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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夏日落是阿克蘇城中守敵專管糧草的百夫長。他是典型的浩罕異域人種,長得人高馬大,卻一點也不難看,偏白的皮膚、黃頭發、藍眼珠帶點棕黃色,一圈絡腮胡子,如果在浩罕人群中,算得上美男子。

  可他身不在浩罕。他還是一個對戰爭漠不關心的旁觀者,因為他隻是一個剛成年的在讀學生,就被軍事獨裁的統治者推到了戰爭的前沿,他的心靈一直不安寧,在侵略和被侵略的狀態下,他沒有拯救什麽和毀壞什麽的願望,因為他厭惡一切戰事。

  一年前,夏日落隨隊換防調進阿克蘇,成為駐守阿克蘇的守敵。

  那還是剛進城不久的一天,夏日落帶一幫人在城裏四處閑逛。他們在一個小酒館喝了一通烈性酒後,返回時口渴,想找水喝,便闖進了一所民宅。

  民宅裏住著一家三口人,父親、母親,還有一個少女。

  這一家人拒絕給賊匪水喝。

  夏日落的手下動手將一家人打了。

  夏日落忙製止手下,已來不急,父親和母親已被打倒在地,昏了過去。

  隻有少女瑪麗婭像個受驚的小鹿,瞪著一雙大眼睛,驚恐地望著一幫喝醉的敵兵。

  一個兵卒撲上去,想抱住瑪麗婭,被瑪麗婭推開了。

  另一個兵卒又撲上去,強行將瑪麗婭抱住,瑪麗婭大叫著,掙脫不了,便用手抓,指甲抓破了兵卒的臉。

  瑪麗婭的父母從地上想爬起來,去保護自己女兒,剛罵了聲“畜牲”,就被幾個兵卒幾腳踹翻在地,昏死過去。

  “不要對她無禮!”

  夏日落用酒醉後的舌頭硬硬地喊了一聲。

  那個被瑪麗婭抓傷的兵卒退下來,用手捂著傷臉,望著夏日落說:“百夫長,你看上這個小娼婦了?”

  “胡說。”夏日落生氣地罵了一聲。

  “這個娼婦差點摳出我的眼珠。”

  “活該!”夏日落瞪了兵卒一眼,“她那麽美,像女神,你太粗魯了,滾一邊去。”

  夏日落上前,問瑪麗婭:“女神,你告訴我,叫什麽名字?”

  瑪麗婭把頭扭開,一言不發。

  夏日落上前,用手去拉瑪麗婭的手,被瑪麗婭一甩,又順勢推了一把,夏日落差點摔倒在地。

  兩個兵卒上去,將瑪麗婭抱住,按倒在地,就要撕她身上的衣服。

  夏日落沒製止住,瑪麗婭身上的衣服被撕開了。她又踢又咬地掙紮。

  兩個兵卒早按捺不住,被瑪麗婭踢得火起,其中一個揮拳打了瑪麗婭一下,她昏了過去。

  “百夫長,她昏過去了。”

  “放下她,滾出去!”夏日落生氣地大吼道。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去,替瑪麗婭擦去嘴角的血。

  “太美了!”他從心裏底發出一聲讚歎。酒精使他的理智已經麻木,剩下的隻是人本來的麵目。

  “這麽美的人,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見過。”他說著,輕輕地抱起地上的瑪麗婭,搖搖晃晃地向後屋走去。

  那時候正是午後,一束鮮亮的陽光從窗口滑進來,灑在地上,明晃晃的,晃得人眼花。

  “怎麽回事,我是不是喝得太多了,暈乎乎的。”夏日落雖感到頭暈,卻非常舒服。他就在這個小小的民宅裏睡了一個下午。

  後來,夏日落去城外奉命征集糧食,三個月後,才回到城裏。

  三個月來,夏日落心神不定,腦子裏全是那個下午的影子,瑪麗婭的麵目他有點記不清了。他隻記得她美麗,尤其是她的胸部,叫他手心裏不停地出汗。三個月的每一天,夏日落度日如年,天天盼著回城,可糧食很難搶到,他又隻是個百夫長,做不了提前回城的主。

  夏日落在集市上買了一條粉紅色的絲巾,急不可耐地跑到他熟悉的那座民宅前。

  他鎮定了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推門而入。

  他心中的女神正蹲在屋子裏,洗著衣服。

  “女神,你還好嗎?”夏日落興衝衝地說。

  “是你?”瑪麗婭站起來,認出了來人,怒吼道:“畜牲,滾出去。”邊說邊抓過身邊的一個小凳子,打過來。

  “別,太粗魯了,你不要太激動,用你的雙臂和熱情迎接我就夠了,不要遞凳子讓我坐。”夏日落幽默地說道。

  “滾!牲畜。”瑪麗婭哭了。

  “你看,我給你送絲巾來了,是我買的,你戴上,肯定很美。”

  “你拿著去上吊吧,不要臉的賊寇。”

  “不要發火,盡管你發火讓我心動,還是好好的,咱們談談吧。不然,你沒好處。”

  瑪麗婭手一鬆,小凳子掉在地上,砸痛了她的腳,她跳起來,完全出於本能。

  夏日落上前蹲下,去摸她的腳:“你看,發火沒好處吧。”

  瑪麗婭氣得踢了夏日落一腳,大哭起來。

  “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瑪麗婭隻管哭。

  “你父母呢?”

  瑪麗婭還是哭。

  “別哭了,好嗎?三個月前的那天下午,怪我喝醉了,就……別怪我,我不是壞人,跟他們不一樣。”

  “滾!畜牲,你還有臉提那個下午。”

  “那個下午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怎能不提。我太激動了,你也是,我看到你後來全身都在激動得發抖,尤其是——”

  “住口!”瑪麗婭歇斯底裏地叫了一聲。

  夏日落住口了。

  這時,瑪麗婭的父母回來了。他們一見夏日落,有點膽怯地往後退了退,瑪麗婭的父親說:“你來幹什麽?我們家不歡迎你,快走。”

  夏日落一臉笑容地說:“別這麽說,我出去三個月,一回來就來看你們,別不友好。”

  “我們不要你來看。”瑪麗婭的母親說,“你害我們還不夠嗎?瑪麗婭叫你毀了!”

  “她叫瑪麗婭?”夏日落高興地叫起來,“這個名字太好了,我真是太幸運了,太高興了,快給我拿酒來,我要和瑪麗婭幹一杯。”

  “喝尿去吧,我們吃的都叫你們賊寇搶光了,連馬尿都叫你們這些畜牲喝光了。”瑪麗婭惡恨恨地罵道。

  夏日落沒生氣,認真地說:“你們的糧食不夠嗎?”

  沒有人回答他。

  “我給你們弄些糧食吧。”夏日落說,“或許還有肉,可能隻有幹牛肉了。”

  “我們不要!”瑪麗婭母親恨恨地說,“你已經害得我們夠慘了,瑪麗婭懷上了你的野種,你還嫌不夠,要拿哪肉食來害我們全家性命嗎?”

  “瑪麗婭懷孕了?”夏日落的臉紅了一下,迅速望了一眼瑪麗婭的肚子。這就是那天發生的事情,夏日落對他這次來到瑪麗婭家的目的得重新考慮了,他想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如同在一件罪行發生之後,人們對事先誰也不注意的地方或者細加察看。但夏日落不認為這是罪惡,他心裏雖有點慌,但還是興奮地說道,“我沒想到,我太高興了,我更要給你們送些糧食和肉,明天我再來。”

  次日,夏日落背著一袋細糧和一大塊風幹的牛肉幹,來到瑪麗婭家。

  “你真不要臉,拿這些狗食來了,拿上這些,滾回去!”

  “你們需要這些。”夏日落認真地說,“瑪麗婭,不要這樣,我說了,那天我喝酒了,我不會不管你的,今後糧食不夠,我會給你們送來的。”

  夏日落放下肉和糧食走了。過後,十天半月就來一次,送些糧食,有時送些羊肉,多數時候送來的是牛肉幹。

  夏日落越來越覺得,他已經離不開瑪麗婭了,不光是那次酒醉後冒犯了他,使她懷上自己的骨肉,主要是他對戰爭的厭惡卻又身不由已,於是模糊的回憶難以捉摸地在他腦海中閃過,產生了早已消逝的不安心情,但立即出現的甚至不是這種不安,而是某種遙遠的,早已消逝的歲月一種記憶的錯覺而已。他向往一種和平而充滿溫情的日子,但現實往往不盡人意,所以在異國他鄉的夏日落更加傾心於人間真誠的東西,他好像終日深陷在一種夢想裏不能自拔的那種恍惚迷離。在這些日子裏,夏日落確信他的精神已離他而去,他的肉體遭到了蛻變,隻剩下靈魂在舉目無親的地方遊蕩時,命裏注定他遇到了瑪麗婭,這個叫他能暫時激發情感的女人。他思忖著她說變就變的脾氣,她勃然大發的怒火。但他能憑自己的記憶去回想那段現在他覺得就如昨天的時光,雖然他一直沒有弄懂在目前的環境下,他和瑪麗婭這樣相處,還有今後如何發展,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完全跳出他已陷入的迷茫情感,他隻想著繼續,就在他鄉留下這段他自認為美好的回憶。

  從進駐這個地方以來,夏日落對侵略和被侵略者有了些新的認識,他才知道自己是在幹一件卑鄙的勾當,但他又不得不幹,自從他和一幫剛成年的夥伴一同被強製充軍後,他就失去了人身自由。但他的精神沒有失去自由,他在心裏非常反感成年人必須接受軍事化的管理,去幹自己不願幹的事,但他又不能反抗,所以他變得鬱鬱寡歡,不惹事生非,上級把他這種表現認為是穩重、踏實,於是,他被升任百夫長,弄得他哭笑不得。

  平時,他不願去想軍營裏的事,自從遇上瑪麗婭,他的心思就全在她的身上了。

  起初,瑪麗婭一家人,誰也不去動夏日落送來的肉食。但有一天,瑪麗婭的父親突然病倒了,她的母親才試探性地切了塊牛肉幹,給瑪麗婭的父親煮上,她的父親也就吃了。

  他們有一年多沒吃過肉了,城內的肉和細糧全叫賊寇掠去,他們連一頓像樣的飯都沒吃上過。

  “放在這,不吃白不吃,事到如今,我們還能怎樣。”瑪麗婭的母親見老頭不吭氣吃了牛肉,便抵不住細糧和肉幹的誘惑,開始做飯吃了。

  瑪麗婭看不慣她的父母,氣呼呼地說道:“你們真沒有骨氣,賊寇的東西也吃。”

  “不吃肚子餓呀。”

  西征軍快要進攻南疆時,阿克蘇城內的粗糧也快沒有了。

  夏日落給瑪麗婭家送來的糧食,也慢慢地變粗了。

  自始至終,瑪麗婭沒有吃一口夏日落送來的肉與糧食。

  她的母親看著日漸消瘦的女兒說:“瑪麗婭,我們又能怎樣呢?還是吃吧,你父親一病不起,你可不能身子受損嗬。”

  “我不吃!就是餓死,我也不吃這些東西。”

  她母親說:“孩子,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咱們百姓的呀。”

  “可它是那個賊寇送來的,我就不吃!”

  瑪麗婭沒吃,她寧願吃水煮土豆,也不吃夏日落送來的糧食。

  她的全身開始浮腫了,日漸隆起的肚子扣在她身上,像個包袱似的沉重,她想法子,想除掉這個包袱。

  夏日落來了一見瑪麗婭的樣子,吃驚道:“你怎麽胖成這樣?難道中國女人懷了孩子後都會發胖嗎?”

  瑪麗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掠過一陣模糊的陰影,沒有吭氣。

  夏日落湊上去說:“胖了也沒關係,我照樣喜歡你,等我們打退清軍,自立為國,這裏就是我們的天下。到時,我會把你娶過去,當然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自己買屋生活吧。”

  “休想!”瑪麗婭回了夏日落一句,“你別想占有我,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你這個賊寇的。”

  “別開玩笑了,在我國地界上,由得了你嗎?再說,你已有了我的孩子,別人不會要你的,你們中國人我知道。”

  瑪麗婭就不吭氣了,隻是哭。

  夏日落以為瑪麗婭動心了,便接著說:“瑪麗婭,你說我們的孩子會長什麽樣子?他是男孩會像我,是女孩肯定會像你這麽美麗,不過,我還是希望他像我,不管是男是女,像我這麽強壯,就不會受別人欺負。”

  夏日落從根本上已經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從走上戰爭中的那一天起,已飽受了生離死別和多種偶然際遇的辛酸及糾纏不休的恐懼,自從和瑪麗婭有了這樣的關係後,他改變了不少,他已憧憬著過一種幸福的生活,但他沒有忘記目前所處的環境。

  “做你的夢去吧!”瑪麗婭罵了一句,走開了。

  她開始想法除掉自己肚中的胎兒,她不想等胎兒生下來,到時她就不好下手了。她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生下這個賊種,這是個恥辱。

  她吃了巴豆,拉痢疾,沒有用。她把自己浸到水裏,也沒有用,她故意到外麵亂跑,想顛下肚裏的賊種,還是沒有用。

  瑪麗婭痛苦極了,她一個人偷偷地哭,她看不起她的父母,她不跟他們說,一個人想著辦法。

  她能想出什麽辦法?

  她想出唯一的辦法隻有死。隻有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才能除掉肚子裏的賊種,了結一切恥辱。

  可她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她死了,那個賊匪和所有的侵略者都好好得活著,她死得不是太不值得了嗎?

  她想到了報複。有了這個念頭,她有了一個幻想,或者自認為是一種殘酷的報複計劃,她下藥毒死那個賊匪,她認為隻有這樣才能報自己被辱之仇。但事實是,這個計劃根本無法實施,那個賊匪每次來不吃一口她家的飯食,甚至不喝一口水,她曾試圖勸他喝水,由於她的態度比較生硬,他可能也有疑心,他沒有喝,他拒絕了。

  她的計劃實施不了。

  這時候,西征大軍包圍了阿克蘇的消息傳遍了全城,所有賊匪驚慌失措,城內百姓更是遭了殃,能吃的東西全叫賊匪洗劫一空,充做他們的軍糧,他們準備和西征軍拚死對抗。

  隻有瑪麗婭家裏,那個賊匪不時能送來一些吃食,他特別強調了此時糧食的重要性。

  可她吃不下這些,她堅決不吃,她吃了,還有什麽自尊而言?她更看不起她的父母,從心裏從骨子裏看不起他們。

  她因為不吃糧食,全身浮腫得更厲害,她盼西征軍快點攻下阿克蘇,將所有賊匪處死,可她又怕西征軍很快攻打進來,因為她肚子裏懷著賊匪的野種,她如何麵對自己國家的大軍,她有種愧對自己國家民族的絕望感。

  她聽說外麵的大軍想挖地道從地下攻進來,可城裏的賊匪在城內挖了壕溝,灌滿了汙水,一次次地破壞了這些地道。

  她真替西征大軍著急。

  有天,夏日落來送吃食時,瑪麗婭然對他說,看你們還能堅持多久?

  夏日落頗為自信地說:“我們多的是糧草,就和他們耗著吧,待我們的大汗從喀什噶爾趕來,他們挖地道挖得沒多少勁了,再一舉殲滅。”

  夏日落說得洋洋得意,不管這麽說,他們就是現在站上風頭的異國人,他的樣子叫瑪麗婭看了直惡心得想吐。

  她是無意間捕捉住了一個關鍵性詞語:糧食。

  她的心狂跳了一下,便有意問夏日落:“你們能有多少糧食?敢說這麽大的話?”

  夏日落愣了一下,說道:“反正夠我們的,當然,也會有你們全家的吃食。”

  “是嗎?”瑪麗婭用嘲諷的口吻說,“看來,我隻有依靠你,才能保全我家不被餓死了。”

  城裏這幾天已餓死了不少百姓。

  “當然。”

  “我真幸運嗬!”瑪麗婭歎了一句,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一個關於複仇的不切合實際的想法。

  “你能帶我去看一下你們的糧草嗎?”瑪麗婭說了這麽一句,連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說了。

  “你想幹什麽?”夏日落有點警惕地問。

  “我隻想看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瑪麗婭平靜地說,“我隻是不想我們的孩子一生下為,就給餓死。”

  夏日落一聽,藍眼睛睜得很大:“你終於說‘我們的孩子’了,美麗的瑪麗婭,你完全可以放心,我是專管糧草的百夫長,怎能讓我們的孩子挨餓呢?”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們那麽多人,有多少糧食也不夠那麽多人吃,我們娘倆是該餓死的。”

  “你不信?瑪麗婭,我就讓你去看一下吧,剛好明日該我值班,到時我叫人來帶你去看。”

  次日,夏日落派一個兵卒帶瑪麗婭去囤糧的地方看,瑪麗婭看到一大片用草泥巴夾起的糧囤,足有上百畝大,在糧囤的跟前,垛著數不清的幹苜蓿,一垛挨著一垛,比城牆還要高。

  瑪麗婭知道這些幹苜蓿是喂馬的上好草糧。

  “他們的糧草的確很多。”瑪麗婭在心裏歎息著,感到失落極了,心想,他們有這麽多糧草,堅持幾個月不會有問題的。

  “他們畢竟是賊匪,搶掠了這麽多糧草,卻餓死了那麽多的百姓。他們真該死!”瑪麗婭在心裏狠狠地罵道。

  “我沒騙你吧,瑪麗婭,快生下我們的小寶貝吧。”夏日落一臉興奮地說。

  瑪麗婭沒有吭氣。

  過了幾天,瑪麗婭算準夏日落值班的時候,又來到囤積糧草的地方。

  “你怎麽又來了?”夏日落不解地問道。

  “肚子裏的孩子踢騰得太厲害,想必快生了,我心裏慌,就出來走走。”瑪麗婭說。

  “你到別處走走吧。這裏不讓生人來。”

  “我是生人嗎?你不在我身邊,我心裏不塌實,孩子可是咱們倆人的。”

  “那當然。”夏日落心裏高興極了。

  與此同時,他看到她身上的脆弱,在整個世界麵前,她是那樣可憐楚楚,她沒有一點自我維護的自尊了。他希望的就是這樣,再強硬的女人,最終都會變的,尤其是懷了孩子的女人。

  “你陪我走走吧?”瑪麗婭說著,直往垛苜蓿的那麵走。

  夏日落怔了怔,還是跟上來了。守護糧草的兵卒不管,他是百夫長,是可以隨便走動的。

  到了垛苜蓿的草堆中間,瑪麗婭用手捂著肚子,叫夏日落來摸她的肚子。

  “孩子又在踢騰呢。”

  “就是,就是,我摸到了。”

  突然,瑪麗婭呻喚了一聲,叫道:“不好,孩子要出來了。”便移步到苜蓿垛前,靠了過去,“快,快,我要生了,疼死我了。”

  夏日落急了,扶住瑪麗婭說:“見鬼,刮見了,這個時候。來我扶你到那邊屋裏去吧,這裏不方便。”

  起風了,是那種卷裹著落葉的秋風。

  “不行,你快去拿個門板,叫人抬我走,我走不動了,疼死我了。”

  夏日落驚慌地亂喊了一氣,在秋風中沒有喊來一個人。

  “你不會自己去拿個門板,在這叫鬼呀。”瑪麗婭發火了。

  夏日落慌裏慌張地跑走了。

  瑪麗婭隨即從袋子裏掏出火石棉繩和火鐮,隻碰了幾下,她的手有點抖,但還是把火點著了。她把火種拋到幹透的苜蓿上。苜蓿像等待已久的幹柴,呼地一聲騰起了火焰,借著秋風,轟地蔓延開了。

  瑪麗婭望著火勢越來越大,心跳得厲害。

  她緊緊地握著雙拳,像要與誰拚命似的,全身的勁全用在了雙拳上。

  一個苜蓿垛燃著了,又一個苜蓿垛然著了,火舌像一個失去控製的烈馬,飛奔向旁邊的糧囤。

  夏日落帶著兩個兵卒抬著一塊門板跑了過來,一看眼前陣勢,嚇呆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大聲喊叫著,一邊叫人來救火,一邊去扶呆站著的瑪麗婭:“快,跟我走,火燒過來了。”

  瑪麗婭心裏倒平靜了,心想這火他們救得了嗎?心裏有種報複的快感,卻不流露出來。

  “你看,這火多像血嗬!”瑪麗婭說道。

  夏日落顧不上救火,他一心隻顧著瑪麗婭。他想抱上瑪麗婭快點離開這裏,被瑪麗婭掙脫開了。

  “這麽好的火,我為什麽要離開!”瑪麗婭還向前走了幾步。

  “你瘋了,瑪麗婭,火會燒死你的,還有我們的孩子。”夏日落瘋子似地叫道。

  瑪麗婭冷笑了兩聲:“這樣更好,我也不用想法打下肚裏的賊種了。”

  “你說什麽?瑪麗婭。”夏日落在怒吼的火聲中撕破嗓子吼叫道。大火烤得他頭暈,他感到無法克製的恐懼正向他撲來,以致他無法控製上下牙相互磕碰起來。

  瑪麗婭的淚水慢慢地湧出雙眼,她堅定地向血似的火中走去。

  夏日落追上去。

  大火吞沒了一切,包括發生在這個城裏的屈辱和無奈。

  三天後,阿克蘇城內的敵軍餓得受不了,自動打開城門,受降了。

  從降俘中得知,叛逆白彥虎並不在阿克蘇,他從庫車逃出後,途徑阿克蘇,隻作短暫停留,便一路西去,直奔喀什噶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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