織 , 還是那個他媽的投案者江山 ? 柯克偵探一下子也說不清楚。他覺得自己有點像以前嚐試寫作的一部失敗了的偵探 小說中的人物 , 不知不覺扮演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角色。

  接下來的事情簡單而明了 : 首先 , 柯克偵探負責的這件案子 自動撤銷 ; 接著 , 此案的當事人江山也無罪釋放了。

  柯克偵探在一種曖眯的心境下收拾數日來的調查材料。他就 是這時候發現他在搜查投案者江山房間時拿回來的那個日記本 的。他一直沒工夫翻 , 現在 , 如果不是收拾清理 , 他也許就完全 把它忘記了。

  柯克偵探用一種同樣曖昧的心情信手翻動著日記本。起初 , 他翻得很快 , 漸漸地他越翻越慢 , 後來 , 他就索性坐在辦公室裏閱 讀起來 。

  此時的柯克偵探聚精會神 , 仿佛在閱讀一部引人入勝的小說

  日 記

  ×月×日最近一段時間 , 我似乎變得越來越懶散了。我基 本上停止了寫作。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懷疑寫作的意義。我成了 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我的悲觀 , 與其說是源於自己 , 倒不如說 源於我置身其中的這個時代。我感覺到我就像一列正在風馳電掣 行駛的火車的一節 , 車廂脫鉤之後 , 孤零零地停在荒涼的曠野上。 我和這個時代還有什麽關係呢 ? 我的寫作對許多人來說 , 隻是一 些毫無用途的廢品。他們寧願耗費整整一生的時間去研究證券或 期貨知識 , 也不願意用哪怕是一分鍾時間來品嚐它。我成了這時 代的一個垃圾製造者 , 垃圾所換來的錢還不夠養活我自己。可是 我始終難以理解 , 物質真的能夠拯救人的一切嗎 ? 人真的能離開 了靈魂而安然無恙地活著嗎 ? 而且還美其名日為 " 後現代主義 " 。 這使我感到恐懼。每當我看到那些眼裏燃燒著欲望之火的男女在 佴城的大街上匆匆奔走 , 我就感到恐懼極了。所以非萬不得已 , 我 是不到大街上去的。我如此懼怕和人群接近 , 如同一隻弱小綿羊 懼怕凶猛的老虎。而人群中還有我的一些朋友哩 ! 這就更令我恐懼和絕望。裏爾克說 " 挺住意味著一切 ", 我將信將疑。

  ×月 x日人在一種恐懼與絕望中生活久了 , 難免會出現一 些生理和精神上的疾病。我是學過精神分析學的 , 對此十分清楚。 大約半個月以前 , 我開始接二連三地失眠。我的生物鍾全部打亂 了 , 晚上徹夜不眠 , 白天才能合一會兒眼。房東好幾天不見我下 樓 , 特意敲門來看我。他那狐疑好奇的眼睛 , 沒準以為我在房間裏羽化成仙了。我謝謝他的好意。我知道自己的身體並無大的毛 病 , 隻不過與別人相比 , 換了一種方式。當別人酣然大睡時唯我 獨醒 , 當別人醒過來時唯我獨睡。認真想起來 , 這真是有點奇妙 的狀態。而且更奇妙的是 , 與我處於同一種狀態的還有另一類被稱為 " 妓女 " 的人。她們就住在我的樓上。她們像我一樣白天睡覺 , 晚上也徹夜不眠。不過她們並非失眠 , 而是因為工作。每天 夜晚 , 她們像釣魚一般從街上釣來的嫖客擠滿了樓上的房間。她們給那些心急火燎的嫖客編上號 , 然後像使喚牲口似的叫著編號 , 挨個地讓他們爬到自己的身上 , 然後誇張地扭動 , 呻吟。我在樓 下的房間裏也感到了這些巨大的聲響 , 把整座樓房都震得搖搖欲 墜。這使我漫長而枯燥的失眠之夜變得驚心動魄。就在這樣的氣 息裏 , 我疲憊的大腦天明時分終於得以安眠 , 而樓上的妓女們也精疲力竭 , 死魚似的睡著了。她們的睡態既醜陋又美麗 , 像一叢 叢血紅的罄粟 , 在我的夢中繽紛怒放……

  ×月×日我和露露的相識既充滿了偶然性 , 又帶有命運的青睞。它就像一部好萊塢電影的某個鏡頭 , 有那麽一點俗氣 , 又 充滿了浪漫的氣息。我是在絕望的泥漳中越陷越深的人 , 渾身裹挾著絕望的毒汁; 我是個病入膏育的吸毒者 , 像所有的病人那樣 , 我也渴望被拯救。而露露就是命運為我選定的拯救者。她是一朵嬌豔的罄粟 , 她在眾星捧月之中演唱我的悲觀主義的歌曲《夢幻 酒吧》 通體煥發著美侖美奐的風采 , 如同波德萊爾筆下的 " 擦肩 而過的女人 ", 恰到好處地抑製了我頻頻發作的 " 毒癮 " 。這時候你還能簡單地把她看作一個僅僅是姿色出眾、風情萬種的酒吧歌 女嗎 ? 不 , 她分明是像一個女巫 , 一個引導我進入虛幻之境的" 神 ", 隻不過她不是歌德的那位 " 永恒之女性 ", 而是靡菲斯特 ,女性的靡菲斯特……

  ×月×日很長一段時間以來 , 我都像一個仆役那樣守護著 我的神。與其說我守護的是露露 , 倒不如說守護的是我自己。 如果我必須 " 挺住 " 的話 , 我總得為自己找到一個依據 , 就像一個落水者 , 要想活命 , 他就得不顧一切地抓住一根術頭或一根草 , 否則他憑什麽能夠活下去呢 ? 而露露就是我抓住的這麽一根草 , 我 必須小心地抓住她 , 既不讓她從手中脫落 , 又不至於折斷或揉壞 她。做到這一點的確不大容易。這有點像守護一支蠟燭 , 你既不 能將它摟進懷裏 , 但又不能讓它被風吹滅。你隻能與它保持若即 若離的距離。具體而言 , 我必須拒絕每晚送露露回公寓時走進她 房間的誘惑 , 我要時時跟自己的情欲作鬥爭。我不能讓情欲毀掉 我的依據, 哪怕這 依據隻是一個假定 , 一朵迷人而又蓄滿 毒汁的罄粟。我寧願讓情欲自生自滅 , 讓它在我房間的斑駁石灰牆上畫出一道道晦澀的圖案。神是隻能守護 , 而不能占有的 ,占有後就不再是神了。

  ×月×日做神 的守護者是危險的 , 他會四麵樹敵 , 甚至引來殺身之禍。當守護者麵臨這種處境時 , 他無疑應該挺身而 出。這時候 , 守護者的行為與英雄主義準則無關。守護者守護的其實還是自己。也就是說 , 當我麵對揮向露露的匕首挺身捍衛時 , 我不過是在捍衛我的依據。但是 , 曹孟和李達們能明白這一點嗎 ? 這些比我更為無救的人 !

  ×月×日我不知道李達為什麽要讓我看那些惡濁的鏡頭 , 他難道不明白當我在鏡頭中看見他的醜態時 , 他實際上是在幹一件拆毀神鑫的可恥而愚蠢的勾當 ? 可他居然還冠冕堂皇地說是在 拯救我 !

  ×月×日我的神坍塌了 , 這已經是無可挽回的事實。當 我第一次走進 ( 也是最後一次 ) 露露的房間時也許還抱有最後一線 " 守護 " 的希望。可她舉手把我的希望搗碎了。她躺在床上向 我張開雙腿 , 像我樓上的妓女們每天輕車熟路做的那樣。她做得 一點也不比她們含蓄。來吧 , 我們之間就算兩清了。她說。那一瞬間 , 我清晰地聽見了我的神龕 在心中轟隆隆擁塌的巨響 , 濺 起的灰塵使我差點窒息。我那會兒產生的唯一衝動是將一枚手榴 彈丟進那小洞穴裏。我想象不出手榴彈爆炸後 , 我的神 化為 粉末時是怎樣一幅情景。那一定是慘不忍睹 , 但也讓人覺得有點 開心。我掉頭走出露露的房間 , 感覺到她兩腿之間的洞穴像一隻眼睛那樣地望著我。你說你沒有騙我吧。我乞求她。可她卻向我 敞開了那個孔。那一刻 , 我心痛欲裂。她為什麽不撒謊呢 ? 她為 什麽如此殘忍地看著我的 神在她的雙腿厚顏無恥地張開的刹那間化為烏有呢 ? 她不知道我是寧願生活在謊言之中也不願承受沒有神的絕望的嗎 ? 天哪 , 我的毒癮又發作了 , 我又被恐懼 和絕望罩住了。我知道一個毒癮發作者隻有血紅血紅的嬰粟才可 能拯救他 , 否則 , 他隻好吸自己的血了 。。。 。。。

  結 局 (2)

  柯克偵探讀到這兒 , 心頭突然掠過一縷不祥的預感。他來不 及仔細清理自己紊亂的思維 , 就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 倉促地啟動摩托 , 向錦山裏 25 號駛去。

  老遠 , 柯克偵探就看見錦山裏 25 號門口聚結著一群神色張皇的人。後來 , 柯克偵探走上二樓 , 看見那個高額骨的房東和另外 兩個男人正在手忙腳亂地撬投案者江山房間的門。

  再後來 , 柯克偵探就看見了從門縫底下汩汩流出的殷紅殷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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